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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逼近 - 第73-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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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他们3个人在距离斯图以西16英里的地方宿营。他们又遇见了第二个涧谷,这个稍小一点。他们只走了这么短的路程,真正的原因是他们都有些失魂落魄。很难说他们都已经恢复正常了。他们的脚步似乎更沉重。一路上走着,相互之间也不怎么交谈。他们之间也不想看其他人的面孔,害怕从其他人的脸上见到与自己相似的负罪神情。
  天黑后,他们宿营,点燃了篝火。那里有水,但没有食物。格兰向烟管里塞进他手头上的最后一点烟草,突然又在想斯图现在是否还有香烟。这想法破坏了他对烟草的兴致,于是在岩石上把烟敲灭,没注意到连他的最后一点烟草都敲掉了。过了几分钟,夜色里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他看了看四周。
  “喂,科亚克在哪里?”他问。
  “现在,有点奇怪,是不是?”拉尔夫说,“这几个小时里我根本不记得见过他。”
  格兰站起身。“科亚克!”他大声喊,“嗨,科亚克!科亚克!”他的声音在荒野中孤独地回响。没有回答。他又坐下来,充满焦虑。他有一种不祥的念头。科亚克曾经追随他走遍大陆各处。现在他走失了。这像个凶兆。
  “你猜他会发生什么事?”拉尔夫轻轻地问。
  拉里以一种平静、深思熟虑的口气说:“可能他待在斯图那里了。”
  格兰向上看看,有些惊讶。“可能,”他说,想了想这种可能。“大概就是这样的。”
  拉里把一块鹅卵石在手里前后地扔来扔去。“他说上帝可能派一只乌鸦来喂他,我想如果这里少一只狗,没准儿上帝改派一只狗去。”
  火堆里“砰”地响了一声,在黑暗中迸出些火花,然后又沉寂下来。
  当斯图看见一个黑影沿涧谷下来朝他前进时,他把自己撑在附近的大石头上,腿僵硬地伸在前面,并摸到了一块顺手的石块。他觉得冰冷刺骨。拉里是对的,在这样的温度下他待不了两三天。而现在不论是什么都可能会首先要了他的命。科亚克陪着他待到天黑,然后离开了,轻而易举地爬上了涧谷。斯图没有叫他回来。这只狗会找到路回到格兰身边。可能他要自己度过了。但是现在他希望科亚克多待一会儿就好了。药丸是一会事,但他不想被那个黑衣人的狼群撕成碎块。
  他把石头抓得更紧,而那个黑影在大约20码以上的地方顿了一下,然后又向前走,在晚上影子更黑了。
  “来吧。”斯图嘶哑地喊。
  那个黑影摇了摇尾巴,继续向前走。“科亚克?”
  这个黑影正是。而且在他的嘴里还叼着什么,他把那东西扔在斯图的脚下。他坐起身来,尾巴敲着地,等待被表扬。
  “好狗。”斯图惊喜地说,“好狗!”
  科亚克为他带来了一只兔子。
  斯图掏出刀子,三下两下剥开兔子。他取出内脏,扔给科亚克。“想要这些吗?”科亚克正是喜欢这些。斯图把兔子剥了皮。但要是生吃的话,这可不大对他的胃口。
  “木头?”他对科亚克说时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在涧谷的堤岸上散乱地摆放着许多被洪水冲下来的树枝和木块,但是他都够不着。
  科亚克摇摇尾巴,并没有动。
  “去取一点?拳…”
  科亚克已经走了。他摇摇摆摆,爬上涧谷的东岸,回来时嘴里叼着一大块木头。他把木头丢在斯图地旁边,叫了几声。他的尾巴剧烈地摆动。
  “好狗,”斯图又说了一遍,“这下我成了狗崽子了!再去取点来,科亚克!”
  科亚克高兴地叫了几声又走了。20分钟后,他带回来的木头已经足够生一大堆火了。斯图小心地剥下了足够用来点火的碎木片。他查看了一下火柴的情况,发现他还有一盒半。他用第二根火柴点燃了引火物,然后小心地往火里添加木柴,很快就生起了熊熊的一团大火。斯图尽可能地靠近火堆,坐在他的睡袋上。科亚克靠在火堆的另一面,鼻子搭在他的爪子上。
  当火势稍微小一点的时候,斯图把兔子伸到火堆里烤。兔子很快就香味扑鼻了,引得他的胃咕咕叫。科亚克在旁边站了起来,垂涎欲滴。
  “一半归你,一半归我,大家伙,怎么样?”
  15分钟后,他把兔子从火堆中拖出来,想办法把兔子分成两半而又不把他的手烫坏了。兔子肉一半烤焦了,另一半又半生不熟,但这比西部大市场的罐装火腿好得多。他和科亚克狼吞虎咽……当他们快要吃完的时候,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传到洼地来。
  “天哪!”斯图转过头来,嘴里塞满了兔肉。
  科亚克站在他的脚边,毛直立起来,汪汪直叫。他在火堆的边上转了一圈,又狂吠几声。刚才嚎叫的地方寂静无声。
  斯图躺下身来,一只手握着石头,另一只手拿着打开的刀子。星星寂静、冷漠地高悬在天上。他又想到了法兰妮,他尽可能把这些抛在脑后。但是这伤痛太厉害了,全身心的伤痛。我睡不着觉了,他想。很长时间睡不着觉了。
  但是,在格兰给他的药丸的帮助下,他确实睡着了。而且当火堆烧成灰烬时,科亚克走到斯图的身边贴住他睡,借以相互保暖。这就是为什么当他们离开斯图的头一个晚上,斯图吃饱了而其他人却在挨饿,斯图轻松入睡而其他人却噩梦不断,感觉快要毁灭。
  24日,拉里·安德伍德一行3人前进了30英里,宿营在圣拉斐尔山西北一带。那天晚上,温度降到了华氏25度左右,他们烧了一大堆火,靠在火堆的边上睡。科亚克还没有回到他们身边。
  “你想斯图今晚正在干什么?”拉尔夫问拉里。
  “奄奄一息。”拉里很快地回答,而当他看到拉尔夫质朴、诚实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时,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弥补。而且,这毕竟是事实。
  他又躺下来,感觉异乎寻常地强烈,那就在明天。不管他们来什么,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噩梦不断。他跟随一个叫谢德布鲁斯的乐团巡回演出,他在醒着的时候对这个乐团记得非常牢。他们在麦迪逊广场花园定好场次,那地方的票已经出售了。他们在热烈的掌声中出台了。拉里走出来想调整他的麦克风,把它调得低一点,但是调整不了。他走到第一吉他手的麦克风前,但那也是固定的。低音吉他手,风琴手的麦克风都是如此。嘘声和倒掌声开始从人群中传来。谢德布鲁斯乐团的人一个个从台上下来,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身上的衣服是伯德在1966年经常穿的那种梦幻衬衣,那罗杰还是8英尺高。而拉里还在台上走来走去,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调整的麦克风。但是它们都是至少9英尺高,而且都是固定的。它们看起来像用不锈钢做的眼镜蛇。人群之中有个人开始叫喊:“宝贝,你满意你的男人吗?”我再也不干了,他试图说。世界结束时我就不干了。他们听不见他的话,而从后排开始传来合唱,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传遍整个花园。“宝贝,你满意你的男人吗?宝贝,你满意你的男人吗?宝贝,你满意你的男人吗?”
  他在这一片吵闹中醒过来。浑身上下全是汗。
  他不需要格兰来告诉他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或是意味着什么。在梦里碰不到麦克风或是没法调整它,这在滚石乐手来讲是非常普通的,就如同做梦时在台上却一句歌词也记不祝拉里猜想所有的歌手在出场前都有类似的经历。
  出场前。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梦。它只是简单地表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如果你不行怎么办?如果你想要去办,却又不能去办怎么办?这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正是许多艺术家——诸如歌手、作家、画家、音乐家——开始丧失信心的地方。
  要在人前露一手,拉里。
  那是谁的声音?他妈妈的吗?
  你会成功的,拉里。
  不,妈妈——我不会的。我不再继续做下去了。到世界末日的时候我就结束。真的。
  他又躺下来继续睡觉。他最后想到斯图是对的:那个黑衣人会来抓他们的。明天,他想。不管怎么样我们来了,我们快要到了。
  但是,他们在25日一个人也没有见到。他们3个人浑浑噩噩地在蓝天下走,见到了许多的鸟和野兽,但就是没有人。
  “这真是出奇地快,野外生活又开始了,”格兰说道,“我也知道这是一个相当快的过程,而且当然冬天就要来临,但是这还是相当的惊人。从上一次到现在只有大约100天。”
  “是呀,但是没有狗和马。”拉尔夫说道。“这看起来有些不对头,你知道吗?他们研制了一种可以杀死附近所有人的东西,而这还不算完。它还要杀死人类最亲密的两种动物。它要毁掉人类和人类的亲密朋友。”
  “而且还要留下猫。”拉里闷闷地说。
  拉尔夫眼睛一亮。“喂,还有科亚克……”
  “还有科亚克。”
  这结束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前面的山丘曲折不平,仿佛在皱眉头,可以掩藏几十个带着枪和望远镜的人。拉里认为今天要出事的预感依然存在。每次他们爬上坡,他都期待着底下的路上布满了人。而这种情况每次都没有发生,他又认为是埋伏。
  他们谈到了马。谈到狗和野牛。拉尔夫告诉他们野牛要回来了——尼克和汤姆·科伦都见到了。那一天并不很远——可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当草原重新遍布野牛的时候。
  拉里知道这都是真的。但他也知道这也都是废话——他们可能不到10分钟就会死于非命。
  天就要黑了,应当找地方宿营了。他们来到一处高地,这时,拉里想:现在,他们可能就在那下边。
  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们宿营了,附近有一个绿色反光的标志,上面写着拉斯维加斯260。他们那天吃得相对好一些:墨西哥速食片,苏打,两瓶吉姆减肥水。
  明天,拉里又想,然后就睡着了。那天晚上他梦见他和巴里以及一些其他成员在麦迪逊广场花园表演。他们这次场面非常宏大——他们为城市的大团体表演。波士顿或是芝加哥。而所有的麦克风都至少9英尺高,他又开始从一个麦克风走到另一个,这时人群开始有节奏地拍掌,同时喊“毛孩子,你了解你的人吗?”
  他看了看前排,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查尔斯·曼森坐在那里,前额上的伤疤扭曲跳动成一个x的形状。理查德·斯佩克也在那里,眼睛自负、无耻地瞧拉里,嘴里叼着一根不带过滤嘴的香烟。他们围在那个黑衣人的周围。约翰·韦恩在他们身后。弗拉格领着他们唱。
  明天,拉里又一次想,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聚光灯下从一个麦克风前走到另一个前面。我明天就会见到你。
  但是第二天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或是再后面一天。到9月27日傍晚他们在弗里芒特章克申的小镇宿营,那里有许多东西可以吃。
  “我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拉里那天晚上跟格兰说,“每天它都没有发生,情况越来越糟。”
  格兰点头。“我也这样认为。如果这只是幻想的话,那就太可笑了,是不是?说不定是我们大家做的一个噩梦。”
  拉里看着他吃惊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梦。”
  格兰笑了。“我也不相信,年轻人。我也不相信。”
  以后的时间他们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早晨刚过10点钟,他们爬上一个高坡,在他们下面朝西5英里的地方,有两辆轿车头对头地停在那里,堵住了高速公路。这看起来正像拉里所预想的那样。
  “事故?”格兰问。
  拉尔夫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事故不应当把车停成那样的。”
  “他的人。”拉里说到。
  “对,我也这样认为,”拉尔夫表示赞同,“我们现在怎么办,拉里?”
  拉里从口袋里掏出大手帕擦擦他的脸。今天,或者是夏天又回来了或者是他们开始感受到西南部沙漠的气候。气温在华氏80度。
  但这是干燥的热,他平静地想。我只出了一点点汗。只有一点点。他把大手帕卷起来放入口袋。现在它确实发生了,他感觉挺好。他再一次奇怪地感到这是一次演出,准备上演的节目。
  “我们下去看看上帝是不是真的保佑我们。好不好,格兰?”
  “听你的。”
  他们又开始往前走。走了半小时以后他们才看清楚那两辆头对头的车原属犹他州巡逻队。那里有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在等候他们。
  “他们要向我们射击吗?”拉尔夫问道。
  “我也不知道。”拉里说。
  “如果他们要向我们射击的话,我们怎么样也跑不掉。”
  他们继续向前走。堵在路上的人分成两部分。大概5个人在前面,拿枪指着这3个朝前走的人,而另外3个人躲在车后面。
  “他们有8个人,拉里,是吗?”格兰问。
  “我数的是8个,对。你怎么样?”
  “我很好。”格兰说。
  “拉尔夫?”
  “当它来临时,做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情,”拉尔夫说,“这就是我所想的。”
  拉里握住他的手搓了搓。然后他又去握了握格兰的手。
  他们距离那些巡逻者已经不到1英里了。“他们不会马上向我们射击,”拉尔夫说,“如果要射击的话,他们早就应该做了。”
  现在他们可以看清对方的面孔,拉里仔细地进行辨认。一个人是大胡子。另外一个很年轻但非常强壮。他一定在中学时就成为一个混混。拉里想。另外的一个穿着一件亮黄色的衣服,上面画着一个微笑的骆驼,在骆驼下面花体、老式字母写着超级隆起。另外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不时摸摸一个大酒瓶,拉里感到他非常紧张,他看起来如果不自己躺下的话也会自己摔倒的。
  “他们跟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拉尔夫说。
  “当然不同了,”格兰回答说,“他们都有枪。”
  他们走到距离堵道的警车20英尺以内的地方。拉里停了下来,其他人也停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弗拉格的人和拉里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然后,拉里·安德伍德有礼貌地说:“你们好。”
  小个子男人走上前来,他依然摆弄他的酒瓶。“你们是格兰·贝特曼,拉里·安德伍德,斯图尔特·雷德曼和拉尔夫·布雷特纳吗?”
  “嘿,你这个笨蛋,”拉尔夫说,“你不会数数吗?”
  有人在窃笑。这个小个子的脸通红。“谁不在?”
  拉里说,“斯图在路上发生了事故。而且我相信如果你不停止摆弄你的枪的话,你一定会伤到你们自己人的。”
  有更多的人笑了。这个小个子男人将他的枪松松垮垮地别在腰间,这使他显得更加可笑:活脱脱一个做白日梦的逃犯沃尔特·米蒂。
  “我的名字叫保罗·伯利森,”他说,“根据对我的授权,我宣布逮捕你们并命令你们跟我走。”
  “以谁的名义?”格兰马上说。
  伯利森以鄙夷的神情看看他……但是这神情之中还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你知道我代表谁说话。”
  “那就说出来。”
  伯利森保持沉默。
  “你害怕吗?”格兰问他。他看了看他们8个人。“你们这么害怕他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敢说?非常好,让我来替你们说。他的名字叫兰德尔·弗拉格,或者叫黑衣人,又叫做高个子,或是“步行者”。你们有人这么喊他吗?”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提高了一个8度。他们有些人不安地互相看看,而伯利森则退后一步。
  “叫他比尔扎布,因为那也是他的名字。叫他拉姆齐和阿哈兹和阿斯塔罗斯。叫他福雷斯特和塞提和阿努比斯。他的名字非常多,他是地狱的叛逃者,而你们还在拍他的马屁。”他的声音又降了下来,他毫无戒备地笑着。“想一想我们应该怎么办。”
  “把他们抓起来,”伯利森说,“把他们全部抓起来,谁第一个动就打死谁。”
  奇怪,并没有人动手,拉里想:他们不会这样做的,我们害怕他们,可是他们更害怕我们,即使他们手里有枪……
  他看着伯利森说,“你开什么玩笑,你这个渣子?我们想走。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来的原因。”
  然后,他们行动了,仿佛是拉里命令他们的一样。他和拉尔夫被绑在一辆巡逻车后面,格兰在另一辆车的后面。车里被钢制的网架隔开。里面没有把手。
  我们被捕了,拉里想。他觉得这想法令他愉快。4个人挤进前排座位。巡逻车向后倒了一下,调转头朝西驶去。拉尔夫叹了口气。
  “害怕吗?”拉里低声问。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幸亏我的狗不在身边。”
  前排的一个人说:“那个大嘴的老头。他是头儿吗?”
  “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
  “拉里·安德伍德。这位是拉尔夫·布伦特纳。另外一个是格兰·贝特曼。”他看了看后面的窗户。另一辆车在他们后面。
  “那第四个人出什么事了?”
  “他摔断了腿。我们只能把他留在那里了。”
  “是这样的。我是巴里·多根。维加斯的保安人员。”
  拉里的回答有些可笑,“很高兴见到你,”这句话冒上他的嘴唇,他笑了笑。”开车到拉斯维加斯有多远?”
  “因为路上有路障,所以我们不可能开得太快。我们正在从城市那边清理路障,进展很慢。我们大约5小时到达。”
  “我们可不是这样的,”拉尔夫摇着头说道,“我们已经在路上3个星期了,而你们5个小时就从拉斯维加斯开车来了。”
  多根转过头来,直到看到他们。“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走路。而且我不明白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来。你们应该知道结果就是如此。”
  “我们是派来的,”拉里说,“去杀死弗拉格,我想。”
  “你们没有机会,傻瓜。你和你的朋友会被直接送进拉斯维加斯县监狱。你们不可能被释放,或是被取保。他对你们很有兴趣。他知道你们要来。”他停了一下。“你们大概想要个爽快的。但是我想他不会的。他最近的心情不大好。”
  “为什么?”拉里问。
  但是多根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可能是太多了。他转过脸去,不回答他们的问题,拉里和拉尔夫看着沙漠很快地向后倒去。行进的速度又快了。
  实际上他们花了6个小时到达维加斯。它处于沙漠的中心,像一颗难得的珍宝。街道上有许多人:工作日已经结束,人们或是坐在草地上、长椅上、汽车上,或是坐在废弃的结婚礼堂和当铺的门厅处,享受着清晨的凉爽。他们好奇地看着飞驰而过的犹他州警车然后又回到他们原先的话题。
  拉里一边向四周看,一边思考。供电正常,街道整洁,碎石被清理干净。“格兰是对的,”他说,“他搭上了准点开发的火车。但是我还是怀疑是不是有地方修铁路。你们的人似乎都有些抱怨,多根。”
  多根不回答。
  他们开到了县监狱,绕到了后门。有两辆车停在水泥地场院里。当拉里走下车的时候,正在松一松筋骨,他看到多根拿了两副手铐。
  “嘿,干什么,”他说,“别开玩笑。”
  “对不起。这是他的命令。”
  拉尔夫说:“我这辈子还没有被手铐铐住过。在我结婚前,我被人好几次抓起来扔进水罐里,但是我从未让人铐住过。”拉尔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的俄克拉何马口音非常清楚,拉里知道他非常愤怒。
  “我要听从命令,”多根说,“不要逼我来硬的。”
  拉里说,“我知道谁给你的命令。他杀死了我的朋友尼克。你为什么要跟这个恶棍在一起呢?看起来你这人不坏。”他用一种愤怒而又疑问的神情看着多根,而多根则转过脸去看别处。
  “这是我的工作,”他说,“而且我正在做。不解释了。把手伸出来,否则我让人帮你们。”
  拉里伸出手来,多根把他铐祝“你以前做什么?”拉里好奇地问,“以前?”
