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罗兰小语 - 短篇集:听啊!听啊!听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
  音乐会已到了最后一个节目,石学驯刚唱完那首抒情的《偶然》,在台上略作休止,最后一首歌是大家熟知的《茶花女》中的饮酒歌。
  石学驯穿着礼服,个子高大,宽宽的肩,厚厚的胸,圆圆亮亮的一张明朗的脸。
  带着属于欧洲歌唱家的那份潇洒,和属于中国歌唱家的那份温文,他在向伴奏的女士微微点头示意,钢琴就俏皮地响出来那跳跃感的前奏,跟着,石学驯的歌声就像一尾欢乐的游鱼般地串入了宁静的空间——
  “这是个东方色彩的老晴天,
  大家及时行乐吧!
  ……”
  这首歌,调子虽然简单轻快,但事实上,它并不好唱。它需要一种极端的准确,适度的爽脆,隐约的感慨,和引人发笑的跌岩。唱得好,是一首好歌;唱不好,就毫无可取。因此,它尽管是一首熟歌,但普通一般人在演唱时,却不轻易选它。
  石学驯的声音有着先天的爽脆和清亮,加上他那副有歌剧训练的表情,就使这首歌十分突出。很显然的,全场已立刻被他吸住,多数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层快乐和赞赏的笑容。
  歌的节奏很快,在人们来不及呼吸的注意谛听中,歌声已经在那“保你马上的心回意转,意满心欢”的俏皮的句子中结束。
  台下立时响起了如雷的掌声。“ENCORE”的呼声从每一个角落里传来。
  石学驯和伴奏的女士谢了两次幕,又走出来,唱了一首《农家乐》,听众仍在鼓掌,要求再唱。于是,石学驯再度走出来,向鼓掌的听众鞠躬,然后,他说道:
  “我唱一首孩子时代的歌。”
  听众屏息着,不知他要唱什么歌。
  石学驯略微停了一下,正了正他的领结,带着一点沉思的表情,用他歌唱家那特有的低沉的声音说:
  “这首歌,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唱的,名叫《听啊!听啊!听!》”
  台下的听众带着双倍的激动,为他鼓掌。
  石学驯向钢琴那边看了看,脸上带上一层孩子气的温柔,在钢琴弹了四小节前奏之后,石学驯微微俯着腰,两手轻轻地摆着,唱道:
  “唤,诸位先生请听啊听啊听
  我唱歌问候你。
  我盼望有事情啊情啊情
  我能够帮助你。
  在春天夏天并啊并啊并
  和秋天与严冬,
  我定啊定啊定
  能令啊令啊令
  你永啊永啊永
  欢喜!”
  这首歌的调子,完全是小学生程度的简单的旋律。那些字迭重复的地方,统统是“SOL”的音。但是,听来非常明快悦耳。石学驯把这首简单的歌,加了一段变奏,然后还原,前后成为三段,每一段的气氛和表情都不同,伴奏也加了一番处理,把这首简单的歌,衬托得十分生动。
  在台下听众热烈的鼓掌声中,石学驯鞠躬谢幕,回到后台去了。
  回到休息室里,他嘘了一口气,带点激动地坐下来。跟着,就有一大群学生围过来,请他在节目单上签名了。
  他手不停挥地签着,“石学驯”,“石学驯”,“石学驯”
  签完的,道着谢走了。下面一个又把节目单递过来。他早已习惯应付这场面,他微笑着,回答着听众的赞誉。
  慢慢的,来请他签名的行列缩短着。他来不及抬头地一张一张地签着名。
  一双柔嫩的女孩子的手,一双强健的男孩子的手,一向在他的经验中,找音乐家签名的,多半都是年轻人。行列快走完了,他看见一双枯瘦的女性的手伸过来,他接过了节目单,提起笔来,在右下角写下第一个“石”字。
  忽然,那位女士把他的手一拦,说“你不要签‘石学驯’!”
  他惊愕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站着一位约莫岁的女士。她清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一头略显花白的头发,光洁地挽在脑后,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
  看见石学驯抬头望她,她薄薄的嘴唇绽出一抹微笑,用手指着签名的角落,说道:
  “不要签石学驯,请你签石唯猛。”
  石学驯怔了怔,倏地站起身来,定定地注视着这位女士的脸,注视了一阵,他才激动地讷讷地说:
  “请问您是不是沉,沉老师?”
