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老铁手 - 05.神秘人物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们离开哈伯农场的那天,又遇到了麻烦。特里斯柯夫的马摔了一跤,他被甩下马,马迅速弹跳起来,继续前进。特里斯柯夫一只脚挂在马鞍上,马拖着他跑。我们很快伸手勒住这头牲口,可是为时已晚,他挨了一马蹄,幸亏没有踢到头部,只碰到了肩膀。这一蹄的后果逐渐显示出来,不仅伤了被踢的部位,而且整整半个身体受到影响。这种情况虽然罕见,却并非没有发生过。受伤者有点像半身不遂,腿甚至动弹不得。看来,他是不能骑马了,我们不能继续前进了。
  幸亏附近有水,我们把他抬到水边,在水边扎营。我们不知道要停留多久。
  温内图对他进行了检查,肩胛骨和其他骨骼都没有受伤,可是被踢的部位肿得厉害,变成了深紫色。我们只能对他进行冷敷和按摩。按摩使他觉得特别痛苦,他不是在学校里就学会过野性生活的西部人,不能做到一声不吭地忍耐疼痛。
  他每次被触及或活动的时候,都要呻吟,可是我们不理他这一套。这样做反而有效果,他的伤不那么严重了,第二天,胳膊和腿甚至可以活动。又过了两天,肿块消除,痛苦大大减轻,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这次令人不愉快的事故,耽误了我们整整三天,这些时间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我们原打算在到达上游的公园之前赶上老枪手,这个打算只好放弃了。我们为此感到不安,如果我们赶上了他,使他事先知道“将军”也将在同一时间到达同一目标的消息,他就会有所防备,不会吃亏。但是,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对老华伯也不放心。我原来不知道这个牛仔王究竟带着他的同伴去向何处,只能进行没有把握的猜测。经过这次事故,我不得不设想,他在尾随我们,伺机向我们复仇。我们留住了他的马,这并不能改变事态的进程,充其量只能延缓他的计划的实施日期。何况,我们对这种延缓并不能抱很大希望,因为我们耽误了三天,他就有机会弥补他原来的差距。我对蒂博也必须这样来考虑。对于他出来的目的,我们原来是不知道的。他说要到华莱士堡去,这肯定是撒谎。我和温内图都认为,“将军”要白人巫医走一条我们还不知道的路到科罗拉多去,在某一地点与他会面。蒂博带着他的妻子,不可能有所作为。按理说,他并不可怕。可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幸福,往往对恶人比较有利,对善人则不尽然,至少表面上或者说暂时如此。所以,我们对这个人,还是要严加防范。
  我们在继续赶路时,非常小心,顺利地过了边界,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换句话说,我们没有发现所提到的那些人的踪影。科罗拉多州已经在望。
  我们到了拉什克里克附近。温内图知道一处早已废弃的老营地,我们想在傍晚时分到达那儿。据温内图介绍,那个营地有一眼干枯的泉,由石墙围着,可以提供保护。那堵石墙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围墙,是农民耕田时用从地里捡出来的石头垒起来的。这种墙虽然不够高,但西部人却能够用它作一道有效的屏障,抵御敌人的攻击。
  中午过后不久,我们发现大约20个骑马人的足迹。这些人从东北方向来,似乎朝拉什克里克方向去。从这些足迹看出,他们的马是钉了掌的。他们秩序不好,队伍杂乱无章。所有这些迹象使我们猜测,他们是白人。他们的方向与我们的方向并不完全相同,我们还是想跟着他们的足迹走。在野蛮的西部,如果发现前面有人,一定要弄清楚是什么人。我们有理由认为,他们是上山去的。当时,到处传说,有人在山里找到了金银矿。我们前面的足迹,大概是那种冒险团伙的。他们只要听到风声,就会很快就聚集起来,然后又同样迅速地分道扬镖,成为亡命之徒。他们的期望值越大,实际成果就越少。
  足迹出现至少有五个钟头了,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我们今天不可能赶上他们。我们无忧无虑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一处他们停留过的地方。这儿有他们扔掉或忘记带走的好几个罐头盒,地上还有一个空瓶。我们下马仔细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可以引起我们恐慌的情况。哈默杜尔捡起瓶子,对着光照了照,发现里面还剩下一点,便对着嘴喝,喝后马上扔掉。他一边吞一边做着鬼脸说:
  “呸!水,时间很长的陈水,有点热!我还以为是一口好白兰地!这不可能是绅士所为!带着瓶子只装水的人,用不着我们重视。这是普普通通的人!您难道不这么看,霍尔贝斯,老浣熊?”
  “哼!”大个子嘟囔着,“你要是找白酒,我会从内心深处对你产生反感,亲爱的迪克。你难道以为,在这儿,在西部,会有人把满满一瓶白兰地送到你鼻子底下?”
  “满还是空,这无所谓,只要里面有酒就行。可是这是一口水,这就有点让我丢面子!”
  最聪明的人有时办傻事,其原因也许是,他有一切理由认为自己聪明。我们也是如此!我们忽视了这个瓶子。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疏忽。空罐头盒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这个瓶子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如果瓶子里装的是酒,他们一定会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才会扔掉瓶子。但里面装的是水,水!这个瓶子不是用来装白兰地,而是作为水瓶随身携带,是作为军用水壶的,装水以后要送到马鞍上的袋子里,到了没有水的地方,要用它来解渴。当时,在荒凉的西部,瓶子是罕见之物,人们不但不会把它扔掉,而且是会把它捡起来。这个瓶子也不是扔掉的,是忘记拿走的。使用者一旦发现瓶子丢了,会返回来寻找。如果是这样,他就会发现我们。我们是应该想到这一点的,而我们却没有想到。
  那些人在这儿停留了三个多钟头,最早不过是两个钟头之前离开的。我们是跟在他们后面走。也许只走了半个钟头,我们就过了一片草原,看见前方和两侧都有灌木林,右边还有一片树木丛生的高地,即桑迪大狭谷的坡地。我们今天可以到达这个狭谷。温内图指着那片高地说:
  “我们必须经过那座山边。我的兄弟们可以跟着我走!”
  他向右拐。
  “这边有足迹吗?”我问,“我们不跟着足迹走?”
  “今天不跟,我们明天会与它再见的。”
  他的估计完全正确。我们如果不在瓶子问题上犯疏忽错误,本来可以回到足迹上去。我们盲目地跟着他走,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营地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灾难。
  我们在灌木林中行进了一个钟头,经过那座刚才提到的山,山后一个高地接着一个高地,或者说是重峦迭嶂。我们跟着阿帕奇人进入其间,傍晚时分到达一片宽阔的、缓缓上升的山谷。在山谷中心,一池平静的池水晶莹透亮。在池塘的出口,无数银白色的小鱼在逆水嬉戏。池塘周围,树木繁多,有单株的,也有一丛丛的。池塘后面有堆砌的石头,从远处看,像由以前的居民点变成的废墟。
  “这就是我说的营地,”温内图说。“我们只要在通向山谷的入口设一岗哨,在这儿就可以抵挡任何袭击。”
  他说得对,几乎没有比这更安全的营地了。地面很软,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无声无息地走向池塘。走在最前面的温内图突然勒住马,举起手指,要大家安静,仔细听。
  我们都学他的样。石头的那边有响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一定要灵敏耳朵才能听到那么远传来的声音。阿帕奇人下了马,给我一个信号,要我照着他做。我们把马交给同伴,轻轻地向石头爬去。越是接近石头,声音越清楚,听得出,不是一个声调高的中年男子,就是一个声调低的老年妇女。这个人用印第安语慢慢地,控诉式地唱一支歌,既不是印第安人的唱法,也不是我们概念中的那种旋律,倒是可以说,介于两者之间。好像是一个红色人把白人的唱歌方式,移植到印第安人的语言和独特的演唱方法之中。我可以打赌,在我们前面唱歌的人,是自编自唱。他唱的歌是歌唱家们所不熟悉的,是一支发自肺腑的歌。这支歌发自这个神秘人物之口,又回到这个神秘人物之心中。
  我们爬到石墙的一个狭窄的缺口处,通过缺口看见了那边的情况。
  “喔,喔!”温内图差点惊叫起来。
  “喔,喔!”我也一样,与他同时,和他一样大吃一惊。
  这些石头是一堵位于树荫下的墙,与一些灌木一起,围成一个直径大约为40米的场地,地面上长着又深又壮的草。在靠近我们趴着的缺口的墙边,坐着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首领!