  “圣莫尼卡警察局。做侦探。”
  “可你却跟着他。这……请原谅我这么说,但是这实在是有些可笑。”
  格兰被推到他们中间。
  “你为什么这样推他?”多根愤怒地问。
  “如果你不得不听这个家伙讲6个小时的废话,你也会推他的。”其中一人说道。
  “我不管你听了多少废话,把你的手拿开。”多根看着拉里,“为什么我跟着他干感到可笑呢?在‘上尉之旅’流行前我当了10年警察。你看,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被捕后会发生些什么。”
  “年轻人,”格兰慈善地说,“你抓小混混和吸毒者的经验与你现在这种为虎作伥的行为不相符。”
  “把他们从这里带走,”多根平静地说,“单人牢房,单独关押。”
  “我不认为你能够选择这样的生活,年轻人,”格兰说,“你内心的纳粹因素并不多。”
  这次是多根自己把格兰推走。
  拉里与其他两个人分开之后沿着一个空着的走廊被带下来,走廊上有一些标志:不准吐痰,此路前往澡堂。还有一个写道,你不是客人。
  “我不介意洗个澡。”他说。
  “这有可能,”多根说,“我们会看的。”
  “看什么?”
  “看你的合作态度。”
  多根打开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把拉里推进去。
  “这个手镯怎么办?”拉里问,伸出手来。
  “当然。”多根打开手铐把它拿下来,“好一些?”
  “好多了。”
  “还想洗澡吗?”
  “当然想了。”不仅如此,拉里不想被单独关押,听着脚步的回声。如果他被单独关押的话,那种恐惧又要来临。
  多根拿出一个小本子。“你们有多少人?在哪个地区?”
  “6000人,”拉里说,“我们在星期四晚上都在玩赌博,奖品是20磅的火鸡。”
  “你还想不想洗澡?”
  “我想。”但他想他不会得到这个机会了。
  “你们有多少人?”
  “25000,但是有4000人不到12岁,到处游荡。简单地说,是无业游民。”
  多根猛地把本子合起来看着他。
  “我不能说,先生,”拉里说,“把你放在我的位置来看。”
  多根摇摇头。“我还会这样做的,我可不是傻瓜。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们以为这有什么好处吗?他会在明天或是后天像杀狗一样杀了你们。而且他要你们招,你们就得招。如果他要你们摘月亮,你们也得这样办。你们一定是疯了。”
  “我们是受一个老太太的指示来的。阿巴盖尔妈妈。很可能你梦见过她。”
  多根摇摇头,突然,他的眼光不再与拉里的接触。“我不知道你在谈些什么。”
  “那我们就谈到这里吧。”
  “显然,你不想再与我谈了?还想洗澡吗?”
  拉里笑了。“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得手的。把你们的间谍派到我们那里会怎么样。一提起阿巴盖尔妈妈的名字,你会发现人人都像黄鼠狼一样害怕,就是如此。”
  “这是你自己找的。”多根说。他走出网格罩灯下的过道。在过道的尽头,他走出一个钢栅门,之后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拉里看了看四周。像拉尔夫一样,他也有好几次被关进监狱——一次公众酗酒大醉,另一次是为一盎司大麻。年轻人的激情。
  “这可不是豪华旅馆。”他自言自语,小声嘀咕。
  床铺上的褥子非常硬,他有些不安地想,是不是有人在6月底或者7月初死在上面。厕所能用,但是里面全是肮脏腐臭的污水,显然很久没有人用了。有人留下了一个平装本。拉里拾起来又放下。他坐在床铺上静静地听。他最讨厌单独一个人——但是实际上,他又经常不得不一个人……直到他来到自由之邦才好转。现在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害怕。非常糟,但是他能应付。
  他会在明天或是后天像杀狗一样杀了你们。
  拉里可不信这个理。事情可不会这样发展的。
  “我不惧怕任何邪恶。”他说,话音在牢房里回旋,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又说了一遍。
  他躺下身来,想到他最终又回到了西海岸。但是这次行进是任何一次都无法想象的。而且这次还没有完全结束。
  “我不惧怕任何邪恶。”他又说了一遍。他睡着了,面部平静,没有做梦。
  第二天10点钟,从他们头一次看到那两辆车24小时后,兰德尔·弗拉格和劳埃德·亨赖德来看格兰·贝特曼。
  他蜷着腿坐在牢房的地面上。他在床底下找到一块炭,在墙上写他们的小故事,墙上还有一些其他的污言秽语,男女的生殖器,姓名,电话号码和一些歪诗:我不是陶工,也不是陶工的轮子,我是砖瓦:形状的价值在于砖瓦而不在于陶工的轮或是陶工的技术。格兰挺喜欢这首诗——或是格言——这时温度突然降了10度。走廊尽头的门辘辘地开了。格兰嘴里的唾沫突然没有了,炭夹在手指间。
  走廊里的脚步声迈向他这里。
  其他的脚步声,轻得多,跟在其后。
  是他,我要见见他。
  突然他的关节又疼了。非常疼,说实在的。感觉好像是他的骨头被抽空了然后又充入玻璃。即使如此,当脚步声停在他的牢房前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一幅期待的微笑。
  “喂,你来了,”格兰说,“你半点也赶不上我们所想象的恶棍。”
  站在对面的是两个人,弗拉格在劳埃德的右边。他穿着蓝色牛仔裤和白色丝绸衬衣,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正朝格兰笑。在他的身后有一个小个子,不苟言笑。他的下巴突出,眼睛相对于他的脸太大。一看到他的脸就知道沙漠对他可太不友好了:他被太阳灼烤,爆皮,又灼烤。在他的脖子上绕着一块黑石头,上面有红斑块。像是一只油腻的眼睛。
  “我希望你见见我的同事。”弗拉格笑着说,“劳埃德·亨赖德,来见格兰·贝特曼,社会学家,自由之邦委员会委员,因为尼克·安德罗斯已经死了,他现在是自由之邦智囊团的唯一幸存成员了。”
  “你好。”劳埃德嘀咕一声。
  “你的关节炎怎么样了,格兰?”弗拉格问。他的表情像是在关切,可是眼睛里有高兴和神秘的神气。
  格兰很快地打开又合上手,笑着看弗拉格。谁也不知道要保持这样的微笑需要多大的努力。
  砖瓦的内在价值!
  “挺好的,”他说,“睡在屋里好多了,谢谢你。”
  弗拉格的笑容变了一下。格兰捕捉到一丝惊讶和愤怒。或是害怕?
  “我决定放你们走。”他突然说。他的笑容又跳了回来,闪着狡猾的光。劳埃德惊讶地哼了一声,弗拉格转向他。“是不是,劳埃德?”
  “呃……当然,”劳埃德说,“当然了。”
  “好的。”格兰轻松地说。他觉得关节疼得越来越厉害,冰浸一样麻木,火烧一样灼痛。
  “你可以得到一辆摩托车,随便你开回去。”
  “当然我不能丢下朋友自己一个人走。”
  “当然不会的。而你们所有的人要做的就是请求我。跪在地上求我。”
  格兰大笑。他仰起头来痛快地笑了一阵。当他笑的时候,关节的疼痛开始减轻。他感到自己又好些了,强壮些了,更能控制了。
  “喔,你这个混蛋,”他说,“我来告诉你去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大沙堆,自己拿一个大锤子,然后将所有的沙子拍在自己的屁股上呢?”
  弗拉格的脸色变青了,笑容在消失。他的眼睛,刚才还像劳埃德戴的石头一样黑,现在则发出熠熠的黄光。他伸出手抓住门的把手,在上面转来转去。那里发出嗡嗡的声音。火焰从他的手指冒出,空气中发出焦热的味道。锁盒掉在地上,焦黑冒烟。劳埃德·亨赖德叫了一声出去了。黑衣人抓住门的栅栏来回摇动。
  “不许笑。”
  格兰笑得更响了。
  “不许当着我的面笑!”
  “你算什么东西!”格兰说,一面擦眼睛一面笑。“喔,原谅我……我们过去是那么地惧怕……我们与你达成怎样的一个协议……我既是笑我们自己的愚蠢也是笑你的一无是处……”
  “枪毙他,劳埃德。”弗拉格转向另外一个人。他的脸色十分可怕。他的手蜷起来像是食肉动物的瓜子。
  “喔,要想杀我就自己来杀。”格兰说,“当然你是可以了。用你的手来抓我呀,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用反十字套住我的头哇。用头顶上的光来把我劈成两半哇。喔……喔天……喔天哪!”
  格兰在小床上来回晃动,笑个不停。
  “枪毙他!”黑衣人向劳埃德大吼。
  劳埃德脸色苍白,恐惧得发抖,从衣袋里掏出的手枪差一点就掉在地上,他用双手握住枪,试图向格兰射击。
  格兰看着劳埃德,仍旧在笑。他本来可能在新罕布什尔州鸡尾酒会上谈笑风生的,现在却处在生死关头。
  “如果你一定要射击的话,亨赖德先生,请你杀死他。”
  “现在就做,劳埃德。”
  劳埃德闭着眼睛开了一枪。枪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发出巨响,回音非常强烈。但是子弹只射中了距离格兰右肩2英寸的地方,跳飞了,击中些别的什么,发出点声音。
  “你就不能把什么事情做得好一些?”弗拉格大叫,“枪毙他,你这个低能儿!枪毙他!他就站在你的前面!”
  “我正试图……”
  格兰的微笑还没有改变,他听到枪声愣了一下。“我重复一遍,如果你一定要射击的话,请你杀死他。你知道,他简直不是人。我曾经向一个朋友说他是理性思维最后的一个巫师,亨赖德先生。你知道的比我更多。但是他现在正在丧失法力。他也知道法力正从他身上溜走。而你也知道。现在杀死他可以拯救我们所有人,天知道会有多少人流血死亡。”
  弗拉格的脸色越来越平静。“不管如何,射死我们两人中的一个,劳埃德。”他说。“当你要饿死的时候,是我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你想要投靠这样的家伙。像这种吹大话的小角色。”
  劳埃德说,“长官,别捉弄我了,这像兰德尔·弗拉格的话。”
  “但是他在撒谎,你知道他在撒谎。”
  “在我令人恶心的整个生活中,他告诉我的真相比任何人告诉的都要多。”劳埃德说,然后向格兰开了3枪。格兰被打得向后晃了晃,身体弯曲,血喷了出来。他倒在床上,弹了回来,又滚落在地。他试图用肘撑起来。
  “好,好,亨赖德先生,”他小声说,“你不明白。”
  “闭嘴,你这个大嘴老杂种!”劳埃德喊道。他又射了一枪,格兰的脸模糊了。他又射了一枪,格兰身体无力地弹了一下。劳埃德又射了一枪。他在哭泣。泪水从他愤怒、灼晒的脸颊流下。他又记起他曾经忘记喂的那只兔子。他又记起在怀特科尼、格洛乌斯。他还记起凤凰城监狱,那里的老鼠,还有床垫里那令人讨厌的虱子。他记起了特拉斯克,特拉斯克的腿看起来像肯德基烤鸡。他又扣动扳机,但是手枪只是发出咔嗒声。
  “好了,”弗拉格温柔地说,“好了,干得好。干得好,劳埃德。”
  劳埃德把枪扔在地上,从弗拉格身边缩开。“你不会碰我的吧!”他哭道,“我不是为你做的!”
  “是的,你是的,”弗拉格轻轻地说,“你可能不这么想,但是你这么做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缠在劳埃德游子上的石头。他握住拳头,当他再次伸开手的时候,石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的银钥匙。
  “我许诺你这个,我想,”黑衣人说,“在另一个监狱。他是错的……我信守诺言。好不好,劳埃德?”
  “好的。”
  “其他人正在离开这里,或是准备离开这里。我知道他们是谁。我知道所有的名宇。惠特尼……肯……詹尼……喔,是的,我知道所有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不……”
  “阻止他们?我不知道。可能最好是让他们走。但是你,劳埃德。你是我最好和最忠实的仆人,是吧?”
  “是的,”劳埃德小声说,最后承认,“是的,我想是的。”
  “没有我,即使你逃出了监狱,你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人物。是不是?”
  “是的。”
  “这个叫劳德的男孩知道这一点。他知道我能使他更大、更高,这是他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但是他的主意太多……太多……”他突然觉得有些困惑和苍老。然后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脸上又堆出笑容。“可能情况在变糟,劳埃德。有可能,因为一些连我也没有弄明白的原因……但是这个老术士仍留有一点魔法。一个或两个。现在听我说。如果我们要想阻止的话时间已经不多了……信仰危机。如果我们想要在萌芽状态掐断它,就像我们平时所做的一样,我们要在明天与安德伍德和布伦特纳结束一切。现在认真听我的……”
  到午夜时分劳埃德还没有上床,直到清晨才睡着觉。他与鼠人谈话。他与保罗·伯利森谈话。与巴里·多根谈话时,他也认为黑衣人想、可能——或是将要——在天亮前做完。29日晚上10点钟左右在广场前的草地上,10个人组成一队带着焊接工具、锤子、螺钉和大量的长钢管。他们在喷泉前的两个平面货车上堆放钢管。这很快引来一群人。
  “看,妈妈!”迪尼叫,“这要有焰火表演!”
  “是呀,但是现在是孩子们上床睡觉的时候了。”安吉·希施费尔特心中有一种潜在的恐惧,她把孩子拉开,感觉到不好的兆头,某种可能像超级感冒一样恶毒的东西正在建造。
  “我要看!我要看焰火!”迪尼又哭又叫,但她还是坚决而又迅速地把他拉开。
  朱莉·劳里走近鼠人,在维加斯他是唯一太鬼鬼祟祟以至于无法与他睡觉的人——除非在特殊时刻。他的黑皮肤在焊铁工具的白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他的打扮像是个埃塞俄比亚海盗——宽大的丝绸裤、红腰带,在他骨瘦如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的项链。
  “这是什么,拉蒂?”她问。
  “鼠人不知道,亲爱的,但是鼠人有个主意。是的他有。看来明天要有非常残酷的事情了,非常残酷。想和鼠人待一待吗,亲爱的?”
  “可能,”朱莉说,“但是你得知道这全都是关于什么的。”
  “明天所有的维加斯人都会知道的,”拉蒂说,“你用你的糖来打赌,来和鼠人斗一斗吧,亲爱的,而且他会告诉你上帝的9000个名字。”
  但是令鼠人非常不高兴的是,朱莉离开了。
  到这个时候,劳埃德终于去睡觉了。工作做完了,人群也轰开了。两个大笼子放在两个卡车的后面,在每个笼子的左右两边各有方形的洞。停在旁边的还有4辆车,每个都带着拖钩。连在拖钩上的是沉重的钢制拖链。这些钢链放在草地里,每一条都连在笼子的方形洞里。
  在钢链的末端晃动着一副手铐。
  9月30日早晨天蒙蒙亮,拉里听见牢房远处的门开了。脚步声很快地涌下走廊。拉里正躺在床铺上,手垫在脑袋后面。昨天晚上他没有睡着觉。他在……
  思考?祈祷?
  这都是一回事。否认它有什么用,在他的内心深处旧的创伤已经消失了,他现在非常平静。他感到自己一生之中曾经作过两个人——真实的一个和理想的一个——合二为一成为生活中的他。他的妈妈会喜欢现在的拉里的。而丽塔·布莱克莫尔也是如此。
  我就要死了。如果有上帝的话——而且现在我相信一定有的——这是它的意愿。我们要去死,而随着我们的死所有这些都会结束了。
  他怀疑格兰·贝特曼已经死了。前一天在旁边的屋子里有枪声,很多枪声。这是在格兰的那个方向,而不是拉尔夫的那个方向。当然,他已经老了,他的关节炎一直在困扰他,而且不论弗拉格计划今天早晨做什么,那一定是令人不愉快的。
  脚步声在他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起来,”一个欢快的声音传了进来,“鼠人来带你走。”
  拉里朝四周看了看。一张黑衣人海盗般的笑脸,脖子上戴着一串银链,这个人站在门口,一只手里握着剑。在他的后面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人,他的名字是伯利森。
  “干什么?”拉里问。
  “亲爱的先生,”这个海盗说,“最后时刻。你的最后时刻。”
  “好的。”拉里说。然后站起身来。

  伯利森很快地说,“我想让你知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拉里注意到他有些害怕。
  “就我来说,这都没有什么不同。”拉里说,“昨天谁被杀了?”
  “贝特曼,”伯利森说,低下眼睛。“试图逃走。”
  ‘试图逃走,”拉里低声说。他开始笑起来。鼠人也笑起来,拿他取笑。他们都笑了。
  牢房的门打开了。伯利森带着手铐走进来。拉里并没有反抗,只是抬起他的双手。伯利森为他带上了手铐。
  “试图逃走,”拉里说,“这几天你们就会因为试图逃走而被枪毙,伯利森。”他的眼睛又转向了那个海盗。“你也一样,鼠人。只是因为试图逃走而被枪毙。”他又开始笑。这次鼠人没有跟他一起笑。他愠怒地望着拉里,举起他的剑。
  “拿下来,你这个笨蛋。”伯利森说。
  他们排成一排出去——伯利森、拉里,鼠人断后。当他们经过牢房尽头的门时,又有5个人加入到他们中间。其中一个就是拉尔夫,也带着手铐。
  “嘿,拉里,”拉尔夫悲伤地说,“你听说了吗?他们告诉你了吗?”
  “是的,我听说了。”
  “杂种。他们就要到尽头了,是不是?”
  “是的。”
  “你们闭嘴!”其中一人厉声喝叱,“你们就要完蛋了。你们可以看看他为你们准备了些什么。那将是一个聚会。”
  “不,这要结束了,”拉尔夫坚持说,“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感觉不到吗?”
  鼠人推了拉尔夫一把,差点使他摔倒。“闭嘴!”他怒喊,“鼠人不要再听到这些废话了!不要!”