  那女士点点头,笑着,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她说:“石唯猛!我简直认不出来你!不是你唱那首小时候唱的歌,我万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石学驯就是你!你真成功极了!你唱得太好了!我就是沉美萱,你小时候的沉老师。你还记得我吗?”
  石学驯掷下了钢笔,兴奋地拉着沉美萱那枯瘦的手,两眼注视着沉美萱那已过中年的慈祥的脸,他说:
  “沉老师!我早就说,上帝是不会不理我的。他听到了我的祈祷!一定是听到了!我这次回国来,就天天在祈祷,祈祷您在这里,而且能遇见您。我这些年在外面,谁也不想,只想您!沉老师!我只想您!”
  他抓住沉美萱的手摇撼着,仿佛他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学生。
  旁边还有三五个等待签名的听众,石学驯对他们看了看,说了一声:“对不起。”

  接过节目单,一口气签过了名,又说了一声:“对不起。”不顾那几个人惊异的神色,向他的几个朋友招呼了一声,拉着沉美萱走出休息室,他说:
  “我要同您谈谈,我有许多话,要同您谈谈。”
  二
  时间拉回了二十多年。
  那时,沉美萱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一所公立小学教音乐。
  按照一般情形,科任老师的责任很轻,既不批改作业,也不必负责学生的品行常规。只要在他们自己的课内,维持秩序就行了。其余的时间,都是级任老师的事。
  所以,她钟点虽多,事实上却很轻松。
  有一天上午,她在音乐教室给三年西班上音乐课,点名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叫石唯猛的学生不在。
  “石唯猛是不是请假?”她问。
  “不是。”一个女生说,“他在教室罚站?”
  “去叫他来上音乐!”
  那女生跑着去把石唯猛叫了来,沉美萱叫石唯猛坐四位子,开始上音乐课。
  哪知,过了两天,再轮到三丙上音乐课的时候,又是石唯猛不到。
  “石唯猛呢?”
  “在教室罚站。”另一个学生说。
  这次,引起了沉美萱的注意。“为什么石唯猛总罚站。”她问。
  “他打老师。”一个学生说。
  “什么?”沉美萱以为那学生说错了话,“他打老师?怎么会?!”
  “真的!”那个学生说,“秦老师打他,他就还手打秦老师。”
  沉美萱不觉笑出来,说:“怎么会有这种事?”
  “是真的!”另一个学生说,“石唯猛实在太调皮了!他上课,没有一次是坐好的,他总是离开位子站起来,或是走来走去地和同学开玩笑。他也不背书,也不交作业。他喜欢打人,连老师都打。”
  沉美萱带着一份好奇,叫那学生把石唯猛叫了来。这回,她注意看了看石唯猛。
  石唯猛是个结实的男孩。圆圆胖胖的脸,天气并不热,但是,他的脸上红扑扑的,冒着汗气。一双大大的单眼皮的眼睛,眼皮向下垂着,带着三分不驯和两分揶揄的表情。
  沉美萱问道:“石唯猛!你怎么不乖?”
  石唯猛头也没抬,眼皮也没抬,俯着脑袋向左右摆动着,好像没听见老师的问话。
  “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见?”沉美萱问。
  石唯猛把眼皮抬了一小半,红红宽宽的嘴唇,向下撒了撇,轻蔑地微微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沉美萱看了看他,又说:“你对老师为什么没有一点礼貌?”
  石唯猛笑笑,向叫他来的那个同学背上挥动着两只拳头,双脚一跳一跳的,好像西洋人在练打拳,仍然没有回答。
  沉美萱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小男孩,严厉地叫了一声:“石唯猛!站好!”
  这严厉倒有了效果,石唯猛停止了挥拳,收敛了笑容,抬起眼皮看了看沉美萱,不等沉美萱说话,就自动地走到教室后面墙壁那里,面向墙壁直直地站着。那样子,倒让沉美壹怔住了,她问道:
  “石唯猛!你做什么?”
