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老处女 - 第10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迪莉娅一直醒着躺到早晨,她重温着收养夏洛蒂的孩子的那可怕的一天的每个细节。那时候,她简直还是个孤零零的孩子,她没有人去请教,没有人支持她的决定,也没有人劝她怎样付诸实行。从那时候起,二十年来积累的经验应当养成了她应急的本领,应当教会了她如何规劝别人而不是寻求别人的指点。然而,这么多年的经验像铁链一样把她束缚在自己生活的小天地里,独立蛮干使她感到比她当初冒险行动的时候更加危险,更不可思议,现在似乎有更加多的人需要“考虑”(“考虑”是罗尔斯顿家的口头禅):她的子女,子女的子女,跟他们通婚的那些家庭。哈尔西家会怎么说呢?罗尔斯顿家会怎么说呢?那么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罗尔斯顿呢?
  几个钟头以后,她坐在兰斯盖尔老医生的书房里,眼睛盯着他那被煤烟熏得黑乎乎的士麦那①地毯。兰斯盖尔医生停止行医已经有好些年了;他充其量只是去看几个老病人,会诊一下“疑难”病症。然而,他在自己原先的王国里仍保留着一种权力:是一种世俗的教皇,或者是医学界的长老,他曾经治愈过许多病人肉体上的疾病,现在这些病人又回来向他求精神上的良药。人们一致认为,兰斯盖尔医生的判断是万无一失的;然而,暗中吸引他们上门请教他的原因却是:在这个把图腾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社区里,他是以无所畏惧而闻名的。
  ①土耳其地名,现名伊兹密尔。
  现在,迪莉娅坐着注视着他满头银丝的魁伟身躯在房间里笨重地移动,两旁是一排排牛犊皮封面的医学书籍,还有感恩戴德的病人们送的“垂死的斗士与年轻的奥古斯都”之类的雕像。她已经感到,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又信心十足了。
  “你看,我当初收养蒂娜时,也许考虑不周——”
  医生在写字台后站住了,拳头在桌面上亲切地砸了一下。“谢天谢地,你考虑不周!没有你,本城有的是考虑周全的人,迪莉娅·洛弗尔。”
  她连忙抬头望了一眼。“你怎么管我叫迪莉娅·洛弗尔呢?”
  “呃,因为今天我倒疑心你就是迪莉娅·洛弗尔嘛。”他回答得很妙;一听到这句话,她若有所思地放声笑了。
  “也许,假如我从前不是——我是说,假如我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罗尔斯顿,到头来反而对蒂娜更有好处。”
  兰斯盖尔医生患痛风病的臃肿的身子栽进写字台后面的安乐椅里,通过具有嘲弄色彩的眼镜对她粲然一笑。“我讨厌那些到头来的好处:它们就像过了三天的冷羊肉一样滋补。”
  她沉思着。“当然,我认识到,如果我收蒂娜为养女——”
  “怎么?”
  “呃,人们会说……”她的喉头上涌起了一抹红晕,弥漫到面颊和额头上,又像火一样卷到分得十分得体的头发下面。
  他点了点头说:“是啊。”

  “要不——”红晕变深了——“她是吉姆的——”
  兰斯盖尔医生又点了点头。“人们这样想的可能性更大;假如他们这样想,那有什么不好呢?我知道吉姆:你收留孩子的时候,他什么问题也没有问过你——可是,他知道她是谁的。”
  她抬起惊骇的眼睛。“他知道——?”
  “是的:他到我这里来过。而且——哎——为了孩子,我违犯了职业保密习惯。这样一来,蒂娜就有了一个家。你不会谴责我的,会吗?”
  “啊,兰斯盖尔医生——”她的眼睛里满是痛苦的泪水。“吉姆知道?可是他没有告诉我呀?”
  “是的。那些日子,人们之间并不是无话不谈的,是吗?可是他对你的做法钦佩万分。如果你认为——我想你是这样认为的——现在他住在一个更加洞达事理的世界里,为什么不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为你要做的事更加佩服你呢?也许,医生用嘲弄的口吻推断道,“人们在天堂认为:在人间,四十五岁时干一件大胆的事要比二十五岁时触目得多。”
  “今天早上我想的正是这件事,”她承认。
  “嗯,今天下午你要证明情况正好相反。”他看了看表,站了起来,把慈父般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人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要是小迪莉娅要给你找麻烦,就把她打发到我这里来。你儿子不会的,这你知道,约翰·朱尼厄斯也不会,编造那第三四代人想法的准是一个女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向屋里望了望,迪莉娅就站起身来,她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我想我也许得把夏洛蒂打发到你这里来。”
  “夏洛蒂?”
