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绿里奇迹 - 第一部 两个死去的女孩 第五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突然,天气更热了,我也不能再拖延不去见监狱长穆尔斯了。
  我任冷山看守期间有过三任监狱长,哈尔·穆尔斯是最后一任,也是最好的一任。他平易近人,诚实,直率,甚至缺乏柯蒂斯·安德森的基本才智,但他具备了政治技能,足以在那几年艰难时期维持住自己的位置……他也很正直,经得住诱惑。他不会再提升了,但这样似乎也不错。
  他那时58岁,要不就是59岁,脸上的皱纹很深,像条警犬,大概就是波波·马钱特很熟悉的那种。他满头的白发,双手因为痉挛之类的原因颤抖着,不过他还是很强壮的。前一年,当一个监狱犯拿着一根由板条箱的板条削成的棍子向穆尔斯冲来时,他站在那里,抓住那恶棍的手腕,一把折断他的骨头,发出了干树枝着火后断裂的声音。那恶棍忘了所有的愤慨,跪倒在地上,尖声叫娘。“我不是你娘,”穆尔斯用他很有修养的南方口音说道,“不过我要是的话,我会拎起裙子,用生你出来的家伙朝你撒尿的。”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立刻站了起来,我一摆手让他坐回去,然后在他桌子对面坐下,先从他妻子说起……这只有在我们那里,别处你可不会这么做。“你那漂亮妞怎样了?”我就是这么问的,好像梅琳达才十七芳龄,而不是六十二、三岁了。我的关心是真诚的,她是那种我若有缘分自己也会爱上和迎娶的女人,但我并不想故意把他从工作上扯开。
  他深深叹了口气,“不太好,保罗,确实不太好。”
  “头痛更厉害了?”
  “这礼拜只痛了一次,不过是最糟糕的一次,前天她基本上整天躺着,现在她右手乏力的情况更严重了——”他举起自己那只满是肝色斑点的右手,我们两人看着它在记事簿上颤抖了一阵子,接着他又把手放下了。
  我知道,他极其不愿意说出上面这番话,而我宁愿没听见。梅琳达的头疼病是春天开始的,整个夏天医生一直说这是“精神紧张引起的偏头痛”,也许是因为担心哈尔马上要退休。我老婆曾告诉我,偏头痛是年轻人的病,不是老年人常得的,到了梅琳达·穆尔斯的年纪,病情通常会好转,而不是恶化。现在她的手又出现乏力症状,我看这可不像是精神紧张,而像是倒霉的中风。
  “哈维斯特罗姆医生想让她去印迪亚诺拉住院,”穆尔斯说,“做点检查,他的意思是拍X光片,谁知道还有什么,她都怕死了。”他停住了,然后点点头,“说实话,我也很害怕。”
  “是啊,可你都看到她的情况了,”我说,“别再等了,如果真有什么的话,X光能照出来的,没准是他们可以治疗的。”
  “是的,”他应着。过了一会儿,我们的眼神对视了,并停在那里。据我回想,这也是我们这次见面的唯一一次,那是一种袒露而彻底的相互理解,一切尽在不言中。没错,也许就是中风,也可能是恶性脑瘤,如果真是的话,印迪亚诺拉的医生也差不多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这是1932年,当时就算尿路感染之类相对简单的病症,不是用磺胺类药剂让人恶心,就是忍痛熬着。

  “谢谢你这么关心,保罗,现在,让我们谈谈有关珀西·韦特莫尔的事。”
  “今天上午我接到州里的电话,”监狱长平静地说,“电话里很生气,我想你也能想象的,保罗。州长有如此的姻亲关系,他没法不感情用事的,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他的妻子有个哥哥,哥哥有一个儿子,那人就是珀西·韦特莫尔。昨晚,珀西给他老爸打电话,而珀西的老爸又打给珀西的姑姑,还要我把下面的事情全讲了吗?”
  “不用了,”我说,“珀西告发我,就像学校的孬种告诉老师,说他看见杰克和吉儿在衣帽间里亲嘴。”
  “没错,”穆尔斯应道,“差不多就这码事。”
  “你也知道,德拉克罗瓦进来的时候,在珀西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吧?”我问,“珀西还拿着他那该死的胡桃木警棍?”
