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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纹身的女孩 - 第十八章 六月十八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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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兰德从无梦的睡眠中惊醒,觉得有点恶心。她不用转头就知道咪咪已经出门上班,但她的气味仍残留在空气不流通的卧室里。前一天晚上,莎兰德和“邪恶手指”团员们在“磨坊”喝了太多啤酒。咪咪是在打烊前不久出现的,后来跟着她回家上床。
  和咪咪不同的是,莎兰德始终没把自己当成女同志。她从未认真想过自己是异性恋、同性恋或甚至双性恋。她根本不在乎这些标签,更不认为自己和谁过夜干他人何事。如果非要选择不可,她比较喜欢男生——统计起来,男生人数也比较多。唯一的问题是很难找到一个不是坏蛋、床上功夫又好的男生;咪咪刚好两者兼具,还激发了莎兰德的性欲。她们俩是一年前在同志游行活动上一个啤酒摊位认识的,咪咪也是莎兰德唯一曾介绍给“邪恶手指”的人。但对两人而言,彼此仍只是偶尔玩玩的伴。躺在咪咪那温暖、柔软的身体旁边感觉很舒服,莎兰德不介意与她一同醒来、一同吃早餐。
  时钟显示九点半,她正纳闷是被什么声音吵醒时,门铃又响了。她吓得坐起身来。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按她家门铃,甚至几乎没有人按过她家门铃。她用床单裹住身体,摇摇晃晃走到门厅开门。她双眼直视着布隆维斯特,惊恐的感觉迅速蹿遍全身,不由得倒退一步。
  “早安,莎兰德小姐。”他愉快地打招呼。“看来你昨晚玩到很晚。我可以进来吗?”
  未等她回答,他便走进去随手将门带上。他好奇地看着门厅地板上那堆衣服和装满报纸、堆积如山的袋子,然后从卧室门口往内瞟了一眼,而莎兰德的世界却开始反向旋转。怎么会?什么事?是谁?布隆维斯特见她如此惊惶失措颇觉有趣。
  “我想你应该还没吃早餐,所以带了几个贝果三明治。一个是烤牛肉,一个是火鸡肉加第戎芥末酱,还有一个酪梨素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他走进她的厨房,动手洗起咖啡壶。“你咖啡放在哪里?”他问道。莎兰德冻僵似的站在门厅,直到听见水龙头的水声,才很快地往前跨三大步。
  “住手!马上住手!”她发觉自己喊得太大声,随即压低声音。“去你的,你不能这样闯进别人家里,我们根本不认识。”
  布隆维斯特停下手边动作,拿着水壶,转身面向她。
  “错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认识我,不是吗?”
  他又转身将水倒进咖啡壶,接着开始打开橱柜找咖啡。“说到这个,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我知道你的秘密。”
  莎兰德闭上眼睛,暗自希望脚下的地板不要再倾斜。她现在处于精神麻痹状态。她在宿醉。这情况不是真的,她的大脑拒绝运作。她从未和调查对象面对面。他竟知道我住哪里!他就站在她家厨房。不可能。太匪夷所思了。他竟知道我是谁!
  她感觉到床单往下滑,连忙又拉紧一点。他说了一些话,但她起初没有听懂。“我们得谈谈。”他又说一遍:“不过我想你最好先冲个澡。”
  她试着把话说得有条理。“你听好了——如果你想找麻烦,那就找错人了。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你应该去找我老板。”
  他举起双手,世界通用的手势,象征和平或者我没有武器。
  “我已经和阿曼斯基谈过了。对了,他要你打电话给他——昨晚他打来你没接。”
  他靠上前来,她并未感觉到任何威胁,却仍退后一步。他拉起她的手臂,带她走到浴室门口。她不喜欢任何人未经她允许就碰她。
  “我不想找麻烦。”他说:“但我很急着想跟你谈谈,我是说等你清醒的时候。你穿好衣服以后,咖啡就煮好了。先去洗澡吧,快!”