  “罚站。”石唯猛对着墙壁说。
  沉美萱皱了皱眉,说:“音乐课不罚站,我没有说让你罚站。去,回到自己位子上坐着!我们开始唱歌。”
  石唯猛回过头来,对沉美萱瞪了一眼,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他的位子上,坐下来,充分带着一种“你奈我何”的神气。
  沉美萱被这个小孩子激得有些恼怒,但为了不愿耽误大家的时间,也为了给自己下台。她只得暂时放弃了对石唯猛的僵持,开始教当天的唱歌。
  这天,下课之后,她见了三两的级任秦老师,想起石唯猛,就上前询问。
  秦老师提起石唯猛就皱眉,“这孩子!太顽劣了!”她说,“上课的时候,没有一刻安静,有了他,把全班都搅坏了!当初我就说,我班上不要他的。他是四年甲班留级下来的。拨给哪班,哪班不要,就轮到我倒霉。以前四甲的老师也是为这个才让他留级的。留了级,老师就心静了。”
  “叫他的家长来谈谈嘛!”沉美萱说。
  “算了!他父亲也莫奈何他。”
  “为什么?”
  “他父亲打他,他就还手。他父亲罚他在家里写功课,他一转眼,就跑到外面去野。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这时,沉美萱才慢慢地知道,石唯猛早已是全校公认的顽劣儿童和问题儿童。
  他不守一切的规矩,他情愿罚站。以前是老师罚他。后来,他索性自动地站在教室后面去。
  由于石唯猛犯过太多,秦老师早就主张把他开除。有一次,她把石唯猛的父亲找了来,说:“学校无法收容这样一个捣乱的学生。”
  石唯猛的父亲是个颓丧的中年人。他们父子之间,简直一点也不相像。他对他这个儿子实在束手无策。只一味地恳求老师,不要放弃他。好像一个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家属,要求医生“死马当活马治”,情愿自己签字画押。向老师求情道歉,情愿老师对他的儿子用任何办法惩罚,只要不放弃他。

  于是,石唯猛在大家都感灰心的情况下,暂时留了下来。
  为了对他表示严厉的监视,泰老师把他放在教室最里面的一个角落。为了禁止他干扰别的同学,秦老师给他单独在那个角落安排一个孤零零的位子。而他经常是面壁而立,在那里“反省。
  这天,又有三丙的音乐课。
  石唯猛并未例外,又是在教室罚站。
  这回沉美萱叫学生中的一个人到前面来代她指挥唱歌,她亲自走到三面教室去看石唯猛。
  石唯猛面向墙壁站着。沉美萱轻轻走过来,石唯猛并没有觉察。她也没有惊动他,就悄悄地站在教室门外。
  这时,音乐教室的歌声正传出来。孩子们在唱她上星期教的一首歌。那歌词是:
  “老鸡骂小鸡,
  你这个笨东西,
  我叫你唱咕咕咕,
  你偏要唱唧唧唧。”
  那边唱完了,歌声却没有停止,沉美萱注意一听,原来是石唯猛对着墙壁在唱。
  他好像已经随着那边音乐教室的同学唱了一遍,这次是他自己在从头唱。他的声音很亮,很脆,是那种可爱的童音。那声音吸引了沉美萱的注意。她细心地听着,却听出他所唱的歌词,与原词并不一样,他唱的是:
  “小鸡骂老鸡,
  你才是笨东西,
  你只会唱咕咕咕,
  我才会唱唧唧唧。”
  石唯猛改的歌词很滑稽,但听来却另有一番道理,沉美萱不觉要笑出来。这时,音乐教室的学生又在复习一首名叫《喇叭花》的歌。
  石唯猛先是静下来,很注意地听着,听了一会儿,他就跟着唱起来。一面唱,一面用手比着喇叭花的姿态,一会又用双手放在嘴前,一面踏步,做着吹喇叭,开步走的动作,嘴里唱着:
  “大家吹喇叭,
  喇叭的的打。”
  一面唱,一面表演着,转过了身子,这时,他看见了沉美萱。
  他停止了动作,对沉美萱顽皮地望着。
  沉美萱说:“石唯猛,你唱得真好!表演得也好!”
  石唯猛看了看沉美萱,忽然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说:
  “你不要管我,我在罚站!”
  “不要罚了,去上课!”
  石唯猛固执地面对墙壁站着,沉美萱无奈,走过去对他说:
  “我的课,你用不着罚站。”
  石唯猛没有回头,对着墙壁说:
  “我喜欢罚站!”