  “她会恨我要做的事的,你知道。”
  兰斯盖尔医生抬了抬他的银眉。“是的,可怜夏洛蒂吗?我想她会妒嫉的吧?第三四代的想法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有人总得付帐的。”
  “啊——只要蒂娜不付帐就好!”
  “呃——夏洛蒂总有一天会承认这一点的。所以你的方向是清楚了。——
  他把她领出去,穿过餐厅,那里已经有几个穷人和一两个老病人在等候了。
  的确,迪莉娅在当天下午把夏洛蒂单独唤进自己的寝室以前,她的方向似乎够清楚了。蒂娜头疼,起不了床。这些年头,小姐们遇到感情上的纠葛,都是这么做的,这就省得跟自己的长辈讲难言的苦衷。
  吃中午饭时,迪莉娅和夏洛蒂拉了几句家常;然而,迪莉娅仍然感到她堂妹的决定不可更改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无疑加强了夏洛蒂的看法:做出这种决定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洛弗尔小姐故意冷冷地把寝室门关上,向摆在窗户中间的擦光印花布躺椅走过去。
  “你要见我,迪莉娅?”
  “是的——啊,别坐在那里,”罗尔斯顿太太不由自主地喊叫起来。

  夏洛蒂把眼睛一瞪:难道她不可能记得她曾经捂在这几个垫子上的痛苦的呜咽么?
  “别——?”
  “是的;离我近一些,有时候我想,我的耳朵有点聋。”迪莉妮紧张地解释说,把一把椅子推到自己的坐椅旁边。
  “啊。”夏洛蒂坐下了。“我倒没有觉察到。要是你的耳朵真有点聋,昨天夜里蒂娜后半夜什么时候从范德格雷夫家回来你就听不见,那倒省心。要是她认为吵醒了你的话——尽管她不知道体谅别人——她是决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没有吵醒我,”迪莉娅回答。她心里想到:“夏洛蒂横下心了,我说不动她了。”
  “我想蒂娜在舞会上玩了个痛快吧?”她继续说。
  “嗯,痛快倒是痛快,可是痛快得头疼起来了。那样闹哄哄的场面,她可受不了,我给你说过——”
  “是的,”罗尔斯顿太太插嘴说。“我叫你来是想继续我们昨天晚上的谈话。”
  “继续昨天晚上的谈话?”红圈儿又在夏洛蒂枯槁的脸蛋上浮现出来。“那值得吗?我想,我该告诉你,我的决心已经下定了。我想你会承认:我知道怎么做对蒂娜最合适。”
  “当然知道。不过,难道你不允许我对你的决定发挥一点作用吗?”
  “一点作用?”
  迪莉娅身子向前一倾,把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堂妹交叉着的手指上。“夏洛蒂,好多年前,就在这间房子里,你曾经求我帮助你来着——你相信我会帮忙,难道现在就不相信了?”
  夏洛蒂的嘴唇变僵了。“我相信现在该自己帮助自己了。”
  “难道要牺牲蒂娜的幸福吗?”
  “不;而是要避免她遭到更大的不幸。”
  “可是,夏洛蒂,我所要求的无非就是蒂娜的幸福。”
  “啊,我知道。你已经为我的孩子尽到责任了。”
  “不,还没有尽完。”迪莉娅站起来,庄重地立在堂妹面前。“现在我要尽完责任了。”仿佛她起了一个誓。
  夏洛蒂·洛弗尔抬起眼睛望着堂姐,那双被追索的眼睛里闪出恍然大悟的光辉。
  “如果你的意思是你要利用你对哈尔西家的影响,那我对你就感激不尽了;我将永远感激。但是我不想为我的孩子强行成婚。”
  迪莉娅因对方没有领悟而脸红了。她觉得她那重大的意图是刻在脸上的。“我要把蒂娜收为养女——让她姓我的姓。”她宣布说。
  夏洛蒂·洛弗尔冷眼盯着她。“收她为养女——收她为养女?”