  是的,如果再离得远一点,一定会把他当做温内图。他的头上没有戴帽子,头发又长又黑,结成辫子。他因为是坐着,头发从背上一直拖到地面,猎装和长袜都是皮革的,配上鹿皮靴子,腰间系着一块兽皮,里面只插着一把刀子,身边放着一把双管枪,脖子上系着绳索和皮带,上面挂着各种必不可少的用品,下面没有可以看做药品的东西。
  难道还不能说,所有一切都几乎与温内图一样吗?不过,他比我们这位阿帕奇人老一些,从现在的样子看,他过去是英俊的。他的面部表情严肃,但显得有点女性的温柔,我是这么看的。总而言之,这种与温内图的相似性,使我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现在,这种惊讶的情绪过去了,我控制住当时自己难以形容的感情。我面对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一种被面纱遮盖的,看不透的现象。
  这个红色人不停地,抑扬顿挫地唱下去。他的歌声温文尔雅,情意绵绵,他的面部却显得胆量过人,力大无比。这两者怎么协调?他厚厚的嘴唇充溢着一种不屈不挠的毅力,而眼睛里闪耀着美丽动人的温情。这怎么能合拍?可以说,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黑色的,而在其他人身上,从未看见过真正的黑眼睛。这个红色人的实质与他的表象不一致,他的表象也不反映他的实质。我看见过他吗?要么就一次未见过,要么就是见过数百次!他对我来说,是个秘密。但是神秘到什么程度,为什么要这么神秘,我一下子说不清楚。
  温内图举起手,贴着我的耳朵说:
  “科尔马-普施!”
  他的眼睛也张得大大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印第安人。我很少见过阿帕奇人的眼睛里发出过这样的目光。
  科尔马-普施!我的正确猜想是:我们眼前看到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确确实实莫名其妙的人物。在这种地势很高的公园里,曾经有一个无人在近处见过的印第安人,他不属于任何民族,傲慢地拒绝与别人交往,时而东,时而西,来无影,去无踪。他从未对一个红色人或白人表示过敌意。他哪怕只与别人同行一天,也不说一句赞扬别人的话。有人看见过他骑马,有人看见过他步行,但得到的总是一种男子汉的印象,懂得使枪,不开玩笑。对于印第安人,对于白人,他的为人都是中立的,无害的。如果对他采取敌视态度,结果都是惹怒伟大的自然神,引起自然神的报复。有的印第安人说,这个印第安人不是人,是一个著名首领的幽灵,是被自然神从永恒的狩猎园送回来,监视子孙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以为,他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名字出现。他的眼睛像夜晚一样黑,目光深沉,人们都叫他科尔马-普施或者托克维-普衣,意思分别为深色眼睛和黑眼睛。谁第一次给他取这些名字,这些名字是怎样流传出去的,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就是说,这个神秘莫测的印第安人,现在就在我们眼前。温内图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可是马上就说出科尔马-普施这个名字。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对这个名字加以怀疑,因为任何人,不管他事先听说过,还是没有见过这个红色人的情况,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都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我们没有理由长时间偷听下去,不想让同伴们久等,便从地上站起来,故意弄出响声。他闪电般地去抓枪,把枪口对准我们,喝道:
  “谁?哦,两个男人?”
  他的话像命令一样短促,温内图早已开口回答。可是,这个陌生人突然改变态度,一只手握着枪托,使枪口朝下,另一只胳膊伸开表示欢迎,同时大声叫喊:
  “因楚……楚纳,楚纳,阿帕……首领,不,不是因楚,只可能是温内图,他的儿子,比父亲高得多,名气大得多的儿子!”
  “你认识因楚,他的父亲?”温内图问道。我们从缺口走进圈内。
  这位神秘人物若有所思,不知否定好,还是肯定好。过了一阵,他排除了其中一种可能性,回答说:
  “是的,我认识他,看见过他一两次,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刚中有柔,比阿帕奇人的声音似乎还洪亮,还悦耳,音位较高,接近女声的高度。
  “是的,我是温内图。你认出我来了。你叫科尔马-普施?”
  被问者也把眼睛对着我,用锐利的、打量的眼光对我扫描了一次,然后说:
  “我只听说温内图做好事,听说他身边经常有个白人,也从不干坏事。此人叫老铁手,是不是这位白人?”
  “是他”,温内图点了点头。
  “请坐,科尔马-普施欢迎你们。”
  他向我们伸出手,我觉得这只手特别小。温内图告诉他:
  “我们有几个同伴在水边等着,他们可以过来吗?”
  “伟大的自然神为所有善良的人创造了地球。这儿有足够的位子供陪同你们的所有人坐。”
  我去接同伴们。围墙的另一边有一个比缺口宽的入口。我们从入口进来,温内图和科尔马-普施并排坐在一棵树下。普施以期待的神情看着我们,对走近的每一个人进行扫描,对与他打交道不多的人只表示一般的关心。当阿帕纳奇卡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像绳子紧紧挂在上面一样,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猛然把他从地上拉起。他向他走近几步,眼光一秒钟也没有离开他。过了一会儿,他站着不动,用难以描述的紧张心情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大步走到他身边,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
  “谁……你是谁?告诉……告诉我!”
  被问者以一般的友好口气回答:
  “我是阿帕纳奇卡,科曼伽人的首领。”
  “怎……你怎么想到这儿来,到科罗拉多州来?”
  “我想到北方去,拜访圣石,路上遇到温内图和老铁手,他们都想上山。我就换了一匹马,与他们同行。”
  “喔,喔!科曼伽人的首领!不可能,不可能!”
  他仍然以打量的眼光凝视着阿帕纳奇卡。阿帕纳奇卡问:
  “你认识我?看见过我?”
  “我肯定,肯定见过你,不过是在我年轻时候的梦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接着说:
  “我也欢迎你!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
  他转身对着温内图,这时,我也坐在温内图旁边。他一边不停地打量着阿帕纳奇卡,一边坐回到他原先坐过的位子上,好像今天也是在“年轻时候的梦中”一样。这种态度,在印第安人身上实属罕见,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温内图的感受不比我少,这个场面简直抓住了我们两人的心,不过,我们都没有让他觉察到。
  马被牵去饮水,吃草。两个人去捡干柴,准备天一黑就生火。霍尔贝斯第一个到入口处站岗,特里斯柯夫将接替他。我们想按常规轮流放哨。
  我们很快就围成一个圈,在圈内生一堆火。大家都带了干粮,我们分了一点给普施,因为我们认为他还没有吃饭。
  “我的兄弟们对我很友好。”他说,“不过,我也可以给他们肉吃,让大家都吃得饱饱的。”
  “你的肉在哪儿?”我问。
  “在我的马身上。”
  “为什么不随身带着?”
  “我在这儿不久留,很快就要离开。有一个地方比这儿安全。”
  “你认为这个营地不安全?”
  “对于单人独马来说,是不安全的。可是,你们人多,可以设岗哨,用不着害怕。”
  我很想继续这种对话,可是他总是三言两语,我只好随他的便。他当然问我们的去向,听说圣路易斯公园是我们的目的地,话更少了。我们对此既不高兴,也不扫兴,在这野蛮的西部,即使对善良的熟人,人们也比其他地方小心得多。只有哈默杜尔不满足,觉得对这个陌生的印第安人知道得太少,想多打听些情况,便用亲切的口气问道;
  “我的红色兄弟听说我们来自堪萨斯,我们能不能知道,他自何方来?”
  “科尔马-普施像风一样,四海为家。”答复是不确定的。
  “他将向何处去?”
  “随马步而行。”
  “好!不论这儿那儿,都无关紧要。不过,我至少应该知道,马往何处奔跑。难道不对吗?”
  “科尔马-普施认为已经够了。”
  “噢!就是说,我是不需要知道这些情况的?这不仅诚实,而且粗鲁!你看如何,霍尔贝斯,老……”
  他发现,霍尔贝斯不在,才把他问题的最后两个字吞食了。普施与他面对面,用严肃的口气说:
  “叫做哈默杜尔的白人说我粗鲁。难道在我喜欢闭上嘴的时候,他想撬开我的嘴就是细腻和礼貌?这位胖子看来并不怎么了解西部。不说出目的地,是为了预防危险,免遭袭击。哈默杜尔可以多加小心!”

  “谢谢!”被驳斥者笑着说,“可惜,科尔马-普施先生没有成为教师。您有这种天才。而且,我也不是恶意。我特别喜欢您。如果您和我们同走一条路,我会感到高兴。因此,我才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知道,我的白人兄弟不是恶意。否则,我根本不予以理睬。我的路是否与你们的相同,将不说自明。保重!”
  谈话就这样结束。我们明天要及时上路,所以都早早就寝。当时,正好霍尔贝斯被特里斯柯夫接替,回到营地。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许多人的咆哮声把我叫醒了。我睁开眼睛,马上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拿着一杆枪。我还没有来得及动一动,就换了一枪托。糟糕,完了。
  亲爱的读者,你是不是天生有一种敏感,能够了解我后来的感觉?当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怎么会产生一种友好的认识,认为人们具有一种傻劲?因为有了这种傻劲,才会不假思索地去接受呼啸而下的枪托。我故意说“一种傻劲”,是因为,在挨了这样一枪托以后,任何人的头脑都不会像事先那么傻。最初,人们根本没有感觉,人的身体,只有脖子以上部位是活着的。人们听到某种嗡嗡的叫声,才逐渐意识到,他的头部并没有整个地被砍下来,而只是身体最上面的部位挨了打。这个挨打的人并不是马上就明白挨了打。过了一段时间,他头脑中的嗡嗡声变成了一种挤压力或者说拧紧力,头盖骨好像被夹紧在榨油机上,有人好像用一把螺丝刀在头盖骨上面加工。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弄明白挨打的部位就是头。于是,在下一个阶段,当每一次向大脑供血的脉搏跳动的时候,他都产生一种感觉,觉得整个身体连同头颅,都躺在榨油机捣锤或者普通煅锤下面,同时,狮子的爪子则在理智的住宅中到处乱刨。我看到,一个聪明的作家也描绘不出这个人在挨了一枪托之后的状况。我只想说:他傻,极傻!