  “知道,不过——”
  “你也知道他有时候是怎么拿着它在监狱里显摆的,他纯粹为了找乐子。他很卑鄙,又愚蠢。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还能忍他多久。”
  我们彼此认识五年了,对于相处得好的人,这时间算长了,尤其是我们的一部分工作是和死亡打交道。我的意思是,他能理解我。倒不是说我会撂挑子不干,大萧条正在监狱外头徘徊,就像危险的罪犯,而且还不受我们掌管,不受牢狱控制。比我更能干的人不是流落街头,就是得逃票乘车。我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孩子们成年了,还有房贷,那两百磅重的大理石块,两年前也终于不再是胸中块垒。可人总得吃饭,还有老婆要养。而且,只要有能力,我们也习惯了给女儿和女婿寄上个20块钱(即使有时候一时没钱,如果简写信流露出异常的窘迫,我们也设法寄去)。女婿是失业的中学教师,如果这样的情况在那年头还称不上窘迫的话,窘迫这个词也就没啥意思了。因此,人们绝不会放弃像我这样有稳定收入的工作……绝不会铁着心冷冷地放弃的。不过那年秋天可没那么冷,外面的温度不合季节地高,尿路感染在我体内肆虐,把我身体的温度弄得更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哎,有时候,人的拳头就会只听从本能。一旦你对着像珀西·韦特莫尔这种有后台的出了拳头,你就可能会继续揍下去,因为没有退路了。
  “要挺住,”穆尔斯平静地说,“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据可靠消息,实际上,今天给我打电话的人告诉我,珀西向布莱亚那边递了申请,而且申请会被接受。”
  “布莱亚,”我应道。即荆棘岭,两个州立医院之一。“这家伙在干吗?巡游州立机构吗?”

  “是份管理工作,薪水更高,只是催催文件,而不是在大暑天整理医院床铺。”他撇着嘴朝我笑笑,“你要晓得,保罗,头儿过来的时候,你要是没把他和范哈伊一起派到配电室的话,你可能早就摆脱他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话让我费解,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也许我也不想听懂。
  “我还能把他派到哪里?”我问,“老天,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的是啥!还要让他参与执行队的工作——”我没把话说完,也说不完,头绪乱糟糟的,无从说起。
  “不管怎么说,你最好让他接手德拉克罗瓦的事。如果你想摆脱他,就得这样子。”
  我垮着脸,看着他。过了一会,我终于收起脸说:“你说什么?难道他想亲身经历这个场面,想闻闻别人脑袋烧焦的味道?”
  穆尔斯耸耸肩。一谈起妻子,他的眼神曾是那么的温柔,可现在却如此冷酷。“不管韦特莫尔干还是不干,德拉克罗瓦的脑袋终归要烧的,”他说,“对吧?”
  “对,不过他会搞砸的,事实上,哈尔,他准得搞砸,在三十个左右的见证人面前……在那些专程从路易斯安那赶来的记者面前……”
  “你和布鲁特斯·豪厄尔得保证不让他弄砸了,”穆尔斯说,“如果他还是搞砸了,会被记录在案,就算他州议会的亲戚早不在了,那记录还会存在。你明白吗?”
  我懂。这让我感到恶心,感到担心,但是我懂。
  “他想留到执行柯菲死刑。不过,如果我们幸运的话,他从德拉克罗瓦那里能获得满足。你得确保让他参与这一次。”
  我本来计划好再让珀西呆在配电室,然后让他下隧道,推着安放德拉克罗瓦的滑轮担架,把尸体送到监狱外路对面停着的运尸车那里。但是我想都没再想,就把所有这些计划抛到脑后。我点点头,我有种感觉,觉得这是一场赌博,不过我不在乎。如果这么做能摆脱珀西·韦特莫尔,我连老虎屁股都敢摸。他可以参与处刑,推合上夹钳,朝铁窗望望,告诉范哈伊推到两挡;他还能看着那个小个子法国佬浑身触电,而那电就是他珀西·韦特莫尔从瓶子里放出来的。就让他得到那些恶心的快感吧,如果这就是他所理解的州里对杀人犯的处罚。让他去荆棘岭好了,他会在那里有自己的办公室,还有纳凉的电风扇。如果他姑夫下一次选举失败了,他就会知道,在这个艰难、破旧、酷热的世界里,什么才是工作;他就会明白,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恶棍都会关监狱,有时候连你自己的脑袋也会挨揍,这样更好。
  “行,”我说着站起身,“我会让他参加德拉克罗瓦的处刑的,让他打头阵,同时,我会维持场面。”
  “好,”他说着也站了起来,“另外,你自己的情况怎样了?”他悄悄地指指我下身。
  “好像好点了。”

  “嗯,这样就好。”他目送我到门口,“还有,柯菲怎么样?会惹事吗?”