  “你真是浅薄,鼠人,”拉里笑着说,“极其浅保你现在就像一块烂肉一样。”
  鼠人又举起他的剑,但是这次他不是在威胁。他看起来有些害怕,他们全部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感觉,他们仿佛进到了一个巨大的、凶猛的阴影之中。
  一辆旁边印着拉斯维加斯县监狱的橄榄色货车停在阳光明媚的院子里。拉里和拉尔夫被推了进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车子发动起来,他们开走了。他们坐在硬木长椅上面,带着手铐的手放在膝中间。
  拉尔夫低声说,“我听他们中的一个人说维加斯所有的人都要到那里去。你想他们会把我们用十字架钉死吗,拉里?”
  “或是还有什么别的刑罚。”他看着这个大个子。拉尔夫汗渍斑斑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羽毛都已经磨损弄脏了,但是它还是不屈地撑着。“你害怕了,拉尔夫?”
  “很害怕,”拉尔夫小声说,“我,我从小就怕疼。我从来不喜欢到医生那里去打针。如果可能的话,我就找一个理由去拖延。你怎么样?”
  “我也是。你坐过来挨在我的身边,好吗?”
  拉尔夫站起身来,手铐的链子叮当作响,他坐在拉里的身边。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拉尔夫温柔地说,“我们前面要有一长排。”
  “是的。”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所见到的是这个家伙想要展示一下。于是所有的人又都认为他很厉害。这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不知道。”
  货车静静地前行。他们默默地坐在长椅上,握着手。拉里也害怕,但是在害怕的感觉之余,他内心里有一种不受打扰的平静的感觉。就要出结果了。
  “我不惧怕任何邪恶。”他自言自语,但是他还是害怕。他闭上眼,想起了露西。他想起了他的妈妈。胡思乱想。寒冷的早晨去上学。他们那次被送到教堂。在水槽里找到一本书和鲁迪一起看,那时他们都是9岁。在路易斯安那州第一个秋季与威特林一起看世界系列。他不想死,他害怕去死,但是他已经为此作好准备了。选择,毕竟不是他来做的,而他也相信死亡就像戏台上一样,是一个等待的地方,一个准备上台之前的绿屋子。
  他尽可能地轻松一些,让自己准备好。
  货车停了下来,门被拉开。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使他和拉尔夫有些目眩。鼠人和伯利森跳了进来。伴随着阳光进来的还有一种声音——一种低沉的沙沙的低语声,这令拉尔夫警惕地抬起头。但是拉里知道那是什么。
  1986年在表演四轮马车时——为在哈夫雷维的海伦车开幕,在出场之前的声音就像现在的声音。因此,当他走出货车的时候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的脸色没有变化,尽管他能听见旁边拉尔夫紧促的呼吸声。
  他们在一个巨大的饭店娱乐场的草地上。进口处有两座金黄色的金字塔。连在草地上的是两个平面卡车。在每一个卡车上面都有一个钢管做成的笼子。
  在他们的周围是人群。
  他们沿着草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子。他们或是站在娱乐场的停车处,或是通往门厅的路上,或是客人等待服务员的交口处。他们有的站在街上。有的年轻人就把他的女朋友举在肩上,以便更好地观看即将开始的节目。人群发出了低低的声音。
  拉里用眼睛扫了他们一遍,所有的目光都不敢与他相对。他们的脸色都很苍白、无神,似乎打上了死亡的标记而自己也知道。然而他们来了。
  他和拉尔夫被推进了笼子,当他们走时,拉里注意到汽车里装有铁链和钩子。拉尔夫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毕竟大半辈子时间都花在与机器相关的事情上了。
  “拉里,”他用嘶哑的声音说,“他们要把我们分尸!”
  “来吧,进去,”鼠人说,嘴里喷出一股大蒜的恶臭,“上到这里来,你和你的朋友要当老虎玩了。”
  拉里爬上货车。
  “脱下外衣。”
  拉里脱下衬衣,光着膀子,清晨的凉风温柔地吹在他的身上。拉尔夫也脱下了他的衬衣。底下一阵窃窃私语,然后又停了下来。他们经过长时期的行进都非常瘦:肋条骨清晰可见。
  “到笼子里去。”
  拉里退到笼子里面。现在是巴里·多根在发布命令。他转来转去,检查各个部位,脸上显现厌恶的表情。
  4个司机已经进到汽车里面,汽车已经发动起来了。拉尔夫呆呆地站了一会,然后抓住一只在他的笼子里晃动的手铐从小洞里扔了出去。手铐砸中了保罗·伯利森的头,人群中发出一阵紧张的窃笑。
  多根说,“你不想这样做。那我就派几个人来按住你。”
  “由他们去吧。”拉里对拉尔夫说。他向下看着多根。“嘿,巴里。他们在圣莫尼卡警察局教你这些东西吗?”
  人群中又发出笑声。“警察的残暴!”有个大胆的家伙喊了一句。多根脸红了,可是什么也没有说。他把链子往拉里的笼子里面伸长一些,而拉里则向它们吐痰,有点奇怪他居然有足够的口水。人群后面发出赞赏的声音,而拉里想,可能会行的,他们有可能会起义的。
  但是他的内心并不期望这会发生。他们的脸色太苍白、太神秘。他们不太可能反抗。这只能是小孩子在学校的小小抱怨而已。这时存在着怀疑——他能感觉到这一点——一种不满。但是弗拉格能够控制局势。这些人可能在夜里会离开。“步行者”会让他们走,他只需保持像多根和伯利森这样的核心成员即可。走的人和午夜漫游者将在稍晚时候来,可能要为他们的不忠诚付出代价。这里不会有公开的反抗。
  多根,鼠人和另外一个人涌进笼子里。鼠人打开链子上的手铐准备给拉里戴上。
  “伸出手来。”多根说。
  “这是法律还是命令呢,巴里?”
  “伸出手来,他妈的!”
  “你看起来不大好,多根……你的心脏最近怎么样?”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朋友。从洞里把手伸出来!”
  拉里这么做了。手铐套上后又铐上了。多根等人退了出去,然后门就关上了。拉里朝右看去,拉尔夫站在他的笼子里,头低着,手放在旁边。他的手也被铐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应该知道这是不对的!”拉里喊道,他的声音因为多年来的歌唱训练而变得非常响亮。“我不希望你们会阻止它,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记住它!我们被处死是因为弗拉格害怕我们!他害怕我们和我们身后的人民!”人群中的声音更大了。“记住我们是如何死的!而且记住下次可能就是你们这样去死,毫无尊严,像笼子里的动物一样去死!”
  人群中又发出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愤怒……然后是寂静。
  “拉里!”拉尔夫大声喊。
  弗拉格正在走下台阶。劳埃德·亨赖德在他的身边。弗拉格穿着牛仔裤、网格衬衣,外面套着一个夹克,还有他的牛仔靴。突然,全场只有他的靴底敲地的声音……时间似乎凝固了。
  黑衣人在微笑。
  拉里对他怒目而视。弗拉格来到两个笼子之间,停下来向上看。他的笑容带有一些残酷的味道。他是一个自控力非常强的人。拉里突然知道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是他生命中的升华点。
  弗拉格转过身来朝向他的人民。他向人群扫过一遍,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
  “劳埃德,”他平静地说,而劳埃德看起来脸色苍白一副饱受折磨重病缠身的样子,他递给弗拉格一张卷起来的纸。
  黑衣人展开它,开始念起来。他的声音低沉,清晰,令人高兴,在寂静的会场上传开仿佛是在一个黑色池塘里一道银色的波纹。“我,兰德尔·弗拉格在1990年,也就是灾难之年的9月30日签署一项命令,现在称为第一号令。”
  “弗拉格不是你的名字!”拉尔夫大喊。人群中传来吃惊的声音。“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真名呢?”
  弗拉格不加理睬。
  “我告诉你们,拉里·安德伍德和拉尔夫·布伦特纳是间谍。他们两人偷偷摸摸地趁夜晚进入我们州,不怀好意,意图扰乱治安……”
  “这话说得太好了,”拉里说,“既然我们在大白天从70号公路进来。”他提高到近乎喊的声音,“他们是在中午把我们从州界线处带来的,怎么能说是在夜晚偷偷潜入的呢?”
  弗拉格安静地停下来,好像他早就知道对拉里和拉尔夫的每一项指控他们都有权利反驳……但是这并不影响最终结果。
  现在他又继续说:“这一群人要为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发生的直升机爆炸案负责,还要为由此而引起的卡尔·霍夫、比尔·贾米森和克利夫·本森的死负责。他们犯有杀人罪。”
  拉里注意到人群中前排的一个人的眼神。尽管拉里不知道他是谁,这个人叫斯坦贝利,他是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的业务主管。拉里注意到他的脸上充满了吃惊的神情,嘴张得大大的。
  “这一群人向我们中间派遣间谍,他们已经被消灭了。这些人应该以一种合适的方式被处死,他们应该被分尸。你们每一个人有责任和义务来目睹这一惩罚,这样你们就可以告诉其他今天没有来的人。”
  弗拉格试图笑得更热情一些,但他的脸上只有鲨鱼般的微笑,见不到一点点热情和人性。
  “带小孩的可以除外。”
  他又转向了汽车,汽车都已经发动,在早晨冒出一股烟。这时,人群前排发生一阵骚乱。突然,一个人冲了出来。他是一个大个子,他的脸色像他的厨师衣服一样白。黑衣人刚刚把那张纸交给劳埃德,当惠特尼·霍根冲出来的时候,劳埃德的手神经质地扯了一下。那张纸被撕成了两半,声音十分清晰。
  “嘿,大家伙!”惠特尼喊道。
  人群中窃窃私语,有些混乱。惠特尼全身晃来晃去,仿佛得了瘫痪。他的头朝黑衣人摆来摆去。弗拉格恶狠狠地看着惠特尼。多根朝厨师走去,弗拉格示意让他停下。
  “这不正确!”惠特尼叫嚷着。“你知道这不应该!”
  人群中鸦雀无声。他们可能都变成了坟场的石头。
  惠特尼的喉咙痉挛性地抽动。他的喉结一上一下,仿佛是树枝上的猴子。
  “我们曾是美国人!”惠特尼最后说,“这不是美国人的所作所为。我不赞同,虽然我只是一个厨师,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决不是美国人的所作所为……”
  在这些拉斯维加斯新居民中间出现一阵嘈杂。拉里和拉尔夫互相疑惑地看了看。
  “就是这么回事!”惠特尼坚持说。汗水像泪水一样从他的脸上流。
  “你们想看到这两个人在你们面前被分成两半,嗯?你们认为这是开始新生活的方法吗?你们认为这样的事情能是正确的吗?我告诉你们这会一辈子作噩梦的!”
  人群中低声表示赞同。
  “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情,”惠特尼说,“你们知道吗?我们必须拿时间来思考什么……什么……”
  “惠特尼。”这声音像丝绸一样光滑,只比耳语稍大一点,但是足以让厨师闭嘴。厨师转向弗拉格,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眼睛像是鲭鱼的眼睛。现在他是汗如雨下。
  “惠特尼,你应该保持安静。”他的声音很柔软,但是仍能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我本来应该让你走的……我为什么需要你呢?”
  惠特尼的嘴唇在动,但是仍旧没有发出声音。
  “到这里来,惠特尼。”
  “不,”惠特尼小声说,但是除了劳埃德、拉尔夫、拉里或者可能有巴里·多根以外没有人听见他的异议。惠特尼的腿不自觉地移动,仿佛他没有表示异议。他像一个幽灵一样朝黑衣人走去。
  人群中非常安静,人们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的计划,”黑衣人说,“你一出来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本来我应该让你滚开,我不叫你回来你不允许回来。可能是1年,也可能是10年。但是这都对你来讲没有用了,惠特尼。信不信。”
  惠特尼最终说出话来,他喊了出来。“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
  弗拉格伸出左手的食指,几乎就要碰到惠特尼的脸颊。“是的,你说的对,”他的声音很轻,只有劳埃德和拉里·安德伍德听见了。“我是。”
  一个像乒乓球大小的蓝色火球从弗拉格的指尖弹出,发出微弱的裂纹声。
  秋天的风似乎在叹息,人们在旁边观看。
  惠特尼惨叫——但是没有移动。火球烧着了他的下巴。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皮肤的味道。火球移到了他的嘴,嘴烧烂了,甚至叫不出来了。它又移到了脸颊,立刻烧出一道坑。
  眼睛也烧着了。
  火球在他的前额停了一下,拉里听见拉尔夫一遍遍地说同一句话,他也加入其中:“我不惧怕任何邪恶……我不惧怕任何邪恶……我不惧怕任何邪恶……”
  火球卷过了惠特尼的前额,头发也烧焦了。头发都卷到了后面,前面留下一道奇形怪状的沟。惠特尼晃了晃,然后脸朝下倒了下去。
  人群中发出长时间的声音:碍…这像是在7月4日焰火表演上人们发出的声音。蓝色的火球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要眯着眼才能看。黑衣人指着它朝人群移动。前排的人——白脸的詹尼·恩斯顿也在其中——向后退。
  弗拉格以响亮的声音向人群挑衅说,“还有谁不同意我的判决?如果有的话,现在可以站出来说!”
  一片寂静。
  弗拉格看来很满意。“那么就……”
  突然人们开始转身离开。人群中一开始是吃惊的耳语,然后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弗拉格看起来非常吃惊。现在人群中开始叫喊,虽然现在还没有办法听清楚人们说了些什么,但能知道这是吃惊的语气。火球漫无目的地乱跳。
  突然拉里听到有发动机的声音。他又听到人们模糊不清的声音,总是不很连贯:人……垃圾虫……
  有人穿过人群走来,仿佛是接受黑衣人的挑衅。
  弗拉格开始感觉到恐惧。这是一种不知根底的恐惧。他什么都预料到了,甚至惠特尼愚蠢的讲话。他什么都预料到了,除了这个以外。人群——他的人群正在离开,四散分开。人群中有尖厉、清晰、冰冷的喊叫声。有人跑开了。又有人跑开了。然后,本来已经处在一触即发状态的人群都惊跑了。
  “保持镇静!”弗拉格声嘶力竭地喊,但是毫无用处。人群已经像风一样飘忽不定,即使黑衣人也不能把风停祝他越来越愤怒,夹杂着恐惧和其他一些不稳定的因素。一切都搞糟了。在最后的时刻搞糟了,就像额尔根的那个老律师一样,那个女人被窗户玻璃割开喉咙……还有纳迪娜……纳迪娜摔了下去……
  他们朝四面八方逃走,站在草地四周,穿过大街。他们见到了最后来的这个人,仿佛是从一个恐怖故事中出来的角色。他们见到了那张红赭色的脸。
  而且他们见到了他带回来的东西。
  兰德尔·弗拉格,还有拉里、拉尔夫和吓傻了的劳埃德·亨赖德,他还在手里端着那张撕毁了的纸。
  是唐纳德·默温·埃尔贝特,现在叫做垃圾虫。
  他在一个肮脏的加长电动车车轮后面。电动车的电池就快用完了。电动车嗡嗡作响,上下振动。垃圾虫在坐椅上来回跳动仿佛是一个木偶。
  他现在处于辐射病的最后阶段,头发已经脱落,露在衣服外的胳膊已经红肿。他的脸坑坑洼洼,一双蓝眼睛显出可怕、可怜的神情。牙齿脱落了,指甲也没有了,眼皮虚肿。
  他看起来仿佛是刚刚开着电动车从黑暗燃烧的地狱之口中出来。
  弗拉格看着他走来,站祝他的微笑消失了。他脸上的颜色也消失了。他的脸突然变成了透明玻璃做的窗户。
  垃圾虫的声音非常激动:“我带来了……我带给你火……请……对不起……”
  劳埃德在移动。他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垃圾虫……垃圾虫,孩子……”他的声音像青蛙叫。
  垃圾虫转过脸见到劳埃德。“劳埃德?是你?”
  “是我,垃圾虫。”劳埃德在颤抖,剧烈地颤抖,像刚才惠特尼一样。“嘿,你带的什么东西?它是……”
  “这可是大家伙,”垃圾虫高兴地说,“这是原子弹。”他开始在电动车的椅子上晃来晃去,仿佛是在开会。“原子弹,大家伙,大炸弹,我的生命!”
  “拿走它,垃圾虫,”劳埃德小声说,”这危险。这是……这有辐射。拿走它……”
  “让他拿走,劳埃德,”黑衣人害怕地说,他的脸色现在变得惨白。“让他从哪里拿来的送回到哪里去。让他……”
  垃圾虫的眼睛变得迷茫。“他在哪里?他走了!他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劳埃德作最后一次努力。“垃圾虫,你把那东西带走。你……”
  突然,拉尔夫尖叫道:“拉里!拉里!上帝之手!”拉尔夫的脸色一阵狂喜。他的眼睛在发光。他指着天空。
  拉里朝天上看。他看见了弗拉格从指尖放出的电球。它已经变得非常大了。它悬在半空,在垃圾虫的上面放着电花。拉里认识到空气中充满了电子,他身体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直立着。
  半空中的东西看起来确实像一只手。
  “不,不……”黑衣人的声音像是在哭。
  拉里看着他……但是弗拉格不在那里了。他觉得在刚才弗拉格站着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东西。一种不成形的东西在移动——一种类似巨大的黄眼睛的东西。
  然后就消失了。
  拉里看见弗拉格的衣服——夹克、牛仔裤、靴子——直立着挂在那里,里面什么也没有。它们还保持着人的形状。过了一会儿,它们掉在地上。
  悬在半空中的蓝色火焰朝垃圾虫的电动车落去。因为核辐射的副作用越来越重,他的头发已经脱落了,血液坏死,牙齿脱落,可是他始终没有改变把它带回去的决心……你也可以说他从未改变方向。
  蓝色的火球落在电动车的后面,贴了上去。
  “天哪,我们都要完蛋了!”劳埃德·亨赖德叫道。他抱住头跪了下去。
  喔,上帝,感谢上帝,拉里想。我不惧怕任何邪恶,我不怕!