  她顺从地照他的话做。莉丝·莎兰德从未顺从过,她心想。
  她靠在浴室门上,努力集中思绪。她的震惊远超过她所能想象的程度。慢慢地,她发觉冲澡不仅是个好建议,经过一夜激情后这也是必要的。洗完后,她溜进卧室穿上牛仔裤和一件印着“世界末日在昨天——今天有更严重的问题”标语的T恤。
  她停顿了一下,开始搜索披挂在椅子上的皮夹克,然后从口袋中掏出电击棒,检查是否装了电池后,塞进牛仔裤的后侧口袋。此时公寓里已弥漫着咖啡香,她深吸一口气,走回厨房。
  “你从来不打扫吗?”他问道。
  他把脏盘子和烟灰缸全堆进碗槽,旧的牛奶纸盒丢进垃圾袋,并清除桌上五个星期的报纸。他把桌子擦洗干净后,摆上杯子和——他的确不是开玩笑——贝果。好吧,就看看你想干什么。她和他面对面坐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烤牛肉、火鸡肉或素食?”
  “烤牛肉。"
  “那我就吃火鸡肉。”
  他们静静吃着,一面打量对方。吃完烤牛肉,她又吃了半个素食,然后从窗台拿起一包皮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
  他先打破沉默。“我的调查功力可能没有你好,不过我至少查出你不是素食者,也不像弗洛德先生以为的有厌食倾向。我会把这项讯息列入我的报告。”
  莎兰德瞪着他,见他如此兴味盎然不禁撇嘴笑了笑。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莫名其妙。她吸着咖啡。他有双和善的眼睛。她心想无论如何,他都不像坏人。而且根据她所作的私调,也毫无迹象显示他是个会打女朋友或有暴力倾向之类的坏蛋。她提醒自己她才是掌握一切讯息的人。知识就是力量。
  “你在笑什么?”她问道。
  “对不起。其实我本来并不打算像这样闯进来,我并不想让你受惊吓。但你真应该看看你开门时候的脸。实在太有趣了!”
  沉默不语。出乎莎兰德意外的是,她忽然觉得他的不请自来尚可接受——至少不会令人感到不快。
  “你就把它当成是我对你随意打探我私生活的报复吧!”他说:“你害怕吗?”
  “一点也不。”莎兰德回答。
  “那好。我来这里不是给你找麻烦的。”
  “要是你胆敢企图伤害我,我就会让你好看。你会后悔的。”
  布隆维斯特仔细观察她。她约莫一百五十公分高一点,如果他是破门而入的歹徒,她恐怕无力抵抗。但她的眼神却是平静不带感情。
  “那就不必了。”他终于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如果你希望我离开,只要说一声就行了。真是奇怪,不过……算了,没事……”
  “怎么了?”
  “听起来也许很疯狂,不过四天前我都还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存在,然后我读了你对我的分析报告。”他伸手到肩背包皮里拿出报告。“读起来并不愉快。”

  他朝着厨房窗外看了一会。“可以跟你讨根烟吗?”她将香烟包皮推过桌面。
  “你刚才说我们彼此不认识,我说不,我们认识。”他指着报告。“我不能跟你比。我只作了快速的例行查证,查出你的住址、生日等等基本资料,但你肯定非常了解我。真该死!里头有很多私密的事,只有我最亲近的朋友才知道。结果现在我就坐在你的厨房里,和你一起吃贝果。我们才刚认识半小时,但我却觉得好像已是多年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点点头。
  “你的眼睛很美。”他说。
  “你的眼睛也很和善。”她说。
  接着沉默良久。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忽然开口。
  小侦探——她记得他的绰号,但压制住了说出来的冲动——神情顿时变得严肃,看起来也很疲倦。他走进她公寓时所展现的自信已经消失不见。胡闹逗趣已结束,或至少是暂搁一旁。她感觉到他正专注地打量她。
  莎兰德觉得自己只是强作镇定,其实并不能完全掌控焦虑的情绪。这名不速之客的来访,让她感受到在工作上从未有过的震撼。监视人是她的谋生之道,但事实上她从不认为自己为阿曼斯基做的是一份真正的工作,反倒比较像是复杂的消遣,像一种嗜好。
  事实是她喜欢挖掘他人的生活,找出他们试图隐藏的秘密。就她记忆所及,她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无论形式为何。到今天她还继续在做,不只在阿曼斯基派给她任务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纯粹为了好玩去做。这让她感到刺激,就好像一个复杂的电脑游戏,只不过面对的是真人罢了。不料她的消遣对象之一现在就坐在她的厨房,请她吃贝果。实在荒谬至极。
  “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布隆维斯特说:“告诉我,你替弗洛德先生调查我的时候,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目的是为了查清我的所有底细,因为弗洛德,或者应该说他的雇主,想给我一份兼职工作。”
  “喔。”
  他对着她淡淡一笑。
  “你和我应该找一天谈谈探人隐私的道德问题。不过现在我有另一个问题。他们请我做,而我也莫名其妙接受的工作,无疑是我所接过的最奇怪的任务。在我透露更多之前,我得确认我能相信你。可以吗,莉丝?”