  我就是这样打发时间的。我经受了上述考验,眼前出现了所有可能的颜色,耳朵听见上百次浪头拍击海岸的声音,然后,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在这种情况下,最好和最聪明的办法是:回到昏迷状态。
  老牛仔王来在我面前,为捉到我而感到由衷高兴。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发出嘲笑。每一绺灰色长发,都像蛇一样,从头顶往下垂,使他具有一种年迈的、男性的复仇女神或蛇发女神的姿态,任何人都逃不脱他那章鱼触手一样的魔爪。时高时低的火焰一明一暗,使我产生一种冒险的幻觉,和一个长手长脚,飘浮不定的,奇怪的身形。我如果不是明确意识到,自己正在遗憾地与一种赤裸裸的,一点也不浪漫的现实打交道的话,差一点会以为自己处在一个童话世界之中。
  他任意篡改我的答话,当做一种笑料,并且愤怒地指责我:
  “不要厚颜无耻,否则,我会勒紧你的绑绳,让你的血从皮肤里喷射出来!我没有兴趣让你耻笑和侮辱我,我不是印第安人。你懂不懂我说的意思?”
  “懂,你本来就不是称之为人的生物!”
  “那么,我究竟属于什么?”
  “在动物界中尽量往下数。你去查查,看什么造物是最丑陋、人们最不愿意看见的,你就是那一个种类!”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叫喊着:
  “这家伙确实傻,不懂我的话。我是说,你应该想一想,我不是印第安人。印第安人长期拖着俘虏到处跑,好不容易把俘虏带到牧场上,把他们喂得饱饱的,为的是让他们有力气忍受许多痛苦。我在你的社会中有过这种亲身经历。印第安人让俘虏抱一种侥幸逃跑的希望。对不抱这种希望,愿意马上无痛苦地死去的俘虏,他们通常采用古老的办法,激怒捉拿这些俘虏的人,使他们失去自制能力,这些人就马上把俘虏杀死。如果你认为可以在这两者之间择其一,你就错了。你在我的手中没有机会逃跑,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会长期与你纠缠,但是你又不能驱使我在短时间内给你子弹或刀子,放弃我将得到的享受。我要让你从这种受折磨的生活,慢慢地进入你的著名的极乐世界。你还记得,你夜间骑马经过埃斯塔卡多草原的时候,侃侃而谈永恒生命的情景吗?”
  我没有回答,他接着说:
  “按照你的观点,把我看做你最好的朋友,是非常奇怪的。可是,我还真是你的这种朋友,看到你在这儿的尘世中受折磨,感到心痛。因此,我将为你打开天堂大门。我为你准备好了几次短短的不愉快的经历,使彼岸的美好景色尽可能完整地展现在你面前。”
  “不反对,”我尽量用无所谓的口气说话。
  “我相信你!因此我希望,我请求你为报答我给你的爱帮点忙。我想知道彼岸那边是什么样子。你在到达你的幸福彼岸以后,以幽灵或鬼魂身份,在我面前出现一次,以便给我一些信息,我保证非常感谢你。你肯定会受到我的热烈欢迎。你愿意这样做吗,老铁手先生?”
  “愿意,我甚至会做得比你希望的还多。我临死的时候,会来到你的头顶上,会让你看到上千次幽灵,而不是一次。”
  “好。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他笑道,“你当然是个永远不会丧失勇气的家伙。可是,你如果也怀着任何一线希望,你对人称老华伯的弗雷德-卡特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我准备与你把账结清。我在下面划的线,将是一条穿过你生命的线。你,我最好的朋友,昨天下午射出了一盒特殊的弹药。不是吗?”
  “呸!一个瓶子,别的没有。”
  “对。是一个瓶子,它却成了你的灭顶之灾。瓶子里原来有点东西不见了。把一个空瓶子作为可能的狩猎工具使用,这是史无前例的。你难道没有闻一闻?”
  哈默杜尔代替我作答:
  “我们没有想到,那是你的毒计,亏你真的想得出。”
  “说得非常漂亮,胖子。不过,你还是不会有兴趣笑的。你把那个瓶子当做丢弃的酒瓶。可是,他并不是酒瓶,而是我忘记带走的水瓶。如果你知道,在没有水的地方,一口水意味着什么,你就不会觉得奇怪,当我发现丢失那个瓶子的时候,马上就勒马往回去寻找。有些地方,生命仅仅维系在几点水上。我回到我们中午扎营的草原边缘,看见了你们,并没有马上认出你们。可是,你们还是继续前进,逐渐接近我,我当然感到高兴,我寻找的先生们就在我的前面,我们一直跟随你们到这个山谷。你们的岗哨正背对着我们,让我们来袭击。我们偷偷步行过来,把你们团团包围。你们在说着梦话,梦见那么美好的东西,使我感到,把你们叫醒是无穷的遗憾,于是便把你们今后的旅程交给我们的团体。可惜老铁手先生将不能参加,他准备启程到另一个地方。天一亮,他就在这个美丽的山谷登上天梯,在我们方面……”
  “别-嗦那么多长时间,讲那么多废话!”一个人插嘴。他靠在一棵树上,双臂交叉,“该做的就做,不要事先说许多的话。你要与老铁手了结什么,与我们无关。重要的是履行您对我们的许诺。”
  “我会遵守的!”老华伯答道。
  “那就履行您的诺言吧!我们想知道是怎样安排我们的。”
  “你们已经知道!”
  “不,您如果没有与温内图谈妥,其他一切对我们来说都毫无价值。您把我们从堪萨斯那笔最好的买卖中拉上来。现在,人已经抓起来了,我们主要想知道的是,您给我们的希望能否得以实现。您去找温内图,别与老铁手讲这么长的废话!这位阿帕奇人才是我们所需要的人。”
  “慢慢来,雷迪先生,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您再等一等。”
  那个靠在树上的人原来叫雷迪。我猜想,他谈到堪萨斯和那儿的好买卖。这说明,袭击我们的这些人,就是我们在下面竭力躲避的团伙成员。雷迪看来是歹徒们的首领。老华伯请他们来跟踪我们,前提和条件还有待了解。
  我们的处境很糟。控制我们的这些人,比穷困的印第安人部落可怕得多。我是我们中间生还希望最小的,我要在这儿被杀死。如果不出现对我有利的环境,老华伯将实施他的威胁。我的生命处在千钧一发之际。
  雷迪向阿帕奇人靠近,对他说:
  “温内图先生,是这么回事,我们与您有一笔交易。但愿您不会拒绝深谈!”
  温内图和我一样,知道沉默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弄明白这些人的意图,为此,我们必须与他们交谈。阿帕奇人答道:
  “这位白人指的是什么交易?”
  “我想说得简单而又诚实。老华伯与老铁手有仇,他单枪匹马报不了,就来找我们,要求我们帮助他。我们同意帮这个忙,条件是,给我们一大笔酬劳。他答应给我们金子,许多的金子。但愿您懂我的意思。”
  “嗯!”
  “我不知道您这个‘嗯’是指什么。不过,我希望是表示同意。在这儿,在科罗拉多州,人们发现了非常好的地方。我们本想在堪萨斯做完买卖以后,才上山去淘金。这可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要是找不到金子,一无所获,那就扫兴得很。老华伯于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宝贵的主意,您,温内图先生,肯定知道许多可以找到金子的地方?”
  温内图慢吞吞地回答:
  “有些红色人知道埋藏大量金子的地方。”
  “您将给我们指出一个这些的地方。”
  “这些红色人通常不透露这些秘密。”
  “如果有人强迫他们?”
  “他们宁愿死。”
  “呸!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温内图从不怕死。”
  “根据我们所听到的情况,我相信您是这样的人。可是,这次不仅牵涉您,而且牵涉您的所有陪同人员。老铁手必死无疑;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了,因为我们与老华伯有约在先。但是,您和其他人可以通过您向我们指出一处好的金矿而得救。”
  温内图闭上眼睛,表示在思考。出现了一段间隙。他知道金矿,确实知道。可是,即使最可怕的威胁,也不可能让他透露一处。他肯定是要骗一骗这伙歹徒,因为他表示愿意帮他们找。他关心的有两件事:第一是救我,我的死已经确定无疑;第二是争取时间,等待有利于解放我们的环境。
  “我什么时候得到答复?”雷迪觉得间隙太长。
  “白人将得不到金子。”温内图说,他的眼睛重新打开了。
  “为什么?您拒绝透露矿区?”
