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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山警司把名片送给祯子。宝田仅作的名字以及头衔印得清清楚楚。
“呵,是吗?”祯子说,心里可乱极了。
室田经理突然来东京出差。这在金泽总公司已听说了。当时。公司总务科的人对经理出差的内容并不清楚。这时才弄明白,室田经理来东京的目的,不是公司的业务,而是来川署打听田沼久子的事。
室田为什么如此急匆匆地到立川警察署?为什么把田沼久子的事和立川警察署联系在一起?可以认为,室田经理对田沼久子的为人有某种程度的了解。而且可以想象,经理和久子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一点祯子以前就有所觉察。
祯子问警司:
“不知这位室田经理提了些什么问题?我这样问您,可能不太合适。”
警司爽快地答道:
“不,这没有关系。这不涉及侦查上的秘密。”警司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位经理问,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战争结束后,在这基地与美国兵打交道的特殊职业的女性?”
室田经理的提问和祯子准备的提问完全相同。这样看来,室田对田沼久子以前的身世并不清楚。
换句话说,室田认识田沼久子是在她脱离特殊生活之后。那时,田沼久子一定不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经理。因此,现在室田对久子的身也产生了怀疑,才来到这里的。
室田经理怎么发觉田沼久子以前是吉普女郎?他根据什么线索?
祯子发觉田沼久于是特殊职业的女性,是因为她操夹杂着俚语的特殊的英语。看来,他一定有更具体的事实推测出久子的身世。祯子当然不会知道这具体事实是什么。
“您认识这个女人吗?”
“仅凭照片是没法了解的。”叶山警司回答。
“当时和你的丈夫鹈原宪一在一起时,对这种女人没少接触。我是交通股,不像鹈原君那样专门。但看到她们在街头转悠,也以违反交通的名目拘留。可是,这报上照片的女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您有记忆吗?”恢子对着凝视照片的叶山警司问道。
“现在还说不清楚。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我好像见过这个女入。假如我记忆中有印象,那么她是这一带的老面孔。”
“她的名字是和报上说的一样吗?”
警司看了剪报上照片下面的名字“田沼久子”。
“这名字不对,但我也想不起来,可是到她的房东那里问一问,也许会弄明白的。”
“那房东在哪儿?”祯子激动地问。
“从这儿往南约一公里,在市街的尽头,现在都是些农家。但和一般的农家不同,都盖起了小洋楼。当时那些女人们都住在这一带。有一个姓大限的老板娘很照顾她们,把房子租给她们。见了她,就会弄明白的。”警司说。
祯子原来想,见了叶山警司,不一定能了解到田沼久子的过去。他不是风纪股,是交通股的,虽然缺乏这方面的情报,但他把新的线索告诉了祯子。祯子觉得来一趟还是有价值。
想到这儿,她认为,叶山警司会不会也将这一线索告诉了室田。一问,果真如此。
警司歪起脑袋,问道:
“夫人,刚才那一位拿着四寸照片,你们两人都在寻这个女人,这是为什么?”
警司的眼睛露出迟疑的神色。
祯子按照叶山警司说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房东。一看,原来上次来时曾路过这里。
防风林中,一排排的农户,前面是宽广的田地。远处可以望见起起伏伏的丘陵。武藏野的高坡在这一带的北端。上次来时,看护一个穿着红色西服的女人和外国兵携手同行。
大限家,正像叶山警司说的那样,一半是古老的农家,另一半是西洋式的楼房。因为是廉价建筑,盖起来还不到十年,看来已经相当陈旧了。墙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了。
祯子到那家一问,主妇马上出来了。是一位五十四五岁,矮胖的女人,眼圈和面颊松弛下垂。
祯子拿出相片,那主妇立刻觉察祯子是来干什么的,因为室田经理比她先来。
“你是第二位了。”不用问祯子也知道那人是谁。看她怎样回答。矮胖的主妇说:
“我对那一位也说过,她确实在我这儿住过,可不叫田沼久子。虽然有移动证明,但名字记不得了。这儿都不用真名,但肯定不是这个名字。美国兵都叫她‘爱咪’。她的性格不很开朗,属于那种内向的人,很讨美国兵喜欢,反而有人缘。她在我这儿住了一年左右。’”房东太太的眼神呆滞,说道:
“我也弄不懂是怎么回事,这些丫头片子屁股怎么是尖的,在一个地方呆上一年就很少见。”
祯子问:“她走了以后,有没有来过信?”
主妇微微一笑说:“这些妮子,不管你怎么照顾她,走了以后,连封感谢信也没有,倒是爱咪来过一张明信片。”
“这张明信片还在吗?”
“这是很早以前的事,恐怕找不到了吧。”主妇不耐烦地说。
祯子无论如何想看看这张明信片,有了这张明信片,说不定可以了解到田沼久子明确的身份,房东太太只根据照片上的脸庞断定这女人像‘爱咪”。
这明信片恐怕是七八年以前来的吧,祯子不好意思让房东太太找出来。
“那爱咪的故乡是哪儿?”祯子除了套房东太太的话以外别无办法。房东太太想了一下。
“这个……当时那些丫头这个进,那个出,记不得谁的老家在哪里。爱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房东太太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她脸上气色很不好,不像是个农家主妇,她专门和这些妇人打交道,说不定她自己也做这特殊的买卖。
“好像是北海道。”房东太太嘟嚷一声。
北海道?那完全不对头。但北海道与下雪有关。说不定田沼久子和房东太太谈起过,自己老家常下雪,房东太太隐隐约约记得,把它当成是北海道。
祯子把自己瞬间想到的事,说给房东太太听。
“是啊!”房东太太睁开眼睛看了祯子一眼。
“或许跟您说的一样,我记得爱咪说过,她老家雪很深,冬天什么也干不了。”
“我推测她是石川县人,她有没有说起过。”
“石川县?”房东太太嘴里嘟嘟嚷嚷,陷入了沉思。
“这么说来,那明信片说不定是从那一带寄来的,住址写的是石川县,清稍等一下,我去找一找明信片,或许能找到。”
房东太太自己提出来,那就好办了。祯子说,无论如何请您找一找。
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前面的庭院里。篱笆旁的灌木丛里,南天竹结着红色的果实,近处传来捣年糕的声音。突然,空气体裂,发出爆炸声。附近的美国空军飞机频频起飞。自古以来象征和平的捣年糕声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形成奇妙的反差。
听着捣年糕声,令人觉得新年临近了。祯子和鹈原宪一结婚是在11月中旬。她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特别长,在这期间,丈夫谜一样的失踪,她被拽着四处奔走。接着大伯子宗太郎、本多良雄。田沼久子被黑色的旋涡卷走,相继丢了命。这短短一个多月,仿佛过了好多年。
二十分钟后,矮胖的主妇从里间出来了,一只手拿着明信片,嘴上挂着微笑。
“让您久等了,总算找到了。”
明信片已经旧了,是棕色。
“谢谢您。”祯子这时想,真是太棒了。这一趟来得太有价值了。
祯子立刻着了看寄信人的地址,只写着“石川县羽咋郡”。估计本人不愿意说出详细地址。名字号的是“爱咪”。既然是石川县羽咋那,那肯定是田沼久子,久子不愿意说出自己的住址。因为改变了生活方式,很难把真名写在明信片上。
祯子反过来看:
承您多方照顾,谢谢。我已离开都市回到自己的故乡。妈妈您待我真好,太谢谢了。祝您生活愉快。
信文很简单,但证明了“爱咪”就是田沼久子。
“寄来这么一张明信片,说明爱咪是个品性很好的姑娘。”主妇注视着祯子说道。
“其余的丫头们,软硬不吃,就没法说了。只有爱咪与众不同,对美国大兵,就像是能干的妻子,讨人喜欢。美国优喜欢日本女人的温柔。”
祯子问了爱咪的长相。主妇说的特征和祯子见到的田沼久子完全相符。
“谢谢。”祯子把明信片还给主妇。
这张明信片只有祯子见到了。当然,室田经理不会知道。问题不在这里。室田经理确认田沼久子的身世后回去了;而祯子抓到了证据,真正落实了。
祯子向车站方向走去。真像她预计的那样,久子真是吉普女郎。此刻她心情沉重。北国海岸的田沼久永的家浮现在眼前。过着默默无闻的农民生活的田沼久子,和浓装艳抹挎着美国兵膀子招摇过市的田沼久子,在祯子的脑海交替出现。
祯子回到家里,附近年糕店已将过年用的年糕送来了。夜幕降临。在电灯光下,年糕泛着白光。
每见到年糕,祯子仿佛又回到童年时代。在立川听到的捣年糕声又在耳际回响。
“你上哪儿去了?”