  “什么意思?”
  “阿曼斯基说你百分之百可靠,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我若将秘密告诉你,你可以永远不告诉任何人吗?”
  “等等。你和德拉根谈过?是他让你来的?”我非杀了你不可,你这该死又愚蠢的亚美尼亚人!
  “不算是。又不是只有你才查得到别人的住址,是我自己从国家户籍资料中查到的。总共有三个莉丝·莎兰德,另外两个条件不符。不过昨天我和阿曼斯基长谈过,他也以为我是因为你查探我的私生活而来找碴。最后好不容易才让他相信我有正当理由。”
  “是什么?”
  “我刚才也说了,弗洛德的雇主请我做一件事,我进行到现在,需要找一个高明的调查员。弗洛德提起你,说你很不错。他不是故意让你曝光,只是不小心说出口。我向阿曼斯基解释过了,他完全同意,并试着打电话给你。所以我就来了。你愿意的话可以现在打给他。”
  莎兰德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在咪咪从她身上剥下的衣服堆中找到手机。布隆维斯特一面在屋里踱步,一面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尴尬地搜寻。她的家具一团乱,仿佛全都错了位。客厅里有张勉强堪称书桌的桌子,上头有一台先进的笔记本电脑。架子上有一台CD播放器,CD的收藏少得可怜,只有十张他从未听过的乐团的专辑,封面上的乐手有如来自外层空间的吸血鬼。她对音乐应该不太感兴趣。
  莎兰德发现阿曼斯基昨晚打了七通电话,今天早上打了两通。她按了他的号码,而布隆维斯特则靠在门框上听着他们的对话。
  “是我……对不起……对……关掉了……我知道,他想雇用我……不是,他现在就站在我家客厅里面,我的老天……”她提高声量。“德拉根,我还在宿醉,头很痛,所以拜托你别玩游戏,你到底同不同意这个工作?……谢谢。”
  莎兰德经由房门看见布隆维斯特在客厅里一下拿CD看,一下从书架取下书来。他刚刚发现一罐棕色药瓶,没有标签,便举高到灯光下晃了晃。眼看他就要打开瓶盖,她连忙伸手抢过来。她回到厨房坐下,揉着额头,直到他也跟过来。
  “规矩很简单。”她说:“你和我或和阿曼斯基说的话绝不会有第三者知道。我们会签一份合约,声明米尔顿安保保证保密。在我决定要不要替你工作之前,我想先听听工作内容。不管我接不接这份工作,只要你不是从事任何重大犯罪行为,我也答应你绝不泄漏。但若是犯罪行为,我会向德拉根报告,他也会向警方报案。”
  “好。”他迟疑了一下。“阿曼斯基可能并不完全知道我雇用你做什么……”
  “他说是某种历史研究。”
  “对,这样说没错。我希望你帮我找出一个杀人犯。”
  布隆维斯特利用一小时解释海莉案错综复杂的情节,毫无保留。他获得弗洛德的许可雇用她,那么就得完全信任她。
  他将西西莉亚的一切全盘托出,也说出他在海莉的窗口看到她的脸,并尽可能详细地将她的性格告诉莎兰德。她在嫌疑人名单——他的名单——中的名次已大大提升,但他仍不敢相信当时还只是少女的她,竟会和一名活跃的杀人犯扯上关系。
  他将电话簿里的名单拷贝一份给莎兰德:“玛格达——三二○一六;莎拉——三二一○九;R.J.——三○一一二;R.L.——三二○二七;玛丽——三二○一八”。也给了她一份《利未记》章节的副本。
  “你要我做什么?”