  “不是。温内图知道的不仅是一个矿,而且是一个大富矿。他将给你们指示这个地点,如果他可以做的话。”
  “什么?您知道一个富矿,可以指给我们看?这几乎是不可信的!”
  “温内图考虑的不是拥有金子。在科罗拉多州,他只知道一个地点。那是个富矿,不可估量的富,可是,我不能带你们去,因为我不了解它的地形。”
  “魔鬼!一个不可估量的富矿,却不能确切地了解地形。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印第安人身上。你能不能说出大致方向?”
  “这个,我知道,在斯奎勒尔河畔。有一次,我的兄弟老铁手和我分两路追踪两个不同的足迹,几天后,我们幸运地在约定地点汇合。老铁手告诉我,我们用不着害怕有人追踪了,那些人走了。他说,他回来的晚了一点,因为他在路上发现一个富矿,他花了很久时间才把矿掩盖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他只带回几个样品。”
  “样品?多大,多大?”雷迪问,所有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大土豆那么大,有的还大一点。”
  “我的妈呀!那可是几百万,好几百万呀!你们就让它躺在那儿?”
  “我们为什么要带金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应该带?听着,大伙,这两人找到了巨型富矿,这个人却问为什么他们要带走!”
  一片惊讶的议论声作了回答。可以想象,那些人多么专心地听着阿帕奇人的这些话,他们根本没有想一想他提供的情报的真实性。我从自己的角度看,相信他现在讲的不是谎言,至少有一个这样的富矿,但实际上并不在斯奎勒尔河畔,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为什么这个白人这么吃惊?”阿帕奇人问。“到处都有矿藏,温内图和老铁手唾手可得。他们如果需要这些东西,他们自己去找好了。花点时间,在不远的地方就能找到。我们现在就到斯奎勒尔河畔去,搬几口袋回来。”
  “喔!您想搬些回来。我们原来以为,您正是由于这样的或类似的原因才进山的。是不是?你说过,你并不知道富矿在哪儿!”
  “是不知道。但是老铁手,我的兄弟,发现了那个地点。”
  他现在肯定是在想怎样把我从死亡线上救出来,他们如果想找到那个只有我知道的的富矿,就必须保住我的命。温内图很聪明,只稍微强调这几句,使他们不致识破话中的真正意图。我马上就看出,他的目的达到了,因为雷迪很快就大喊大叫:
  “根本就是一码事!温内图和老铁手,谁知道富矿地点,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两人都是我们的俘虏。温内图不能带我们去,老铁手就当向导!”
  “你没有问我,就说这话,雷迪先生?”老华伯问,“我想,老扶手今天就要死,而且要死在这个山谷!”
  “有这么回事?我不要他死,而是要他活着,带我们到那个富矿去。”
  “我不同意!”
  “我以为,你失去了理智,老华伯!你如果想放弃富矿,就是魔鬼。你确实是疯了。”
  “根本不是!我请你们来,是为了给我抓老铁手的。作为交换推荐,我给你们出了个主意,迫使温内图给你们找矿。找到的矿完全给你们,我不要。但是,我之所以不要矿,是为了要老铁手。我们既然幸运地把他抓住了,就不能再放走他。我今天不把他杀掉,他就会逃走。”
  雷迪哈哈大笑,说:
  “逃走,从我们这儿逃走!你们都听见了,各位,一个成了我们俘虏的人,要从我们眼前逃走,据说可以逃走。”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老华伯却愤怒地叫喊:
  “你们傻,反而说我傻。你们以为能够抓住这个家伙就可以飞扬跋扈,我只能对你们表示遗憾。对这个曾经用两个拳头摧毁铁锁链的人,如果不诉诸武力,就会中计,他在这方面是最了不起的大师。”
  “我们没有铁锁链,而且不需要。皮带更好,好得多。用计?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有多大能耐。我们20个男子汉,他用什么计逃得脱?40只眼睛就看守着他,看他怎么耍滑头,一双眼睛没有看见,另一双也会看得见,他能够采用的计策都会被我们识破。”
  “有些人就是自命不凡,实在可笑。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他多少次被印第安人抓住,多少次逃之夭夭吗?”,
  “我们不是印第安人。”
  “白人还不是一样!我告诉你们吧,这个滑头无所不能,别人做不到的他做得到!这个人必须被处死,一抓住他就要执行。不这样做,他就会像水一样从手里跑掉!我了解他,因为我长期与他打交道。”
  “你是小题大作。我再重复一遍:我要看看,当我牢牢看守他的时候,他怎样从我身边逃跑。事情就这么定了,他带领我们去找富矿。”
  “我不同意!”
  他们针锋相对,老华伯是讽刺者,否定者,亵渎神灵者;雷迪是实力雄厚的首领,但受制于人,虽然捉到了我,却必须把我交给谋杀者。这是紧张的时刻,紧张到我忘记是在为我的生命而展开的争执。不过,他们没有动手。雷迪把手放在老华伯肩上,用威胁的口吻说:
  “您真的以为我一定要征得您的同意?”
  “应该如此,否则,你就是为了老铁手而欺骗我。你难道要食言?”
  “不,我们信守诺言。我们答应你抓住老铁手并把他交给你。我们已经把他抓住,也向你保证,会移交给你,但不是今天。”
  “让你的诺言见鬼去吧!你是看不住他的。”
  “我们看得住。你如果阻挡我们带着他,就看看四周。我们是20个人。”
  “看到了,你当然有后盾。”老牛仔怒不可遏。“我最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脑袋。所有的争吵就完了!”
  “你不敢!你要是杀了老铁手,甚至仅仅使他受一点点伤,下面一瞬间你肯定会得到我的一颗子弹。”
  “你敢威胁我?”
  “有什么不敢的?根本没有敢字可言。我们和你到这儿来,是想和你保持良好的伙伴关系。但是,问题在于找富矿,这个矿可能价值数百万。你如果拿走我们这一堆金子,我只好让魔鬼要你的命。你知道,老铁手与我们一起走,你只要伤他一根毫毛,你的皮肤上就会开一道裂口,你就会爬上你要他爬的天梯。”
  “以死威胁我,这就是你所谓的伙伴关系?”
  “是的,就这样。你如果想扼杀我们的富矿,还谈得上伙伴关系吗?”
  “那好,我不得不让步,不过,并不是没有条件的。如果你找到了富矿,我也要分享。听清了。”
  “好!同意!你瞧,我们对你是怀好意的。”
  “我知道你是怀好意的。因为,如果你得到那么一大堆金子,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感谢。而如果不是为了老铁手,我也不会靠你们,靠自己的力量就足够了。”

  他走到我面前,用讽刺的口吻说:
  “我有高招,让你逃脱不了。”
  他指着亨利枪和猎熊枪,补充说:
  “没有这些武器,你肯定逃脱不了。我了解你,知道你绝对不会放弃逃跑的念头。我曾经拥有过这些武器,可惜时间太短。从今以后,它们就永远属于我了!不要指望死亡远离你!你可以与老天爷商量好,当那儿需要你的时候,他老人家会给你派特快使者来邀请你。到那时,你只要乖乖地听话,就可以去分享极乐生活。难道不是吗?”
  “不要亵渎神灵!我还不会死,因为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喔!你以为,亲爱的上帝会等你把要做的都做完,才召唤你吗?难道真的会有一个心肠这么好的上帝?我必须说,没有。”
  他没有得到回答,这时,他用脚踢了我一下。
  “我问你的时候,你要说话。老华伯与你谈话,是你难得的一大荣幸。你不给马,不给枪,把我从基佩塔基赶走,那时,你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抓住你吧?我到了奥萨格人的营地,得到了一匹马和一支猎枪。但是,那些家伙没有事业心,那个接受了马托-沙科命令的奥萨格人,没有兴趣追赶你们,他甚至嘲笑敌视白人的红色人,带着战士们回家去了。因此,我只好去找这个团伙,承担你听到的那些义务,当然这是以牺牲你们为代价的。现在,我重新得到目己的马和武器,加上你的马和武器。你在我心目中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只有被我踢一脚的价值了。”
  他又踢了我一脚,然后又用力踢了温内图一脚。他已经站起来,还要去踢哈默杜尔,让他重新坐下,对他来说,胖子比我们更无价值。可是,当老华伯走到哈默杜尔跟前的时候,这位胖子却用一种诙谐的口吻说话。即使在最严重的关头,他仍不放弃这种诙谐。他说:
  “这是您的运气,尊敬的老华伯先生!”
  “什么?”老头问。
  “我的身体正好最敏感。”
  “我想马上试试!”
