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卡拉马佐夫兄弟 - 第二卷伊凡·费多罗维奇哥哥 第01节在格鲁申卡家里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伊凡-费多罗维奇哥哥
  第一节在格鲁申卡家里
  阿辽沙到教堂广场商人的寡妇莫罗佐娃家去见格鲁申卡。她一清早就打发费尼娅到他那里,坚请他来一趟。阿辽沙问起费尼娅,才知道小姐从昨天起就显得极为惊惶不宁,不同往常。米卡被捕后两个月以来,阿辽沙时常到莫罗佐娃家去。有时出于自动,有时是受了米卡的委托。米卡被捕后第三天,格鲁申卡病得很厉害,躺了几乎有五个星期,其中有一个星期简直人事不知。她虽然已经下地差不多有两个星期,可以出门了,脸色却变得很多,焦黄精瘦。但是据阿辽沙的眼光看来,她的脸似乎更加动人了,而且每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很高兴看到她的目光。她的目光中似乎有了一种坚定的、明白事理的神情。显示出了一种精神上的变化,有了某种随时随刻温顺恬静但又善良而坚定不移的决心。额上两眉间出现了一条垂直的细细的皱纹,给她可爱的脸添上了一种专心沉思的表情,乍看起来,甚至显得有几分严厉。以前的轻浮一类神色一点痕迹也不剩了。阿辽沙还觉得奇怪的是,虽然这可怜的女人是一个男子的未婚妻,而他正当成为她的未婚夫的时候,由于可怕的罪行而被捕,她遭到了巨大的不幸,虽然她以后害了病,现在又面临着法庭即将宣布的几乎不可避免的判决,但她却仍旧没有丧失过去那种青春的快乐。她以前骄傲的眼睛里,现在闪烁着一种宁静的光彩,尽管……尽管当她一想到那个非但没有在她心里沉寂下去,反而越发滋长起来的烦恼念头时,她的眼里偶然还要射出一种不祥的凶光,这种烦恼的对象仍旧是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甚至当格鲁申卡卧病在床的时候,她在说胡话的时候还曾提起过她。阿辽沙明白她是为了米卡和她吃醋,为了囚犯米卡,尽管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一次也没有到监牢里去看过他,而她本来是随时都可以办得到的。这一切对阿辽沙成了一个难题,因为格鲁申卡只对他一个人表露心事,不断地和他商量;而他有时却完全无力对她提出什么忠告。
  他忧心忡忡地走进了她的寓所。她从牢里探望米卡回来已经半小时,从她在桌旁安乐椅上跳起来迎接他的那种迅速动作上,他断定她正在急不可耐地等候他。桌上放着纸牌,看来刚发了牌在玩“捉傻瓜”。在桌子另一边的皮沙发上打了一张临时铺,马克西莫夫正穿着晨服,戴着棉织的小帽,斜靠在上面。他虽然甜甜地微笑着,却显然有病,身体十分衰弱。这个无家可归的小老头儿,在两月以前同格鲁申卡从莫克洛叶回来以后,就在她身边留了下来,而且从此一直住在她家里,一步也没离开过。他当时和她一块儿冒雨进城,浑身淋得精湿,又受了惊吓,坐在沙发上,带着畏缩而哀恳的微笑一直默默地盯着她。格鲁申卡正在非常忧伤的时候,而且已经开始发寒热,进城后最初半小时里由于各种忙乱的事情,几乎忘掉了他,最后才突然偶尔注意地看了他一眼:他露出可怜而慌乱的样子,看着她嘻嘻地笑了一声。她叫费尼娅拿点东西给他吃。他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几乎动也不动;天色已黑,关上百叶窗的时候,费尼娅问女主人:
  “小姐,难道他宿在这里么?”
  “是的,给他在长沙发上铺上被褥。”格鲁申卡回答说。
  格鲁申卡详细盘问他,才知道他现在果真完全没有栖身之处,“我的恩人卡尔干诺夫先生赏了我五个卢布,干脆对我说,以后不再收留我了。”“好吧,上帝保佑你,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格鲁申卡烦恼地决定,用怜悯的神色朝他微笑了一下。她这一笑一直透进了老人的心。他的嘴唇哆嗦着,感激得哭了起来。从此以后这个流浪的食客就留在她家里。甚至在她闹病时,他也没有离开。费尼娅和她的母亲,格鲁申卡的厨妇,并没有驱逐他,继续给他东西吃,替他在长沙发上铺床。以后格鲁申卡竟跟他混熟了。她病刚好,甚至没有等到复原就去看米卡,从他那里回家以后,为了排遣愁闷,常坐下来和“马克西穆什卡”谈谈各种空话,免得去想自己的伤心事。原来这小老头儿有时倒也很善于讲点什么,所以到后来他甚至成了她一个必不可少的人了。除阿辽沙以外,格鲁申卡几乎任何人也不接待,而阿辽沙也不每天来,来了以后又永远不久坐。她的老商人这时病已很重,象城里人们议论的那样,“要归天了”。后来果然在审判米卡的案子后不过一星期就死了。死前三星期,他感到自己死期已近,把自己的儿子、媳妇和孙儿们唤上楼来,吩咐他们不要再离开他。从那个时候起,他严嘱仆人们不许放格鲁申卡进来,如果上门来,就对她说:“他盼您长命百岁,快快活活,把他忘掉了吧。”但是格鲁申卡还是几乎每天打发人去问他的健康。
  “可盼来了!”她把牌一扔叫了一声,高兴地招呼着阿辽沙,“马克西穆什卡尽吓唬我,说你也许不会来。我真需要你!你坐到桌子跟前来吧;要什么,要咖啡吗?”
