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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胡子驾驶员急匆匆地沿格兰兹大街走向停在街上的汽车。爱新在车里见他走近,顿时警觉起来。为什么驾驶员没有把她儿子带来?为什么他这样匆忙?
驾驶员钻进汽车,坐在方向盘后面。一阵气喘吁吁之后,他定了定神。
“协和旅馆一片混乱,太太。”
爱新倒吸一口冷气。“诺勒?是我儿子被杀了?”
“不是,是个英国人。”
“谁?”
“他叫埃利斯。威廉·埃利斯。”
“上苍啊!”爱新紧紧握住小手提包皮。“诺勒在伦敦有个朋友叫埃利斯。他常提起他。我非找到我儿子不可!”
“别去那儿找,太太。既然你儿子和英国人有瓜葛,你就不要去。那儿到处都是警察,况且他们还在通缉你。”
“找个电话。”
“我来打电话。可能这是我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太太。我可不想牵扯到杀人案件里边去。我们达成的协议里可没这么一条。”
他们行驶了十五分钟,驾驶员才确信后面没有人跟踪。
“有谁会盯我们的梢呢?”爱新问道。“没人发现我,你也没提我或者诺勒的名字。”
“不是你,太太,而是我。我认为用不着和日内瓦的警察打得火热。我时不时地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我们相处得不太好。”
他们进入了湖区。驾驶员仔细留心着大街上罕见的电话间。总算找到一个。他一个急转弯把车停在路旁,开门向电话亭奔去。爱新看着他打电话。
片刻后,他返回来慢慢坐到方向路后面,动作比刚才慢得多。他坐在那儿,皱着眉头。
“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我看事情不妙,”他说。“他们在等你的电话。”
“对呀,是这样安排的。”
“可打电话的不是你,而是我。”
“这有什么两样?我让别人等我打个电话嘛。他们怎么说?”
“不是他们,是他,而且说得太具体了。这座城市里的人可不这么随随便便就把消息告诉别人。只有听出对方的声音,或者对方用某种暗语表示他有权知道的时候,才能把具体情况说出去。”
“到底是什么情况?”爱新不耐烦地问。
“接头地点。还让尽快去。往北十公里,在通往沃森纳兹的路上。这条路在湖西侧。他说你儿子在那儿等你。”
“那我们就走吧。”
“太太,‘我们’?”
“我愿意再和你商量一下”。
她提出再给他五百美元。
“你真是疯了!”他说。
“那么,就这样办行吗?”
“有个条件:在你和你儿子见面之前,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他回答说。“我不能拿了钱,再把事情办糟了。不过,要是他不在那儿,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也要拿钱。”
“会照付给你的,走吧。’
“好的。”说着,驾驶员发动起汽年。
“你为什么起疑心呢?我看一切都很合符逻辑。”爱新说。
“我告诉过你。这座城市有它自己的行为准则。在日内瓦,电话就是信使。本来他应该再给一个电话号码,这样你可以亲自和你儿子通话。我提出了这个建议,对方说没时间了。”
“完全可能。”
“也许真是这样。不过,我看不那么乐观。交换台说,他们给我接服务台,但和我通话的人并不是服务员。”
“你怎么知道的?”
“服务台的人经常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样子,但是他们从不发号施令。和我说话的那个家伏却在发号施令。而且,他不是日内瓦人。我说不清他带着那儿的口音。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得听我的,太太。”
冯·泰波尔挂上电话,得意地笑了。
“找到她了。”他简单地说,走到长沙发前。
汉斯躺在沙发里,把一个冰袋贴在右颊上。他的脸部青肿,上面的伤口还没被首席议员的私人医生缝合上。
“我和你一起去。”汉斯说。他的声音由于愤怒和痛苦变得有些沙哑。
“我看你还是别去。”他哥哥在一劳的手扶椅里插话说。
“你不能露面,”冯·泰波尔补充说,“我们可以对赫克洛夫特说,你被耽搁住了。”
“不行!”医生咆哮着,一拳砸在咖啡桌上。“对赫克洛夫特,你怎么说都行,可今晚我要和你们一起去。都是为了这个臭婆娘!”