  静静的白光充斥了一切。
  不论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都在这圣火中被毁灭了。
  第74章
  一夜辗转反侧,黎明时分,斯图醒了,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直打哆嗦。科亚克蜷曲着依偎在他身边。清晨的天空蓝蓝的。尽管仍不住地打哆嗦,斯图却感到身上很烫,他发烧了。
  “病了,”斯图轻声说到。科亚克闻声抬起头来望望他,然后摇着尾巴跑进山谷里。不一会儿,它衔回一根短木,放在斯图脚边。
  “我是说‘病了’,不是‘棍子’。不过这也有用。”斯图对它说。斯图让科亚克衔回十几根短木,生起一小堆火。斯图坐得离火很近,汗水顺着双颊不住地淌下来,但他仍然打着冷颤。这真是最后的讽刺——他也得了感冒,或是类似的玻格兰,拉里和拉尔夫走后两天,他就被传染了。这两天,病毒似乎是在考虑是否值得害他生勃—显然,是值得的。他的状况越来越糟。今天早晨,他感到实在是难受极了。
  在口袋里的零碎物件中,斯图找到一小段铅笔、记事本和钥匙环。他注视着钥匙环迷惘良久,脑海中最近几天的情景一幕幕闪过,思乡之情和忧伤的刺痛一阵阵袭来。这一把钥匙是开公寓门的,这一把是开衣帽柜的,这一把是他那辆道奇牌轿车的备用钥匙,那辆1977年出厂的老车早已锈迹斑斑。斯图想:它现在是不是仍停在阿内特汤姆逊大街31号公寓楼的后面。
  钥匙环上还挂着他的地址牌:斯图·雷德曼-阿内特汤姆逊大街31号——电话(713)555-6283。斯图把钥匙从环上一把把摘下来,在手掌里掂了一会儿,仿佛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一扬手都扔掉了。钥匙落到一簇干枯的鼠尾草丛中,发出叮当的声响。斯图想,它们将静静地躺在那里,直到时间的尽头,而他与过去世界的联系也就如此消逝掉了。他把印有他姓名地址的卡片从硬塑料壳中抽出来,然后从记事本中撕下一页白纸。
  “亲爱的法兰妮。”他写道。
  斯图把断腿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记了下来,还写道,他想再见到她,但恐怕是难以实现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科亚克能重返自由之邦。斯图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写道:我爱你,我知道你会为我悲伤,但我希望你能挺过去,你和孩子必须挺过去,这才是最重要的。斯图签上自己的名字,小心地折好,将信插进塑料壳中,然后把钥匙环系到科亚克的项圈上。
  做完这一切,他对科亚克说:“好孩子,你难道不想到处转转,逮只野兔什么的?”
  科亚克跃上斯图摔断腿的斜坡,消失了。斯图看着这一切,一阵欢喜,一阵苦涩。他拾起昨晚科亚克当作棍子衔回的一个七喜罐子,里面盛满了昨天从沟里舀出的泥水,现在泥沙已经沉淀下去了。他尝了一口,水苦涩难喝,但正如他母亲常说的,“有总比没有强”。他慢慢地喝着,一口一口缓解着喉咙的干渴,但咽下时,嗓子还是很痛。
  “生活真是苦难,”斯图随口说了一句,不觉又笑了。他用指尖摸了摸腭下肿起的淋巴,然后躺下伸开上着夹板的腿,又睡着了。
  1小时后,斯图从睡梦中惊醒,慌忙中两手下意识地抓住地上的沙土。是在做噩梦吗?如果是,这噩梦似乎仍在继续。他手下的土地在缓缓地移动。
  地震?这里地震了?
  开始,斯图一直以为是自己神志不清,以为自己睡着时又烧迷糊了。但朝溪谷望去,他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地表的泥土一层层抖动起来,石块夹杂着云母和石英上下跳动、闪烁。紧接着依稀传来一声闷雷似的声响——由远及近像一股声浪冲进他耳中。霎那间,斯图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仿佛空气突然被挤出了这个山洪冲出的溪谷。
  一声哀号从斯图头上传来。他抬头望去,西岸上,科亚克的轮廓清晰可见。它蹲着身子,尾巴夹在双腿之问,两眼直盯着西面内华达州方向。
  “科亚克!”斯图惊喜地喊着。那闷雷似的声音把他吓坏了——仿佛上帝突然从天而降,一脚踩在不远处的沙漠里。
  科亚克跳下斜坡跑到他身边,呜呜地叫着。斯图一只手搭在科亚克的背上,感到它也在颤抖。他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知道。斯图突然意识到: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就在现在。
  “孩子,我要上去。”斯图低声说道。
  他顺着溪谷的东岸努力向上爬去。坡儿有点陡,但可用手抓的地方很多。过去三天中,他一直想自己能爬到上面去,但总认为这样做没有多大意义。在谷底能躲避狂风,而且还有水。但现在他不得不爬上去,他必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斯图拖着上了夹板的腿像拖着一根木棍。他双手撑起身体,伸长脖子竭力向上望,但谷顶似乎仍是很高,很远。
  “不行啊,孩子。”斯图一边对科亚克说着,一边继续向前爬。
  “地震”(或是其他什么灾难)过后,谷底堆积了一层碎石。斯图拖着身体爬过碎石,开始借助双手和左膝的力量一点一点向上爬。好不容易爬了12码,突然又开始下滑,滑了6码后才及时抓住一块突出的石英石,停住了身体。
  “不行,不可能爬上去。”斯图喘着粗气,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
  10分钟后,斯图又开始向上爬。爬10码,休息片刻,再爬。爬到一个无处可抓的地方,他向左挪动了几寸,终于又找到一处可抓住的地方。科亚克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肯定在想:这个傻子,离开水和温暖的火堆,到底要干什么?
  热,太热了!
  一定又烧起来了,不过,至少现在不打冷战了。汗水沿着他的脸颊和胳臂流下来。满是灰尘和油脂的头发耷拉在眼前。
  上帝啊!我一定是烧着了!一定有102度,103度……
  斯图无意中扫了科亚克一眼,大约过了1分钟,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科亚克也在喘气。不是发烧,至少不单单是发烧,因为科亚克也感觉到热了。
  头顶上突然飞起一群鸟,在空中毫无目标地盘旋着,尖叫着。
  它们也感觉到了。不管是什么,鸟儿们也感觉到了。
  斯图继续向上爬,恐惧似乎增添了他的力量。1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斯图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挪动着。到下午1点,距坡顶只有6英尺了。他已经可以看到上面突出的铺路石。只有6英尺了,但这最后的6英尺又陡又滑。他试着像蛇那样扭动了一下,身下松动的砾石立刻沙沙地滑动起来。斯图开始担心只要一动,他就会一路滑回谷底,也许还可能把另一条腿也摔折。
  “困住了,”斯图自言自语道,“他妈的,现在该怎么办?”
  显然,已经来不及想现在该怎么办了。尽管斯图没动,身下泥土和石子已经开始下滑,他的身体也随着下滑了一英尺。斯图急忙用双手抓紧地面,断腿死沉死沉地坠在下面,斯图突然想到自己忘拿格兰给的药了。
  又是2英寸,5英寸,他一点一点向下滑去。斯图的左脚已经悬空了,只靠双手拉住身体。现在双手也开始打滑了,在湿润的土地上抓出10道浅浅的印子。
  “科亚克!”他无助地喊着,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但“呼……”的一下,科亚克窜到他面前,斯图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科亚克的脖子,就像一个落水的人,并不奢望获救,只是能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科亚克没有试图甩开他,四爪急速地刨着。一时间,他们仿佛定格在那里,像一尊活的雕塑。慢慢地,慢慢地,科亚克开始移动,一寸接着一寸,爪子刨在石头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刨起的沙土石块不住地砸在斯图的脸上,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科亚克拖着他,喘着粗气,在斯图耳边听来仿佛有台空气压缩机在呼呼作响。
  斯图微微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接近顶部了。科亚克低着头,四条腿死命地蹬着。又前进了四英寸,是时候了。斯图大叫一声,松开科亚克的脖子,伸手抓住一块突出的路石,路石“啪”的一声松动了,他又急忙抓住另一块。两个指甲“啪”地折断了,钻心的疼痛使斯图叫了起来。借助那条好腿的蹬力,他猛地向上一窜——终于,好不容易——他躺在70号州际公路的路面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科亚克卧在他身旁,舔着他的脸,呜呜地叫着。
  斯图缓缓坐起身向西望去。他注视了良久,似乎没有感觉到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浪。
  “噢,上帝啊!”终于,他用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看!看那里!格兰!他们都完了。上帝啊!什么都完了,都完了!”
  远处地平线上耸起一团蘑菇云,如同一支长长的、满是灰尘的小臂上攥紧了的拳头。云团旋转着,边缘已显得模糊不清,开始四散开来。太阳在晦暗的桔红色云朵映衬下,仿佛中午刚过就要落山似的。
  火风暴,斯图想到。
  拉斯维加斯的人都死了。有人做了本该他做的事情。一颗核弹爆炸了,而且从爆炸的情景和感觉判断,是一颗可怕的大当量核弹,也许一个贮存库的核弹都爆炸了。格兰,拉里,拉尔夫……即使他们没有到达拉斯维加斯,即使他们还在途中,也肯定因为离得太近,被活活烤死了。
  斯图身后,科亚克不高兴地叫着。
  放射性尘埃!风在朝哪边刮?
  这重要吗?
  斯图想起给法兰妮写的信,他感到有必要将现在发生的一切加进去。如果风夹着尘埃向东刮去,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必要知道如果拉斯维加斯就是黑衣人的集结地,现在一切都解决了。那里的人,连同那些摆放着等待人们拾起的致命玩具都被蒸发掉了。他应该把这些都加进去。
  但现在不行,他太累了。爬上斜坡已经使他精疲力竭,眼前无边的消散中的蘑菇云更是耗尽了他的心力。他没有感到一丝的欣喜,只有郁闷和疲倦。躺在路面上,他入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当量是多少?他想,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想知道。
  斯图醒来时已是下午6点。蘑菇云已经完全消散了,西面的天空仍泛着重重的桃红色,如同一块被鞭一子抽红的皮肤。斯图艰难地拖着身体爬到路边躺下,又一次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已耗荆他觉得自己又开始颤抖起来,还发着烧。斯图把手腕贴在额头上,想感觉一下大概的体温:可能超过100度了。
  黄昏时分,科亚克叼着一只野兔回来了。它把猎物放在斯图腿边,摇着尾巴,等待着主人的夸奖。
  “好样的,”斯图用疲惫的声音说道,“真是条好狗。”
  科亚克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好像是在对斯图的话表示赞同:当然,我是条很棒的狗。但它仍望着斯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颁奖仪式还没有结束。斯图努力地想着还有什么,他感到大脑转得很慢,好像有人趁他睡觉时朝里面灌满了蜂蜜似的。
  “好样的,”斯图看着死兔子,又重复了一遍。忽然,他想起来了,尽管他不知道身上是否还有火柴了。“去,科亚克,”他说着,主要是为了让科亚克高兴。科亚克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一会儿就叼回来一块干木头。
  火柴还在,但现在有点小风,而且斯图的手抖得厉害。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火点着。他用了10根火柴才点着了树枝,但紧接着一阵强风把火吹灭了。斯图又小心地点燃了树枝,用身体和手护住火苗。就剩下8根火柴了。
  斯图把野兔烤了,撕下半只给科亚克,自己只吃了另一半的很少一部分。他把余下的也扔给了科亚克。科亚克没有动,它看了看食物,然后冲着斯图不安地叫着。
  “吃吧,孩子,我吃不下。”
  科亚克把剩下的吃完了。斯图看着它,身体又开始发抖。两条毛毯都扔在下面了。
  太阳落山了,西面的天空呈现出奇异的色彩。这是斯图一生中看到的最壮丽的日落。……然而,它却是灾难带来的。斯图记起在一部记录片中、解说员兴奋地说在60年代时,核试验过后会连续数周出现美丽的日落。当然,地震后也是这样。
  科亚克从溪谷中爬上来,嘴里叼着什么东西——斯图的毛毯。它把毯子搭在斯图的大腿上。“嘿!”斯图轻轻地抱着它说,“你真是条有灵气的狗,你知道吗?”
  科亚克摇着尾巴表示它明白了。
  斯图把毛毯裹在身上,向火边挪了挪。科亚克躺在他身边。很快,他们都睡着了。但斯图睡得很轻,很累,不时地说着胡话。午夜时分,他突然唤醒了科亚克,神志不清地大喊着:
  “哈泼,”斯图叫道,“最好把油泵关掉!他来了!来抓你了!最好关掉油泵!他就在那边的旧雪佛莱车里!”
  科亚克不安地叫着。主人病了,这一点,它闻都能闻出来。但现在似乎从他身上又散发出另一种气味,一种邪恶的气味。这种气味他在逮住那只野兔时闻到过,在阿巴盖尔妈妈的房子旁杀死那只狼时闻到过,和格兰·贝特曼去博尔德的一路上都弥漫着这种气味,那是死亡的气味。如果它扑得着,咬得着,科亚克一定会冲上去,把它从主人身上赶走。但它无影无形,藏在主人体内。主人吸入干净的空气,却散发出濒临死亡的气味,而科亚克束手无策,只有眼睁睁等到最后时刻的来临。科亚克又“呜呜”地叫了两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斯图醒来时,烧得更厉害了。腭下的淋巴结肿得像高尔夫球一样,两只眼睛像一对炙热的弹子球。
  我要死了——是的,毫无疑问。
  斯图叫来科亚克,摘下钥匙环,从硬塑料壳中取出信,详细地将昨天的一切加在信的末尾。然后又把信放了回去。做完这一切,他又躺下睡着了。天快黑了,西面的天空中,美丽而恐怖的落日燃烧着,徐徐而下。科亚克捉回一只金花鼠做晚餐。
  “这就是你能捉到的最好的食物吗?”
  科亚克摇着尾巴,不好意思地咧着嘴。
  斯图把金花鼠烧熟了,分成两半,努力吃完了自己的一半。肉很硬,有一股怪味,他吃完后,胃里泛起一种难闻的味道。
  “我死后,希望你回到博尔德去,”他嘱咐着科亚克,“你回去找法兰妮,要找到法兰妮,明白吗,你这只大笨狗?”
  科亚克困惑地摇了摇尾巴。
  一小时后,斯图的胃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仿佛是一种警告。他用一只胳膊支撑着刚翻过身,胃中的金花鼠肉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差点吐了自己一身。
  “他妈的。”斯图生气地骂了一句,又睡着了。
  没过一小时,斯图又醒了,用双肘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他的头烧得昏沉沉的。火已经灭了,不过没关系,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黑暗中一个声响使他警觉起来,“沙沙”的碎石磨擦的声音。可能是科亚克从溪谷里爬上来。
  科亚克就睡在身旁!
  斯图刚扫了科亚克一眼,它就醒了,头从前爪上探出来。停了一阵,它突然站起来,注视着溪谷,喉咙里低吼着。
  又是一阵碎石磨擦的声响。有人——有东西——朝这边走过来。
  斯图费力地坐起身来。是他,斯图想到,他应该在拉斯维加斯,但他逃出来了。现在,他就在这里,准备在流感病毒杀死我之前先把我干掉。
  科亚克的吼声越来越大,它低着头,颈毛竖了起来。“沙沙”声越来越近,斯图可以听到轻微的喘息声。突然,声音停了,斯图趁机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会儿,一个黑影出现在溪谷边缘,头和肩膀挡住了天空的星星。
  科亚克吼叫着直挺挺地向前跳了一步
  “嘿,”传来一个迷惘而又熟悉的声音,“嘿,是科亚克吗?是吗?”
  吼声立刻停止了,科亚克欢快地摇着尾巴向前跑去。
  “不,”斯图用嘶哑的嗓声喊道,“这是诡计,科亚克。”
  但科亚克在身影旁欢快地跳着,而那个身影——那个身影,仿佛十分眼熟。那个人一步步朝斯图走过去,科亚克跟在他后面,欢快地叫着。斯图舔了舔嘴唇,准备在必要时展开搏斗。他想自己可以攒足力气打出一拳,或是两拳。
  “谁?”他喊道,“谁在那里?”
  黑影停住了。“是我,汤姆·科伦。那是谁?我的上帝,那是谁?”
  “斯图,”斯图回答,声音微弱得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现在,一切都似乎很遥远了。“你好,汤姆,真高兴见到你。”斯图并没有看到汤姆——他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10点,斯图醒了。今天是10月2日,但汤姆和斯图都记不清日子了。汤姆已经生起一大堆篝火,将斯图用睡袋和毛毯包皮裹起来。汤姆自己坐在火边烤着一只野兔。科亚克满足地躺在他们中间。

  “汤姆,”斯图艰难地说道。
  是汤姆。汤姆长了胡子,看上去已不像5周前离开博尔德时的样子。汤姆蓝蓝的眼睛欢快地闪动着。“斯图,我的天,你终于醒了,是醒了!我真高兴,朋友,真高兴见到你。你的腿怎么了?我想是伤着了。我也弄伤过自己的腿。有一次,我从草垛上跳下来,把腿摔断了。我父亲是不是因此打了我一顿?我的天,是的。”
  “我的腿也断了,汤姆,我渴极了……”
  “噢,这儿有水,各种水,给你。”
  汤姆递给斯图一个以前用来装牛奶的塑料杯。里面的水又清又纯,没有沙子。斯图贪婪地喝了一大口,但马上又都呛了出来。
  “慢而稳,这才是决窍,”汤姆说,“记住,慢而稳。朋友,见到你真太高兴了。腿受伤了,是不是?”
  “是,摔折了。一周前,也许更早些。”斯图喝了口水,这次咽了下去。“但有比这更糟糕的。我现在病得很重,汤姆,听我说,我发烧了。”
  “是,汤姆在听。告诉我该怎么做?”汤姆向前探了探身。斯图想到,怎么回事?他看起来聪明多了,这可能吗?汤姆这一段干了什么?他知道法官的事吗?还有戴纳?要谈的事情太多了。但现在没有时间。他的病越来越重,胸口处不时传来深沉的“咯咯”声,极像是感染了超级流感病毒后的症状,这真是可笑。
  “我必须想办法退烧。”他对汤姆说,“这是最要紧的事,我需要阿斯匹林,你知道阿斯匹林吗?”
  “当然,阿斯匹林,用来做紧急……紧急……紧急的救护。”
  “太对了,你沿着这条路向上走,碰到车就翻翻它的后备箱,看有没有急救箱——很可能箱子上画着个红十字。如果在里面找到阿斯匹林就拿回来。要是找到一辆车里面有野营用具,带顶帐篷回来。好吗?”
  “当然,”汤姆站起来说,“带回阿斯匹林和帐篷,斯图就会好起来,对吗?”
  “嗯,这只是个开始。”
  “好,”汤姆说道,“尼克怎么样了?我做梦一直梦见他。梦里他能说话,是他告诉我去哪里。梦真有意思,是不是?但只要我一想跟他说话,他就消失了,尼克还好吗?”汤姆焦急地望着斯图。
  “现在不谈这些,”斯图说,“我,我现在不能多说话,先不谈这些。记住带回阿斯匹林,好吗?过会儿我们再谈。”
  “那好吧……”汤姆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科亚克和汤姆一起去吗?”