  “我已经确认出R.J.的身份——蕾贝卡·雅各布松。”他告诉她那五个数字的意义。“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将会发现另外四个受害人——玛格达、莎拉、玛丽和R.L。”
  “你认为她们全都遭到谋杀?”
  “如果其他数字与缩写也证实是另外四起凶杀案的代号,那么我们要找的应该是一个在五十年代——也许还有六十年代——相当活跃的杀人犯,而且和海莉有某种关联。我找过《赫德史塔快报》的旧报纸,但唯一找到与赫德史塔有关的怪异刑案只有蕾贝卡谋杀案。我希望你继续挖掘,就算找遍整个瑞典,也要找出其他名字与章节的意义。
  “莎兰德面无表情地沉思良久,到最后布隆维斯特几乎就要失去耐心。他正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人了,她终于抬起头来。

  “我愿意接这个工作,不过你得先和阿曼斯基签约。”
  阿曼斯基将合约打印出来,让布隆维斯特带回赫德史塔给弗洛德签名。他回到莎兰德的办公室时,看见他们俩正俯身埋首于她的笔记本电脑,布隆维斯特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他碰触了她的身体——面指着屏幕。阿曼斯基在走廊上停下来。
  布隆维斯特不知说了什么,似乎让莎兰德十分吃惊,接着便放声大笑。
  阿曼斯基从未听她笑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博取她的信任,而她和布隆维斯特只不过认识五分钟,竟然就和他有说有笑。在那当下,他忽然对布隆维斯特感到无比厌恶,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很意外。他站在门口轻咳一声,然后放下合约封套。
  下午布隆维斯特进《千禧年》办公室作短暂探访。这是他第一次回来。步上那熟悉的阶梯时,感觉非常奇怪。门上的密码没有变,因此他偷偷溜进去后,伫立片刻环顾四周。
  《千禧年》的办公室呈L形排列。入口处是个宽敞的前厅,用处却不大。那里摆了两张沙发,可以当成接待区。后方是小厨房兼用餐室,接着是衣帽间/洗手间,以及两间摆放书架与档案柜的储藏室。另外还有一张实习生用的桌子。人口的右手边有一面玻璃墙连接克里斯特的工作室,大小约八十平方米,有独立出入门通往楼梯口。左手边是编辑室,占地约一百五十平方米,窗户面向约特路。
  这些全是爱莉卡的设计,以玻璃隔出三个隔间给三名员工使用,其他人则共享一个开放空间。她自己选了最后面最大的一间,另一头的房间则给了布隆维斯特。这是从人口唯一看得见的办公室,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人搬进去。
  第三间离得稍远,是桑尼·马格努森的办公室,这几年他一直是《千禧年》最成功的广告业务员。他是爱莉卡精心挑选的人,给的薪水不高但有佣金。只是过去这一年,尽管他这个业务员再冲劲十足,杂志社的广告业绩依旧一蹶不振,桑尼的收入也跟着惨跌。但他并未另谋出路,反而勒紧裤带忠心坚守岗位。不像我这个引发崩盘的罪魁祸首,布隆维斯特暗想。
  他鼓起勇气走进办公室,里头几乎空无一人。他可以看到爱莉卡坐在桌前,正在讲电话。莫妮卡·尼尔森也坐在办公桌前,她是个经验丰富的记者,尤其擅长政治新闻。她可能是布隆维斯特所见过最愤世嫉俗的人,已经进《千禧年》九年,至今依旧生气勃勃。亨利·柯特兹是编辑部最年轻的职员,两年前从新闻传播学院毕业后便直接进来实习,还说他只想在《千禧年》工作。爱莉卡没有雇用他的预算,但还是在角落给他准备一张桌子,不久他成了正式的打杂工,再不久便升为采访记者。
  他们二人见到他高兴得欢呼起来,又是亲脸颊又是拍背的,而且马上问他是不是要回来上班了。不是,他只是顺道来打个招呼,和老板说几句话。
  爱莉卡见到他也很高兴,并问及范耶尔的情况。布隆维斯特知道的也就是弗洛德告知的情况:病情十分严重。
  “那么你回这儿做什么?”