  “你骗人!”沉美萱去扳着他的肩膀,说,“你不喜欢罚站,你喜欢唱歌。”
  石唯猛忽然把身体一甩,推了沉美萱一把,沉美萱不提防,被他推得倒退了两三步,然后,他又面向墙壁站着,口中大声喊着说:
  “我喜欢罚站!我喜欢罚站!”
  沉美萱困惑地走过来,看着这孩子那倔强的后脑,无可奈何地说:
  “石唯猛,你该改个名字,你的脾气真坏!”
  石唯猛没有回答,固执地站在那里。
  沉美萱想了一想,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罚站?”
  石唯猛对着墙壁笑笑,耸耸肩,吸吸鼻子,说:“站在这里,显得比坐着的人们高。”
  沉美萱困惑地“嗯!”一声,又问道:“还为什么?”
  “哦!还为——这里比别处清静。别人都走开,剩下我,我很舒服。”
  “嗯!还有呢!”
  石唯猛又耸耸肩,吸吸鼻子,说:“我在这里一面表演,一面唱歌,没人管我。”
  “所以,我说你喜欢唱歌。”沉美萱说,“你唱得很好。”
  石唯猛抬了一下眼皮,只一瞬,又垂了下去,他把红红的嘴唇抿了抿,说:
  “唱歌有什么用?我是坏学生、留级生、顽皮精、捣蛋鬼,我快被开除了,你是新来的老师,你根本不知道。唱歌有什么用?我是坏学生?我唱歌的时候,别人用白眼看我——坏学生还有脸唱歌?我情愿在这里罚站,在这里一个人唱着玩,没有人向我瞪白眼,我可以唱个痛快。”
  沉美萱仔细听完这孩子这一连串的话,突然之间,她觉得她完全了解这个孩子了,他是个会唱歌的孩子,只因他太调皮,成为公认的坏学生,于是,他在音乐方面的天赋也被人蔑视了。
  沉美萱想着,看着石唯猛那结实的身体,倔强的眼睛,觉得她开始喜欢这个顽劣的孩子。于是,她拉起石唯猛的手,拉着他走到窗前。石唯猛抬起眼睛,不信任地望着沉美萱,但他没有再反抗。
  从窗口望出去,是学校的后园,那里种着一些榆树,长着深深密密的青草和野花。学生都在上课,静静的。音乐教室传来三丙的学生在唱音阶的声音,那个学生很尽责地带领着全班在唱。
  沉美萱看着石唯猛那圆圆的脸,说:“你不喜欢去上课,我在这里教你一首歌,好不好?”
  石唯猛用他不信任的眼神,看了沉美萱一眼,没有回答。
  沉美萱说:“我先唱,你跟着我学,跟着我用手打拍子。这首歌,是一首使自己快乐,也使别人快乐的歌。”

  于是,沉美萱开始唱道:
  “噢!诸位先生,请听啊听啊听
  我唱歌问候你。
  我盼望有事情啊情啊情
  我能够帮助你。
  三
  “就是这首歌!”石学驯和已将步入老年的沉老师,走出了音乐厅的后门,走上多树的人行道,他沉在遥远的回忆里,对沉美萱说:“就是这首歌,给我的生命注满了新的意义。”
  沉美萱也沉在那久已淡去的回忆里,她说:“是的!我记得我教那个孩子这首歌时的心情。我好同情他!好喜欢他!他是那样的聪明,那样的倔强,那样的不被人们了解,而受着亏待。”
  “我那时真是倔强,”石学驯说,“还记得您说我该改个名字吗?后来,我读完了学校,出来之后,我不要再叫‘唯猛’,我从音乐中学会了谦和,学会了爱和喜悦,我改名叫石学驯了。”
  “那很好!石学驯的名字也很好。”沉美萱说,“不过,我现在也仍然很喜欢那时那个倔强不屈的‘唯猛’。你还记得你改了那首《老鸡骂小鸡》的歌词?”
  石学驯笑笑,说:“我不记得了。”
  “你把《老鸡骂小鸡》,改成了《小鸡骂老鸡》。老鸡勉强小鸡去学它的‘咕咕咕’,是错误的,因为老鸡没有设身处地去为小鸡想,它应该多去了解一下小鸡,再来教训小鸡。是不是?”