  科亚克答应了。他们一起向东边走去。斯图又躺下来,用胳膊挡住眼睛睡着了。
  破晓时分,斯图终于苏醒过来。汤姆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边呼唤着:“斯图,醒醒!斯图,醒醒!”
  时间似乎总是这样一闪而过,仿佛生命齿轮上有几个牙已经磨秃了,时不时地要打滑一下,斯图真感到有些害怕。他在汤姆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头垂在两腿之间,长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差点又背过气去。汤姆急切地望着他。慢慢地,斯图缓过劲来,感到自己又在颤抖,伸手拉住毯子把身体裹得更紧一些。
  “找到了什么,汤姆?”
  汤姆拿出一个急救箱,里面有绷带,红药水和一大瓶阿斯匹林。斯图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拧不开瓶上的盖子,只好把它交给汤姆。汤姆帮他拧开了盖子。斯图就着塑料瓶中的水服下了3片。
  “我还找到了这个,”汤姆说,“有辆车里满是野营用具,就是没有帐篷。”汤姆拿出一个巨大蓬松的双人睡袋,外罩是亮黄色的,接缝处印着炫丽的星条状花纹。
  “噢,太好了,和帐篷一样有用。干得好,汤姆。”
  “还有这些,都是在那辆车中找到的。”汤姆伸手从怀里掏出6个罐头盒。斯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浓缩食品,鸡蛋,豌豆,南瓜,牛肉干。“食物,是不是,斯图?上面有食物的图案。”
  “是食物,”斯图感激地说道,“正是我吃得下的。”他的头有点晕,只觉得在大脑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嗡嗡作响。“我们能煮点水吗?就是没有锅和壶。”
  “我去找。”
  “好吧。”
  “斯图……”
  斯图望着汤姆那张布满愁云的脸,那张尽管长了胡子却仍显稚气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死了,汤姆,”斯图轻声说道,“尼克死了,大概在1个月前。是因为……因为政治上的原因。暗杀,我想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也很难过。”
  汤姆低下头,映着熊熊的篝火,斯图看见泪水滴落在汤姆的大腿上,像一串银色的雨珠。但汤姆并没有哭出声。终于,他又抬起头,蓝蓝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他死了。”汤姆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愿去想,但我心里知道。上帝啊,是这样。他在梦中总是一扭头就走了。他是我的主人,斯图……你明白吗?”
  斯图握住汤姆的大手说:“我明白,汤姆。”
  “是,他是我的主人,我太想他了。但我在天堂里会见到他的。汤姆·科伦在天堂里会见到他的。在那里他能说话,我也能思考,是不是这样?”
  “我想是的,汤姆。”
  “一定是那个坏人杀了尼克,汤姆知道,但上帝惩罚了那个坏人。上帝之手从天而降,无所不在。”一阵凉风从犹他州的荒原上吹来,斯图抖得更厉害了。“为他对尼克和可怜的法官所犯下的罪行而惩罚他。”
  “法官出了什么事,汤姆?”
  “死了,在俄勒冈州被人用枪打死了。”
  斯图又是无奈地点点头,“还有戴纳,你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汤姆见过她,但当时没有认出是她,他们给我找了个清洁工活,有一次我碰到她也在干活,在给路灯换灯泡。她看着我……”汤姆沉默片刻,接着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看见汤姆了吗?她认识汤姆吗?汤姆不知道。汤姆……想……她知道。但之后汤姆再没见过她。”
  一会儿,汤姆带着科亚克找炊具去了。斯图又睡着了。
  斯图本来以为汤姆最多能带个大罐头盒回来,却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一个平锅,大得可以盛下一只圣诞火鸡。这真是沙漠中的珍宝。尽管斯图烧得嘴唇都起泡了,他还是高兴地笑了。汤姆说他是在一辆涂着“U”字的桔红色卡车上找到的。斯图猜想,这可能是有人在躲避流感病毒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
  半小时后,饭做好了。斯图吃得很小心,只吃蔬菜,将浓缩食品泡在水里做成薄粥喝了。他强忍着把食物都咽了下去,吃完感觉好多了,至少暂时感觉好多了。晚饭后不久,他和汤姆都睡着了。科亚克依然睡在他们中间。
  “汤姆,听我说。”
  第二天清晨,汤姆蹲在斯图蓬松的大睡袋旁。早餐斯图只吃了很少一点,他的喉咙发炎了,肿得厉害,浑身关节都在隐隐作痛,咳嗽也更凶了,阿斯匹林没能退烧。
  “我必须到镇上去找点药,否则我死定了。今天就得去,不能再耽搁了。离这最近的城市是格林里弗,在东面60英里处。我们必须驾车去。”
  “汤姆·科伦不会开车。斯图,天哪,汤姆不会!”
  “我知道。这对我来说也很困难,因为我不仅病得很重,还折断了右腿。”
  “你说什么?”
  “嗯……现在先不管它了。一时也解释不清。不必担心,这不是首要问题。首要问题是找辆车把它发动起来。多数车在路上都停了3个多月了,蓄电瓶里的电早已耗荆我们要碰碰运气。我们需要在山顶上找一辆手动换档的汽车。成功的希望是有的,这个地区山很多。”他没有提那辆车还必须保养得较好,油箱里还要有一点油……另外,车上还必须有钥匙。电视剧里似乎人人都懂得如何不用钥匙起动一辆车,但斯图不会。
  斯图扮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中飘动着棉絮状的云朵。“大部分工作都要靠你了,汤姆,你要成为我的双腿。”
  “没问题,斯图。我们有了车,是不是要回博尔德去?汤姆想回博尔德,你呢?”
  “这也是我最想做的,汤姆。”远处的地平线上,落基山脉只是一个依稀的轮廓。山口那边开始下雪了吗?估计肯定下了。即使没有,也快了。在这高高的荒原上,冬天来得很早。“也许要花一段时间。”他说。
  “我们怎么开始?”
  “先做一个背袋。”
  “背……”
  斯图递给汤姆他的小刀。“你先在睡袋底部挖几个小洞,一边一个对称着挖。”
  做背袋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汤姆找了几根较直的棍子,从睡袋的口上插进去,再从底部的洞里穿出来,然后又从那辆涂有“U”字的卡车里找回几段绳子。斯图用绳子把棍子固定祝做好后,斯图觉得它不像印第安人通常用的背袋,倒像是一个古怪的人力车。
  汤姆扛起棍子的一头搭在肩上,扭头怀疑地问到:“你行吗,斯图?”
  “行,”斯图思考着睡袋的接缝处到底能支持多久,“我有多沉,汤姆?”
  “不太沉,我可以拖着你走很远。走啦!”
  他们启程了。斯图摔断腿的山谷——他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死在那里——渐渐被甩在身后。尽管很虚弱,斯图仍感到一丝狂喜。终于离开那里了,他可能会死在别的什么地方,可能会很快,但不是孤单一人呆在那个泥泞的水沟里。睡袋前后摇晃着,像是婴儿的摇篮。斯图睡着了。厚重的乌云下,汤姆拖着斯图艰难地跋涉着。科亚克跟在他身边。
  汤姆把斯图轻轻放下时,斯图醒了。
  “对不起,”汤姆抱歉地说,“我得让胳膊歇一会儿。”他先转了转关节,又弯曲了几下胳膊。
  “想休息就休息,”斯图说,“慢而稳才能取胜。”他的头嗡嗡地响。斯图拿出药瓶,干吞下两片阿斯匹林。他感觉喉咙上像是贴满了砂纸,还有个虐待狂在上面擦火柴。斯图查看了一下睡袋的接缝。不出所料,有些地方已经开线了,但还不是很严重。他们正走在一个长长的缓坡上,这正是斯图要找的坡路。在这条两英里多长的坡道上,汽车打开离合可以滑很远。你可以趁机打火起动,甚至可能挂上2档。
  他满怀希望地向路左边望去,一辆桔红色的“凯旋”牌轿车歪斜地停在停车道上。一具尸骨斜靠在车轮后,外面还罩着一件亮色的羊毛衫。“凯旋”牌轿车应该是手动换档,但他无法将上了夹板的腿塞进它狭小的空间里。
  “我们走出多远了?”斯图问汤姆,汤姆只是耸了耸肩。斯图想:不管怎样,他们肯定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汤姆一直拖了他3个小时才停下来休息,真是力大非凡。以前的路标都已看不见了。壮得像头牛犊的汤姆在他熟睡时一定拖了他六七英里远。“想休息就休息,”斯图重复道,“别把自己累坏了。”
  “汤姆OK着呢,O-K,拼起来就是OK,嘿,人人都知道。”
  午饭汤姆狼吞虎咽地吃了很多,斯图也努力吃了一些。饭后,他们又上路了。道路蜿蜒向上,斯图突然意识到他们必须在这个山头就得找到一辆车。如果他们爬到山顶还未找到,再爬到另一个山头上又要2个小时,到那时天就黑了;从天色来看,很可能下雨甚至下雪;接下来是在冰冷的夜晚湿漉漉地过一夜;接下来,再见,斯图·雷德曼。
  他们又碰上一辆“骑士”牌轿车。
  “停下来,”斯图低声说道。汤姆把背袋放下来。“过去看看那辆车,数数前面有几个踏板,告诉我是2个还是3个。”
  汤姆走过去打开车门。一具穿着碎花裙子的干尸从车内滑落出来,仿佛是什么人开的恶意的玩笑。她的钱包皮也随之掉出来,化妆品、纸巾、钱币洒了一地。
  “2个。”汤姆回头冲斯图喊道。
  “OK,我们还得接着走。”
  汤姆走回来深吸一口气,抓住背袋的把手提了起来。又走了1/4英里左右,他们看到一辆货车。
  “要我去数数踏板吗?”汤姆问道。
  “不,不用了。”那辆车3个轮胎都没气了。
  斯图开始想他们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车子了。他们运气没那么好。一会儿又遇上一辆旅行车,只有一个轮胎瘪了,可以换,但像那辆“骑士”牌轿车一样,经汤姆检查只有两个踏板。两个踏板——自动换档——对他们毫无用处——接着走。道路越来越平坦,他们快爬到坡顶了。斯图看到前面还有一辆车——最后的机会。斯图的心一沉。那是一辆老式的“普利茅斯”牌轿车,最迟不晚于1970年出厂,它的4个轮胎竟然都有气,真是个奇迹,但车体已多处锈蚀,破烂不堪。看起来,没有人愿花力气保养它。斯图很熟悉这种车型。它的电池估计已经破旧了,机油可能比矿井中的夜晚还黑。不过车内的方向盘上一般都包皮有一圈桃红色的绒布,后架上可能还摆着一只嵌着水晶眼珠的玩具狗。
  “要我去查查吗?”汤姆问道。
  “好吧,乞丐不能挑食嘛。”一阵淡淡的雾气开始从天边飘过来。
  汤姆走过去向车内望了望,车里空空的。斯图躺在睡袋里浑身发抖。汤姆终于回来了。
  “3个踏板。”汤姆说。
  斯图努力集中精神思考着。大脑中尖锐的嗡鸣声不断干扰着他的思维。
  这辆老式的普利茅斯几乎肯定开不动。他们只有下到坡那边,但那边的车头都是朝着上山的方向。他们可以越过中间的隔离带到反向的车道上去找,但隔离带约有半英里宽,而且中间都是大石头。也许他们可以在那边找到一辆手动档的汽车,但到那时天已经黑了。
  “汤姆,帮我站起来。”
  汤姆小心地扶斯图站了起来,没有让他的断腿过于疼痛。斯图的头像遭到重击似的“嗡”的一声,眼前金星四射,差点晕了过去。他一只胳膊绕在汤姆的脖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歇一下,歇一下……”
  斯图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站了多久。他在灰蒙蒙的混沌世界中遨游时,汤姆一直小心地支撑着他。终于,斯图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汤姆依然耐心地支撑着他。雾气越来越重,渐渐化成了细雨。
  “汤姆,扶我过去。”
  汤姆一手抱住他的腰,两人蹒跚地走到停车道边那辆旧普利茅斯旁。
  “打开发动机罩。”斯图一边嘟哝着,一边在汽车护栅上摸索着。汗水顺着他的脸不住地淌下来。总算找到了发动机罩的脱扣,但他却掀不起来。斯图抓住汤姆的手,在他的指引下,汤姆把发动机罩掀了起来。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里面是一台布满污垢,保养很差的V8型发动机。然而电池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差,是希尔牌的,虽不是最好的,但保质期刻的是1991年2月。斯图竭力排除着眩晕的干扰,算了算日子:电池可能在去年5月刚刚更新过。
  “去试试喇叭,”斯图把身子靠在车上,对汤姆说。汤姆探身进车内。斯图曾经听说过溺水的人会去抓一根稻草,现在他明白了:他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就寄托在这辆破得叮当响,还没来及扔到垃圾场里的旧车上。
  “嘟嘟,”喇叭里传来两声响亮的鸣叫。没问题,现在只要有钥匙就可以试一试,也许他该让汤姆先检查一下,但转念一想,斯图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没有钥匙,一切可能就全完了。
  他放下发动机罩,靠身体的重量把它卡上,然后一路蹦到驾驶座的车门外向里望去,心里已准备好看到一个空空的钥匙孔。钥匙!钥匙就插在仿皮仪表盘上的钥匙孔内。斯图小心地将头探进车里,看到油表指示还有1/4油箱的汽油。斯图注意到仪表盘上刻着两个首字母缩写:A.C。真是个谜:为什么这辆车的主人,A.C.为什么明明车开得动,却要把车停在一旁下去走呢?
  上帝之手。
  汤姆在维加斯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上帝之手从天而降,无所不在。也许是上帝为他们留下这辆70年代的破旧的普利茅斯,如同在沙漠中洒下甘露。这个念头有点离奇,但想想一位百岁的黑人妇女能带领一群难民走入希望的家园,这也算不上什么奇迹。
  “而且她还能自己做饼干,”斯图自言自语道,“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能自己做饼干。”
  “你说什么,斯图?”
  “没什么。进去,汤姆。”
  汤姆先钻进车里,企盼地问道:“开得动吗?”
  斯图放倒司机座,示意科亚克跳进去。科亚克小心地嗅了嗅,然后一跃而入。“我也没把握,你最好祈祷它能开得动。”
  “OK。”汤姆说。
  斯图花了5分钟才坐到了方向盘后面。他侧着身子,几乎是坐在前排两个座位中间。科亚克端坐在后座上喘着气。车内散放着不少麦当劳的快餐盒,闻起来有一股烂土豆的味道。
  斯图扭动钥匙,车“嘟嘟”地响了不到20秒钟,电流表就指示电流不足。斯图按了按喇叭,这次只传来微弱的响声。汤姆的脸色一沉。
  “我们还没有完全失败。”斯图说道。电池里还有存液,斯图越来越有信心。他踩下离合,挂上2档。“打开车门,下去把车推动后再蹦上来。”
  汤姆怀疑地问:“车头方向不对吧?”
  “现在是不对。不过我们要是能把这辆老破车开起来,很快就能调头。”
  汤姆跳出车外,按住车门框用力推起来。普利茅斯开始沿坡路向下滑动。当速度表指到5公里时,斯图喊道:“跳上来,汤姆。”
  汤姆跳上车,“砰”的一声关紧了车门。斯图将钥匙扭到“开”的位置等待着。开车需要力气,发动机熄火时更是费劲。斯图几乎把身上剩下的力气全都用在控制车头方向上了。速度表指针指向10,15,20。汤姆花了一上午时间把斯图拖到坡顶,现在车子正载着他们沿上山的原路默默地滑回去。挡风玻璃开始蒙上一层水气。“糟糕,太晚了!”斯图蓦地想起背袋落在上面了。车速已达每小时25公里了。
  “发动机还没有转,斯图。”汤姆焦急地说。
  30公里——车已经足够快了。“上帝助我,”斯图喊了声,松开了离合。普利茅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发动机“哐哐”地转了起来,但紧接着“咚”的一声,又熄火了。斯图呻吟一声,失败的刺痛如腿上的疼痛一样剧烈。
  “该死的发动机。”他大叫着又踩下了离合。“压下油门,汤姆,用你的手压下油门。”
  “哪一个是油门?”汤姆焦急地喊道。
  “最长的那个。”
  汤姆趴下去用手按了两下油门。车又开始加速,斯图不得不耐心等待。他们已经滑过下坡的中点了。
  “就是这了。”斯图大喊着又松开了离合。
  发动机吼叫着转动起来。科亚克也跟着叫起来。锈迹斑斑的管道里冒起了黑烟。车开起来了,虽然似乎有两个气缸坏了,但是真正开起来了。斯图快速地换上3档后松开了离合。他用左脚控制着所有踏板。
  “我们开起来了,汤姆,”他兴奋地说道,“现在我们可以靠轮子跑了。”
  汤姆欢呼着,科亚克也边叫边摇着尾巴。以前科亚克还叫大个子史蒂夫时就经常坐主人的车,现在能和新主人一起坐车,它真高兴。
  沿着坡路开了约4公里,他们来到一个连接西向路段与东向路段的“U”型路口,路口处竖着一个指示牌:非政府车辆禁用。斯图踩着离合将车转上东向路段,转弯时车颠了两下,差点停下来。但现在发动机很热,斯图还是成功地将车头调了过来。他将车换回三档,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得又快,又微弱。灰蒙蒙的混沌世界仿佛又要降临,但这次他顶住了。几分钟后,汤姆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桔红色的睡袋——斯图的背袋。
  “再见!”汤姆兴奋地喊道,“再见,我们回博尔德去了。”
  今晚能到格林里弗我就很满足了,斯图心里想着。
  他们到达格林里弗时,天刚黑下来。斯图放慢了车速,小心地行驶在漆黑的街道上。街道上到处停放着被遗弃的汽车。在一个名叫犹他饭店的大楼前,斯图停下车。这是一幢三层楼高的暗灰色建筑。斯图又感到有点头晕。他觉得仿佛自己在幻境和现实之间游走。来镇上的最后20英里路上,他总感觉车里坐满了人。法兰妮,尼克,诺曼·布吕特,汤姆。他禁不住又往车里望了望,这次仿佛看到克里斯·奥尔特加,那个“印第安人首领”酒吧的服务员,倏地从眼前闪过。
  太累了。他以前有没有这样疲劳过?
  “就是这儿了。我们今晚就住在这儿了。尼克,我累死了。”
  “是汤姆,斯图,汤姆·科伦,天哪,是汤姆。”
  “汤姆,对。我们得停下来歇歇。能扶我进去吗?”