  他给他结结实实一脚。胖子尽管身体胖,却非常灵巧。他和我们的脚都被捆在一起,手被绑在背上。他跪下来,脚缩起来,双手对着地面,使身体像一个弹簧一样,然后一跃而起,用头去撞老华伯的身体。这一撞非常有力,哈默杜尔被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老华伯则被撞到另一边,飞起来,掉进火里。他虽然很快跳开,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时刻里,他长长的白发一半已经冒烟,上身的衣服烧得皱成一团。其结果是哄堂大笑。老华伯不把怒气发在哈默杜尔身上,而是对嘲笑他的团伙成员大发雷霆。这时,胖子转身对霍尔贝斯说:
  “难道不漂亮吗?你不是也高兴吗,老皮特?”
  “嗯,如果你认为这是一幕好恶作剧,那你是对的!”他的大个子朋友用他那为人熟知的单调方式回答。
  “这个人以为可以踢我一脚而不会受到抵抗!你对此有何见教?”
  “要是我,我也会把他往火里扔的,和你一样!”
  “进不进火,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飞到那边去了!”
  老华伯过来对胖子进行报复。雷迪拦住他说:
  “让这些人安静一下,你不要再出什么事!老铁手属于你,其他的人属于我们,我不想让他们毫无益处地受虐待。”
  “你突然变得对别人友好起来了。”老头嘟囔着。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些人必须与我们一起走,我不想拖带伤员和残废人。而且,我们有更多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在这儿与他们吵吵闹闹。我们还不知道他们的马在何方,快去找!”
  马拴在墙外的露天桩子上,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我还昏迷不醒的时候,歹徒们就吃完了饭,想在天明之前睡上一觉。雷迪指定两人站岗,自己也躺倒休息。老华伯心里怀着对我来说极为不舒服的想法,挤到我与温内图之间,把我的胳膊与他的胳膊用一根特殊皮带绑在一起。老头采取这种极其小心的措施,是为了让我想不出逃跑办法。
  而我还是在考虑逃跑的问题,想得非常厉害。
  在我陷入的困境中,没有一次的形势比这次糟糕,没有一次把我捆绑得这么紧。我很难单纯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他们的手心。借助外面的力量?这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有感到绝望。老华伯决定马上杀死我,这个决定算是取消了。从这儿到斯奎勒尔河畔,还有一段遥远的路程。难道在这期间,我们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我的目光没有看远处,而是放在附近。我怀着一线希望。这一线希望与一个印第安人联系在一起。这个印第安人就是科尔马-普施。
  有人问我,为什么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个名字。我的答复是:科尔马-普施当时不在那儿。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马上发现,那个神秘的印第安人不在场。
  他在哪儿?
  我心中首先产生一种疑虑,把他与歹徒们联系在一起。但是,这种不信任的想法马上受到我自己的驳斥。因为,科尔马-普施崇高的声望是不可能同这些人相联系的。
  当时还有第二个问题:他是不是听到歹徒们来的声音?是不是在他们接近我们的时候临阵逃跑?对此,我也不能相信。我想,他是不会这样做的。所以,他的离开一定有其他原因。
  哈默杜尔问过他,是否与我们同行。他的答复是,他还要考虑一下。他的马不在这儿,而是在别的地方。他是趁我们睡觉的时候,偷偷离开的,要么是去取马,要么是去后不想再回来。他不辞而别,很可能是想避开各种棘手的问题和询问。他在与我们的短暂相处中一再表明,不喜欢别人对他寻根究底。
  他如果一去不复还,我们对他就不抱希望了。但是,如果他只是去取马,恰恰在那短暂的时刻,歹徒们来袭击,那么,他在返回途中就会听到歹徒们的喧闹声,一定会马上想到出了事,因而留了神。然后,他很可能爬过来,发现情况的变化,偷偷观察到了所发生的事情,偷听到了人们所讲的话。他如果是我根据他的声望认定的那种人,就一定会为我们着想,甚至非常关心我们。他不仅为与温内图见面感到由衷的高兴,而且见到了阿帕纳奇卡,心里充满着激动。尽管他的感情秘而不宣,大家还是感觉到他的热情。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如果我的这些想法正确,科尔马-普施现在应该就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歹徒们刚刚入睡,我就期待着他的信号。可以想象,我的心情相当紧张。
  使我感到高兴的是,这种期望没有落空。两个警卫分别坐在火的两边,面对面地聊天。坐在火那边的,后来躺下睡了,可能是太累。坐在火这边的警卫把背对着我。我们三个人的位置正好在一条直线上,所以他挡住了那边那个人的眼睛,那个人看不见我。这是一个有利的环境。我希望,那个印第安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山谷里刮起一阵风,灌木和乔木都在动,发出飒飒的响声。这种响声肯定使得人们听不见某个秘密爬行的人引起的响声。
  我偶尔抬头观察睡觉的人,一个半小时以后,我确信,除了警卫、温内图和我以外,没有人是清醒的。
  我想,他一定会在这个最好的时刻来,如果他可以来并且愿意来的话。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注意到,我身后右边,有一个轻声、缓慢的动作。一个人头抬起来向我看,这是我所期待的人。
  “老铁手不要动!”他对我细声地说,“我的白人朋友想我吗?”
  “想。”我同样轻声回答。
  “科尔马-普施本想去找温内图,可是那儿没有遮挡。因此,我爬到老铁手身边,我们正好在警卫的背后。我的白人兄弟可以告诉我,他有什么打算。我愿意听。”
  “你想解救我们?”
  “是的,只等老铁手决定。他知道什么时间最恰当。”
  “这儿不行,我们一定要能同时释放我的同伴们。我的红色兄弟愿意跟着我们吗?”
  “愿意,一直跟到你们获得自由的时候,不管时间多长,路程多远。”
  “你是否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听到了,科尔马-普施躺在石头后面,听到了一切。那些白人想得到斯奎勒尔河畔的富矿。”
  “我的红色兄弟知道斯奎勒尔河?”
  “这一带远近地区我都熟。”
  “今天晚上,在通往这条河的路上,有没有解救我们的适当地方?那个地方的树和灌木应该比这儿多。在这儿,我们很难接近警卫,他们一目了然。”
  “科尔马-普施认识一个地方,正好可以作为适当的场所。如果你们在那儿停留,不会引起注意。问题是,那些白人会跟随你们吗?”
  “肯定会,看来,他们对这一带不熟。他们既然要我们把他们带到斯奎勒尔河畔,就只好相信他们的向导。”
  “老铁手从这儿出发,朝西南偏西方向,到拉什河畔,越过这条河,沿岸一直走到河的南北支流汇合处,再从那儿拐弯,也就是说,拐南支流最后一道弯,再朝西北偏西方向,然后地势逐渐升高,看见有灌木丛的草原,再经过一个视野开阔的岩石高地,高地下面有好几处泉水从地下涌出,岩石上和泉水边有很多树木。最北头的那眼泉就是您扎营的地点。”
  “好!我会找到那眼泉的。”
  “科尔马-普施也会去。老铁手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现在没有了,因为我不了解我们今晚扎营的具体情况。希望你赶来找我们,不过,只找温内图或我,其他人不具备必要的灵活性,不能及时、有效地充分利用你提供给我们的帮助。”
  “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
  “可以,感谢我的红色兄弟科尔马-普施,只要我们获得自由,我们就会为你赴汤蹈火。”
  “伟大的自然神奇妙地引导他的子民的步伐,科尔马-普施可能还会需要老铁手和温内图的帮助,我是你们的朋友,你们可以成为我的兄弟。”
  他无声无息地过来,又无声无息地回去。在老华伯的另一侧,阿帕奇人发出不大不小的清嗓子的声音。这声音是对我发出的,他以此告诉我,他察觉了科尔马-普施的来访。他的感觉无可比拟地敏锐,这件事当然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我们两个都感到满意,并且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不会持续很久了,可以安稳地睡上觉。睡觉之前,我还是把对科尔马-普施的谈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讲的几乎是一口流行的英语,使用了西南偏西和西北偏西的术语,我还没有发现一个印第安人这样讲过。他不跟任何人交往,过着孤独、封闭式的生活,怎么了解这种流行语言?当然,可以归结到以前与少数白人的交往。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一定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是被迫过现在这种离群索居生活的。
  早上醒来,歹徒们瓜分从我们身上获得的战利品。他们看重我们的任何一样东西,把这些东百作为他们的宝贵财富。老华伯得到的是我的物品。雷迪把温内图的银盒据为己有,根本不考虑后果。以后,只要有人看见他手里的这些东西,都会把他当做强盗和刽子手。他至少会暴露自己的小偷身份。他还决定,把温内图的“旋风”当做自己的马,并且给老华伯善意的劝告:
  “另一匹宝贵的马,肯定是老铁手骑过的,您应该得到,卡特先生。您从这儿也可以看到,我对您一点儿也不坏。”
  可是,老华伯摇摇头,回答说:
  “非常感谢,我不想要它!”