  “我想不会吧,”我说,“他安静得像只死公鸡,真是古怪,古怪的眼神,不过很安静。总之我们会留心的,不用担心。”
  “当然,你知道他曾干过什么。”
  “那是。”
  他看着我走到了办公室外,老小姐汉娜坐在那里,读着她那本丛林故事,好像自上个冰川世纪结束时,她就在读这本书了。能离开那里我很开心,总之,我觉得好像很轻松就脱身了。毕竟,很高兴能知道还有机会摆脱珀西。
  “代我向梅琳达致以最真切的问候,”我说,“也别再自寻烦恼,很可能最后诊断结果不过是偏头痛而已。”
  “确实,”他说。他心事重重,垂着眼睛,嘴角却露着微笑。两个表情夹杂在一起,可真是惨不忍睹。
  我回到E区,开始了新的一天。有文件要看要写,有地板要拖,有饭要做,还要制定出下周的值勤表,一大堆事情呢。不过大部分时间是等待,在监狱里总是有很多等待,从来没完的时候。等着德拉克罗瓦走绿里,等着威廉·沃顿噘着嘴唇、带着野小子比利的刺青来这里,更重要的是,等着珀西·韦特莫尔走出我的生活。
  德拉克罗瓦的老鼠是上帝带来的神秘物之一。那个夏天之前,我从没在E区见过老鼠,那个秋天之后,我也再没见过老鼠。就是那个秋天,在十月的一个炎热的、电闪雷鸣的晚上,德拉克罗瓦在我们的陪伴下走了,走时的样子令人无法形容,连我都不敢回想。德拉克罗瓦说,是他训练了那只老鼠,让它以汽船威利①的身份在我们中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不过,我认为情况其实恰恰相反。狄恩·斯坦顿也认同我的观点,布鲁托尔也是。老鼠第一次出现时,他们俩都在那里,正如布鲁托尔所说,“那东西早就受过训练,比那位路易斯安那州的法国佬可聪明多了,那人还自以为是主人呢。”
  狄恩和我在办公室里,正仔细检查着上一年的记录,准备给五次处决的见证人写后续报告,还要为自1929年以来另外六次处决的后续报告写后续报告。我们主要想知道的就是一件事:他们对我们提供的服务是否满意?我知道这听上去很怪异,但这可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作为纳税人,他们是我们的顾客,只不过很特殊。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他(她)愿意在午夜出面观看处决,准会有特殊的、迫切的原因,有特殊的需要,如果处决是一种合适的惩罚,那么它就得让人满意。他们曾有过噩梦,处决的目的就是要向他们展示,让他们明白,噩梦已经过去。也许这么做还真有效,有时候真是这样。
  “嗨!”布鲁托尔从门外喊着,他正在大厅最前头的桌子前,“嗨,你们俩过来!”