  “也好,”阿辽沙在桌旁坐下说,“饿极了。”
  “真是的;费尼娅,费尼娅,拿咖啡来!”格鲁申卡喊着,“咖啡早已煮好,等候着你呢。把烤馅饼也拿来,要热的。你听着,阿辽沙,为了馅饼今天又闹得天翻地覆。我给他送到监狱里去,你信不信,他竟扔还给我,怎么也不肯吃。还把一个馅饼扔到地板上,踩得稀烂。我说:‘我把它留在看守那里,要是你到晚上还不吃,那么你的心也就太狠了!’我就这样走了。你信不信,我们又拌嘴了。一见面就拌嘴。”

  格鲁申卡很激动地把这一大堆话一古脑儿全说了出来。马克西莫夫立刻胆怯地陪笑,垂下了眼皮。
  “这一次为什么事拌嘴呢?”阿辽沙问。
  “我完全料不到!你想一想,他竟为了‘以前那位’吃醋,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养活他?你又开始供养起他来啦?’他老在吃醋,整天老为我吃醋!连睡觉吃饭的时候也在吃醋。上星期有一次甚至还为了库兹马吃醋。”
  “他不是知道‘以前那位’的事情么?”
  “可不是么。他从一开始直到今天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今天一觉醒来,忽然就骂起来了。他讲的那些话,说出来都让人害臊。傻瓜!我出来的时候,拉基金到他那里去了。说不定正是拉基金在那儿挑嗾呢?你以为怎么样?”她似乎心不在焉地随口说。
  “那说明他爱你,十分爱你。现在又正是特别烦恼的时候。”
  “明天要开审,还能不烦恼么?我去就是为跟他说说关于明天的事情,因为,阿辽沙,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我联想着都觉得害怕。你刚才说他烦恼,可不知道我有多烦恼哩!但他却净讲波兰人的事情!真是傻瓜!也许他只对马克西穆什卡才不会吃醋。”
  “可我太太也净为了我吃醋哩。”马克西莫夫插了这么一句。
  “哦,为了你!”格鲁申卡不大乐意地笑了起来,“为了你,和谁吃醋呢?”
  “和娘姨们。”
  “哎,住口吧,马克西穆什卡,我现在没有心思说笑话,我正满腔怒火哩。你不要紧盯着馅饼,我不能给你吃,这对你是有害的。烧酒也不能给你喝。我还要来看护他;仿佛我家开了养老院,真的。”她说着笑了。
  “我是不配享受您的恩惠的,我是个卑贱的人,”马克西莫夫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说,“您不如把您的恩惠施给比我有用些的人。”
  “唉,每个人都是有用的,马克西穆什卡,谁知道谁比谁有用些呢。阿辽沙呀,就是根本没有这个波兰人,他今天也心血来潮,突然要犯病了。我也到那个人那儿去过。我现在还要故意送馅饼给他。我本来没送过,但是米卡硬说我送过,所以现在偏要故意送去,故意的!哦,费尼娅拿着一封信进来了!一点不错,准又是波兰人写来的,又是来要钱!”