  石学驯带点羞涩地笑了。他说:“我小时候,真是顽皮。我几乎对一切事都反抗。”
  “那是人们逼你的。你反抗,其实是自卫。”
  石学驯笑了,慢慢地走着,他又说: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我天天被罚留校,同学老师都走了,我一个人孤寂地站在教室里,等着‘静校’铃响。那时,总是您走到教室来找我一同回去。在路上,您拉着我的手,教我唱许多许多的小歌,那些歌,我到现在,连一首都没有忘记,像:《古怪孩子莫奈何》那首滑稽的歌,像《茉莉花》是一首可爱的歌。《鸡蛋下山》是一首开玩笑的歌。好多好多,我都记着,而且把其中很多首都改编成音乐会的曲子,加上伴奏,在ENCORE的时候唱给世界各地的人们听。从那时候起,我对自己有了信心,对世界有了好感。”
  “好像我记得,你后来也不大挨罚了。”沉美萱说。
  “嗯!一年以后,我开始知道用功,知道不触犯老师,知道我会唱歌,觉得自己有一项长处,那荣誉感让我乖起来了。”
  沉美萱欣慰地听着,她说:
  “见到你有今天的成功,我很高兴。”
  “该感谢您。”
  “不要这样说,我并没有做什么事情。”
  “您现在生活怎样?”
  “三年前,我就退休了!我已经老了。”
  “您府上……”
  “我一直是一个人。多年来,我只喜欢教孩子们,没有去为自己建立一个家。”
  “您很伟大。”石学驯真挚地说。
  沉美萱摇摇头,慢慢地说:“事实上,在今天以前,我一直觉得很寂寞。我一生献身教育,到了老年,剩下的只是两袖清风,子然一身。难免觉得这一生是浪费徒劳,一无所获。我甚至于抱怨教书生涯误我终身。然而,现在,突然之间,我觉得我的想法变了。好像一个人,辛勤耕耘了大半生,一直未曾看见收获,而突然间,她发现在她早已遗忘的那片土地上生长着的那株果实累累的大树,原来是她在多少年前,无意之中种下的。她看见那果实很甘美,于是,她才惊然惊觉——幸而她当初所播下的不是毒果。石唯猛!你替我证明了,一定还有许多善果或恶果,是人在无意中种下的。而做老师的人们尤其是播种最多的人们!他们如果知道几十年后的果实如此惊人,他们在当时就一定会格外谨慎些。因为,人人都知道,一粒或善或恶的种子会繁衍成无数或善或恶的果实。”
  石学驯“唯唯”地答应着,忽然说:
  “沉老师!我这些年,一直有一个愿望。您大概会赞成。”
  “嗯,什么愿望?”
  “把我这些年,演唱所积的钱,拿来办一个学校。”
  “嗯!办什么学校?”
  “办一个特殊的学校,专门收容那些顽劣儿童。因为他们需要更多的了解和爱护。”
  一我很赞成。因为他们不但需要更多的爱护和了解,而且他们多半都有很高的天分。”
  石学驯笑了,站定了脚步,对这位影响了他一生成败的慈祥的老师说:
  “沉老师!我会好好留神我所播下的种子。我将拯救更多的石唯猛。”
  沉美萱笑了,说:“好!希望你造就出更多的石学驯!”