  “亲爱的,你难道不明白这样做就大不一样了吗?有我母亲的一笔钱——洛弗尔家的钱;当然,数目不算大;可是,吉姆总想让这笔钱回到洛弗尔家。我的迪莉娅和她哥哥的生活都很优裕。把我的一点点小家私交给蒂娜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她干吗不该叫蒂娜·罗尔斯顿呢。”迪莉娅打住了。“我相信——我认为我知道吉姆也会赞成这种做法的。”

  “赞成?”
  “是的。你没有看到他让我收养孩子时,他一定预见到,而且接受了——任何样的后果?”
  夏洛蒂也站了起来。“谢谢你,迪莉娅。除了我们离开你,再没有什么后果;现在我们就离开你,我肯定,这正是吉姆举双手赞成的事。”
  罗尔斯顿太太往后退了一两步。夏洛蒂铁了心,把她的勇气吓瘫了,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
  “啊,那么,对你来说,牺牲蒂娜的幸福倒比牺牲你的自尊心容易了?”她嚷道。
  “我的自尊心?我没有权利拥有自尊心,除非因为我的孩子而感到一点自尊。这一点我永远不会牺牲的。”
  “没有人要你牺牲。你不讲理。你太狠心。我只不过要求帮助蒂娜,而你讲话的口气好像我在妨害你的权利。”
  “我的权利?”夏洛蒂苦笑一声重复着这几个字。“什么是我的权利呢?我没有权利,不管在法律面前,还是在我的孩子的心里。”
  “你怎么能讲这样的话?你知道蒂娜多么爱你。”
  “是的;同情的爱——就像过去我爱我的老处女姑母一样。我有两个姑母——你记得吗?像衰竭的婴儿似的!我们孩子们经常受到告诫,不许说一句可能伤约西姑姑的心、或者伤诺妮姑姑的心的话:就跟我听到你那天晚上给蒂娜说的一模一样。”
  “哦——”迪莉娅喃喃地说。
  夏洛蒂·洛弗尔继续站在她面前,消瘦、僵硬、毫不留情。“不行,日子够长的了。我打算把什么都告诉她。再把她带走。”
  “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我从来没有对这一点感到耻辱,”夏洛蒂气喘吁吁地说。
  “你要牺牲她?——为了想行使你的主权而牺牲她?”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各人使完了各人的解数。气得浑身发抖的迪莉娅看见她的对手慢慢地动摇了,往后退了退,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着,栽倒在长沙发上。夏洛蒂把脸捂在垫子里,双手死命地攥着垫子。那曾经把她摔倒在同样一些垫子上的同一种母性的激情把她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她更加费力地克制着自己,痛苦极了。迪莉娅似乎听见了那昔日的呼号:“可是我怎么能抛弃我的孩子呢?”她一时的气消了,把身子躬在这位母亲抽搐着的肩膀上。
  “夏蒂——这一回跟抛弃大不一样。难道我们不能一块儿把她疼下去吗?”