“去看了一个朋友。”
祯子不说实话,跟母亲说些多余的话,无济于事,说出来反而心情沉重。母亲也知道她在撒谎,什么话也没说。
失去了丈夫的女儿,此刻在想些什么,想做什么,母亲有母亲的想象。
祯子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本来已经不是“自己的房间”,自从鹈原宪一失踪后,她无可奈何又回到了娘家。在母亲的安排下,从公寓搬来一部分家具,按照姑娘时代的方式布置了一下,但还是和以前的气氛不一样,总好像缺点儿什么。那就是和原宪一的失踪联系在一起的断层。
室田经理现在怎么样了?——祯子坐在火盆跟前思考起来。
室田经理昨早晨离开金泽,昨夜到达东京。今天去立川,和祯子走的是同样的路线,不过他先走了一步。此刻他乘火车回金泽了呢?还是留在东京办公事?——祯子作了种种的想象。
她总觉得,室田经理为了寻求田沼久子的足迹,在黄昏的东京街头徘徊估摸。
室田和田沼久子有多大程度的交往?他知不知道久子和宪一的关系?
宪一和久子同居是无可怀疑的事实。可以认为室田经理明明知道而去接近久子。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宪一死后,室田经理把田沼久子安排到自己公司里。不能想象,宪一死后,他才认识久子。他和久子的关系在宪一活着的时候已经有了。因此他肯定知道田沼久子和宪一同居。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来设定室田经理的位置?
按照一般情况,即所谓三角关系。室田经理常委和田沼久子见面。而久子又在能登海岸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很少有机会来金泽。因此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室田经理没有机会见到久子。
那么,两个人之间是如何建立起特殊关系的?以金泽为中心展开活动的室田经理,和在荒凉的渔村,始终在家里的久子,无论从时间上、空间上都找不到两人会面的地点。
因此,室田和久子的关系要回溯到宪一和久子同居之前。据明信片上的邮戳推算,久子认识宪一以前,早已认识室田了。
在这一时期,久子蹲在能登的娘家前,曾经到金泽来谋生。否则她绝对没有机会遇到室田。
按顺序来考虑,应该是久子从立川回到家里后,过了一两年来金泽谋生,遇到室田,经过多次交往,建立了关系之后,久子又遇到A广告办事处主任宪一,开始交往,于是疏远了室田,和宪一同居。
室田了解久子的生活。可以想象久子经常和室田见面。室田对久子并不死心。因此,宪一死后,他立即让公司录用久子,叫她住在金泽。
这样一想,室田和久子之间的关系就明白多了。
追查宪一失踪的本多,对这一关系了解多少呢?
他对祯子几乎全部说出自己的想法,但隐瞒了一部分。那天晚上,他很晚打电话到旅馆来,说今夜太晚了,不去打扰了。又说,那个女传达员很有意思,他了解了一点情况,详细情况要到明天才会有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见面时,本多拿着田沼久子的履历书给祯子看。当时他提到久子的丈夫“曾根益三郎”。他相信履历书上说的情况。但后来祯子发觉那“曾根益三郎”就是宪一,久子和室田早就有了关系,本多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本多在调查过程中,很难将全部事实告诉读祯子。特别是关于祯子的丈夫宪一的尚未明朗的事实,要等以后调查清楚,得到了证实,才能全部向祯子坦白。
然而,本多在追查过程中,去了东京,被化名为“杉野友子”的田沼久子杀害了。田沼久子之所以要杀本多,是因为本多过分知道了她的秘密。
祯子苦思冥想,本多之所以被杀,一定是他掌握了非死不可的秘密。然而她始终弄不明白这秘密是什么?
即使田沼久子以前做过吉普女郎,并和室田经理有秘密关系,即使被揭露出来,也不会有多么严重。当然,对女人来说,这是很不光彩的,但不至于成为杀害本多的动机。
如果她有必须维护自己的理由,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呢?祯子想来想去,总也想不通。
祯子以前认为久子杀死本多和宗太郎是与宪一突然死去有关。如果宪一的死是他杀。那么凶犯害怕逼近真相的宗太郎和本多,于是借久子的手消灭这两个人。
因此,宪一的死不是自杀,是被别人杀害后伪装成自杀的。祯子所想定的推断,又被自己推翻。
眼前的屏障是,宪一的自杀,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杀。他在死前,整理了周围的环境。从警察署的调查报告看,死者在现场整理了自己的遗物,留下遗书,这是巧妙的他杀。凶犯可以把遗物整理成自杀的样子,但本人亲笔写的遗书,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左思右想结果,觉得活下去很艰难,详细事情我不想对你说了,总之,我抱着嶷问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遗书上的语句,祯子此刻还记得很清楚。
祯子又患忖。十一日下午三点左右,宪一对同事本多说,今天去高冈,明天回金泽,再回东京。这难道是宪一的掩饰?这没法想象。这是宪一的真心话,祯子还收到他的明信片说十二日回来。他爱新婚的妻子祯子。她不相信他会对自己撒谎。
祯子至今坚信,新婚旅行去信州时,他所表示的爱情决不是装出来的。他衷心希望从金泽办事处调回到东京总公司。他为在东京和祯子建立家庭感到高兴。从哪个角度想,也找不出自杀的理由。
他跳崖自杀,是因为无法了结和田沼久子长期的同居生活,烦闷到最后,因精神错乱。突发性地自杀,那么留下这样的遗书,也太不自然了。在这样场合,不会留下遗书,突然去死的。
这座屏障在祯子面前屹立不动。难道本多已经冲破了这座屏障?看来,本多的推测总比祯子前进了一步。因此,可以认为本多已经冲破了祯子的屏障;反过来,正因为冲破了屏障,被久杀害了。
想到这儿,祯子不由地激动起来。
这样看来,宪一是久子杀死的!
否则久子没有理由杀死本多,也没有理由杀死在本多同一条线上追踪的宗太郎。两人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两人都在追踪她。
假定是久子杀死了宪一,还可以找出几条理由来,因为宪一已倾心于新婚的妻子,他的心已离开了久子。而久子不肯放弃宪一。如果他回东京,那么她和他的生活从此结束了。她不知道宪一的真名,始终相信他是曾根益三郎。因此,她也不知道宪一是A广告公司的职员。然而,她心里明白,曾根益三郎在她面前消失,等于是永别。久子不能容忍。于是她引诱宪一站在能登的断崖上,把他推下去,然后装成是自杀。这样还说得过去。
然而,这还不太合理。因为宪一不会写那样的遗书。这封遗书是堵在她眼前的一座屏障。
母亲探头进来,见祯子一个人坐着发呆,说年糕已经做好了,快来吃吧。
“谢谢,呆会儿再吃。”祯子平静地婉言拒绝了。
母亲没有执意劝她吃。当她看见在暗淡的电灯光下,手烤着火盆,茫然若失地沉思着的祯子的身影时,便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总之,本多比祯子更早一步追踪到事件的核心。本多被久子杀害了,他泄露了久子出奔东京的消息。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久子的住处?本多应该是没有时间去调查的。
久于退掉公寓,藏身匿迹是在二十五日夜。本多去她公寓,得知久子失踪是在第二天,二十六日早晨。
当晚,本多说有公事回东京总公司,乘夜车出发。祯子到金泽站为他送行。
这样一算,本多的时间并不多,从得知久于失踪二十六日晨到晚上出发,仅仅数小时。这短短的时间,本多怎么能打听到久子在东京的公寓?又怎么知道久子化名“杉野友子”?