  他知道原因,了解我的“闪电”。
  “为什么不?”雷迪惊讶地问,“与我比,您是更好的马专家。您一定知道,没有比这两匹宝驹更好的马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宁愿要这一匹。”
  他指着马托-沙科的马。雷迪指定另一个人接受我的马。我们其他的马都有了得主,我们所有的马都比歹徒们的马好。哈默杜尔的老马是个例外,无人问津。
  我对于分马必然产生的局面感到高兴。我们的好马肯定不会容忍坐在鞍上的陌生人。
  我们的口粮也被他们拿去吃了。我们得到的当然是一顿填不饱肚子的早饭。他们饮了马以后,就骑马出发。我们被绑在老马上面,双手朝前,以便握住缰绳。现在,他们骑着作为战利品的马走在前面。
  奥萨格人的马没有给想骑它的人制造很多麻烦。阿帕纳奇卡的深红色马已经不怎么好对付了,骑者刚刚上去,它就乱跑,跑了很长时间,人和马才回到原地。雷迪骑的是温内图的“旋风”。这匹马让骑者平和地上去,好像是最虔诚的、刚入伍的新兵或者训练有素的老兵。等到这个歹徒想在鞍上舒服舒服坐着的时候,它在空中飞了一个大弧圈,离它不远的地方响起一阵叫喊声。我的“闪电”同样准确地把骑在它身上的那个家伙摔了下来。
  这两个被摔下来的人一边骂一边站起来,觉得奇怪,那两匹马原封未动,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他们于是又骑上去,又在同样长的时间内第二次被抛下来。第三次尝试仍然以失败告终。老华伯在一边旁观,偷偷地笑,第三次失败以后,他哈哈大笑,对首领说:
  “现在你才知道,雷迪先生,我不要那个黑魔鬼的原因了,这匹马麻烦得很,即使世界上最好的骑手也不能在它身上保持一分钟。”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想让你享受一下,与土地打一下交道,你满意了吧?”
  “见你的鬼!它们真的不让别人骑在上面?那怎么办?”
  “你如果不想在半路上发脾气,就暂时让它们原来的主人骑!事情过后,再试试,看可不可以驯服它们。”
  这个建议被采纳,我们得到了我们的马,阿帕纳奇卡也一样。然后,队伍才出发。当我们进入山谷的时候,雷迪走到我身边说:
  “我想,你并不愿意通过抵抗使你的处境恶化!你认识路?”
  “认识。”
  “今天去哪儿?”
  “去拉什河对岸的一眼泉边。”
  他认为我当向导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根据阿帕奇人的说法,是我发现富矿位置的。我觉得很好。为了了解歹徒们的地理知识,我向他打听:
  “你大概了解斯奎勒尔河那边的情况?”
  “不。”
  “你的人?”
  他回答得很笨:“也不。”
  “那么,温内图可以给你指路。”
  “他对藏金的地点知道得不很准确。”
  “你认为,我真的会给你看那个地点吗?你是个奇怪的人。”
  “怎讲?”
  “如果我帮助你找到金子,我从中得多少?什么也得不到。我一无所有,而你答应了,要让我死。你能不能得到富矿,对我都一样,我反正是没命。我们要让你们能够对我们进行袭击、掠夺和杀害,同时使你们成为百万富翁。你想想,我会感到愉快?”
  “嗯!”他嘟囔着,没有马上说话。
  “看样子,你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当然没有。但是,你会顾及你的同伴,如果我们没有找到富矿,他们大家都得死!”
  “那关我什么事?我反正是死。谁顾及我?我死了,其他的人活着,我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废话!你对他们并不是这么残忍的。”
  “残忍?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你嘴里说残忍不好,心里却总想杀害别人,如果金子没有到手的话。”
  他低头想了想说:
  “好了,干脆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真的想向我们隐瞒矿藏地点?这必然导致你的同伴的死亡,此外,你也将受到伤害。”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把你交给老华伯的事,还没有确定。”
  “哦!”我惊奇地拖长这个字。
  “是的”,他点了点头,“他正好走在前面,并没有听见我和你的谈话。你如果给我指出了富矿,如果金子确实像温内图所说的那样多,我不仅能够释放你的同伴,而且会释放你。”
  “真的?你愿意向我保证?”
  “非常肯定的保证,可惜我不能说。”
  “那么,你的全部讲话就毫无用处。我想知道我的命运。”
  “对你肯定是有好处的,这取决于矿的品位。只要我们在这方面感到满意,你也会对我感到满意。”
  “老华伯将对此怎么说?”
  “跟他无关,由我决定。他要是给我添麻烦,我干脆撵他去见魔鬼!”
  “这可不行。他应该是富矿的股东!”
  “胡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骗骗他而已?我不会傻到要对他恪守诺言的程度。”
  他实际已经傻到相当的程度,他对老华伯这样背信弃义,怎么会恪守对我所作的诺言呢?他根本没有想过金子到手会释放我的事情。更为甚者,没有证人能够证明他对我们实施了暴力,我的同伴的生命也没有保证。他只是想眼下让我愿意为他效力,金子得手以后就食言,并且继续犯罪。我最气愤的还是,这个无耻的家伙还敢对我用亲密的口吻说话。
  “怎么样,你想清楚了?”过了一会儿,他打听,“你想怎么办?”
  “要看你讲话算不算数。”
  “矿还是给我看?”
  “给。”
  “好!你是最聪明不过的。此外,即使我食言,你死后,我们有没有金子,是不是埋在地下,对你来说也就无所谓了。”
  这是这次谈话的一个奇怪得令人满意的结束。是的,我当然可能,而且一定会是无所谓的。幸亏我在这方面还有一个很满意的地方,即在斯奎勒尔河畔根本没有金矿。受骗的并不是我,而是他。

  他还没有离开我,我就得到一个机会,听到一次差不多同样引人入胜的谈话。我后面是哈默杜尔和霍尔贝斯,中间夹着一个歹徒。歹徒们对行进的先后次序和对我们的看管并不是非常严格的。我们被捆绑起来,根据歹徒们的看法,我们是不可能逃跑的。因此,我们可以比较随便地骑马。
  这两位受尊敬的人在与他们的陪同聊天,实际上是哈默杜尔和歹徒谈话,霍尔贝斯在被问及的时候,给予干巴巴的回答。当雷迪在我旁边的时候,我不可能注意到我后面所谈的内容。而现在,我听到哈默杜尔说:
  “你们真的认为我们非常可靠?”
  “是的。”歹徒说。
  “胡说!我们不过是与你们散散步罢了。”
  “你们被捆绑着。”
  “我们觉得愉快。”
  “谢谢这种愉快。被抢劫也是愉快的。”
  “被抢劫是可悲的。”胖子笑道。
  在我们西行之前,他和皮特把钱缝起来了,所以他笑。
  “你觉得这么好笑,说明你的情绪好,”歹徒气愤地说,“我要是处在你的地位,会严肃得多!”
  “严肃?我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让别人把头耷拉着?我们今天觉得和任何时候一样舒服。”
  歹徒骂了一句,叫喊着:“你不过是痛苦的幽默罢了,你没有想到,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你!”
  “还不就是我们知道的那种命运。难道还有什么著名的命运?”
  “你会熄灭。”
  “喔!这没什么,这根本没有什么。我们如果熄灭了,又会舒舒服服地重新点燃。”
  “疯了,简直疯了!”
  “疯了?听着,如果我们三个人中间只有一个人是疯子,这个疯子就是你。我虽然是胖子,却可以穿过你们最小的网眼。这个大个子霍尔贝斯势不可挡,他的鼻子可以伸得比你们的栏杆还高。至于温内图和老铁手,我根本不愿先谈。我特地按你的请求,最隆重地向你宣布:在你们还没有来得及思索的时候,我们就从你们身边飞过去。那么,你们就只能站在这儿阻挡我的老马了。我们可以不飞过去,而是采用更好的,好得多的办法:我们掉转矛头,把你们俘虏起来。那样,这些老马就又适合你们了。我们哪怕只在你们身边呆上一天,那将是一种耻辱,我脸皮这么薄,怎么会受得了这种耻辱?我们走好不好,霍尔贝斯,老浣熊?”
  “嗯!”大个子都囔着。“如果你要我们这样做,那么,你是对的,亲爱的迪克。我们会走的。”
  “从我们身边逃走?”歹徒笑道,“我告诉你,我们把你们绑得非常牢,正如我偶尔也叫做霍尔贝斯一样!”
  “你也叫霍尔贝斯?多美的名字!你也叫皮特?”
  “不,我的名字是何西阿,你觉得有意思?”
  “何西阿?唉!我们当然感兴趣!”
  “你叫喊‘唉’,我的名字使你觉得痛?”
  迪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向霍尔贝斯:
  “你听见了没有,霍尔贝斯,老浣熊,这个人有一个美好的、虔诚的、圣经上的名字?”
  “如果你认为我听见了,那就是对的。”被问者回答。
  “这是什么秘密的语言?”歹徒问。“这些与我,与我的名字有什么联系?”