  布隆维斯特有点尴尬。他去了米尔顿安保,因为只隔几条街,心血来潮便来了。若要解释他是去雇用一个曾经入侵他的电脑的安保顾问当研究助理,似乎太过复杂,因此只是耸耸肩,说是为了范耶尔相关事务到斯德哥尔摩来,马上就得回去。他也问了杂志社的运作情形。
  “除了广告与订阅方面的好消息之外,还有一片乌云即将逼近。”
  “什么乌云?”
  “简恩,达曼。”
  “那是当然。”
  “四月发布亨利入股的消息之后,我和他谈过。我不知道是达曼本性悲观,或者事态更严重,他也许在玩什么把戏。”
  “怎么了?”
  “我说不出所以然,但就是无法再信任他。和范耶尔签订协议后,我和克里斯特得决定是否告诉所有员工今年秋天没有倒闭的危险,或是……”
  “或是只告诉一部分人。”
  “没错。也许是我太神经质,但我不想冒险让达曼走漏消息。所以我们决定在公布协议的同一天告知所有员工,也就是说我们保密了一个多月。”
  “所以呢?”
  “所以,这是他们在这一年内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每个人都高声欢呼,除了达曼之外。当然了,我们的编辑部并不大,欢呼的有三个人,加上实习生,还有一个满脸不高兴,只因为我们没有早点告诉大家。”
  “他其实也有理……”
  “我知道。可是他每天都在抱怨这件事,办公室里的士气也受到影响。两个星期后,我把他叫进办公室,当着他的面说我之所以没有早点告知员工,就是因为担心他无法保守秘密。”
  “他反应如何?”
  “当然很生气。我没有退让,并给了他最后通牒——他要是再不能心平气和,就准备另找出路。”
  “结果呢?”
  “他冷静下来了,可是却独来独往,和其他人的关系变得紧张。克里斯特受不了他,也毫不隐藏对他的厌恶。”
  “你怀疑达曼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是一年前雇用他的,当时和温纳斯壮的麻烦事刚开始。我无法证明,但总觉得他不是在替我们工作。”
  “相信你的直觉。”
  “也许他只是不得其所,以至于把气氛弄拧了。”
  “有可能。不过我承认当初雇用他是个错误。”
  半小时后,他开车北行经过斯鲁森水闸。这辆车是向弗洛德的妻子借来的已有十年车龄的沃尔沃,她从未开过,只要布隆维斯特需要,随时可以借用。
  假如他不够警觉,可能很轻易便会忽略这些小细节:有些纸张似乎不像先前堆得那么整齐,架上有个讲义夹似乎有些移位;书桌抽屉整个关紧了——他很确定离开时,抽屉留了一公分的空隙。
  有人进过他的小屋。
  他锁了门,不过这只是普通的旧锁,几乎任何人都能用螺丝起子撬开,何况谁知道有多少把钥匙在外头流通。他仔细巡视工作室,看看是否丢失了什么。片刻后,发现一样也不缺。
  然而确实有人进过屋子,翻过他的报告和讲义夹。他把电脑带走了,因此没有受到入侵。他心里冒出两个疑问;会是谁?又得知了多少讯息?
  讲义夹是范耶尔收藏的一部分,他出狱后又带回宾馆来,里面并无新资料。他放在书桌内的笔记本对局外人而言或许有如天书——但搜他书桌的是局外人吗?

  书桌正中央有一个塑料夹,里面放了一份电话簿名单与《圣经》章节的复印件。这可严重了!无论是谁都会知道电话簿里的密码被破解了。
  那么究竟是谁呢?