  夜晚的风,如此的柔和而静谧。
  行道树一行行地耸立着。
  世界是充满了爱与祥和。
  音乐的声音在这一对师生的心中回荡。也在风中,在气流中回荡。成为越远越大的浪纹,像海流,推展到浩渺不可知的远方……
或许您还会喜欢:
悟空传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今何在,出生年月,一九七八年六月。被《中国图书商报》誉为内地网络文学第一人,主要作品《悟空传》《若星汉天空》《九州:羽传说》。做过网站管理、游戏策划、影视编剧。现为自己与朋友联合设计的大型虚拟幻想世界《九州》的小说出版、网站运行及游戏改编而努力中。今何在。 [点击阅读]
我的团长我的团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0
摘要:我在长江之南的某个小平原上抖抖索索地划拉着一盒火柴,但总是因无力而过度用力,结果不仅弄断了火柴梗子,还让满盒的火柴干戈寥落撒了半地。我只好又从脚下去捡那一地的火柴梗。我——孟烦了,二十四岁,今国军某支所谓新编师之一员,中尉副连长。我无力又猛力地划着火柴,这次我让整个空火柴盒从手上弹出去了。于是我再用抢命般的速度抢回地上那个火柴盒。“烦啦你个驴日的!连根火柴也日不着啊?!”我想起了我屡被冒犯的官威。 [点击阅读]
无字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作品:以女作家吴为的人生经历为主线,讲述了她及其家族几代女性的婚姻故事,描摹了社会大动荡、大变革中各色人等的坎坷人生遭际,展现了中国近百年间的时代风云,对二十世纪的中国进行了独特的记录与审视,描写了一个说不尽的时代。作家:张洁,女,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计划统计系。北京市作协专业作家,国家一级作家。 [点击阅读]
无水之城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大风来时,河阳城一派肃穆。还不到下午五点,大街上早已人去巷空。学生们下午就没敢上学,全都躲在家里。机关单位这天放假,但日历上这天并不是法定节假日。就连一向生意兴隆,车间日夜不停转的河化集团,这一天也出奇的静了下来。乱石河滩西边,十丈长的明长城废墟上,两只老鹰惊魂不定地乱叫。它们叫了整整一天,嗓子都破了,嘶哑的叫声凄厉地划破河滩上面那一片死亡的气息,破碎在河阳城上空。 [点击阅读]
无爱承欢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0
摘要:近日来,论轰动全港的新闻,莫过于厉氏掌权人厉仲谋争夺一名六岁男童监护权的官司。案子还未开庭就已闹得满城风雨。事件一头是商业帝国的王,另一头却是……吴桐?何许人?城中各大八卦周刊、商业期刊连篇累牍报道,媒体要挖吴桐背景,结果此人身家白如纸,七年前未毕业时曾在厉氏实习,除此之外,她与金融大鳄厉仲谋无半点交集。狗仔转而想从孩子那儿下手淘八卦,厉氏公关部公文扼令媒介朋友自制,不要去打扰孩子的生活。 [点击阅读]
智齿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自从梁功辰换了那把硬度偏高的牙刷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有夸张的嫌疑,毕竟梁功辰一天只刷两次牙。但他每次刷牙时,我都极力躲闪,那牙刷分明是砂纸,每当那再硬一点儿就完全有资格被称之为“针”的刷毛接触我时,我都比较痛苦,像受刑。我是一颗智齿,梁功辰的智齿。从你的牙齿中缝往两边数,第8颗是智齿。也许你会说,智齿和盲肠一样,是人身上多余的东西。 [点击阅读]
朝内81号
作者:佚名
章节:61 人气:0
摘要:城市从地铁的第一班车开始苏醒,叮叮当当的装进去一个个睡眼朦胧的虫子,哈气连天的开始看免费报纸玩手机显配电子书飞媚眼等艳遇。呼啸的列车穿越无边黑暗的地下,连接着数不清的空洞和阴霾,那些只有老鼠飞蛾蠕虫才能到达的伸手不见触角的地方,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啃食和狞笑。让人无语的安检仪肮脏的吞噬者红男绿女仔细的包皮包皮和混合着民工编织袋的余尘一直嘟嘟的进站。“您等会,您这包皮得打开我们手检下。 [点击阅读]
杀人蚁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1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学的自然课老师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给学生留的一项家庭作业改变了世界。这个改变首先涉及到地球上的很多官员。上至一品国家元首,下至最小的芝麻官儿。成千上万的人不明不白地丧失生命。恐惧袭击人类。2自然课杨老师在下课前给同学们布置了一项家庭作业:后天上自然课时,每位同学用玻璃瓶带5只蚂蚁来。杨老师要用这些蚂蚁给同学们上一堂生动的自然课。到了下次上自然课的时间。 [点击阅读]
李家庄的变迁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1李家庄有座龙王庙,看庙的叫"老宋"。老宋原来也有名字,可是因为他的年纪老,谁也不提他的名字;又因为他的地位低,谁也不加什么称呼,不论白胡老汉,不论才会说话的小孩,大家一致都叫他"老宋"。抗战以前的八九年,这龙王庙也办祭祀,也算村公所;修德堂东家李如珍也是村长也是社首,因此老宋也有两份差--是村警也是庙管。庙里挂着一口钟,老宋最喜欢听见钟响。 [点击阅读]
棋王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0
摘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