  “有的,告诉我,你家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圣经上的名字?”
  “还有一个:约洱!”
  “喔,又是一个先知!你的父亲看来是个虔诚的、坚信圣经的人!”,
  “不是,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从不被牧师们欺骗,我很像他。”
  “那么,你的母亲大概是个信教的妇女?”
  “可惜是。”
  “为什么可惜?”
  “因为她通过祈祷使父亲的生活过得很苦。父亲意识到,自己只有多喝白兰地酒,才能使生活变甜蜜。一个聪明的男人遇到一个老是告状的女人,这是难以忍受的。他只好让她坐在家里,自己去进餐馆。”
  “他使自己变甜蜜,是不是大甜了?”
  “是的,他感到厌倦。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里,他看到自己手里多了一条绳子。这根绳子不是做别的用,完全是用来挂在钉子上,打成活结,把自己的头插进去。”
  我听见这个家伙在我的后面用玩世不恭的方式,谈论他的父亲自杀身亡的情况,我被捆绑的手颤抖了一下。哈默杜尔按住自己的火爆性子,没有表现出在此时此地毫无益处的道义上的愤慨情绪,没有说出他已经去世的父亲所说过的、连最颓废的印第安人也羞于启齿的话。他继续探讨这次谈话的秘而不宣的目的,并且笑着说:
  “好吧!为了再次了解你的母亲,我很想知道,除了虔诚以外,你记忆中还有没有留下她的其他个性。”
  “其他个性?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受教育方面,虔诚的人,在生活上通常是严格的。”
  “原来如此!”歹徒笑了,他对哈默杜尔的思路毫无所知,“可惜你说得对。假如所有能够看得见的褐色和蓝色伤痕,都还留在我的背上,我会痛苦得在马上坐不住。”
  “那么说,她的教育方式是一种非常透彻的方式?”
  “是的,她经常透过皮肤。”
  “约珥,你的弟弟,也是如此?”
  “是。”
  “他还活着?”
  “当然,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死亡。”
  “现在,他,连同留在他背上的伤痕,以及留在他身体其他部位上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在什么地方?”
  “在我们这儿,在前面,那个在雷迪身边的人就是他。”
  “就是说,两个先知都在这里,何西阿和约珥,两个人都在。你怎么看,霍尔贝斯,老浣熊?”
  “无可奉告。”大个子回答得比平常的短。
  “你究竟要拿我和我的弟弟怎么办?”歹徒终于注意到了这次谈话的目的,便向霍尔贝斯提出问题。
  “你大概很快就会知道。事先,你只要告诉我,你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一个对自己老婆不能不生气的男人所能够做的任何事情。”
  “也可以说是:要么全部,要么全不。可是我认为,他有朝一日会发现,那根绳子是多余的。”
  “他不久前成立了一家婚姻介绍所。”
  “奇怪!他难道还要给别人增添麻烦?这种职业能够为公众的幸福作贡献?”
  “应该能够。他的意图是好的,可结果是坏的,最后,他连饭都吃不上,把命也搭上了。”
  “好人啦!最优秀的绅士。我要是在这儿看见他,他肯定也会像你一样丰衣足食,也会卑鄙地抛弃老婆孩子。”
  “别说这么多废话!他走以后,我们过得好多了。”
  “对!老公如果不把老婆赚的钱花光,寡妇和孤儿的日子就好过了。”
  “听着,你怎么说这种话?不管怎么说,我的母亲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是的,她做牛做马。”
  “你怎么知道这些?”
  “当她的丈夫,你亲爱的父亲悬架自尽的时候,她住在田纳西一个叫做斯密斯维尔的小地方。”
  “对!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
  “后来,她带着孩子迁移到东部。”迪克打断他的话。
  “这也是对的,现在,你告诉……”
  “等一等!她找到了工作,赚了许多钱,甚至带了并抚养了小侄儿。那个侄儿后来觉得她严格的教育方式太痛苦,便在一个美好的夏日溜之大吉。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不理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
  “你还有一个妹妹?她在哪儿?”
  “她死了。”
  “那么,你和你尊敬的先知约珥就成了你们母亲的唯一的两个继承人?”
  “继承人?见鬼!仅仅剩下几百美元,其他一无所有。我们拿着这一点点钱只能喝一口酒!”
  “好。你看来完全重蹈您父亲的覆辙。告诉你吧:提防那根非常危险的绳子。你看呢,霍尔贝斯,老浣熊?他们要得到绳子吗?”
  “嗯,”被问者回答,“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亲爱的迪克。”
  “好。那么,他们就不得到绳子了。你同意?”
  “同意,他们不配得到绳子。”
  “他们配不配,这无关紧要。可是,他们要是得到了,那将是令人发指的事!”
  “你们说的是什么密语?你们究竟指谁?”歹徒问。
  “说的是何西阿和约解。”哈默杜尔答道。
  “说我和我弟弟?我们两个将得不到某样东西?”
  “对。”
  “什么?魔鬼才听得懂你们的话。”
  “哼!这就是我们的财富。我们合在一起,有千百万美元,本来是可以送给你和你的杰出的约洱。可是,我们现在决定,不给你们任何财富,什么也不给,一个子也不给。”
  我没有回头看,可是,我可以想象得到歹徒吃惊的神色。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听见他问:
  “你……财富要……要我们……得到?您想跟我胡搅蛮缠?”
  “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
  看来,他想从这两个人的脸色上弄清楚一些情况,因为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他用吃惊的声调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与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的脸色虽然这么严肃,但是充其量只不过是表现出一种愚蠢。”
  “我会向您解释的。你可要把你的姓告诉我!”
  “好,我叫霍尔贝斯。”
  “我的朋友叫做?”
  “名字一模一样。”
  “他的名字?”
  “皮特,我听出是这样,皮特-霍尔贝斯。这是完全……啊,啊!”
  他没有往下说,我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不大不小的声音,然后慌慌张张地继续说:
  “皮特,皮特,皮特……那个小伙子,母亲抚养的堂兄和……图恩德尔斯托姆!可能吗?这个永远的大个子难道就是那个小皮特?”
  “他就是皮特,你终于把手按到了正确的门铃上了。让你走到这上面来,真可谓费力又费工,你丝毫不能为你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
  歹徒听不懂这种侮辱的话,叫喊着:
  “什么?真的?你就是那个傻皮特,那个总是有一副好心肠,代替我们两个人让母亲殴打的傻皮特?是不是因为那种替代太痛苦,您才终于逃跑的?”
  皮特只点头,我没有听见声音。
  “太好了!”他的堂弟接着说,“我现在又把你当做俘虏。”
  “你们要杀死他?”哈默杜尔补充一句。
  “我们现在不谈杀不杀的问题。皮特,你最好是给我讲讲,你那时跑到哪儿去了,从那时到现在,你都干了些什么。我很好奇。”
  皮特咳了几声以后,说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干巴巴的:
  “我们分别以后,你们堕落了。你们把尊严、荣誉彻底抛弃,而不觉得羞耻,靠掠夺别人的钱财生活。很可惜,我不能不承认是您父亲兄弟的儿子。不过,我有理由说,我不能对你们这些亲戚负责。我感到高兴的是,如果我违背自己的意愿,我也可以说是您的亲戚。”
  “喔!”歹徒愤怒地插嘴,“你现在为我感到羞耻?当时,你让我们抚养就不感到羞耻?”