“依我看,这全怪你自己。”冯·泰波尔说,“有个事儿你就想干,比谁都着急。干这种事儿,你总是这样,一点不动脑子。”
“他不死嘛!那个干柴棒不死,有什么办法?”汉斯叫嚷着。“他的力气有五头狮子那么大。瞧瞧我的肚子,”他撕开胸前的衬衫,露出了一条用黑线交叉缝合的曲线形伤口。“瞧,这是他用手撕的。用手啊!”
埃瑞克·凯瑟勒将目光从他弟弟的伤口上移开。”你没被发现就逃脱了,算你幸运。现在我们得把你从旅馆转移出去。警察对每个人都要仔细盘问。”
“他们不会到这儿来,”汉斯生气地反驳说,“我们的首席议员已经关照过了。”
“不过,只要有个好奇的警察走进来,就会引起麻烦。”冯·泰波尔说着,看了埃瑞克一眼。“汉斯必须离开,戴上眼镜和帽子。议员就等在门厅里。”金发男子把目光转向受伤的弟弟身上。“如果你能走,还有机会干掉这个女赫克洛夫特。这样你会感觉好些。”
“我能走。”汉斯说着,脸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约安转向他的哥哥。“你呆在这儿,埃瑞克。赫克洛夫特马上会来电话,但是,要是他听不出你的声音,就不会说出他是谁。你要做出焦虑关切的样子。就说我在柏林和你联系过,让你早些到这儿。说我在巴黎给他打过电话,可他已经离开了。然后告诉他我们俩对今天下午这里发生的事都感到震惊。被害者曾经问起过他;我们都为他的安全担心。他绝不能在协和旅馆露面。”
“我可以说,有人看见一个长得象他的人从运货出口离开了旅馆。”学者补充说。“当时那个人吓坏了;他会相信的。这样他会更加惊慌失措。”
“好极了。和他见面后带他到精益旅馆去。用——”金发男子想了一下,“用弗莱斯卡这个名字登记,即使他还有怀疑,这个名字也会让他放下心来。他从来没对你提过这个名字,这样他就知道我们已经见过面而且谈过了。”
“好吧。”埃瑞克说。”到了精益旅馆,我就解释说,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你和银行的董事们取得了联系,把会议时间订在明天上午。事情结束得越快,我们到苏黎世就越早。然后制定必要的安全措施。”
“这好极了,教授先生。来,汉斯,”冯·泰波尔说。“我来帮你一把。”
“没必要,”象公牛般强壮的慕尼黑足球队员说道,脸上那是另一副表情。“把药箱拿给我就行了。”
“当然。”冯·泰波尔提起医生的皮箱。“我被你这玩艺儿迷住了。告诉我,你打算注射什么药。记住,我们要的是死亡,而不是杀人。”
“别担心,”汉斯说。“药剂都已分瓶装好,不会搞错的。”
“我们先见一见这位女赫克洛夫特,”冯·泰波尔说着,把一件大衣披在汉斯肩上。“然后再决定今晚汉斯在哪儿过夜。也许在议员家里。”
“好主意,”学者表示同意。“那医生可以随时照顾他。”
“我用不着他。”汉斯争辩着,呼吸从咬紧的牙缝中喷出来,步态摇摇晃晃地很吃力。“我完全可以结我自己缝好,他那两下子不怎么样。回头见。埃瑞克。”
“回见。”
冯·泰波尔打开门,回头看看埃瑞克,然后陪着受伤的汉斯走到了门厅。
“你说每个瓶里都配好了药剂?”
“对,那女人嘛,血清就能使她心跳过速……”
门关上了。老大凯瑟勒那肥胖的身躯在椅子里蠕动了一下。
这是狼穴行事的惯例,没有别的办法。
护理汉斯的医生看得很明白,他的心脏出血;各个器官都受到严重损伤,好象被力大无比的爪子撕裂了一般。如果不把汉斯送进医院,他很容易死掉。但是,他们不能把他弟弟送医院。他会受到盘问。有人在协和旅馆被杀,而他这个伤员又去过协和旅馆。可疑点太多了。此外,汉斯的贡献全在约安手上的黑皮箱里。凡他们该知道的东西,鸩鸟全都学得会。
再也用不着汉斯·凯瑟勒,这个太阳之子了,他成了累赘。
电话铃响了。凯瑟勒拿起听筒。
“埃瑞克吗?”
是赫克洛夫特。
“怎么?”