或许本多掌握了许多祯子所不知道的事。即使如此,在田沼久子失踪后,他也没有时间找到久子在东京的公寓,并得知她的化名。
即便他有空余的时间,那么他采取什么样的调查方法?因此,与其说本多自己调查的,不如说有第三者告诉他更合理些。这样即使没有空余的时间,也可免去麻烦的调查。
现在看来,本多二十六日晚突然说有公务去东京,倒是很不自然的。当然,也可能有公务。但这是他附属的目的。而实际的目标则是去搜索久子的行踪。他走得如此突然,可能有人将久子的行踪告诉了本多。
在站台上,出发前本多对祯子说:
“三天后我就回来,到那时,关于田沼久子的事,就可水落石出了。我回来,立刻追查这个案子。”
——当时他的表情充满自信,不像是仅仅为了安慰祯子。
那时,本多还说:
“久子一九四七年至一九五一年在东京东洋商事公司供职,履历书上是这样写的。我要到东洋商事公司去看一看。”
当时祯子想,如此大的东京怎么能找出久子的住址,本多说他已找到东京商事公司这条线索,当时听来,似乎还有点道理。现在看来,这是无稽之谈。本多根本没把东洋商事公司当作一回事,不过说说而已,在他脑海里,早已拿定主意,直接去东京找“杉野友子”。他为什么要瞒着祯子?大概是想等事情全部落实后再告诉祯子。
那么是谁把“杉野友子”这个化名和她的住址告诉本多良雄的呢?不用考虑,除了室田经理以外,没有别人。室田经理是久子最最亲近人物,也是最最了解她的人。假定室田指使久子逃走,指定公寓,并让她化名用“杉野友子”,那么本多听了室田的话,立刻采取行动。
室田为什么要告诉本多?是因为久子对室田说,本多正在追踪她。追踪久子,对室田来说,是面临着共同危机。
本多找到化名为“杉野友子”的久子的住所,喝了有毒的威士忌死了。室田把久子的住所告诉本多,估计本多一定会去走访久子。室田有计划地唆使本多,让他去找久子。
室田事先准备好有毒的威士忌,在久子出发前交给她,并告诉她,如果本多来访,拿这个招待他,让他喝下去。久子可能不知道威士忌里有毒,就拿来招待本多。本多喝下酒就倒在久子的眼前。
久子见本多突然死在眼前,惊恐万状,她立刻慌慌张张逃离公寓,当天乘火车回金泽。
在这场合,也可能由久子与室田共谋,久子知道威土忌中有毒。但从久子狼狈逃窜这一点来看,否定了这种看法。如果久子知道威士忌中有毒,那么她使用的手段还要高明些。
东京的公寓中,她把自己的东西弃置不顾,当晚慌慌张张回了金泽。这似乎很自然。如果她预知酒中有毒,有计划地杀人,她不会回金泽,而向另一方向逃窜。换句话说,久子见本多突然倒在眼前,才发觉室田交给她的威士忌中有毒,这才慌慌张张去找室田,这样解释更合理些。当时她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另一方面,室田也估计到久子会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回金泽来。
这时,室田早已有所准备。过去久子和室田联络必定在金泽市内有一个指定的场所。久子从东京回到金泽,先去指定地点,再打电话给室田。
这时,室田采取什么行动?
室田接到久子电话后,说如果她在金泽露面,那很危险,指示她去鹤来。久子心情很乱,特别是自己用有毒的威士忌害死了本多,很害怕警察的追捕。她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地听从室田的指示。
久子从隐匿的场所乘北陆铁道去鹤来。室田肯定也给她指定碰头的地点。
这碰头的地点不是旅馆,与金泽不同,鹤来这样的乡下,外来人会引起当地人的注意。室田不会愚蠢到选择引人注目的地方。室田虽然住在金泽,但熟悉鹤来的情况,久子对这一带也颇有经验。两人肯定选择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隐蔽的场所。那就是天黑后行人稀少的地方。
久子先去那里等待,之后室田经理再悄悄地出现在那里。这样考虑会不会不成理?
这儿有实证。譬如,本多是喝了接入氰化钾威士忌死的。鹈原宗太郎也是同样喝了掺入氰化钾威士忌被毒死的。用有毒的威士忌杀人,这手法完全相同。
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点,田沼久子在鹤来镇郊外的断崖坠落到手取川而死。宪一在能登西海岸的断崖坠落到海中而死。这两种死法何其相似,这也是同一个人使用的手法。
想到这里,祯子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从鹈原宪一最后的状况来看,是自杀。但祯子的直觉,认为是他杀。当然,这种想法有许多矛盾,这留待以后去解决。总之,他的自杀中有谜。
鹈原宗太郎前来调查弟弟宪一的死亡真相。他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弟弟在金泽的双重生活。因此他嗅到了宪一的死亡真相。有人把他诱骗到鹤来镇并将他杀死。
这时,宗太郎旁边有一个女人,现在可以考虑是田沼久子。久子和X是共犯关系,或者久子是X的走卒。
宗太郎为什么糊里糊徐跟着久子去呢?宗太郎尚未确认宪一已经死亡,对他的生死半信半疑。久子说宪一在鹤来,把宗太郎骗来。久子谎称宪一已从能登来到码来的秘密住处,宗太郎信以为真。宗太郎要求见一见宪一。
久子和宗太郎去了鹤来。久子说,我去把宪一叫来,让宗太郎在‘初能屋”旅馆里等。这时交给他一瓶掺入氰化钾的威士忌酒。
宗太郎对旅馆里的人说:“我在等人。”这样的解释就可以成立了。久子做的这一切全是X一手策划的。
X杀死了宗太郎,又出现了前来追踪的本多。既杀了宗太郎,就必须杀掉本多。X得知本多已怀疑到田沼久子,使命她继往东京。本多受到X的唆使,得知久子在东京的住址和化名,便跟踪她去了东京。X早已估计到本多一定会安东京寻找久子。在久子逃往东京前,交给她一瓶有毒的威士忌用作接待本多。X并且知道本多喜欢喝威士忌。
久子并不了解酒中有毒。见本多突然倒毙在她眼前。为了商量善后对策,她慌慌张张逃回金泽。一是为了问X为什么在酒中放毒;二是为了逃脱警方的追捕,寻求X的保护。
X和久子有一个经常联络地点,久子从那儿给X打电话。X命久子乘北防铁道去鹤来等候。这一切措施,在久子去东京时,早已策划好了。
X去了鹤来的联络地点。时间可能在夜间,那地方十分偏僻,行人稀少。两人避开耳目,去了现场。这时,X一定用这样的话说服久子。——警方已怀疑你杀死本多,暂时你先在这乡下躲一躲。我有个熟识的人家,现在我就带你去。久子信以为真。
两人走在争取川岸边的断崖的林道上。这时,X拽住久子,把她从断崖上推了下去。推下去和跳崖自杀是同样的状况。
想到这儿,祯子觉得自己嘴唇发白了,不由地一怔。
宪一从能登西海岸的研崖上跳崖自杀,也可能是有人从背后把他推下去的。这和后来久子的遭遇完全一致,对了,宪一是有人从背后把他推下去的!
在宪一留下遗书的现场,他把皮鞋,记事本及其他所持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无论谁来看,现场上自杀的证据齐备。凶犯让宪一自己布置好这样的状态,然后再将宪一从断崖上推下去。
祯子设想站在能登断崖上的宪一身旁,还有一个男子。
就是室田仅作。室田和宪一之间,不单单是客户和广告商的关系。祯子以前听本多这样说过:
“室田先生非常赏识鹈原君。一年前,把广告量突然增加了一倍,这也是鹈原君努力开拓的结果。”又说:
“鹈原君和室田夫妇很亲密。从外交上来说,没有这样的深交,就不能算理想的手腕。”
祯子当时还吃了一惊。宪一真有这样的手腕吗?祯子所了解的宪一是老实巴交的,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有点阴沉沉的,决不是开朗的善于社交的类型。或许男人在职业上有女人不了解的另一面,因而惊叹不已。
现在想起来,当时自己质朴的惊叹另有理由。——宪一和室田经理的结合,并不是由于商业上的外交手腕,而是宪一和室田之间有不被他人所知的更深的交往。因此,室田经理交给宪一的广告量比他的前任多一倍。
这“更深的交往”是什么?祯子把田沼久于放在中间来考虑。这复杂的深交促使宪一决心自杀,站在那断崖上,其背后有室田的存在,这样考虑不能说不成理。但究竟有什么原因促使两人站在断崖上?