  夏洛蒂没有回答,她默默地躺了好久,一动也不能动,脸仍然捂着:她似乎害怕把这张脸转向俯伏在她身上的那张脸。然而,迪莉娅不久就感到那紧张的肌肉逐渐在松弛,看见堂妹的一条胳膊在微微移动,合拢过来。她把手伸下去,伸到那搜索着的手指上,手被抓住,贴到了夏洛蒂的嘴唇上。
或许您还会喜欢:
德伯家的苔丝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0
摘要:五月下旬的一个傍晚,一位为编写新郡志而正在考察这一带居民谱系的牧师告诉约翰·德伯:他是该地古老的武士世家德伯氏的后裔。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使这个贫穷的乡村小贩乐得手舞足蹈,他异想天开地要17岁的大女儿苔丝到附近一个有钱的德伯老太那里去认“本家”,幻想借此摆脱经济上的困境。 [点击阅读]
心兽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每朵云里有一个朋友在充满恐惧的世界朋友无非如此连我母亲都说这很正常别提什么朋友想想正经事吧——盖鲁徼?如果我们沉默,别人会不舒服,埃德加说,如果我们说话,别人会觉得可笑。我们面对照片在地上坐得太久。我的双腿坐麻木了。我们用口中的词就像用草中的脚那样乱踩。用沉默也一样。埃德加默然。今天我无法想象一座坟墓。只能想象一根腰带,一扇窗,一个瘤子和一条绳子。我觉得,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只袋子。 [点击阅读]
心是孤独的猎手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心是孤独的猎手》曾被评为百部最佳同性恋小说之一,在榜单上名列17,据翻译陈笑黎介绍,这是麦卡勒斯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她一举成名的作品,出版于1940年她23岁之时。故事的背景类似于《伤心咖啡馆之歌》中炎热的南方小镇。她说:“小说中两个聋哑男子的同性之爱令人感动,而同性之恋又是若有若无的,时而激烈,时而沉默。 [点击阅读]
心灵鸡汤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上帝造人因为他喜爱听故事。——爱尼·维赛尔我们满怀欣悦地将这本《心灵鸡汤珍藏本》奉献在读者面前。我们知道,本书中的300多个故事会使你们爱得博大深沉,活得充满激|情;会使你们更有信心地去追求梦想与憧憬。在面临挑战、遭受挫折和感到无望之时,这本书会给您以力量;在惶惑、痛苦和失落之际,这本书会给您以慰藉。毫无疑问,它会成为您的终生益友,持续不断地为您生活的方方面面提供深沉的理解和智慧。 [点击阅读]
怪指纹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法医学界的一大权威宗像隆一郎博士自从在丸内大厦设立宗像研究所,开始研究犯罪案件和开办侦探事业以来,已经有好几年了。该研究所不同于普通的民间侦探,若不是连警察当局都感到棘手的疑难案件它是决不想染指的,只有所谓“无头案”才是该研究室最欢迎的研究课题。 [点击阅读]
恐怖的大漠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雷诺被绑架非洲!我向你致意,你这神秘的大地!让我骑在骏马上穿越你那一望无际的空旷草原;让我骑在矫健的骆驼上穿越你那布满了炙热的石头的沙漠;让我在你的棕榈树下漫步,观看你的海市蜃楼美景;让我在你生机盎然的绿洲上思念你的过去,感叹你的现在,梦想你的未来。 [点击阅读]
恐怖谷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我倒以为……"我说。“我应当这样做,"福尔摩斯急躁地说。我自信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可是,我得承认,他这样嘲笑地打断我的话,的确使我有点不快。因此我严肃地说:“福尔摩斯,说真的,你有时真叫人有点难堪啊。”他全神贯注地沉思,没有即刻回答我的抗议。他一只手支着头,面前放着一口未尝的早餐,两眼凝视着刚从信封中抽出来的那张纸条,然后拿起信封,举到灯前,非常仔细地研究它的外观和封口。 [点击阅读]
恐怖黑唇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恐惧的亡灵复苏1阴谋初露刚刚步入八月份。炎热的太阳就将一切烤得烫人。出租车司机原田光政在这天午后回到家中。他打开大门,从信箱中取出一封信,边看边走进了厨房。走进厨房,原田光政坐在椅子上,准备喝点冷饮,然后再睡上一小时左右的午觉。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已不是拼命干活的年龄了——近六十岁了。难道这是因为自己长期辛劳而自负了吗?人的自知之明,对于原田说来还是有的。 [点击阅读]
恶月之子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仅点燃着烛光的书房里,桌案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刹那间,我知道我的生活即将面临一场可怕的转变。我不是算命先生,我也不会观看天象,在我眼里,我掌中的手纹完全无法揭露我的未来,我也不像吉普赛人能从湿得的茶叶纹路洞察命理。父亲病在垂危已有数目,昨夜我在他的病榻旁,替他拭去眉毛上的汗珠,听着他吃力的一呼一吸,我心里明白他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我生怕就这样失去他,害怕自己将面临二十八岁生命中首次孤零零的生活。 [点击阅读]
恶魔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决斗茶桌上摆着两只酒杯,杯子里各装有八成透明如水的液体。那是恰似用精密的计量仪器量过一样精确、标准的八成。两只杯子的形状毫无二致,位置距中心点的距离也像用尺子量过似地毫厘不差。两只杯子从杯子中装的,到外形、位置的过于神经质的均等,总给人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茶桌两边,两张大藤椅同样整齐地对面地放在完全对等的位置;椅上,两个男人像木偶一样正襟危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