  “当然。能把这辆破车开起来,真是太伟大了。”
  “我想喝杯啤酒,”斯图对汤姆说,“有烟没有?我想抽烟都想疯了。”他一下子趴在方向盘上。
  汤姆跳到车外,背着斯图走进饭店。门厅里又黑又潮,但有一个壁炉,旁边的箱子里还放着一堆木柴。汤姆把斯图放在一张磨秃了绒的沙发上,沙发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鹿头。汤姆开始生火,科亚克在门厅里踱着步,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斯图的呼吸缓慢而短促,时而低声自语,时而大声尖叫,汤姆听得心都凉了。
  汤姆把火生得很旺,然后四处转了转,为自己和斯图找来枕头和毛毯。他将斯图躺着的沙发向火边推了推,然后合衣躺在边上。科亚克卧在另一边,用身体温暖着中间的斯图。
  汤姆躺在那里,双眼直盯着天花板。屋顶的墙角处布满了蜘蛛网。斯图病了,这是件棘手的事。如果他醒来,汤姆会问他怎样才能把病治好。
  但假设……假设他不再醒来?
  外面起风了,刮得呼呼作响。雨点不住地拍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午夜,汤姆入睡后,温度又降了4度,雨水夹着雪花簌簌而下。西面遥远的地方,风暴挟着巨大的放射性尘埃扫向加利福尼亚,更多的人会因此死亡。
  凌晨两点,科亚克抬起头不安地叫着。汤姆·科伦突然站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惘然的神色。科亚克不停地叫着,但汤姆似乎充耳不闻。他穿过大门走到风雪交加的屋外。科亚克窜到窗户边,伸开双爪把脸贴到玻璃上朝外望去。它寻找了一阵儿,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而恐慌的叫声。一会儿,科亚克又回到斯图身旁卧下睡着了。
  屋外,狂风怒号。
  第75章
  尼克和汤姆并肩走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狂风呼呼地刮着,一列看不到尽头的火车在漆黑的天空中飞驰,发出奇异的低吼声。“天哪!”汤姆要是醒着早就转身跑了,但他没醒——没有完全清醒——而且有尼克在他身边。冰凉的雨水夹着雪花不住地打在汤姆脸上。
  “你知道吗?我差点儿就死了。”尼克说。
  “你差一点儿?”汤姆问道,”我的天!”
  尼克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很好听。汤姆爱听尼克讲话。
  “就差一点儿。感冒没把我怎么样,但腿上的伤口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看,这里。”
  尼克说着解开皮带,脱下牛仔裤,仿佛根本没感觉到寒冷。汤姆好奇地弯下腰。尼克腿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伤口从大腿根部开始,曲折地延伸过膝盖,一直到小腿中部。
  “这差点儿要了你的命吗?”
  尼克穿上裤子,系好皮带。“伤口不深,但是感染了。感染就是有病毒钻进去了。感染最危险,汤姆。超级流感病毒就是通过感染把人杀死的。”
  “感染,”汤姆着迷似地低声说道。他们接着向前走,仿佛是在人行道上飘动。
  “汤姆,斯图现在被感染了。”
  “不……不,不要这样说,尼克……你,你把汤姆吓坏了,我的天,是把我吓坏了。”
  “我知道,汤姆,对不起。但你必须明白,他已在野外睡了两周了,感染了肺炎,现在有些事情必须由你帮他去做。即使你做到了,他仍很可能会死,你要有心理准备。”
  “不,不要。”
  “汤姆,”尼克把手放在汤姆的肩上,但汤姆却没有一点感觉,仿佛尼克的手只是一阵轻烟。“如果他死了,你和利亚克必须坚持下去。你要回到博尔德,告诉他们你在沙漠里看到了上帝之手。如果上帝怜悯斯图,斯图会和你一起回去的……如果上帝要斯图死,他肯定会死,像我一样。”
  “尼克,”汤姆恳求道,“不要……”
  “让你看我的腿伤是有原因的。有治感染的药,就放在这样的地方……”
  汤姆环顾四周,吃惊地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街上,而在一间漆黑的商店里——一个药店。房间的天花板上用钢琴线系着一把轮椅,像一具可怕的机器尸体。汤姆右边摆着一个标志牌,上面写着:急救药品。
  “先生,想买点什么?”
  汤姆转过身,尼克穿着一件白大褂站在柜台后。
  “尼克?”
  “是,先生,”尼克把几小瓶药摆在汤姆面前。“这是盘尼西林,治肺炎的良药,这是氨苄西林,这是阿莫西林,都很有效。还有这是V-青霉素,通常是给孩子吃的,但如果其他的药都不管用,也可以试试。斯图必须多喝水,还要多喝果汁,果汁有可能找不到,所以要给他吃这个:维生素C。还有,你必须扶着他走……”
  “我记不住这么多!”汤姆大喊道。
  “恐怕你必须记祝没有人能帮你,只有靠自己。”
  汤姆哭了起来。
  尼克向前一步,一扬手。没有“啪”的响声——汤姆再次感到尼克就像烟一样从他身边擦过,也许是从他体内穿过——但汤姆的头同样向后晃了一下,头脑中仿佛听到“啪”的一声。
  “不准哭。你不是孩子了,汤姆!要像个男子汉!上帝啊,像个男子汉!”
  汤姆一只手捂着脸,睁大眼睛望着尼克。
  “记住要扶着他走,”尼克说,“先扶他靠好腿站起来。如果有必要,拽他起来。”
  “斯图已经不是原来的斯图,”汤姆说,“他经常大喊——冲着不存在的人大喊!”
  “他失去知觉了,那也要扶他走。让他定时吃盘尼西林,每次一片。注意保暖,别让他冻着。祈祷,这就是你所有要做而且能做到的。”
  “好,尼克,我会努力做一个男子汉,我会努力记住你的话。但我希望你在这儿。我渴望你在这儿!”
  “尽你所能去做,汤姆,好吧。”
  尼克不见了。汤姆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药店的柜台前。柜台的玻璃板上摆着四瓶药。汤姆冲着药瓶注视了很久,然后把它们收了起来。
  凌晨4点,汤姆回来了,肩膀上结着冰。外面雪小多了,东方渐渐露出一线黎明的曙光。科亚克狂喜地叫了起来,斯图发出一声呻吟,也醒了。汤姆跪在他旁边叫道:“斯图!”
  “汤姆,我喘不过气来。”
  “我拿药来了,斯图,尼克给我的。你吃了药,感染就会好的。现在就必须吃一片。”汤姆从包皮里拿出四瓶药和一大瓶果汁——尼克错了,他以为没有果汁。汤姆在格林里弗的超市里找到很多果汁。
  斯图拿起药瓶放到眼前,“汤姆,你在哪里找到的?”
  “药店,尼克帮我找的。”
  “不,不可能。”
  “真的,是真的!你得先吃盘尼西林,看管不管用。哪一瓶写着盘尼西林?”
  “这瓶……但,汤姆……”
  “不,你必须先吃药,这是尼克说的。另外,你必须起来走路。”
  “我走不了,我一条腿断了,又病得这么重。”斯图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这是病人的声音。
  “你必须走,要不我就拽着你走。”汤姆说。
  斯图又晕了过去。汤姆将一片盘尼西林放进他嘴里,斯图就着果汁下意识地把药片服了下去,没噎着。斯图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汤姆轻拍着他的后背,仿佛是在照顾一个婴儿。然后他使劲拉着斯图,让他用好腿站起来,接着连扶带拽地带着他在门厅里走。科亚克焦急地跟着他们。
  “求求你,上帝,”汤姆说,“求求你,上帝,求求你,上帝。”
  斯图突然大喊道:“我知道在哪里能搞到洗衣板,格兰!那家乐器店里有。我在橱窗里看到了。”
  “求求你,上帝。”汤姆喘着气祷告着。斯图的头耷拉在汤姆肩上,烫得像个火炉,那条伤腿直直地拖在后面。
  在那个忧郁的早晨,博尔德似乎无比遥远。
  斯图与肺炎搏斗了两周。这期间,他喝了各种牌子的苹果汁,葡萄汁,桔子汁,一瓶接着一瓶。但斯图并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他的尿很多,泛着一股酸味;大便又黄又稀,大小便完全失禁了,如同一个婴儿。汤姆始终帮他保持着清洁,还坚持每天拽着他在门厅里走走。
  服用盘尼西林后两天斯图起了一身可怕的皮疹。汤姆改用氨苄西林后,效果好多了。10月7日早晨,汤姆醒来时发现斯图比往日睡得都熟,整个身体像被汗水泡过似的,但额头很凉——昨天夜里终于退烧了。接下的两天,斯周只是睡觉。汤姆经常要费力地唤醒他服药。
  10月11日,斯图的病复发了。汤姆真担心这将是斯图生命的终点,但这次他的体温没像以前烧得那么高,呼吸也不是那么短促、沉重。
  10月13日,疲惫的汤姆迷迷糊糊地倒在椅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斯图坐在那里,四处张望着。“汤姆,”他轻声说,“我还活着?”
  “活着,”汤姆欣喜地叫道,“我的天,还活着!”
  “我饿了,能帮我煮点汤吗,汤姆?里而最好加点面条,好吗?”
  到18日,斯图有点力气了。汤姆从药店里带回一副拐杖,斯图能拄着拐杖一次在门厅里走上5分钟。断腿也开始愈合了,伤口处刺痒难忍。20日那天,他穿着厚厚的内衣,外面裹着一件羊皮大衣,第一次到户外呆了一会儿。
  外面阳光明媚,却透着一丝寒意。在博尔德,现在还刚到中秋,到处飘着金黄色的山杨树叶,但在这里冬天已近得可以感觉到了。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斯图可以看到一块块的冻雪。
  “我也没有把握,汤姆,”斯图说,“但我想我们能到达大章克申。这之后就不好说了。山上会有深深的积雪。唉,我现在一步也走不了,只能等身体完全恢复了。”
  “那要多久,斯图?”
  “不知道,汤姆,只有等待。”
  斯图打定主意,绝不能操之过急,不能走得太早——一度离死亡只一步之遥的他现在更百倍珍惜自己正恢复活力的生命。他希望身体能完全康复。他们离开门厅,搬进饭店一层两个相通的房间。走廊对面的房间成了科亚克的临时公寓。斯图的腿一天天复原,但因为接得不正,长好后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直,除非有乔治·理查德森在,把腿折断后重新接上。像现在这样,即使好了,不用拐杖了,也只能是条跛腿。
  斯图开始锻炼伤腿,努力使它最大限度地康复。让断腿恢复75%的活动能力也需要花很长时间,但斯图明白,他有一个冬天的时间锻炼。
  10月28日,格林里弗降了5英尺厚的大雪。
  “如果我们不赶紧行动,”斯图望着窗外的雪,对汤姆说,“整个冬天我们都会被困在犹他饭店里了。”
  第二天,斯图和汤姆驾车来到城郊一个加油站。他们卸下两个磨平了纹的轮胎,换上一对崭新的防滑轮胎。换轮胎中间他们歇了好几次,重活都是汤姆完成的。斯图曾考虑换一辆四轮驱动的越野车,但想了想,还是认为他们应该相信自己的运气。最后汤姆又往车上装了一个四五十磅重的大沙袋。他们离开格林里弗,朝东方驶去。
  11月2日中午,他们到达了大章克申。整个上午天一直是暗灰色的。车刚刚转上城里的中心大街,第一片雪就飘落到普利茅斯的发动机罩上。一路上他们也碰到过几场小雪,但这次却决不是飘几片雪花那么简单。从天色看,暴风雪即将来临。
  “找个地方,”斯图说,“我们可能得在这里住一阵。”
  汤拇指着前面一幢建筑说:“那里!顶上有颗星的那个饭店。”
  那个顶上有颗星的建筑是大章克申假日饭店。饭店门前的标语牌上用巨大的红字写着:1990夏盛会6.22-7.4。
  “好,”斯图说,“就住假日饭店。”
  斯图停车熄了火,心里想着,车可能再也发动不起来了。下午2点,零落的雪花渐渐化成了一幅厚厚的白色雪幕,静静地从天上垂下来。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斯图和汤姆看见科亚克站在门厅巨大的双层门前,注视着门外静止的白色世界。一只蓝色的鹣鸟在街边一个被压倒的遮阳伞上来回蹦着。
  “天哪,”汤姆说,“我们被雪困住了,是不是,斯图?”
  斯图点点头。
  “这样我们怎么回博尔德去呀?”
  “我们等到春天。”斯图回答说。
  “等那么久?”汤姆有些失望。斯图用手搂了搂大男孩的肩膀。
  “冬天会过去的。”斯图说道。此时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他们能否等那么久。
  黑暗中不时传来斯图的呻吟和喘息声。终于,他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两肘支撑着半坐起来,睁大双眼瞪着漆黑的一切。斯图长叹一声,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台灯。他“啪啪”开了两次才清醒过来——真是可笑,对电的依赖不知要多久才能忘却。斯图找到一盏气灯点燃了,用夜壶方便了一下,然后倒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看看表,凌晨3点15分。
  又梦到法兰妮了。噩梦。
  总是这样,法兰妮痛苦地号叫着,脸上浸满了汗珠。理查德森站在她两腿中间,劳里·康斯特布尔在一旁帮他。法兰妮的两腿架在不锈钢支架上。
  使劲,法兰妮,快出来了。你做得很好。
  透过乔治口罩上露出的双眼,斯图明白法兰妮做得并不好。有意外发生。劳里用海棉擦了擦法兰妮脸上的汗水,将她散落在额头上的头发捋到了脑后。
  难产!
  谁的声音?一个飘渺的恶毒的声音。低沉似有回音,像是用录音机慢放出来的。
  难产!
  乔治的声音:最好叫迪克来,告诉他我们可能不得不采拳…
  劳里的声音:医生,她大出血……
  斯图点燃一支烟,烟泛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但噩梦之后,做任何事情似乎都是一种安慰。那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你不在什么事情都会搞糟,这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好了,把它忘了吧,斯图尔特,她没事,不是所有的梦都会变成现实。
  然而近来,太多的噩梦都变成了现实。他总觉得这接连不断有关法兰妮的噩梦正向他预示着某种结局。
  斯图烟吸到一半就掐灭了。他惘然地注视着徐徐燃烧的气灯。今天是12月29日,他们被困在假日饭店已经快1周了。时间过得很慢,他们每天无事就在镇上游荡,从中也找回一点儿乐趣。
  斯图在格兰大街边上一个仓库里发现一台中型的本田牌发电机。他和汤姆用铁链把它拖上雪橇,运回饭店对面镇上的集会大厅里。
  “我们用它做什么?”汤姆问道,“给饭店供电?”
  “给饭店供电功率不够,”斯图说。
  “那做什么?那运它回来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斯图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把发电机放在集合大厅的配电室里,汤姆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这正是斯图所希望的。第二天,他独自一人开着履带式雪上汽车来到镇上的电影院。此前的一次搜索中,他在电影院二楼的储藏室里发现了一台老式的35毫米移动电影放映机,用塑料布包皮着。从上面厚厚的灰尘判断,被遗忘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斯图先用绳子把它从二楼窗户吊了下去,然后借助雪橇和铁链把它运到了汽车上。
  斯图的腿愈合得很好,但把放映机从门厅拖到集合大厅中间仍花了他近3个小时。斯图一直希望汤姆会碰巧路过,有汤姆帮忙,活能干得快点儿,不过这样会少些惊喜。但汤姆显然忙自己的事去了,斯图一天都没有见到他。下午5点左右,汤姆回来了,头上裹着围巾,脸蛋冻得通红。此时,给他的惊喜也准备好了。

  斯图从电影院里带回6部电影。晚饭后,斯图随便说道:“跟我去集会大厅一趟,汤姆。”
  “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穿过积雪的街道就来到集会大厅。在门口,斯图递给汤姆一盒爆米花。
  “这是干什么?”汤姆问道。
  “看电影哪能没有爆米花,你个笨蛋。”斯图咧嘴一笑。
  “电影!”
  “对。”
  汤姆冲进大厅,眼前放映机已经架好,前面垂着巨大的银幕,空空的大厅中间还摆放着两把折迭椅。
  “哇!”汤姆叫道,脸上惊喜的表情正是斯图希望看到的。
  “以前我曾在一家电影院里干过3个夏天,”斯图说,“要是放半截片子断了,希望我还没有忘记怎么修。”
  “哇,”汤姆又叫了声。
  “换盘时我们得等一会儿,我不准备回去再搬一台来。”斯图迈过放映机与发电机间杂乱的连线,走到发电机前,打开了开关。发电机欢快地运转起来。斯图关上配电室的门,挡住了里面的光线和噪音。5分钟后,他们并排坐在大厅中央,观看着史泰龙主演的《蓝博Ⅳ-烈火搏斗》。大厅里回响着16个音箱制造出的杜比立体声效果,有时声音大得连对白都听不清了……但他们还是兴致勃勃地欣赏着。
  想着这些,斯图笑了。有人可能会嘲笑他是傻瓜——他可以找台录相机,接上电视,这样呆在假日饭店里就可以看上百部的电影。但斯图总认为从电视里看电影和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大不相同,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很简单:他们要消磨时间。
  况且,其中有一部是狄斯尼公司最新出版的卡通片《奥利弗和伙伴们》,这部片从未出过录相带。汤姆把这部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笑得就像个孩子。
  除了看电影,斯图还做了20多个模型,其中包皮括一辆售价65美元由240个零件构成的罗伊斯-罗尔斯牌轿车。汤姆搭了一个奇怪但很壮观的模型,占去了饭店多功能厅近一半的面积,使用了各种材料和颜色。汤姆自己称它为阿尔法月球基地。的确,他们一直在忙,但……
  你所想的太疯狂了。
  斯图的腿好了,比他期望得要直得多,这部分要归功于假日饭店的健身房和各种器械。虽然还有些僵硬和疼痛,但他己能够不用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路。他们不必太过着急,一切慢慢来。每天锻炼20英里,准备帐篷、大睡袋、大量的浓缩食品。
  当然,当瓦利山口的雪崩压下来时,你和汤姆可以挥舞着干胡萝卜叫它滚开!真是疯了。
  斯图捻灭了烟头,关上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重新入睡。
  早饭时,斯图问道:“汤姆,你到底有多想回到博尔德?”
  “去看法兰妮?迪克?桑迪?天哪,没有什么比回到博尔德更让我高兴。斯图,他们不会把我那幢小房子拆了吧?”
  “不会,我敢肯定不会。我的意思是,对你来说,值不值得试一试?”