这要从头说起。恐怕从宪一去金泽赴任讲起,他和室田之间早已有了深交。因为祯子从大伯子夫妇的口中从未听到他们谈起过室田仪作,如果宪一和室田是在东京认识的关系,那么对有如此深交的室田,他总会在兄嫂面前提起的。实际上,祯子带着嫂子去金泽对,嫂子根本不认识室田,宗太郎也从未提起过。这说明宗太郎认识室田夫妇是在搜索宪一的过程中。
因此,宪一和室田的秘密关系,以及宪一来金泽后的交往,宪一从未告诉过宗太郎夫妇。
宪一不仅同室田有来往,同时,出入他的家庭,和夫人也日益亲密起来。宪田夫妇对宪一确是亲切。宪一失踪后,祯子去询问丈夫的下落,夫妇俩就像对亲人一样为宪一担忧。
夫人是一位有知识的美人,执金泽名流夫人的牛耳。祯子一见她,就领略到她的智力和热情。
那么,夫人是不是知道宪一和室田的关系?款待宪一,单单是因为丈夫的关系作礼仪上的表示?
祯子忽然想起,如此聪明的夫人也许已发觉丈夫和宪一之间的关系?看来,室田不会向夫人挑明。以夫人的聪明,早已看出田沼久子夹在丈夫和宪一中间。
夫人像对待亲人一样关心祯子,对宪一的失踪表示关切,是不是她从丈夫的态度中了解到了什么?祯子从夫人的聪明想到了这一点。
夫人和经理年龄相差很大。据本多说,夫人是室田耐火砖公司东京的客户、某公司的女职员。当时前夫人卧病在床,室田把现在夫人作为情妇放在身边。前妻病故后,将她扶为正室。祯子从旁观察,室田经理非常爱夫人。
可是,经理还和田沼久于保持着关系。就像宪一和祯子自己的关系,中间夹着久子。
除夕夜。
明天就是新年了。
大伯子家服丧,不必去拜年。祯子因宪一的事,也迎来了暗淡的除夕。
在母亲的劝导下,不算是拜年,祯子去看望嫂子。
很久没有来青山大伯子家了。在金泽站分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子。
一见面,嫂子比想象的精神些。她在金泽受到了打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有所缓解。
从金泽分别时,嫂子百分悲伤,祯子以为她会经受不住,一振不起。此刻看到嫂子,比预想的开朗得多,嫂子似乎已恢复了原来的性格。
“总算能沉住气了。从那以后,出丧啦、处理善后,忙得不可开交。”
“对不起。我没能参加哥哥的葬礼。”祯子抱歉道。
“不,诀别那样说,你自己也够呛。宪一的事怎么样啦?”
“还没有搞清楚。”祯子耷拉下眼皮。从那以后到今日的经过,她也不想对祯子说。
“是吗?真伤脑筋。”嫂子皱起了眉头,愁眉苦脸。她已猜到宪一已经死了,但不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今天,你难得来的,多坐一会儿,行吗?”嫂子对祯子说。
“嗯”
嫂子朝向阳的坐垫扫了一眼。年底的大扫除好像已完毕,屋子里很干净。
“孩子们呢?”孩子问。回答是两个孩子都出去玩了。
祯子望着嫂子的脸,心想:往后嫂子真够作难的,生活问题、孩子养育问题,现在心头沉重,说不出口。今天还是不提这事,和嫂子闲聊聊,度过轻松的一天,这样可以宽慰一下嫂子,对双方都合适。
嫂子做了许多菜,虽然不招待来拜年的客人,还是准备了过新年的菜。
两人谈了一会儿金泽的事,对嫂子来说,心里虽然悲伤,但毕竟是第一次去那里,此刻还有些怀念的心情。
这时,大门口来了客人。嫂子出去迎接,回来说:
“是你哥哥公司里的人。祯子,对不起,看一会儿电视,等一下吧。”
“嗯,没事儿,你请吧。”
“对不起,回头再聊。”说罢,嫂子出去了。嫂子将客人领到另外一间房间里。
这儿是幽静的住宅街的一角,听不到外面的人声,榻榻米的。半照着明亮的阳光。
祯子拧了一下电视机的频道或,屏幕上出现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男子围着桌子举行座谈会的画面。
两个妇女在报上或杂志上见过。一个是评论家,一个是小说家,主持人是某报社妇女问题的评论员。从当中开始者的,内容不清楚。主题好像是“妇女对战争结束时的回忆”。
“战争结束至今已十三年了。俗话说,十年一个时代,十三年,应该是超过了一个时代。现在十来岁的人,对战争结束后的事情恐怕不太清楚了。我想请垣内先生谈一谈当时妇女的状况。”主持人说。
妇女评论家这样回答,“那时候,听说美国军队要来,妇女们战战兢兢,除了局部地方出了一点乱子,大体上来说,都没有什么恐惧。可以说是平安无事。再说,美国兵对女人非常亲切,不愧为绅士。当时的妇女并不很吃惊。”
“是啊!”女小说家贫动一下薄薄的嘴唇发言了。
“当时的女人反而有了自信。在这以前,日本的男性非常粗暴,为所欲为。”说着,笑了一笑。
“可是见了美国兵,女人对男性的看法改变了,迄今对男性卑躬屈膝的女人忽然恢复了自信,是不是可以这样说?”