  注释:
  ①是当时“米老鼠”的别称。
或许您还会喜欢:
嘉利妹妹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当嘉洛林.米贝登上下午开往芝加哥的火车时,她的全部行装包皮括一个小箱子,一个廉价的仿鳄鱼皮挎包皮,一小纸盒午餐和一个黄皮弹簧钱包皮,里面装着她的车票,一张写有她姐姐在凡.布仑街地址的小纸条,还有四块现钱.那是!”889年8月.她才!”8岁,聪明,胆怯,由于无知和年轻,充满着种种幻想.尽管她在离家时依依不舍,家乡可没有什么好处让她难以割舍. [点击阅读]
四大魔头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我曾经遇见过以渡过海峡为乐的人,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甲板的凳子上,船到港口时,他们静静地等船泊好,然后,不慌不忙地收好东西上岸。我这个人就做不到这样。从上船那一刹那开始,我就觉得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事。我把我的手提箱移来移去。如果我下去饮食部用餐,我总是囫囵吞枣,生怕我在下面时,轮船忽地就到达了。我这种心理也许是战争时假期短暂的后遗症。 [点击阅读]
回忆录系列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银色马一天早晨,我们一起用早餐,福尔摩斯说道:“华生,恐怕我只好去一次了。”“去一次?!上哪儿?”“到达特穆尔,去金斯皮兰。”我听了并不惊奇。老实说,我本来感到奇怪的是,目前在英国各地到处都在谈论着一件离奇古怪的案件,可是福尔摩斯却没有过问。他整日里紧皱双眉,低头沉思,在屋内走来走去,装上一斗又一斗的烈性烟叶,吸个没完,对我提出的问题和议论,完全置之不理。 [点击阅读]
园丁集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1仆人请对您的仆人开恩吧,我的女王!女王集会已经开过,我的仆人们都走了。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仆人您同别人谈过以后,就是我的时间了。我来问有什么剩余的工作,好让您的最末一个仆人去做。女王在这么晚的时间你还想做什么呢?仆人让我做您花园里的园丁吧。女王这是什么傻想头呢?仆人我要搁下别的工作。我把我的剑矛扔在尘土里。不要差遣我去遥远的宫廷;不要命令我做新的征讨。只求您让我做花园里的园丁。 [点击阅读]
国王鞠躬,国王杀人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我小时候,村里人使用的语言,词语就住在它们表述的事物表面。所有名称与事物贴切契合,事物和自己的名字如出一辙,二者像缔结了永久的契约。对多数人而言,词语和事物之间没有缝隙,无法穿越它望向虚无,正如我们无法滑出皮肤,落进空洞。日常生活的机巧都是依赖于直觉、无须语言的熟练劳动,大脑既不与它们同行,也没有另辟蹊径。脑袋的存在只是为了携带眼睛和耳朵,供人们在劳作中使用。 [点击阅读]
国际学舍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一)赫邱里·波罗皱起眉头。“李蒙小姐,"他说。“什么事,波罗先生?”“这封信有三个错误。”他的话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因为李蒙小姐,这个可怕、能干的女人从没犯过错误。她从不生病,从不疲倦,从不烦躁,从不草率,也就是说,就一切实际意义来说,她根本不是个女人。她是一部机器——十全十美的秘书。然而,今天上午李蒙小姐所打的一封十足简单的信竟然出了三个错误,更过分的是,她甚至没注意到那些错误。 [点击阅读]
在人间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在人间》是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三部曲的第二部,写于1914年。讲述的是阿廖沙11岁时,母亲不幸去世,外祖父也破了产,他无法继续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便走上社会,独立谋生。他先后在鞋店、圣像作坊当过学徒,也在轮船上做过杂工,饱尝了人世间的痛苦。在轮船上当洗碗工时,阿廖沙结识了正直的厨师,并在他的帮助下开始读书,激发了对正义和真理追求的决心。 [点击阅读]
在路上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0
摘要:1第一次遇到狄恩是在我与妻子分手后不久。那时我刚刚生了一场大病,对此我不想再提及了。不过它的确与那次令人烦恼、充满灾难性的离婚有关,当时我似乎觉得一切情感都已经死了。自从狄恩·莫里亚蒂闯入我的世界,你便可以称我的生活是“在路上”。在这之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梦想着要去西部,但只是在虚无缥缈地计划着,从没有付诸行动。狄恩这家伙是个最理想的旅伴,他就是在路上出生的。 [点击阅读]
在黑暗中蠕动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的年代已经忘记。就连是从哪里来,到何处去的旅程也已想不起来。那时我刚过二十,每天在颓废中生活,当时怀疑人生的态度与刚体会到的游戏感受莫名地交织在一起。也许正因为如此,那时的记忆也就更加模糊不清了。那是艘两三百吨,包着铁皮的小木船。我横躺在二等船舱中。这是位于船尾,依照船体呈环状的铺有榻榻米的房间。 [点击阅读]
地狱之旅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人把一个厚厚的玻璃压纸器向右移动了一点,他的脸与其说显得沉思或心不在焉,倒不如说是无表情的。由于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人工光线下,他的面色苍白。你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习惯室内生活的人,一个经常坐办公室的人。要到他的办公室,必须经过一条长而弯弯曲曲的地下走廊。这种安排虽然颇有点不可思议,却与他的身份相适应。很难猜出他有多大年纪。他看起来既不老,也不年轻。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