  汤姆迷惑地望着他。斯图正准备进一步解释,汤姆说:“天哪!任何事情都可以试一试,不是吗?”
  又是这么简单就决定了。11月的最后一天,他们离开了大章克申。
  汤姆不用教就学会了驾驶雪上汽车的基本技术。斯图在距假日饭店不到1英里的科罗拉多公路管理处发现了一辆大型雪上汽车。这辆车装置了特大功率的发动机,能减弱狂风的整流罩,最重要的是,这辆改装过的汽车有一个很大的开放式储藏柜,足够让一只大狗舒舒服服地躺下,估计这以前曾用来放置各种应急设备。城里有许多出售户外活动用品的商店,斯图和汤姆没花多大力气就全副武装了起来。这些设备包皮括:轻型帐篷,厚厚的睡袋,每人一对滑雪板(尽管一想到要教汤姆滑雪斯图就头痛),大煤油炉,煤油灯,煤油,电池,浓缩食物,一支带望远镜的步枪。
  启程之前,斯图一直害怕他们会被困在雪地里饿死。出发后第一天,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树林里到处都是野味,他以前从未见到过这么多。这天快黄昏时,斯图射中了一只鹿。这是他上九年级以来射中的第一只。上一只还是他逃学出来和戴尔叔叔一起去打猎时打中的。那只鹿很瘦,肉吃起来膻味很重,还有点苦。戴尔叔叔说这是它吃荨麻的缘故。这回是只身强体壮的雄鹿。出发前斯图从一家体育用品商店里拿了一把大刀,他一边用刀剖开雄鹿一边想,冬天真是来临了。大自然有它自己一套对付“人口过剩”的方法。
  汤姆生起一堆火,斯图在旁边一点点剔着鹿肉,大衣袖子上溅了不少鹿血,变得又粘又硬。斯图剔完肉时,天已经很晚了。他坐在地上太久,伤腿又开始痛了。他和戴尔叔叔打得那只鹿后来送到布里镇郊一位名叫肖勒的老人那里,由肖勒剥下鹿皮并制成皮衣,价钱是3个美元加10磅鹿肉。
  “真希望老肖勒今晚在这儿。”斯图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谁?”汤姆问道。
  “没什么,汤姆。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呢。”
  鹿肉很鲜美。他们吃饱后,斯图又烤了30磅肉准备明早装上汽车。第一天,他们只前进了16英里。
  这天晚上,斯图的梦变了。还是在产房里,四周都是血——他穿的白大褂袖子上沾满了血,又粘又硬,盖在法兰妮身上的单子也浸透了血。法兰妮仍在痛苦地号叫着。
  快出来了,乔治喘着粗气。是时候了,法兰妮,要生了,使劲!使劲啊!
  孩子出来了,从一股血水里挤了出来。是逆生,腿先出来。乔治抓住婴儿的臀部,把他完全拉了出来。
  劳里尖叫起来,钳子,夹子撒了一地。
  婴儿是只狼!人面狼身,面目狰狞,是他的脸,弗拉格的脸,他又回来了,他没有死,弗拉格仍在世间游荡,法兰妮生下弗拉格。
  斯图醒了,耳边仍回响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尖叫过吗?
  汤姆仍熟睡着,全身缩在睡袋里,只露出几绺头发。科亚克蜷在斯图身旁。一切正常,那只是一个梦。
  突然,漆黑的夜里传来一声嗥叫,由远及近,越来越高,犹如一个恐怖的歌声回荡在空中……狼的嗥叫,也许是一个恶鬼。
  科亚克警觉地抬起头。
  斯图浑身泛起一阵疙瘩。
  叫声消失了。
  斯图又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们收拾好行李重新上路。汤姆注意到鹿的内脏都没了。昨日的鲜血化为暗红色的印迹,其他一切正常。
  趁着5个晴天,他们到达了赖夫尔。第二天清晨醒来,暴风雪又来临了。斯图认为有必要在这儿等几天,于是他们搬进当地一家旅店。汤姆支着大门,斯图直接把汽车开进了旅店的门厅。斯图告诉汤姆说这样等于建了一个方便的车库。不过,汽车沉重的履带把门厅地面都压坏了。
  雪下了3天。12月10日一大早醒来后,他们挖开门前的积雪走了出来,户外艳阳高照,气温回升到华氏30度。雪很厚,要辨清雪下的70号州际公路已越来越困难,但斯图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黄昏时分,斯图突然停下车,熄灭发动机,伸直了脖子倾听着。
  “是什么声音,斯图?是……”汤姆也听见了。从他们左面传来一声轰响,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如同一列火车在面前飞驰而过,但不久声音又渐渐消失,四周恢复了宁静。
  “斯图?”汤姆焦急地问到。
  “别担心,”斯图想,“有我一个人担心就够了。”
  气温一直较高。到12月13日,他们已接近肖肖尼,仍然在向落基山脉的峰顶攀登,这将是他们旅程的最高点,翻过去就一路下坡直到拉夫兰山口了。
  一路上他们听到许多次雪崩的轰鸣声,有时很遥远,有时又近得让你不得不驻足祷告这白色的死神不要从天而降。12日那天,雪崩就发生在半小时前他们刚离开的地方,成吨的雪把汽车的轮印全埋住了。斯图越来越害怕发动机的噪声早晚会引发一次雪崩,那样他们可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压在40英尺的积雪下了。但现在他们也无力防范,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进,祈祷最坏的事情不要发生。
  不久,气温骤降,威胁暂时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暴风雪又把他们困了两天。雪停了,他们挖出一条路继续前进……夜里又传来狼的嗥叫,时远时近,近时让你感觉它仿佛就在帐篷外面,害得科亚克都警觉地站了起来,呜呜地低声叫着身体紧张得像个绷紧的弹簧。但气温仍然很低,雪崩的次数少多了,尽管18日那天他们差点碰上。
  12月22日在埃文城外,斯图驾车冲下了公路。出事时他们时速只有每小时10英里,很安全,看着堆堆白雪渐渐被甩在后面,两个人心情都很愉快。汤姆发现远处有一个埋在雪中的小村庄,只露着一些屋顶和一个教堂的白色尖顶,静得像立体投影机打出的图像。汤姆刚要指给斯图看,汽车的履带突然开始打滑,车体向一边倾斜过去。
  “见鬼……”斯图话还没骂出来,汽车就几乎完全竖起来了。慌乱中斯图急踩刹车,但已经太迟了。随之而来是一种失重的感觉,仿佛刚刚从跳台上跳下,他们被头朝下从车里甩了出来。一时间,斯图感到冰冷的雪直塞进他的鼻孔里。他张口想喊,雪又塞进他的嘴里,喉咙里。斯图只觉自己在雪中翻滚,最后停在一堆深深的雪中。
  斯图游泳似地连滚带爬从雪堆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喉咙被雪冻得生疼。
  “汤姆!”斯图一边喊一边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从他现在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公路的护栅和他们冲下公路的地方。坡底距公路约10英尺,汽车一头插进坡下厚厚的积雪里,只有尾部还露在外面,像一个黄色的浮标。对了,汤姆是不是被埋住了?
  “汤姆!汤姆!”
  科亚克从雪里冒出来,看上去好像从头到尾粘满了糖粉。科亚克肚皮贴在雪面上用力朝斯图爬过来。
  “科亚克!”斯图大喊道,“去找汤姆!去找汤姆!”
  科亚克叫着转过身,艰难地爬到一堆雪前停下,又叫了起来。雪堆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斯图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那里,一只手插入雪中拽住汤姆的外衣,死命地向上一提,汤姆一下从雪中被拉了出来,大口喘着气,不住地吐着嘴里的雪。两个人累得仰面倒在雪地里。汤姆突然跳起来大叫道:“我的嗓子!太疼了!噢,上帝,太疼了!”
  “是冻的,汤姆,一会儿就好了。”
  “我快被噎死了……”
  “没事了,汤姆,我们没事了。”
  他们躺在雪面上,斯图一只胳膊扶在汤姆肩上,帮助他平静下来。远处,又传来雪崩的隆隆声。
  这天余下的时间全花在去埃文的路上了,尽管翻车处距埃文不到一英里。要挖出汽车或是补给品是不可能,它们被埋得太深了。至少,它们得呆在那里直到春天来临——也许会是永远。
  下午6点半左右,他们到达了埃文。一路冰天雪地,到达时他们已经冻得只想赶紧生堆火,找个温暖的地方睡一觉。这天晚上他们疲惫得连梦都没力气做了。
  第二天清晨,斯图和汤姆开始着手重新装备。这件工作在埃文这样的小镇做起来可比在大章克申要难得多。斯图又一次想到在这里停下来度过冬天——只要他认为正确,汤姆不会有什么异议。但最后斯图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孩子1月初就要出生了,他希望孩子出生时他能在旁边,他要亲眼看着她们母子都平平安安。
  埃文镇大街的尽头有一家迪瑞牌汽车的特许经销店。在商店展示厅后面的车库里,他们找到两台旧的迪瑞牌雪上汽车。尽管它们远不如以前那辆大,但其中一辆装备了加宽的防滑履带。斯图想这辆能将就着用。在小镇上没有发现浓缩食品,他们只好找了许多罐头充数。下午的任务是挨家挨户地寻找野营用具。斯图和汤姆都不喜欢这项工作。到处都是遇难者的尸体,整个村庄就像是一个古怪的古人类遗址展览。
  天快黑时,他们已找到了大部分需要的东西。斯图和汤姆细心地将它们放在汽车里,试了试新睡袋和新帐篷。夜空中第一颗星星升起时,他们完成了这一天的工作。斯图决定在埃文再多呆一夜。
  斯图驾着车缓慢地驶回他们昨晚过夜的房子,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脑子里:明天就是圣诞夜了。时间快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斯图手表上的日历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已经离开大章克申3周多了。
  到门口时,斯图说:“你和科亚克进去先把火生着,我有点小事要办。”
  “什么事,斯图?”
  “嗯,这是个惊喜。”斯图说。
  “惊喜?我能知道吗?”
  “当然。”
  “什么时候?”汤姆的眼睛闪着光。
  “两天后。”
  “汤姆·科伦等不了两天,天啊,等不了。”
  “汤姆·科伦必须等。”斯图咧嘴一笑说,“我去1小时就回来,你就耐心等着看吧。”
  “嗯……好吧。”
  斯图出去了1个半小时才回来。汤姆又追问了他一会儿,斯图就是闭口不谈。到他们准备睡觉时,汤姆已把这件事忘了。
  黑暗中,斯图说道:“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我们当初若在大章克申该有多好,是不是?”
  “上帝啊,不是,”汤姆打了一个哈欠说,“我想回到我的小屋,越快越好。我真希望咱俩不要再冲下公路被埋在雪里,汤姆·科伦差点儿被噎死。”
  “我们得开慢点儿,”斯图说道。他不想讨论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而且附近又没有村镇,他们会怎样。
  “你认为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斯图?”
  “得花一段时间,但我们肯定能回去。我认为现在该做的是多睡会儿觉,不是吗?”
  “我想也是。”
  斯图把火熄灭了。
  那天晚上他梦到法兰妮和她可怕的狼孩在分娩时都死了。他听到乔治·理查德森在远处说:是流感病毒,不会有婴儿活下来,因为病毒,怀孕就是死亡。我们都完了,人类完了,因为有流感病毒。
  由远及近,又传来黑衣人恐怖的狂笑声。
  圣诞节前一天,他们一路很顺,一直到很晚了才停下扎营。雪面上冻了一层厚厚的硬壳,车开起来很轻松。他们都带着太阳镜以防雪盲。
  圣诞夜,他们在距埃文24英里的“雪壳”上支起了帐篷,这里离锡尔弗顿已经不远了。他们正处在拉夫兰山口的口上,东面距艾森豪威尔隧道已经不远了,隧道估计已被雪埋住了。斯图坐在地上等着饭熟,他随便用斧子凿穿了身边一处硬壳,用手将下面松软的雪挖出来,发现一件惊人的事情:就在雪下大约只有一个胳膊深处是一块蓝色的金属。斯图差点儿就叫汤姆来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一想到他们下面两英尺下就是几十辆,上百辆挤在一起的汽车,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死难者,他浑身都不自在。
  25日清晨,汤姆醒来时斯图已经起床在做早餐。汤姆往常总是比斯图醒得早。火上架着一锅蔬菜汤,就快开了。科亚克热切地盯着它。
  “早上好,斯图,”汤姆穿上外套,钻出睡袋,从帐篷里爬了出来。他想去小便。
  “早上好,”斯图随便地回答,“圣诞快乐!”
  “圣诞节,”汤姆瞪着他,忘记了自己急着要去干什么。“圣诞节?”他又说了一遍。
  “圣诞节早。”他伸手拍了拍汤姆的左肩,“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雪地上插着一颗2英尺高的小杉树,上面点缀着金银色的丝带,这都是斯图在埃文镇上的杂货店里找到的。
  “圣诞树,”汤姆惊异地说道,“还有礼物。那些是礼物,是不是,斯图?”
  树下放了3个小包皮,外面用淡蓝色的卫生纸包皮着,上面还挂着几个银色的小铃铛——斯图在杂货店没有找到彩色的包皮装纸。
  “是礼物,”斯图说,“给你的,我想是圣诞老人为你准备的。”
  汤姆生气地看着斯图,“汤姆·科伦明白没有圣诞老人,没有!是你准备好的。”他看上去有点儿伤心,“我没为你准备任何礼物!我忘了,我不知道今天是圣诞节……我真蠢!我真蠢!”汤姆攥紧拳头在自己的额头敲了几下,他快哭了。
  斯图蹲在汤姆身边,说道:“汤姆早就把圣诞礼物给了我。”
  “没有,从来没有。我忘记了。汤姆·科伦真是个笨蛋,笨蛋。”
  “你的确给了,而且是最好的。我还活着,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汤姆不解地望着他。
  “如果不是你及时地出现,我早就死在格林里弗的深谷里了。如果不是靠你,我可能早就因流感或是其他什么病死在犹他饭店里了。我不知道你是怎样选中正确的药……不管是因为尼克,上帝,还是靠运气,关键是你找到的。怎么能说自己是笨蛋呢?如果没有你,我就看不到这个圣诞节。我欠你太多。”
  汤姆说:“不,那不一样。”但他脸上泛着喜悦。
  “一样。”斯图郑重地说。
  “那……”
  “快,打开礼物,看看圣诞老人给你带来了什么。昨天半夜我的确听见他的雪橇声了。相信流感病毒传染不到北极。”
  “你听见了?”汤姆认真地注视着斯图,看看他是否被戏弄了。
  “的确听见了。”
  汤姆拿起一个包皮裹,小心地打开——一个孩子们都渴望在圣诞节得到的弹子球机,汤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打开它。”斯图说。
  “不,我要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第三个包皮裹里面是一件运动衫,上面印着一个正在雪上飞行的滑雪者。还有一行字,写着:我爬上拉夫兰山口。斯图告诉他:“我们还没有爬上去,但我们会的。”
  汤姆迅速脱下大衣,换上运动衫,一会儿又换上大衣。
  “太好了!太好了,斯图!”
  最后一个包皮裹也是最小的一个,里面放着一串细细的银链子,上面串着一个银制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类似躺着的“8”字图案。汤姆拿在手里又惊奇又迷惑。
  “这是什么,斯图?”
  “是一个古希腊的标志。我还是在读博士时知道的。它的意思是永恒。汤姆,永远。”斯图伸出手抓住汤姆拿着徽章的手。“我想也许我们能回到博尔德,汤姆。我想我们从一开始就下定了这个决心。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一直戴着它。如果你希望有人帮你又想不出应该找谁,看到它,就会想斯图·雷德曼,好吗?”
  “永恒,”汤姆翻转着手中小徽章,“永远。”
  他将链子戴在脖子上。
  “我会记住的,”他说,“汤姆,会记住的。”
  “见鬼!我差点儿忘了!”斯图回到帐篷里又拿出一个包皮裹。“科亚克,圣诞快乐,让我替你打开吧。”他打开包皮装纸,拿出一盒哈兹牌狗食,往雪地上撒了一把,科亚克很快就吃光了,又跑斯图面前满怀希望地摇着尾巴。
  “留点儿以后再喂你。”斯图收起盒子,“事事要有节,正如老头子常……常说的。”斯图的声音有些沙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突然很想念格兰,想念拉里,想念拉尔夫……想念他们所有的人,所有死去的人,非常非常地想念他们。
  “斯图,你没事吧?”
  “没事,汤姆,我很好。”他突然紧紧抱住汤姆,汤姆也随即抱紧了他。“圣诞快乐,朋友。”
  汤姆犹豫地说:“在出发之前,我能唱首歌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斯图本以为汤姆会唱《铃儿响叮当》或是《雪人》,而且可能会唱跑调。但汤姆却选了《第一个圣诞节》,声音出奇地悦耳动听。
  “第一个圣诞节,”汤姆的歌声飘过白色的荒原,远处传来柔和的回音。“天使们说,寒冷的冬夜里,穷苦的牧羊人在看护着他们的羊群。”
  斯图也不禁随着唱起来,他的声音虽不如汤姆好听,但两人的歌声合在一起却十分和谐。古老的歌谣在寂静的圣诞节清晨传得很远。
  “圣诞,圣诞……耶稣就降生在……”
  “很好听,”斯图说着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哭出来可能会痛快一些,但这会使汤姆感到不安,斯图还是忍住了。“该启程了,我们不能浪费大好时光。”
  “是,”汤姆望着正在收拾帐篷的斯图说,“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圣诞节,斯图。”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高兴,汤姆。”
  不久,他们又上路了,在耀眼而寒冷的太阳下向东驶去。
  这天晚上,他们在海拔12000英尺的拉夫兰山口最高峰上宿营。气温降到了零下20度,他们3个相拥着睡到一张帐篷里。外面,寒风不停地刮着,冷得如同刀锋一般刺骨。四周高高的岩石在雪面投下巨大的阴影,天低得仿佛月亮、星星都触手可及,夜空中不时传来野狼的嗥叫。整个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地窖埋在他们身下。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他们就被科亚克的叫声唤醒了。斯图手拿着步枪爬到帐篷外。狼!第一次,狼真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它们围着帐篷环坐了一圈,没有嗥叫,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双眼放着绿光,似乎都在狞笑着。
  斯图冲着狼群随便开了6枪,把它们驱散了。其中一只被击中了,高高地跳了起来,摔在地上不动了。科亚克跑过去闻了闻,而后抬起一条腿冲它撒了一泡尿。
  “狼群仍是他的,”汤姆说,“它们总是他的。”
  汤姆似乎还没睡醒,眼睛迷迷糊糊,半睁半闭着,斯图突然意识到:汤姆正处于梦游状态。
  “汤姆……他死了吗?你知道他死了吗?”