  “让你们抚养?笑话。我只受到你们母亲的抚养。而且,她给予我的,我已经全部偿还给了她。当你们游手好闲的时候,我不得不干苦活,做牛做马,还要为你们挨打,吃所谓的餐后点心。对你们,我用不着表示任何感谢。不过,我愿意使你们感到非常高兴。我们寻找你们,是为了把我们的积蓄送给你们。我们是西部人,不需要钱。你们得到我们的积蓄,就能变富。可是现在,你们是歹徒,是可怜的、堕落的人。我请求上帝保佑我,我不能把这么多的钱送到你们手中。这些钱如果送给那些值得尊敬的人,可以使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从孩提时起就分手了,现在,在这儿重逢,又将很快分道扬镖。我衷心希望,如果我再次与你们相逢的话,我再也不需要为你们而生气和难受了。”
  平时沉默寡言的霍尔贝斯,流利地作了这次长时间的讲演,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温文尔雅的绅士今天的表演是他最出色的一次。哈默杜尔没有让他有任何休息时间,就急急忙忙表示同意,以示赞赏。他说:
  “说得对,亲爱的皮特,说得对!你说出了我的肺腑之言。我们本来是可以用这笔钱让更好的人过上幸福生活的。”
  如果是对陌生人,这个歹徒无论如何会用其他方式回答。可是,他知道,皮特是他的亲戚,便对这种讽刺大发脾气,嘲笑地说:
  “我们并不妒忌那些要得到你们金钱的好人或者说较好的人,也不要你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血汗钱,我们只要找到富矿,就会拥有几百万。”
  “假如你们找到了金矿,”哈默杜尔笑道,“我会看得到,老铁手将怎样用手指指着那片土地,对你们说:‘就在这儿,矿上有矿,一个比一个大,劳驾你们把它们取出来。’到了那时,你们绝对不会为我们这些可怜的俘虏做任何好事。不仅如此,你们还会开枪把我们打死,堆在一起,使我们不能透露任何情况。你们则包起那几百万,回到东部,把它们存入银行,美美地吃着利息,像天堂里的富人一样兴高采烈,请人每天为你们的嘴烘制新鲜蛋糕。我是这么想的,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不也这样认为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是的。特别是新鲜蛋糕说的对。”皮特又干巴巴地回答。
  “废话少说,”何西阿指责这两个朋友,“你们无非是说些让人气愤、妒忌的话,谈谈你们的富矿多好。”
  “我们衷心地祝愿你们找到它们,并且已经为你们在我们到达现场时将打开的眼睛而感到高兴。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们高兴得忘记动手。”
  “如果只出现这一种情况,你们用不着伤脑筋。现在,我必须去找我的兄弟,告诉他,我找到了那个逃跑了的堂兄皮特。”
  他催马向前,经过我身边到队伍的最前面去了,他的歹徒兄弟约解在哪儿。
  “这件事你料到了没有?”我听见哈默杜尔在我后面问。
  “没有。”皮特简单地说。
  “干净的亲戚。”
  “我为之非常自豪。”
  “极其气愤。”
  “不!我不生气,因为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
  “噢,我不这么看。可是我们的钱我们送给谁?我不愿意富裕,不愿意蹲在钱袋上面,不想整天担心被偷,想睡个好觉。”
  “是呀,我们又要伤脑筋了。”
  “我们重新考虑钱给谁的问题,这是干傻事,干非常傻的事。”
  我回头说:
  “用不着操心。”
  他们马上从左右向我靠拢,胖子问:
  “不操心?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可以把钱送给谁?”
  “我可以向你们推荐几百人。不过,我不相信你们有钱。”
  “可惜没有。‘将军’有。这是您知道的,先生。”
  “所以,现在还不要发愁。谁知道能不能抓住他。”
  “喔,您和温内图都在。好像我们真的把他抓住了似的。您听见了我们刚才的谈话?我们找到了皮特的堂兄弟。”
  “听到了。你们很不留神。”
  “怎么个不留神?难道我们不应说谁是皮特-霍尔贝斯?”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像知道我们很快会获得自由似的,这样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要是有了疑虑,我们就麻烦得多了,说不定整个事情都要弄糟。”
  “嗯!对。可是,我难道要去迎合这些家伙,伏在马鞍上唉声叹气?你不也是随便与雷迪和老华伯谈话?”
  “但不是像你们刚才同何西阿那样引人注目地谈。幸亏他不够机灵,没有产生不信任。你们关于大金矿的讽刺话对我们特别危险。一定要让歹徒们到最后一刻都相信,我认识金矿。”
  “是。可是,这个最后时刻什么时候到来?”
  “也许在今天。”
  “哇!真的?用什么方式?”
  “现在还说不准。印第安人科尔马-普施会来解救我们。”
  “他?谁想到的?”
  “他和我谈过。我们自由后怎么办,要视情况而定。你们不能睡着,但又必须睡下去。一个个传达下去。我不想和他们说话,免得引起怀疑。”
  他们不知道科尔马-普施秘密到过我这儿,所以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要求他们跟在我后面,静候事态发展。最好是不让歹徒们看见我和我的同伴们说话。
  霍尔贝斯兄弟勒住马,等迪克和皮特。何西阿指着皮特说:
  “这就是当时挨打的堂兄,现在神气得很。”
  约解蔑视地看了皮特一眼,回答说:
  “如果我们允许他和我们谈话,他会高兴。他愿意把钱送给我们?”
  “是的,甚至是一大笔。”
  “这个人有一大笔钱?傻到了极点,他想引诱我们。我们当然会提防,不会这么幼稚。走!”
  他们又到前面去了。哈默杜尔开玩笑说:
  “我们是笨蛋,皮特,老浣熊。这里有两种性格,我们两个来瓜分吧。如果你觉得适合,我要机灵性格,余下的归你。”
  “同意,你够朋友。”
  “好样的,回答得不坏,谢谢!”
  “不用谢,应该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猜火车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4
摘要:欧文·威尔士,苏格兰著名作家,曾凭借《猜火车》一书被称为“药物时代的桂冠诗人”。这本书因为真实描绘苏格兰地区的下层人民生活而成名,其在1996年改编成电影,更是成为经典。一九五八年出生于爱丁堡雷斯市,他是个广受赞誉的苏格兰小说家,《猜火车》是他第一部,也是最著名的作品。 [点击阅读]
恶意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5
摘要:事件之章野野口修的笔记一事情发生在四月十六日、星期二。那天下午三点半我从家里出发,前往日高邦彦的住处。日高家距离我住的地方仅隔一站电车的路程,到达车站改搭巴士,再走上一小段路的时间,大约二十分钟到了。平常就算没什么事,我也常到日高家走走,不过那天却是有特别的事要办。这么说好了,要是错过那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点击阅读]
苏菲的世界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话说我对哲学产生兴趣是在研一时的自然辩证法课堂上。那是位颇为娘娘腔的老教授,本行研究人脑和意识,业余时间教授自然辩证法和自然科学史。不像其他政治课老师只晓得照本宣科,这老头有相当牛逼的学术基础,从古希腊哲学的朴素唯物主义,讲到近现代一系列科学危机,一贯而至,娓娓道来,一面精彩轻松的讲解着各种科学定律,一面逐步揭开科学背后的思辨踪影;当然作为一位老右愤, [点击阅读]
午夜凶铃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2
摘要:?19月5日晚上10点49分横滨数栋14层公寓和三溪园住宅区的北端紧紧相邻,这些新建的公寓已经有很多人入住。每一栋公寓有将近100户住家,算是人口相当密集了。但是,公寓里的住户们不相往来,彼此也不认识,只有在夜里窗子透出灯光时,才让人意识到这里有人居住。在南边,工厂的照明灯投射在漆黑的海面上,静静地拉出一道长影。工厂的外墙上交缠着无数管线,令人联想到人体内错综复杂的血管。 [点击阅读]
幻夜
作者:佚名
章节:82 人气:2
摘要:昏暗的工厂里,机床的黑影排成一排。那样子让雅也想到夜晚的墓地。不过,老爸要进入的坟墓并没有如此气派。黑影们看上去就像失去了主人的忠实奴仆。它们也许正和雅也怀着同样的心情,静静地迎接这个夜晚。雅也把盛着酒的茶碗送到嘴边。茶碗的边缘有个小缺口,正好碰在嘴唇上。喝干后,他叹了口气。旁边伸过一个酒瓶,把酒倒入他的空茶碗里。“以后在各方面都会有困难,但不要气馁,加把劲儿吧。“舅舅俊郎说。 [点击阅读]
五十度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67 人气:2
摘要:E L James is a TV executive, wife, and mother of two, based in West London. Since early childhood, she dreamt of writing stories that readers would fall in love with, but put those dreams on hold to focus on her family and her career. She finally plucked up the courage to put pen to paper with her first novel, Fifty Shades of Grey. [点击阅读]
血火大地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2
摘要:第一章绿林恶魔1没有风,天黑以后,气温还未降下来。空气的湿度很大,蚊子叮咬着人粘糊糊的肌肤。在巴西偏僻内地长大的日本姑娘水野直子,已经习惯了蚊子和毒虫,对蚊虫的毒素已产生了免疫力,即使受到它们叮咬也没什么反应。如果对它们神经过敏的话,在这里简直无法生活。一阵巨大的声音把直子惊醒。她从粗糙的木床上坐起时,那声音变成了狂吼和怒号。 [点击阅读]
源氏物语
作者:佚名
章节:63 人气:2
摘要:《源氏物语》是日本的一部古典名著,对于日本文学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被誉为日本文学的高峰。《源氏物语》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所以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日本是个充满矛盾的国家,在歧视女性*的传统大行其道的同时,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源氏物语》偏又出自一位女性*之手,《源氏物语》全书,仅百万字,涉及三代历时七十余年,书中人物有四百多位。 [点击阅读]
龙纹身的女孩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这事每年都会发生,几乎成了惯例,而今天是他八十二岁生日。当花照例送达时,他拆开包皮装纸,拿起话筒打电话给退休后便搬到达拉纳省锡利扬湖的侦查警司莫瑞尔。他们不只同年,还是同日生,在这种情况下可说是一种讽刺。这位老警官正端着咖啡,坐等电话。“东西到了。”“今年是什么花?”“不知道是哪一种,我得去问人。是白色的。”“没有信吧,我猜。”“只有花。框也和去年一样,自己做的。”“邮戳呢?”“斯德哥尔摩。 [点击阅读]
双城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45 人气:2
摘要: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