“是的。当时,日本男性,因为战败,丧失自信。在这一点上,女性比男性泼辣多了。”主持人随声附和。
评论家接过去说:
“从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战争结束后的三四年间,是日本男性丧失自信的时间,而日本女性却在美国占领军面前无所畏惧。”
“是这样。女子从来没有过这样活跃,令人刮目相看。其原因,一、男子意气消沉。二、女人经过穿束脚裤忧郁的朝代后,突然把美国的花里胡梢,五颜六色的衣服披上身,从心理上行动上变得活泼起来。”
主持人点了点头。
“那是的。我们看到,穿着由旧和服改制的束脚裤的女人一下子都穿上红、黄、蓝色醒人耳目的西服,确实是新鲜。”
小说家翁动着像婴孩那样重迭起来的下巴说:
“当时日本还没有像样的衣服。她们穿的衣服是美国人一手打扮起来的,因此,与那些与美国兵打交道的女人怪里怪气的英语一样,在服装上也被美国人感化了。她们打破了过去的女性观念。”
评论家瘦、小说家胖,一瘦一胖,煞是有趣。评论家说:
“也有经济上的理由。战争中物资缺乏。战后,几乎所有的有钱人,中产阶级靠卖东西过日子,在如此剧烈的环境变化中沦落下来的女性不在少数。可是当时她们似乎不觉得自己沦落,至少很少有这样的性情。
“亲切的美国兵是女人的憧憬。迄今作威作福的日本男人遗里遍遍、有气无力。女人的反弹是非常有力的,因此,与后来职业化的卖俊不同,这些女人中也有良家女子。”
这时主持人说:
“是这样。我听说有相当教养、毕业于相当级别学校的小姐成了美国兵的情妇。从那以后已过去了十三年,当时二十岁,现在已三十二三岁了。这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认为,多数人已组织了很好的家庭。从沦落状态中坠入黑暗生活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恢复自己本来面貌,如今都成了很体面的人。”
“后来,所谓吉普女郎都固定起来了。战争结束后不久,有相当一部分女性混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女子大学毕业的。可是这些人都出色地更生了。现在年龄都在三十五、六岁,正像您所说的那样,都幸福地结了婚,过着平静的生活。”
“可是,这些人对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坦白以前的身世?”主持人问。
“这是个微妙的问题。”小说家眨巴眨巴细细的眼睛说:
“为了求得和平的婚后生活,恐怕可以不说吧。当然,操这种营生马上就结婚的人另当别论;那些洗手不干,找到正当职业,然后再同男性结婚的人一般都保守秘密。我认为这也是可以允许的嘛。”
“那是呵。”评论家随声舰和道:“当时日本,吃了败仗,大家都在做恶梦。这些女人也是挺可怜的。她们由于自己的努力,建立了新的生活,应该给她们幸福。”
“是的。”两人同时点点头:“现在女人的服装一般都相当漂亮,也是受当时的影响。”
主持人说:“是这样。物资丰富了,衣服也丰富了。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花色。从当时来看,女人把流行的服装消化掉,变成具有个性的打扮。刚才我已经说过了,那时是由别人打扮起来的。”
“不过,现在偶尔还能见到穿着当时那样服装的女人。”
“那是还从事那样职业的女人吧。”评论家说。“现在远离那个行业的人,穿的衣服肯定和那时不同。”
座谈会的话题转入到最近服装的倾向、男女关系应有的态度等等,越说越热闹。
后面那些话题,祯子听不下去了。在听这个座谈会的过程中,她的脸色变了。
早晨,祯子抵达金泽。
元旦,车站前只有食品店开门。过年街上都关着门,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她来金泽,这是第三次了。天空上灰色的云时断时续,太阳照在屋顶上在微微移动。
车站杂沓拥挤,几乎都是赶回家过年的旅客和滑雪的人。昨夜在火车中,从东京来的滑雪的旅客闹哄得厉害,她只睡了一会儿。
祯子总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室田家。高坡上还像以前一样积着雪。家家户户都扎起了过年的门松,衬托出古老城市的氛围。今天是元旦,自己却为令人心酸的事奔跑,为此,祯子感到悲哀。
在室田家门前,祯子撒了一下门铃,女佣出来了,还是以前那一个,今天过新年,打扮得干干净净。
“我想见一见经理。”祯子说。女佣恭恭敬敬地一鞠躬,答道:
“老爷从昨天起就不在家。”
“上哪儿去了?”祯子以为他又去了东京,却不是。
“每年的惯例,老爷去了和仓温泉。’”
和仓,从金泽坐火车约有两小时的距离,位于能登半岛东侧的中央,高七尾很近,那儿有室田工厂。以前,为了久子的事,本多曾去过那儿。
“那么夫人在家吧?”
“夫人也一起去了。”女佣惶恐地说。夫妇俩按照惯例,去温泉过年,恐怕两三天后才能回来。祯子一问,女佣说,不到四天后是不会回来的。
“你知道下杨在什么旅馆吗?”铺子打算立刻会和仓会见室田夫妇。
“知道。”女佣认识祯子,便率直地告诉了旅馆的名字。
离开室田家,祯子又去了金泽站。昨天下了雪,从这高坡望去,白山山脉以乌云为背景,泛出白光。
祯子从金泽站乘火车去和仓温泉。这条地方铁路线坐满了新年客,几乎都是去和仓温泉。祯子是第三次坐这条线。第一次,听警方说,发现自杀尸体,乘这条线去西海岸高波。第二次去高读尽头找田沼久于家。两次都在中途羽咋站换车。今天刚一直向北坐到头。
在途中看到冷冷清清的湖水。再下一站,从车窗中望去,有人从湖水中捕了鱼,放进鱼笼,上了火车。
过了羽咋站,于路、金丸、能登部,每一小站都停。来到这一带,一边是大山迫在头上,经过这些陌生的小站,祯子不知怎地感到悲哀。站员站在积雪的月台上,挥动路牌,目送火车远去。从站台向车站方向走去,女人几乎都弓着腰,头上蒙着黑色的头巾。哪个车站都有鱼商混在人群中。祯子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思考着将要会见室田夫妇的事。
她的思考是从嫂子家电视中看到的座谈会开始的,座谈会上有人说,战争结束后与美国兵打交道干特殊营生的女人中,现在不少人获得了新生,建立了新的家庭。这使债子打开了眼界,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迄今堵在她面前的屏障,突然崩溃了。
从倒塌的墙缝中,她首先看到田沼久子的身影。除了她以外,祯子又看到另一个女人。至今为止,祯子从来没敢想过。
祯子把室田仪作当作凶犯,这是错误的。如果把夫人佐知子来替代室田,那一切疑团便迅速解决了。
丈夫宪一以前的同事叶山警司曾经说过:“与美国兵打交道的吉普女郎中无知者居多,但其中也有受过相当教育,头脑好使的精明女人,在与她们接触的过程中,混熟了,就了解她们的素质。”
祯子想,头脑好使、精明的女人正是室田夫人,佐知子。
佐知子的身世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室田经理的续弦,是东京某公司的女职员,和前去谈商务的室田相识,被室田看上了,成为他的情妇。室田的前妻死了,被扶为正室。
宪一在立川署风纪股当巡警,那时他处置过这一类女性,其中大多数只认识她们的面孔,并不知道姓名和为人。其中有田沼久子,另一个室田佐知子。
——祯子继续往下想:
宪一作为A广告公司金泽办事处主任,在北陆地方转悠时,偶然与立川时代认识的久子相遇。这时,久子认识宪一,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否则宪一“曾根益三郎”的化名就不能成立。在和祯子尚未提条以前,宪一与田沼久子邂逅,在独自生活环境中和她同居。
在这种情况下,宪一开始就无意和久子结婚。因此,他对久子伪称自己的姓名和职业,称自己是某公司的推销员,名字叫:‘曾根益三郎”。
另一方面,宪一在买卖交往中认识了室田,取得了他的信任,又在偶然的机会中遇到了夫人佐知子,可能是在夫人去丈夫的公司时认识的。
当时,室田夫人见了宪一,对这次重逢,心中一定大吃一惊,以后从惊愕渐渐变成了恐怖。
夫人佐知子隐瞒以前的经历和室田结了婚,现在是金泽地方有数的名流夫人。她突然遇到了解自己阴暗过去的人,陷入了不安和恐怖。
然而,宪一对室田夫人没有特别的看法。他见了获得新生的她,不,见了这位名流夫人,恐怕会暗暗地为她祝福。立川时代,一个是警官,一个是卖婬妇。他们的关系如此而已。换句说话,和对久子一样,不过认识而已。然而,重逢以后两人的关系并不那么简单了。
室田夫人了解宪一的特别意识,知道他没有恶意,不会将她以前的身世泄露给别人,或者借此威胁她。她开始放心了。因此她对宪一表示特别的好感。过去是卖婬妇,现在是名流夫人,她害怕宪一暴露她的身世,比死还害怕。因此,她策动丈夫室田仪作,结宪一的工作助一臂之力。从宪一到任后,室田耐火砖公司给A广告公司的广告量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其秘密就在于此。
室田经理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因此,他单纯地解释,这是妻子佐知子对推销员鹈原宪一表示的好意。他对宪一表示好意,经常独身的宪一来家里吃中饭、晚饭,其理由就在于此。
夫人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世被泄露出去,用好意来防卫宪一。宪—开始就没有那样的想法。尽管如此,夫人佐知子,仍然陷在不安和恐怖之中。
夫人现在过着人人羡慕的幸福的生活。作为地方的女流名士,有着辉煌的地位。因此,宪一的存在,就像在蓝色的天空中不断投下一片乌云,使她置身于恐惧中。
然而,宪一自己也有烦恼,那就是他和一开始就无意结婚的久子同居。他知道他在金泽任办事处主任至多一两年。他一开始考虑只在这一两年中与久子同居。为了免去以后的麻烦,他化名为“曾根益三郎”。因此立川时代风纪股巡警鹈原宪一和久子仅仅是一面之交,互相都不知姓名和来历,否则化名是很困难的。
祯子继续往下想:
宪一和久子的同居生活持续了一年半,田沼久子一味对同居者“曾根益三郎”加深爱情,她为非正式结婚的丈夫尽贞节,一心一意伺候他。在这一期间,公司好几次要把宪一调回东京,他都拒绝了。为什么要拒绝调回总公司,现在总算揭开了秘密。