  “他不会死,永远不会死,”汤姆说,“他会变成狼,变成乌鸦,变成响尾蛇,他是午夜里的猫头鹰,正午的蝎子,他和蝙蝠们一样倒挂着睡觉,和它们一样目不视物。”
  “它会回来吗?”斯图感到浑身冰凉,他焦急地问道。
  汤姆没有回答。
  “汤姆……”
  “汤姆睡着了。他要去看大象。”
  “汤姆,你能看到博尔德吗?”
  远处,层迭的山峦上露出一线曙光。
  “是的,他们在等待消息,等待春天。博尔德一片宁静。”
  “看到法兰妮了吗?”
  汤姆的脸色一亮,“法兰妮,是,看到了,她很胖,我想她快要生孩子了。她和露西·斯旺在一起,露西也快生了,时间上是法兰妮先生产,只是……”汤姆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汤姆?只是什么?”
  “那婴儿……”
  “婴儿怎么了?”
  汤姆惘然地朝这边看了看:“我们在打狼,是不是?我有没有睡着,斯图?”
  斯图挤出一个微笑:“有点睡着了,汤姆。”
  “我梦见一头大象,怪不怪?”
  “嗯,”婴儿怎么样了?法兰妮怎么样了?
  斯图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能及时赶到,怀疑在他们赶到之前,汤姆梦中的一切将变成现实。
  离新年还有3天时,天气突变,他们不得不在基塔停下来。现在离博尔德很近了,这一耽搁让他们十分失望——连科亚克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们能很快上路吗,斯图?”汤姆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斯图说,“希望能吧,只要再有两天的功夫。我想就需要两天,见鬼!”斯图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唉,也就是飘点儿雪花。”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整个冬天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大雪一连下了5天,堆起的雪有12到14英尺高。1月2日,他们挖开门口的雪钻到屋外,太阳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小的磨光的铜币。所有的路标都消失了。小镇的大部分商业区被整个埋进了雪里,连屋顶都看不见了。雪堆被风雕成各种怪异的形状。他们感觉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他们还是坚持上路,但行进的速度比以前慢多了。找到雪下的公路原本是个小问题,现在却成了难题。汽车一次次地陷在雪里,汤姆和斯图不得不经常下车把它挖出来,同时,雪崩时那隆隆的火车声又不时地在山谷中响起。
  1月4日他们到达6号公路与州际公路的交叉口,沿着6号公路一直下去就是戈尔登。这天也是法兰妮分娩的日子,斯图和汤姆都不知道——这次没人做梦,也没有其他预兆。
  “好,”他们停在岔路口,斯图说,“不管怎样,找路不再是问题了。路两边都是大石头。我们能找到这个岔路口,真是幸运。”
  沿着路开车虽然容易多了,但要穿过隧道仍很困难。为找到隧道的入口他们要挖开松软的积雪,有时还要挖开雪崩压成的厚厚的雪块。汽车在隧道里光秃的路面上开起来哐哐作响。
  最烦心的是,隧道里十分恐怖。隧道两边都被雪封住了,里面黑得像个矿井,只能借助汽车的前灯探路,感觉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大冰箱里。在隧道里车慢得急人,从这一端走到那一端简直就是对驾驶技术的考验。斯图一直担心有一天他们会被困在隧道里:无论你怎么换档,加油,拖拽,车就是卡在那里无法前进。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他们就只好返回州际公路,这样他们将损失一周的时间,放弃雪上汽车是不可取的,那样做无异于一种痛苦的自杀。
  博尔德实际上已近在咫尺了。
  1月7日,在他们钻出一条隧道后2个小时,汤姆忽然站在汽车尾部指着前面喊道:“那是什么,斯图?”
  斯图此时已疲惫不堪,心情也不好。噩梦是不再出现了,但有时觉得不做噩梦更可怕。
  “汤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开车时别站在后面,你会后仰着摔下去,一头扎在雪里的……”
  “知道,但你看那是什么?看起来像座桥。我们见到了河吗,斯图?”
  斯图向前望了望,也看见了。他一踩刹车,停了下来。
  “是什么?”汤姆焦急地问道。
  “隘口,”斯图小声说着,“我……我不敢相信……”
  “隘口?隘口?”
  斯图一转身抓住汤姆的肩膀,“是戈尔登隘口,汤姆!那是119公路,119公路!通往博尔德的公路!我们离镇上只有20英里了,可能还不到20英里!”
  汤姆终于明白了。他的嘴张得大大的,那滑稽的表情逗得斯图大笑起来,不住地用手拍着汤姆的后背。现在伤腿上的疼痛也无法破坏他的喜悦。
  “我们真的快到家了,斯图?”
  “是,是,是啊!”
  他们相拥在一起,转着圈地跳着,然后摔倒在雪地上,溅起的雪花撒了他们一身。科亚克惊讶地望着他们——没过几分钟,它也开始围着他们蹦起来,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欢快地叫着。
  这天晚上他们在戈尔登宿营,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路了。斯图和汤姆谁都没睡好,斯图一生中从未如此企盼过什么……这企盼中也交织着对法兰妮和婴儿长久的挂念。
  午后不久,汽车突然有点摇摆。斯图停车熄了火,下车去取备用油罐里面的油。“噢,上帝!”斯图拿起油罐觉得很轻,不禁叫了起来。
  “出了什么问题,斯图?”
  “是我!是我出了问题!我知道那该死的备用油罐要没油了,但我忘记灌油了。兴奋过头了,办了这么件蠢事!”
  斯图一甩手把空油罐扔了。“上帝啊,我怎么这么蠢?”
  “我想你是太想法兰妮了。现在怎么办,斯图?”
  “步行去,只好这样了。带上睡袋,把罐头都装进睡袋里带走,帐篷留下。对不起,汤姆,一路上因为我让你受累了。”
  “没关系,斯图。帐篷怎么办?”
  “可能只好扔下了。”
  这天他们没能到达博尔德。黄昏时分,他们只好在野外宿营。在松软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下午,他们早已精疲力竭,但行进的速度慢得像在爬。晚上火也生不起来了,附近没有木头,他们也累得没力气挖开雪找。斯图和汤姆被高高的雪堆包皮围着。天已经完全黑了,北面的地平线上仍没有一丝亮光,斯图越想越是心焦。
  他们吃了一顿冰凉的晚餐,吃完后汤姆就一头扎进睡袋里,连句“晚安”都没说就睡着了。斯图累坏了,伤腿痛得很厉害。幸亏我的腿不是永远站不起来,走不动路了,他想着。
  他们明白晚上就能到达博尔德,躺在真正的床上睡觉了。
  斯图刚爬进睡袋,心里又开始担心起来:他们回到博尔德,但博尔德可能是座空城——像大章克申,埃文,基塔一样,房子里没有人,商店里没有人,到处是被雪压塌了屋顶的建筑。街道上都是雪堆。城里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融雪的滴答声。人都不见了,如同睡醒时梦中的人一般。因为这个世界只剩下斯图·雷德曼和汤姆·科伦了。
  这个念头太过离奇,但斯图却始终摆脱不掉。他又爬出睡袋,朝北望去,希望看到一点点微弱的亮光,就像在夜里眺望不远处的居民区那样。斯图觉得应该能看到点儿灯光。格兰曾估算过在大雪封路之前将有多少人来到自由之邦,斯图努力地回忆那个数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8000人?是这个数字吗?8000人可不算多,即使把所有的灯都点上,也没有多大的亮儿。也许……
  也许你该将这些烦心的事都抛开,好好睡一觉。明天自有明天的安排。
  斯图又钻进睡袋躺下,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疲倦地睡着了。梦中他回到了博尔德,夏日的博尔德酷热难耐,雨水又少,草坪都枯黄了。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一扇未关的门在微风吹动下发出“吱吱”的声响。他们都走了,连汤姆也走了。
  “法兰妮!”他大声呼唤着,但回应他的仍只有那扇在风中摇摆的门。
  到第二天下午2点,斯图和汤姆又在雪地里跋涉了几英里。他们轮流走在前面开路,斯图开始担心他们还要走一天,他们现在前进得这么慢都是他的错。他的腿又开始疼了。“不久就得爬了,”他想,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汤姆开路。
  中午又是一顿冰凉的午餐,斯图吃饭时突然想到他还从未看到过法兰妮大肚子的样子。也许还有机会,但他认为自己是看不到了。他越来越感到一切将在他未到之前发生……无论是吉是凶。
  吃完饭又走了1个小时,一路上斯图仍在胡思乱想,以至于汤姆在前面停下来,他都没注意到,一头撞了上去。
  “怎么回事?”他问到。
  “路。”汤姆说,斯图急忙走上前去观看。
  他们站在一个9英尺高的陡坡前,坡下是一条路,路面奇异地没有被雪覆盖,路右边有一个标志,上面写着:“博尔德区界。”
  斯图大笑起来。他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仰面朝天大笑起来,似乎忘记了一旁迷惘的汤姆。终于,他说道,“他们把路上的雪扫干净,你看到了吗!我们到了,汤姆!我们到了,科亚克快到这儿来。”
  斯图把剩下的狗食都洒到雪上,科亚克欢快地吃着。斯图点起一根烟。汤姆注视着下面的路,在茫茫的白雪中仿佛一段通天之路。
  “我们又回到博尔德了。”汤姆轻声说着,“我们真到了,天哪,是真的!”
  斯图拍拍他的肩膀,甩掉烟头说:“走,汤姆,让我们回家。”
  下午4点又下起雪来。6点天就黑了,脚下黑色的柏油反射出阴森的白光。斯图现在跛得很厉害,走路一瘸一拐。汤姆一直问他要不要休息,斯图只是摇摇头。
  到晚上8点,雪越下越大了。好几次他们迷失了方向,一直撞到路边的雪垛上才算重新找到了路。脚下的路面越来越滑,汤姆摔倒了两次。8点一刻时,斯图的断腿一软,一跤摔在地上。他咬紧牙没有疼得叫出声来,汤姆赶忙跑上来扶他。
  “我没事,”斯图扶着汤姆站了起来。
  20分钟后,不远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颤抖的声音:“谁——谁在,在那儿?”
  两人被吓得一下子定在原地,科亚克吼叫着,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汤姆喘着气。斯图接着又听见一个非常微弱但更可怕的声音:拉枪栓的声音。
  哨兵,他们布置了哨兵。一路千辛万苦,博尔德近在咫尺,却要被枪打死在购物中心外面,真是太具讽刺性了。弗拉格知道了也一定会非常高兴。
  “斯图·雷德曼,”他冲黑暗中的人喊道,“是斯图·雷德曼。”他咽了一口唾沫,“那边是谁。”
  真愚蠢。他怎么会知道斯图是……
  但那个声音确实有些耳熟。“斯图?斯图·雷德曼?”
  “汤姆·科伦和我在一起……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开枪。”
  “是不是个阴谋?”听起来那个人似乎在思考。
  “不是阴谋,汤姆,说点儿什么!”
  “嘿,我在这儿。”汤姆顺从地喊道。
  一阵停顿,风夹着雪呼啸着,一会儿又传来哨兵的喊声(这个声音的确耳熟):“斯图旧房子墙上有幅画,叫什么名字?”
  斯图绞尽脑汁拼命回忆着。又传来几声拉枪栓的声音,干扰了他的思考。斯图想到:上帝啊,我竟然会站在暴风雪中回想房子墙上的画——旧房子?法兰妮一定搬去和露西一起住去了。露西以前常拿那幅画开玩笑,她总是说约翰·韦恩一直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等那些印第安人……
  “弗雷德里克·雷明顿!”他使尽全身力气喊道,“那幅画叫‘战争之路’。”
  “斯图!”哨兵大声喊着。雪中钻出一个黑影,连跑带滑地朝这边冲过来。“太不可思议了……”
  黑影终于来到他们面前,斯图一眼认出是比利·格尔金格,他去年夏天开快车可给他们惹了不少麻烦。
  “斯图!汤姆!还有科亚克,我的上帝!格兰和拉里呢?拉尔夫呢?”
  斯图缓缓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比利。我们快冻僵了。”
  “对,对。超市就在前面。我要去告诉诺曼……迪克·埃里斯……见鬼,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太伟大了!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比利……”
  比利转过身,斯图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
  “比利,法兰妮快生了……”
  比利一下子不说话了。停了一下,他低声说:“噢,见鬼,我忘了。”
  “她生了吗?”
  “乔治·理查德森会告诉你,斯图,丹·莱思罗普也行。他是我们的新医生。你们离开后一个月他当的医生,他以前是个耳鼻喉科医生……但他医术不错……”
  斯图突然猛地用双手抓住比利,打断他的唠叨。
  “出了什么事?”汤姆问道,“法兰妮出了什么事吗?”
  “告诉我,比利,”斯图说,“求求你。”
  “法兰妮没事儿,”比利说,“她很快就会没事儿的。”
  “这是你听说的?”
  “不,我见过她。我和托尼·多纳休我俩一起从温室采了些花带去看她。温室是托尼管的,各式各样的植物都有,不只是花。法兰妮还没出院,因为她必须做,叫什么来着,罗马式的生产……”
  “剖腹产?”
  “对,对。胎位不正,但并不怎么受罪。她分娩后,我们去看她,也就是两天前,1月7日,我们给她带去一束玫瑰,我想她看到花心情一定会好点。”
  “孩子死了?”斯图不耐烦地说道。
  “没有,”比利说,然后又极不情愿地加了一句,“还没有。”
  斯图脑子里“嗡”地一声,远处似乎又传来那狞笑声……那狼的嗥叫……”
  比利急忙解释道:“他得了流感,是“上尉之旅”,法兰妮是1月4日分娩的,是个男孩,有6磅9盎司重。开始他很好,我想那天自由之邦的人都为此喝得大醉。迪克·埃里斯说那情景就像欧洲胜利日和对日战争胜利日合到了一天。但到1月1日,他……他得病了。”比利的声音又有些颤抖,“他得了超级流感,噢,见鬼,你刚回来,我怎能对你说这些。斯图,真对不起……”
  斯图两手抓住他的双肩,把他拉近了一些。
  “开始,谁都说孩子会好起来,也许他得的只是普通的流感……或是支气管炎什么的……但医生说新生儿极少得这些病,他们有自然免疫。乔治和丹都认为……他们去年接触的流感病人太多……”
  “因此很少有误诊。”斯图接着他的话说。
  “是”,比利说,“你明白了。”
  “真他妈的。”斯图说完回身沿着公路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斯图,你去哪儿?”
  “去医院,”斯图说,“去看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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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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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柳鸣九文学的作用在于向别人展示作家自己所看待的世界。这部小说的一个人物曾经这样认为:“为什么不动笔创作一部时间与地点明确、而且具有一定意义的小说呢?叙述一个当今的故事,读者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忧虑,发现自己的问题,既不去揭示什么,也不去鼓动什么,仅仅作为一个见证。”这个人物这样思忖着。 [点击阅读]
吸血鬼德古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东欧,一四六二年自从她的王子骑马出征后,伊丽莎白王妃每晚都被血腥恐怖的恶梦折磨。每一夜,王妃会尽可能保持清醒;然而等她再也撑不住而合眼睡去后,她很快便会发现自己徘徊在死尸遍野、处处断肢残臂的梦魇中。她又尽力不去看那些伤兵的脸——然而,又一次,她被迫看到其中一人。永远是他那张伤痕累累的囚犯的脸,然后伊丽莎白便在尖叫声中醒来。 [点击阅读]
呼吸秋千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我所有的东西都带在身边。换句话说:属于我的一切都与我如影随行。当时我把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说是我的,其实它们原先并不属于我。它们要么是改装过的,要么是别人的。猪皮行李箱是以前装留声机用的。薄大衣是父亲的。领口镶着丝绒滚边的洋气大衣是祖父的。灯笼裤是埃德温叔叔的。皮绑腿是邻居卡尔普先生的。绿羊毛手套是费妮姑姑的。只有酒红色的真丝围巾和小收纳包皮是我自己的,是前一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 [点击阅读]
呼啸山庄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夏洛蒂和传记作者告诉我们,爱米丽生性*独立、豁达、纯真、刚毅、热情而又内向。她颇有男儿气概,酷爱自己生长其间的荒原,平素在离群索居中,除去手足情谊,最喜与大自然为友,从她的诗和一生行为,都可见她天人合一宇宙观与人生观的表现,有人因此而将她视为神秘主义者。 [点击阅读]
命案目睹记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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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月台上,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跟着那个替她担箱子的脚夫气喘吁吁地走着。她这人又矮又胖;那个脚夫很高,从容不迫,大踏步,只顾往前走。不但如此,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非常累赘。那是一整天采购的圣诞礼物。因此,他们两个人的竟走速度是非常悬殊的。那个脚夫在月台尽头转弯的时候,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仍在月台上一直往前赶呢。当时第一号月台上的人不挤,本来没什么不对。 [点击阅读]
哑证人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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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埃米莉-阿伦德尔——小绿房子的女主人。威廉明娜-劳森(明尼)——阿伦德尔小姐的随身女侍。贝拉-比格斯——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塔尼奥斯夫人。雅各布-塔尼奥斯医生——贝拉的丈夫。特里萨-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女。查尔斯-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父亲(已去世)。卡罗琳-皮博迪——阿伦德尔小姐的女友。雷克斯-唐纳森医生——特里萨的未婚夫。 [点击阅读]
哭泣的遗骨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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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初、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长门市市政府下属的社会教育科工作的古川麻里那儿得知了这一消息。麻里在电话里说:“哎,我是昨天在赤崎神社的南条舞蹈节上突然遇到她的,她好像在白谷宾馆上班呢。”关于南条舞蹈的来历,有这么一段典故,据说战国时期,吉川元春将军在伯老的羽衣石城攻打南条元续时,吉川让手下的土兵数十人装扮成跳舞的混进城,顺利击败了南条军。 [点击阅读]
哲理散文(外国卷)
作者:佚名
章节:195 人气:0
摘要:○威廉·赫兹里特随着年岁的增多,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到时间的宝贵。确实,世上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时间重要。对待时间,我们也变得吝啬起来。我们企图阻挡时间老人的最后的蹒跚脚步,让他在墓穴的边缘多停留片刻。不息的生命长河怎么竟会干涸?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点击阅读]
喧哗与骚动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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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1897-1962)是美国现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出生在南方一个没落的庄园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参加过加拿大皇家空军。复员后,上了一年大学,以后做过各种工作,同时业余从事写作。他最早的两本小说是当时流行的文学潮流影响下的作品,本身没有太多的特点。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