“我在日内瓦。你到得早,我想该给你打个电话。”
“噢。冯·泰波尔今天上午从柏林给我打过电话。他在巴黎找过你。他建议——”
“他已经来了?”美国人打断他。
“对。他出去把明天的安排最后定下来。我们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
“我也有很多事要告诉你们呢。”赫克洛夫特说:“你们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知道了,真可怕。”凯瑟勒心说。话筒里的声音哪儿有什么恐慌,哪儿有手足无措的人的焦急?濒临绝境,抓着救生索不放的人根本不是这种声音,“他是你的朋友。人们说他找过你。”
一阵沉默。“他是来找我母亲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提了赫克洛夫特这个姓。”
“Nach……Nach-rish……我念不上来。”
“Nachrichtendienst?”
“对。这是什么意思?”
凯瑟勒大吃一惊。这个美国人的情绪很镇定;这可没想到。“我怎么对你说呢?反正它是我们这次日内瓦行动的敌人。”
“冯·泰波尔在伦敦对就搞清楚这个了吗?”
“是的,你在那儿,诺勒?我必须见你,但你不能来这儿。”
“这我知道。听我说,你有钱吗?”
“有一些。”
“一千瑞士法郎。”
“一千?……哦,有这么多。”
“到楼下的服务台去,悄悄把钱给他,记下他的名字。告诉他这是为我付的,我几分钟后给他打电话。”
“可是,怎么——”
“听我说完。你给他钱,记下他的名字后,去电梯旁边的电话机那儿。守在门口对面左边那个电话机旁。电话铃一响,就拿起听筒。那就是我。”
“你怎么知道的电话号码?”
“我买通了一个人。他进去记下了号码。”
这个人根本没有惊慌失措,他很有理智,而且意志坚强……埃瑞克·凯瑟勒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若不是因为遗传的安排,若不是因为那个刚愎自用的女人——听电话的这家伙也许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一个太阳之子。
“你要对服务员说什么呢?”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没时间了。你多长时间能办完?”
“不知道。不会太长。”
“十分钟?”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过一两个小时。”
“不行。十分钟后我往门厅给你打电话。我的表是八点四十五分。你的呢?”
“一样。”凯瑟勒根本没有看炭,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赫克洛夫特意志坚定得近乎于危险。“我实在认为我们应该等一等。”
“我等不了。他们把他杀了。上帝!他们把他杀害得那么惨!他们想抓到爱新,但他们找不到她。”
“她?你母亲?……冯·泰波尔告诉过我。”
“他们找不到她,”赫克洛夫特又重复了一遍。“他们会找到我的,我才是他们想抓的人。我还要抓他们呢。我要设圈套抓住他们,埃瑞克。”
“你镇静点。你简直不明白你在干什么。”
“我很明白。”
“日内瓦的警察就在旅馆。如果你和服务员讲话,他可能会走露风声。他们就会找到你。”
“几小时之内,他们找不到我。再说,我也会寻找他们的。”
“什么?诺勒,我必须见你!”
“十分钟,埃瑞克。现在是八点四十六分。”赫克洛夫特把电话挂上了。
凯瑟勒放下听筒,他心里明白,除了遵命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其它一切行为都会引起诺勒的怀疑。可是,赫克洛夫特打算达到什么目的呢?他想对服务员说什么?这也许无关紧要。他母亲一死,只要让他活动到明天就可以了。
到了明天中午,就没有多大必要留着他了。
诺勒在格兰兹大街尽头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他并不以自己要做的事为荣,可是,他内心的盛怒已使任何道德感都变得麻木了。
看到威廉·埃利斯的那幕惨景,他的头快要裂开了。这惨景使他联想到其他一幕幕的景象:理查德·赫克洛夫特被一辆故意失控的汽车撞死在墙上;飞机上下的马钱子碱毒药;法国村庄里的枪杀以及柏林的谋杀;还有一个跟踪过他母亲的人也……他决不能让他们靠近她!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他要亲自把它结束掉。
现在的问题是利用一切有利于他的条件,每一种可能的办法,他残存的每一点力量,每一件他想得起来的凶杀事件。现在唯一能够帮助他的办法就是利用柏林的那次谋杀案件。他曾在柏林把凶手引向埃瑞克·凯瑟勒,愚蠢地把他们引到了库福斯坦大街。凯瑟勒和赫克洛夫特;赫克洛夫特和凯瑟勒。假如这些杀人犯要寻找赫克洛夫特,他们就会盯住凯瑟勒。如果凯瑟勒离开旅馆,他们肯定会跟踪他。
赫克洛夫特看了看手表,打电话的时间到了。他穿过大街向电话亭走去。
他希望埃瑞克会接电话。
埃瑞克当然明白这一点。
旅馆的门厅里。凯瑟勒站在收费电话机旁,手里按着一张纸条。那位惊谎失措的服务员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家伙接线的时候,手直发抖。凯瑟勒教授表示乐于知道赫克洛夫特给他的电话大意。这对赫克洛夫特先生本人有好处。而且,由于又有五百法郎进了腰包皮,对服务员也有好处。
电话铃响了,铃声未落,埃瑞克就从钩子上拿起听筒。“诺勒吗?”