宪一被田沼久子奉献的爱情缠住。无法摆脱和她的同居生活。一开始,宪一作好计划,打算等到调动的命令一到,立刻让“曾根益三郎”失踪,恢复鹈原宪一的身份回东京。但由于久子执拗的爱情,他无法逃脱。
最后,宪一决心和久子分离的机会终于来到了,那就是他和祯于结婚。
宪一和室田夫人商量,夫人教给他“自杀”。一“自杀”,久子的一切追究从此结束了。当然,这是假装的自杀,实际上是回东京。
这种情况下,幸亏和久子同居的宪一用的是“曾根益三郎”的化名,是“另外的人物”。因此,“曾根益三郎”即使死了,鹈原宪一不会因此受到怀疑。事实上,久子只把宪一始终当作“曾根益三郎”而坚信着。室田夫人对宪一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宪一之所以写了那样的遗书,其秘密就在于此。他留下了“曾根益三郎”的遗书,把所有遗物一丝不苟地放在现场,做出从断崖上跳下去的状态。
宪一去久子家时不穿绣有“鹈原”的西服。这时大概穿着绣有“曾根”的西服,或者根本不锈名字,不管怎样,“鹈原”的姓,总是不合适的,从金泽去能登西海岸久子家时,他把绣有“鹈原”的西服交给洗染店,然后穿上“曾根益三郎”的西服。
宪一个月里有十天回东京总公司,这就是“曾根益三郎”的出差期间,其余二十天在金泽的办事处,去北陆一带跑买卖。这时也是“曾根益三郎”回久子家的期间。
大伯子宗太郎知道这一情况。因此,宪一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双重生活告诉了宗太郎。
于是,宪一在室田夫人的唆使下,或者根据她的指示,准备了“自杀行为”。他对后任本多说:“今夜回不来了,明天回到金泽再去东京。”这时宪一回到久子家,到了夜里,站在离久子家不远的断崖上。
这一时刻,宪一身旁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一手策划宪一自杀的劝导者,室田夫人。当宪一去和佐知子商量时,在这一瞬间,夫人肯定想,机会终于给宪一创造“假装”“自杀”的条件。从而杀死宪一,丝毫不会受外界怀疑。特别是让宪一站在断崖上,突然把他推下海去,谁见了,只能认为是自杀。作为杀人方法,没有比这更巧妙的了。
永久封住宪一的嘴,她的地位就丝毫不会动摇,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一生。这一计划是宪一来同她商量时早已策划好的呢,还是那天夜里,宪一具备了所有的“自杀条件”,站在崖上时。她突然想到的?现在还很难判断。恐怕是后者。最初的唆使,夫人是站在宪一的立场上进行劝导,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才决心让宪一在仅装自杀的情况下来消灭宪一。
就这样,在宪一具备了所有的自杀条件”下,由佐知子把他推人海中。警察发现尸体,确认为“曾根益三郎”,由田沼久子认领。
对警方的申报为“曾根益三郎”,镇公所的手续为田治久子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曾根益三郎”,处理完毕。一切都是合法地把“曾根益三郎”,不,把鹈原宪一从这世界上消灭掉了。
这时,久子不知道丈夫“曾根益三郎”的原籍地在何处。不知道非正式结婚丈夫的原籍地的事例,最近特别多。镇公所要求久子知道原籍地后再申报,于是“根据法律规定”埋葬完毕。
祯子来金泽寻找丈夫时,向警察署探询离家出走人和非正常死亡的人。当时有自杀者三件,伤害死一件。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找的鹈原宪一就在其中。
祯子迄今为止认为室田仪作是凶犯。杀死宗太郎,本多良雄,田治久子的凶犯都是室田仅作所为。其实,这个设想把室田仪作换成佐知子,这些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佐知子的行动。
例如,宪一失踪后,宗太郎前来追寻,将要查明真相,被佐知子杀害了。迄今为止,祯子总认为引诱宗太郎,一起去鹤来的是久子。但这错了。在北陆铁道的电车中,戴桃红色头巾,穿红色大衣的,其实是佐知子。
沙子平时所见到的佐知子,服装十分讲究,常常穿豪华的和服。因此误认为穿原色西服的女人是久子。
佐知子平时当然不会穿这种暴露自己身世的服装,但为了杀害宗太郎,就在这一天重新穿上与过去的“职业”相近的服装。
佐知子领着宗太郎从金泽站乘火车到了鹤来,一定对他说,宪一和久子就在附近同居,我领你去。宗太郎马上想见到宪一。但一起去找他们,总觉得不合适。佐知子就说,我去把宪一叫来,你在这里等。两人便在车站前分手了。约定会面的地点就在宗太郎被毒死的加能屋旅馆。宗太郎相信她的话,便进了加能屋,喝了佐知子给他的有毒的威士忌,因氰化钾中毒而死。
宗太郎和佐知子相识,是在搜寻宪一过程中。他知道宪一同室田夫妇来往密切,前去走访。宪一在能登海岸和久子同居之事,某种程度上对哥哥宗太郎说过,但没有提到室田夫人。因为他为了维护夫人的名誉,不愿说起她的身世。因此,宗太郎和夫人相识,还是按照已经考虑过的顺序。
从鹤来站,佐知子没有按原来路线回来,是因为考虑她到达金泽时,必须重新回到室田夫人的地位,于是,她从鹤来乘上开往寺井的列车。这样做比直接回金泽迂回多了。但在迂回过程中,她获得了地点和时间。从干线开往金泽途中,佐知子关上列车洗手间的门,脱掉艳丽的西服,又变成了室田夫人。当时,目击者说,穿红大衣的女人拿着手提箱,现在可以明白,手提箱装着室田夫人用的服装。
佐知子夫人杀了宗太郎后仍然感到不安,她警惕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宗太郎。不一定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来找田沼久子,因而感到不安。为此,必须把久子从她的住所隐匿起来。
室田夫人要求丈夫仪作录用田沼久子为公司的传达员。为保守秘密,要求久子不要对邻居说自己在室田耐火砖总公司就业。
久子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谢室田夫人的好意,就此就了业。恐怕室田夫人和久子都是立川时代操皮肉生涯的女人,互相都认识。这样看来,丈夫藏起来的两张相片,是宪一来金泽时遇到这两人时照的。照片反面写的数字是冲洗房做的记号呢,还是与佐知子和久子黑暗时代有关的数字,只有宪一知道它的意义。宪一把这两张照片和其他照片区别开来,是不是有共同的意义?——祯子现在才想到。
夫人又给丈夫室田仪作做工作,说本多的追查越来越逼近,可能会到室田耐火砖公司来查问。
本来,久子进公司当传达时,必须找个借口,于是设定久子的丈夫是厂里的工人。随着本多的调查深入,这个谎言终于暴露。如果本多直接会七尾的工厂,询问劳务科,这个伪装立刻暴露了。回答没有这样的工人,一切都落空了。
于是佐知子对室田说,如果有人来查问,就说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死亡时支付了退职金。室田不知其中的原因,就按照爱妻的吩咐命令部下执行。这对,久子就成了佐知子的朋友。
本多去七尾的工厂查询时,有关的人说,确有“曾根益三郎”这样的工人,已经死亡。但到了总公司会计科一查,却没有找到支付退职金的传票,自相矛盾。室田夫人把这一点疏忽了。
室田夫人感到本多良雄的追查越来越紧。现在必须将久子从室田耐火砖总公司转移。于是佐知子把久子叫来,指示她赶紧去东京,夫人用什么理由把久子打发走,现在只有直接问夫人自己了。
久子一无所知,坚信佐知子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就按照佐知子的指示行事。
这时,佐知子交给久子一瓶威士忌,说如果本多来访,就让他喝下去。威士忌瓶打开过,少了一点儿,否则无法掺入氰化钾。
久子丝毫也不怀疑地接受了。真的将佐知子交给她的威士忌给了第二天来访的本多良雄。
本多怎么知道“杉野友子”这个久子的化名,和她在东京的住址的。以前校于认为是室田经理告诉他的。现在只要换成佐知子便可,是她把久子的行踪告诉本多的。
本多想等事情全部明白时,再告诉祯子。因此,他去东京时还有一部分细节瞒着祯子。不料出了不幸的事故。如果他将调查到的细节全部告诉祯子,那么祯子就能更早地将焦点集中到室田夫人身上。这样做,也许久子能免于一死。
按照预定的设想,本多喝了久子给他的威士忌倒下了。久子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从东京逃到金泽,打电话给室田夫人。夫人指示久于去鹤来碰头。以前恢子设想是宝田仪作接的电话,现在只要换成室田夫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祯子抬起眼来朝天空搜索。她的思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乎有不合理的部分摆在她的眼前。——那就是她以前访问室田经理时听到的夫人的电话内容。
室田经理告诉祯子,夫人在电话里说,傍晚六时她要出老金泽广播电台的座谈会,不能来见祯子了,诸多失礼等。
实际上,祯子是在街上的咖啡店里听到这广播的——室田夫人、知事夫人和东京来的Y大学教授的座谈。祯子还记得当时附近的桌子上几个年轻人在谈论室田夫人。
当时是下午六时,经过解剖推断田沼久子的死亡时刻是下午六时左右。在金泽下午六时广播的佐知子哪有时间来五十分钟电车到鹤来,再步行到现场?这一广播等于证明佐知子不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
火车驶抵和仓站,乘客们在积雪的站台上等待。
祯子从和仓站乘出租汽车直奔温泉。这一带是旅游区,公路修得很漂亮,还有小岛,岛的对面,可以隐约地看见白白的山脉。从这儿从正面可以望见立山。海上漂着小船。
“小船是捕海参的。夫人。”
司机见是东京的来客,随嘴介绍道。和其他温泉场一样,这儿道路两端有六角形纸罩座灯。汽车已驶进旅馆街。
侦祯从室田家的女佣处打听到室田夫妇投宿的旅馆。这家旅馆在这温泉场是最大的一家。一进大门,祯子立刻问账房,要见室田经理,掌柜的说:
“现在不在。”
“那么太太在吗?”祯子问。
“太太也出去了。”
“不知道去哪里了?”