  范耶尔人在医院。安娜没有嫌疑。弗洛德?他已经告诉他所有细节。西西莉亚已经取消佛罗里达之行,从伦敦返回——还有她妹妹。布隆维斯特回来后只见过她一次,是前一天她刚好开车过桥。马丁。哈洛德。毕耶——范耶尔心脏病发的第二天,他出席了布隆维斯特未获邀参加的家庭聚会。亚历山大。伊莎贝拉。
  弗洛德和谁谈过?这回又可能无意中泄漏些什么?有多少焦虑的亲戚已经得知布隆维斯特的调查有所突破?
  八点过后,他打电话给赫德史塔的锁匠订购新锁,锁匠说得第二天才能来。布隆维斯特告诉他若能马上来,他愿意付双倍的钱。最后他们达成协议,锁匠会在当晚十点半左右前来安装新的安全锁。
  布隆维斯特开车到弗洛德家,他的妻子带他到屋后庭院,请他喝冰啤酒,他欣然接受。随后他问起亨利的状况。
  弗洛德摇摇头。
  “他们替他动了手术,是冠状动脉阻塞,医生说接下来几天是关键期。”
  他们喝着啤酒,沉思片刻。
  “你应该还没跟他谈过吧?”
  “没有,他还没办法说话。斯德哥尔摩的事进行得如何?”
  “那个叫莎兰德的女孩答应了。这是米尔顿安保的合约,你签名之后寄回去。”
  弗洛德阅读了文件。
  “她很贵。”他说。
  “亨利付得起。”
  弗洛德点点头,从胸前口袋拿出笔来潦草地签了名。“幸好签这个名的时候亨利还活着。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把它丢到昆萨姆超市旁的邮筒?”
  布隆维斯特在午夜上床后却睡不着。直到目前为止,在海泽比岛上的工作似乎是在调查一件久远的奇闻逸事。但假如有人如此感兴趣,甚至要潜入他的工作室,那么谜底恐怕就不像他所想的那么久远了。
  随后他忽然想到可能还有其他人对他的工作感兴趣。范耶尔忽然出现在《千禧年》的董事会上,温纳斯壮不可能毫不留意。或者这是他的偏执想法?
  布隆维斯特下床,赤身站在厨房窗边,凝视着桥另一头的教堂。他点了根烟。
  他猜不透莎兰德,她根本就是个怪人。说话说到一半忽然沉默许久;公寓里乱七八糟;门厅全是装满报纸的袋子;厨房大概有整年未清理;衣服成堆散落在地板上;她显然在酒吧混了大半夜;她脖子上种了草莓,明显有人在她家过夜;身上有数不清的刺青,脸上穿了两个洞,也许还有其他地方。她就是怪。
  阿曼斯基向他保证她是他们最好的调查员,而她针对他所写的报告也的确非常彻底。好个奇怪的女孩。
  莎兰德坐在电脑前,心里却想着布隆维斯特。她成年后,从未允许任何不请自来的人跨过她家门槛,而她邀请过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完。布隆维斯特毫无顾忌地闯入她的生活,她却只发出几声软弱无力的抗议。
  不只如此,他还揶揄她。
  在正常情况下,这种行为会让她在心里暗暗扣下扳机。但从他身上,她丝毫未感受到威胁或敌意。他有十足的理由警告她,甚至向警方举报,但他甚至将电脑遭她入侵的事一笑置之。
  这是他们谈话当中最敏感的部分。布隆维斯特似乎刻意不提此话题,最后是她忍不住发问。
  “你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你入侵了我的电脑,你是黑客。”
  “你怎么知道?”莎兰德百分之百肯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非有个顶尖的信息安全顾问在她入侵的同时坐下来扫描硬盘,否则谁也不可能发现。
  “你犯了一个错误。”
  她引述了只有他电脑里才有的文章。
  莎兰德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用毫无表情的眼睛看着他。
  “你是怎么办到的?”他问道。
  “秘密。你打算怎么办?”