“那服务员叫什么名字?”
凯瑟勒告诉了他。
“好。”
“现在我要求见面。”埃瑞克说。“有好多事情你需要知道。明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呀。”
“只能挺过今夜才能见而。如果今晚找到她就见面。”
“你在哪儿?我必须见你。”
“我们会见面的。仔细听着。在电话机旁守五分钟。我可能还要给你打电话。五分钟过后我还不来电话,你就出来,往山下走。照直走就行。走到尽头向左拐,再往前走。我在街上和你见面。”
“好!就等五分钟吧。”凯瑟勒笑了。不管这个外行玩什么把戏,都一钱不值。他要对服务员说的肯定是:一旦他母亲给他,这个没有登记住宿的客人,来电话,请她留个口信,或者给他留下她的电话号码。仅此而已。也许约安的判断是对的:赫克洛夫特此时已经智尽技穷了,这个美国人根本就不是太阳儿女的料。
警察还在协和旅馆的门厅里。另外,还有几名记者。他们从警方发布的暧昧不明的抢劫报告中悟出其中必有奥秘。这是日内瓦。那些好奇的房客也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转来转去;有些人忧心忡忡;有些人则只是为了寻求刺激。
埃瑞克躲开人群站在一旁,尽量不惹别人注意,他根本不愿到门厅里来,宁愿悄悄呆在楼上的房间里。
他看了看表;赫克洛夫特打完电话已过了四分钟。再过一分钟这个美国人还不来电话,他就要找到服务员……
服务员走过来,“教授吗?”
“是的,我的朋友。”凯瑟勒把手伸进口袋。
赫克洛夫特留下的口信出乎埃瑞克的预料。诺勒并不让他母亲露面,只让她留下电话号码,由他来和她联系:当然,服务员发誓不把电话号透露给任何人,但是,另一方面,先前许下的诺言总要首先考虑进去。一旦那位女士来了电话,就把她的号码写到一张纸上,放到凯瑟勒先生的信箱里。
“称呼凯瑟勒先生可以吗?哦,喊埃瑞克·凯瑟勒教授。”
这时,门厅里一个服务员喊着他的名字走了过来。喊什么!实见鬼!还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呢。
“嗳。我就是凯瑟勒教授,”埃瑞克答道。“什么事?”他尽量把声音压低,免得招惹人注意。人们都在看他呢。
“是个口信,先生。”服务员说。“打电话的人说没有时间留条子了。是H先生打来的电话,他让你立即动身,先生。”
“什么?”
“他就说了这些,先生。是我接的电话。H先生打来的。你现在就动身。他让我转告你的就这些。”
凯瑟勒屏住呼吸。事情来得措手不及而又再清楚不过。赫克洛夫特用他作为诱饵。
在美国人看来,不管是谁在柏林杀害了那个穿黑皮夹克的人,他一定知道诺勒·赫克洛夫特一直和埃端克·凯瑟勒在一起。
计策简单而又巧妙:暴露埃端克·凯瑟勒。让他收到H先生的口信后,离开旅馆到日内瓦黑乎乎的大街上去。
如果没人跟踪他,这一因果关系的不一致就难以解释了。赫克洛夫特或许因此而重新估量他的诱饵。万一盘问起来,日内瓦计划就可能泡汤。
赫克洛夫特毕竟是大有潜力成为太阳之子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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