“太太说去羽咋,坐车去的。”掌柜说。
“这儿的工厂的人来找老爷,在房间里说话。一听说夫人外出,立刻叫车追去,后来恐怕在一起了吧。”
这样看来,室田夫人先雇车去羽咋,室田经理起先并不知道,听说夫人走了,立刻追去。
一听到佐知子夫人去了羽咋时,祯子不由地一怔。
不用说,羽咋镇是和宪一自杀场所属同一路线。——去高洪的铁路支线,在羽咋换车,从这儿分开了。公路——从这儿南下到羽咋,然后沿海岸去福浦方向,途中有宪一跳崖自杀的断崖。换句话说,位于东海岸的和仓与宪一自杀的西海岸之间有东西走向的山脉,要去那里,必须避开山岳一带,从羽咋镇绕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况?”祯子问。
掌柜并找膝盖,低头施。
“太太在两小时以前,老爷在一小时半以前。”
须祯子深深地陷入了不安,不祥的预兆迫在眼前。
宝田夫妇去的方向,似乎有看不见的乌云等待着他们。室田夫人佐知子似乎毫无顾忌一直飞奔而去。室田经理则丧魂落魄,慌慌张张去见夫人。
“我无论如何想立刻见到室田太太,对不起,这儿马上能给我叫一部车子吗?”
掌柜见祯子的表情,觉察到事态的紧迫,立刻答应了。拿起电话叫车,在汽车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祯子不知道自己过了多长时间。
旅馆的门厅很宽敞,正面的玻璃橱窗里放着这一带的特产九谷陶器和轮岛漆器。
在这陌生的地方,又立在这陌生的旅馆的门厅里,心中十分伤感。祯子看到这些九谷陶器,不由地想起和本多一起去过的那家咖啡府摆着的唐狮子和盘子里的花样。她没想到,来到如此憧憬的北国,竟会留下如此悲惨的回忆。
来温泉过年的客人在走廊上愉快地交谈着。从旁人看来室田夫妇一定也是幸福的一对。
太阳西斜。微弱的阳光忽隐忽现地照在积雪的马路上。
汽车好歹总算来到了。
祯子拿着带来的地图给司机者。从现在起迂回绕道羽昨,恐怕追不上佐知子夫人。她问司机有没有近道可走。
总之,她要尽快见到佐知子夫人。她走了已经两小时,不按近道缩短时间。是追不上她的。
“从这儿有没有直通函海岸的近道?”祯子问司机。
“有是有,可是下雪,翻山越岭恐怕不行吧,抄近道只有这一条。”司机搭着地图说。
像拳头一样神到海面的能登半岛中央,山脉自北向市。从和仓温泉到西海岸搞浦港。有一条横断山脉的公路。司机觉得这条道路危险,犹豫不决。
“对不起,实在有要紧的事。我可以多给你车费,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司机并没有被高额的车费所打动,但看到祯子着急的表情终于答应了。
“好吧,去试一试。”
司机让祯子上了车。途中经过车库,司机从里面拿来绑在车路上的铁链子。
正在绑铁链子时,另有一辆出租汽车通过,司机伸直腰招呼道:
“喂,现在翻过山去福浦港,那边路上情况怎么样?”
过路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说:
“公共汽车从上个月就停了,不注意,恐怕危险。”说着他朝坐在车上的祯子看了一眼。
祯子想,即使危险也顾不得了。总之,必须尽快追上室田夫妇。她抱着拼死的决心去见室田夫妇,迄今为止的事件,可从夫人的目中得到全部解决,此刻祯子正处于被追到极限的心理状态。
“夫人,准备好了。走吧!”
在轮胎上绑铁链后,司机握住了方向盘。
不一会儿,汽车在倾斜的七尾湾行驶,右边可以看见大海。太阳复向西顿了。从浓重的乌云中穿出来的阳光照在寒冷的海面上呈检红色。浦海参的小船仍旧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不多时,汽车离开海岸向山岳地带的公路行驶,穿过几个僻静的村落,公路越来越窄,积雪也越来越厚。
山上尽是松树、杉树和扁柏树。在积雪的公路上没有车辙,证明在这辆车前面,没有别的车通过。上了山,天渐渐黑下来了。
这条公路是为春夏两季来和仓至福浦港旅游客铺设的。山路弯弯曲曲在山峡上盘行。
“夫人,心焦了吧?”司机对祯子说:
“从现在起,一小时都在山路上绕行,打开收音机听听吧!”