  麦可耸耸肩。
  “我能怎么办?”
  “这和你们记者的做法没两样。”
  “的确,所以我们记者有个道德委员会不断在留意道德问题。当我写一篇关于银行界某混蛋的文章时,我不会涉入——比方说——他的私生活。我不会说某个伪造票据者是同志或与狗做爱产生高潮之类的事,即使这些都是真的。混蛋也有隐私权。这样你懂吗?”
  “懂。”
  “所以你损害了我的尊严,我的雇主不需要知道我和谁做爱,那是我的事。”
  莎兰德不自然地撇着嘴笑。
  “你觉得我不应该提到那个?”
  “就我而言没有太大差别。斯德哥尔摩有一大半人都知道我和爱莉卡的关系,但这是原则问题。”
  “这么说的话,你或许有兴趣知道我也有你们道德委员会那类的原则。我称之为莎兰德原则。其中一条是混蛋永远是混蛋,如果我能挖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来伤害一个混蛋,那是他活该。”
  “好吧。”布隆维斯特说:“我的论据和你差不多,不过……”
  “不过重点是当我作私调时,我也会提出自己对那个人的看法。我并不中立。如果那个人看起来像个好人,我的报告可能会写得温和一点。”
  “真的吗?”
  “像你就是了。我本来可以写一本关于你的性生活的书,也可以向弗洛德提到爱莉卡曾经上过‘极端夜总会’,也曾在八十年代和皮绳愉虐圈的人鬼混过——这一定会让人对你的性生活与她的性生活产生某些联想。”
  布隆维斯特直瞪着莎兰德的双眼。过了一会,忽然笑起来。
  “你真的查得很彻底,对吧?那你怎么不写进报告里头?”
  “你们都是成人,而且显然都喜欢对方。你们在床上做什么不关他人的事,我若提到她,只会伤害你们两人或是给某人提供勒索的题材。我又不认识弗洛德——这些讯息最后可能会落到温纳斯壮手里。”
  “你不想提供消息给温纳斯壮?”
  “如果得在你和他之间作选择,我想我应该会投奔你的阵营。”
  “我和爱莉卡是……我们的关系……”
  “拜托,我真的不在乎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关于我入侵你的电脑,你打算怎么办?”
  “莉丝,我不是来勒索你的,而是想请你帮我作调查。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如果你不答应,无所谓,我会另外找人,而你也不会再听到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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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相信我自己。我相信自己所售的商品。我相信我所在的公司。我相信我的同事和助手。我相信美国的商业方式。我相信生产者、创造者、制造者、销售者以及世界上所有正在努力工作的人们。我相信真理就是价值。我相信愉快的心情,也相信健康。我相信成功的关键并不是赚钱,而是创造价值。我相信阳光、空气、菠菜、苹果酱、酸-乳-、婴儿、羽绸和雪纺绸。请始终记住,人类语言里最伟大的词汇就是“自信”。 [点击阅读]
舞舞舞
作者:佚名
章节:117 人气:0
摘要:林少华一在日本当代作家中,村上春树的确是个不同凡响的存在,一颗文学奇星。短短十几年时间里,他的作品便风行东流列岛。出版社为他出了专集,杂志出了专号,书店设了专柜,每出一本书,销量少则10万,多则上百万册。其中1987年的《挪威的森林》上下册销出700余万册(1996年统计)。日本人口为我国的十分之一,就是说此书几乎每15人便拥有一册。以纯文学类小说而言,这绝对不是普通数字。 [点击阅读]
艳阳下的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罗吉-安墨林船长于一七八二年在皮梳湾外的小岛上建造一栋大房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那是他怪异行径的极致。像他这样出身名门的人,应该有一幢华厦,座落在一大片草地上,附近也许有一条小溪流过,还有很好的牧场。可是安墨林船长毕生只爱一样:就是大海。所以他把他的大房子——而且由于必要,是一栋非常坚固的大房子——建在这个有风吹袭,海鸥翱翔的小岛上。每次一涨潮,这里就会和陆地隔开。他没有娶妻,大海就是他唯一的配偶。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