祯子无意听收音机,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司机的好意。
打开收音机后,不知哪个电台在播送欢乐的流行歌曲。
“开得正是时候。”司机很高兴。乍一看,他的脸上还有点孩子气。
荒凉的山沟和欢乐的流行歌曲形成奇妙的对照。
广播是从东京来的,由地方电台转播。男歌手和女歌手交替着唱,一个一个地换。一会儿见到烧炭的小屋,在堆积着的木头的狭窄的小路上,司机握着方向盘,晃动着肩膀打拍子。
“我最喜欢三桥美智也了,怎么不出来了呢?对了,刚才出车时,正播送三桥的。是别的电台,老是转来转去。”司机对祯子说:
“这一定不是直播,放的录音。”
祯子听了他的话,不由地一怔。
对了,录音!——在火车中的疑问,就这么解决了。
下午六时在金泽咖啡店里听到室田夫人的声音不是直播。室田经理在电话里听夫人说,现在就会电台,那时大概在三点半。录音一定是在四点半进行的,六点开始广播。
室田夫人把田沼久子推断崖是在六点钟,而夫人的声音正由电台播送,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样,祯子所有的疑问全部解决了。
室田夫人是凶犯,一点也没有矛盾。只有她是不是在立川基地当过妓女,现在还有待于证实。看来,这个推断不会有错。
室田经理现在正在追赶佐知子,昨夜抵达和仓温泉旅馆,两人必定发生了什么事。佐知子突然驱车出奔羽咋,是不是昨夜被室田发觉。向她追问,她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犯罪?室田去东京肯定去调查妻子以前的身世。因此佐知子失去了生的希望,也站在宪一跳崖的断崖上。十分钟后,室田发觉妻子的意图,立即追去。
祯子看了一下手表。
离开和仓已经四十分钟了。四周都是山。汽车正在爬坡。到处都堆积着伐下来的树木,山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因有积雪,汽车走得很慢,祯子干着急。这样下去,恐怕佐知子和室田之间已出了事。她觉得他们以非凡的速度,向着悲惨的结局前进。
追上他们,追上他们!祯子在心中祈祷。
尽管如此,当她想到佐知子夫人的心情,也觉得她可怜。祯子不了解夫人身世,肯定出身相当富裕的家庭,受过相当的教育。
战败后,日本到处受到破坏。家庭受到了打击。家庭的破灭也影响到她心理上的堕落。命运促使她一时坠入某种职业的女人圈子里。
之后,她又顺利地恢复到原来的地位,过着正常的生活,偶然遇到了室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她终于找到幸运的机遇。佐知子得到了安定的生活,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于是她作为经理夫人,地方的名流夫人活跃在社会上。她的才能得以充分开花结果。
她踏入了地方的上流社会,仅仅依靠丈夫的地位,在社会上崭露头角。她很快地在这个圈子里握有实力,成为特殊人物。就像咖啡店里年轻人说的,在短短的时期里,室田佐知子在这北陆的古都成为新的妇女领袖。
不料有一天,鹈原宪一出现了,对佐知子夫人来说,这是个不祥预兆。
祯子推断佐知子夫人的心情,不由地给予无限的同情。夫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犯了杀人罪,但谁也不能借报复的动机。如果自己站在那个立场,祯子也不能说,不可能成为佐知子夫人。
换句话说,日本女性因战败而受到的伤害,在十三年后的今天,伤痕仍没有消除,一旦受到某种冲击,仍然会从伤疤中重新喷出不祥的血。
周围稍稍亮起来,这不是天晴了,而是汽车穿出了森林的山岳地带。汽车一路下坡,可以看见屋顶积雪的村落。
一看表,从和仓出发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从和仓出发绕过羽昨,到达现场需要三个小时;走这条路,只要一半时间,然而前面是一片崇山峻岭。
“师傅,还很远吗?”祯子问。
“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司机没回头,答道。
下了坡后,道路平坦,积雪比和仓深。树枝摇曳着,看出风很大。翻越了山,周围的景色突然变了,这儿几乎称不上风景幽美,只是荒凉和阴郁。
到达福清镇,正如司机所说的那样,用了三十分钟。这儿是中国宋朝时期建立的古老的港口,也许是为了防风,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还用着竹苇席。
环抱着海角的港就在一艘艘渔船紧挨着在水上。从这儿望去,港口一带白浪天。
“夫人,从这儿上哪儿去?”司机问。
祯子看了看地图,大体上知道现场的方向。
“清朝高益方向。”
汽车从福浦港向南驶去,从右侧可以看见怒涛汹涌的日本海。浓重的乌云里挂在天空,被封闭的太阳在它的里惦落到海员上,发出微弱的光。
海上的水平线渐渐下沉,突出在海面上的奇岩露在外面。祯子一心凝视着景色的变化。她从车窗中注视着以前曾经来过时的景色。
终于来到了。祯子的视线越过司机的肩膀从前方找到站在断崖上吟诗的地点。
正巧太阳渐渐西沉,它被封闭在苍茫的暮色里。海面黑沉沉的。只有白浪在港湾露出它的牙齿。
就是这儿。——祯子在心中喊道。
随着道路的迂回,她那记忆中的场所出现了各色各样的变化。她的凝视始终没有离开这一点。
就在这儿,宪一被推下海的。上次来时,她站在那里,似乎有所预感,现清清楚楚确认那儿是宪一最后结束生命的场所。半月前,她来金泽寻夫时,听说这里有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实际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当时一位老巡警说:
“最近常有跳崖自杀的人。当天在这里还有一个自杀的,不过立即查明身份,被人认领了。”
这个认领人就是久子。那个跳崖自杀的人就是化名为益三郎”的鹈原宪一。现在无可怀疑了。
“就在这儿停吧!”
祯子下了车,司机不由地吃了一惊。
周围设有人家,一边是断崖和海,另一边是高山。
“请稍等一下!”
祯子和司机打招呼后,迈开了步子。
风很强烈,打得脸颊生痛。海浪声很高。
这时,一个人背朝她。他的黑影映入祯子的视角。
那个人面向大海立在那里,不用细看,那是室田仪作。
室田没有听到附近有汽车的轰鸣,站在断崖的尖端,像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室田身旁没有别人。
这一瞬间,祯子心想:一切都完了。周围哪儿也见不到室田夫人的身影。在烈风中僵然而立的室田的姿影,好似同渐渐坠入暮色的大海对立着。
“室田先生。”祯子蹑足走过去喊道。
风在吼,海在啸。可能是声音到不了那儿,室田没有立刻回过头来,祯子喊了三次。
室田终于回过头来。以暗淡的天空为背景,在室田的脸上落下了阴影。
祯子走近室田。
不断撞击在岸边的波涛声,成了他们脚下的地鸣。
在波涛声中室田终于认出是祯子。
“你终于也来到这儿。”
祯子再向前走了两三步。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挂在脸颊上。
“室田先生,太太呢?”
室田默默不作声,慢慢地举起一只手,指向暮色苍茫的大海。
“内人…”
室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在风声和波涛声中他的声音显得很小很小,但在祯子的耳朵里听得很清楚。
“内人朝那边走了。”
祯子朝他指的方向凝视。在深重的乌云和港湾之间,终于发现一个黑点,黑点在摇曳,它的周围白浪涛天。
“那就是内人。”
祯子不知不觉和室田并肩而立。
在剧烈的风的压力下,她几乎窒息了。这不仅是风,也是她自身的激动迫使她屏住呼吸。
“不需要我多说了。你既然已来到这儿,那一切你都明白了。”室田凝视着海面说。
这时,怒涛中大海上的小黑点越来越小。
靠近水平线的厚厚的云层间的淡黄色和周围的黑色渐渐消逝。只有裂开一道缝的乌云,仿佛像北欧的古画中所看到的那样,始终呈黄色。
借着这淡淡的光线,那个小黑点,始终停留在人的视线中,永不消逝。
“我发现已经晚了。”室田凝视着大海说:
“昨夜来到和仓,我追问内人。、她向我坦白了事实。如果早些时候向我坦白,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结果,我不得不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您的丈夫还有他的哥哥都是内人杀死的。我并不是为她辩解。内人比我先离开旅馆,不知什么时候借了一条船,向港湾处漂去。”室田的声音呜咽了。
“我忘了对你说了。内人是房州股浦某渔主的女儿,在幸福时代成长,在东京上过女子大学。战争结束后,她那颇为得意的英语给她带来了祸水。这是战后日本的现实,我并不想深究。”
一声波涛打断了他的话,待波涛咆哮过去后,室田又继续往下说:
“赶到这里时,内人已去了手够不着的地方。也许你已看不到。也许她看到站在这里的我,我见到了她在船里向我挥手。”
波涛又撞击在脚下的岩石上,发出一阵轰响,室田等待这声音过去,说道:
“夫人,我也挥手了。你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小黑点。我知道内人坐在舱里。我永远再也看不到她了。小船在波浪汹涌的大海里,不多时就会颠覆的。不,在尚未颠覆之前,小船将会失去它的乘客。那个小黑点,很快就看不见了。我……”
波浪又打来了,室田停止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下去:
“我想内人的墓就在海底,每年我都要到这里来看她。”
祯子记得曾站在离这儿不足一百米的岩角上吟过诗,此刻又在心中复苏。
在波浪汹涌的海里有她的墓!
强风打在祯子的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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