  莫夏洛维奇先生果真送来了一封长得出奇,而又照例极富于辞令的信,向她告贷三个卢布。信里还附了一张收据,写着三个月内归还的话;佛鲁勃莱夫斯基也在上面签了名。同样性质的而且同样附着这类收据的信,格鲁申卡已经从她的“以前那位”那里收到了许多。最初是从两星期以前格鲁申卡病愈的时候起开始来信的。但她又听说两个波兰人在她生病期间就已经常来探问她的病情。格鲁申卡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很长的,写在大张的信纸上,盖着很大的一个家族印章,写得含意晦涩,充满滔滔辞令,格鲁申卡只读了一半就丢开了,一点也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加以她当时也没有心思看信。接着这第一封信,第二天马上又来了第二封。在这封信上莫夏洛维奇先生向她借两千卢布,答应短期内归还。格鲁申卡对这封信也没有答理。以后就一封接一封地来了一大批信,每天一封,全是那么一本正经,富于辞令,但所借的数目逐步地降低,直降到一百卢布,二十五卢布,十卢布,后来格鲁申卡突然接到一封信,两位波兰先生只向她借一个卢布,还附了两人共同签字的收据。格鲁申卡当时忽然可怜其他们来,就在薄暮时分自己到他们那里去跑了一趟。她发现这两个波兰人落到赤贫的境地,几乎一贫如洗,没有饭吃,没有柴烧,没有烟抽,欠了女房东许多房钱。他们在莫克洛叶从米卡那里赢来的二百卢布很快就花光了。使格鲁申卡惊讶的是两位波兰先生见到她时还是一副傲慢自大、神气十足的样子,而且繁琐多礼,夸夸其谈。格鲁申卡忍不住大笑起来,给了她的“以前那位”十个卢布。她当时就把这事情笑着告诉了米卡,他也没显出吃醋的样子。但是从那时期,两个波兰人就抓住了格鲁申卡,每天用借钱的信向她进攻,她也每次总是应付他们一点。可是今天米卡却竟突然大大地吃起醋来。
  “我这傻子,今天到米卡那里去的时候,也曾到他那里去了一下,只去了一分钟,因为我以前的那位,他也病了。”格鲁申卡又用匆忙零乱的口气讲了起来。“我一边笑,一边对米卡说,我那个波兰人居然想到弹起吉他琴对我唱起以前的山歌来,以为我会大受感动而决定嫁给他。但是米卡竟跳脚大骂起来。……不行,我非把馅饼送给波兰人去吃不可,费尼娅,他们是不是打发那个小姑娘来的?你给她三个卢布,用纸包皮好十个馅饼送给他们。你呢,阿辽沙,你一定给我去告诉米卡说,我把肉包皮子送给他们吃了。”

  “我无论如何不会去说的。”阿辽沙微笑着说。
  “唉,你以为他心里难过吗?其实他是故意装作吃醋,实际上他是无所谓的。”格鲁申卡伤心地说。
  “怎么是故意装的?”阿辽沙问。
  “你真傻,阿辽沙。告诉你吧,尽管你很有头脑,你对这些事一点也不懂。他为我这样一个女人吃醋,我并不生气;假使根本不吃醋,那才使我生气哩。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我决不为吃醋生气。我自己的心也是残酷的,我自己也爱吃醋。使我生气的是他并不爱我,现在是故意在那里装吃醋,就是这么回事。难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么?他现在忽然老对我说起卡捷琳娜来,说她这样,说她那样,说她从莫斯科特地给他请来一个医生,打算救他,还请来了最有学问的第一流的律师。他既然当我的面夸奖她,瞪着他那双十分无耻的眼睛夸她,那就说明他是爱她的!他自己在我面前犯了过错,所以缠住我,说我先对他有错,然后好把一切事情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意思是说:‘你在我以前就和波兰人有关系,所以我也可以同卡捷琳娜来一手。’就是这么回事!他想把一切错处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他故意纠缠我,故意这样,我对你说,可是我……”
  格鲁申卡没有说完她将怎么样,就用手帕捂上眼睛,号啕痛哭起来。
  “他并不爱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阿辽沙肯定地说。
  “哼,爱不爱,我自己很快会知道的,”格鲁申卡带着威吓的语调说,把手帕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她的脸变了样。阿辽沙悲苦地看出,她的脸忽然从温顺恬静,一下变成了阴郁而恶狠狠的神气。
  “不必再谈这些傻事了!”她忽然说,“我叫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个。阿辽沙,好人儿,明天,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才是最折磨我的事!只折磨我一个人!我看大家谁也没有想这件事,任何人都认为这事与自己无关。你究竟想不想这事呢?明天就要开庭了!你对我说说,他们会怎样裁判他?这是那个仆人,仆人杀死的,那个仆人!主啊!难道他要替那个仆人受刑罚,竟没有人替他出头说话么?他们一点也没去打搅那个仆人,是不是?”
  “他受了严厉的审讯,”阿辽沙忧郁地说,“但是大家断定不是他。现在他病得很厉害。就从那个时候起病倒的,就从发了羊癫疯起的。他确实是病了。”阿辽沙补充说。
  “主啊,你最好自己到那个律师那里去一趟,当面跟他谈谈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是听说他是从彼得堡花了三千卢布请来的么。”
  “我们三个人花了三千,我,伊凡哥哥,还有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至于那个医生是她自己花两千卢布从莫斯科请来的。费丘科维奇律师本来要的报酬还要多,但是因为这案子已经轰动全俄,各种报章杂志上都在谈论,已经很出名了,费丘科维奇多半是为了挣名声,所以答应前来的,我昨天已经见过他了。”
  “怎么样?你对他说了么?”格鲁申卡急忙问道。
  “他听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说他已经有了一定的看法。但是答应把我的话加以考虑。”
  “什么叫做考虑!唉,他们真是骗子!他们要害死他的!但是那个医生,她请那个医生来做什么?”
  “那是个专家。他们想断定哥哥是发了疯,在神智错乱中杀了人,自己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阿辽沙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哥哥不赞成。”
  “唉,假使是他杀死的,这话倒说对了!”格鲁申卡叫道。“他当时确实是神智错乱,完全神智错乱了,而那是我,我这个卑鄙的女人造成的!只是他并没有杀死人,他没有杀!大家全以为他杀死,全城的人都这样说。甚至那个费尼娅,连她的供词也好象证明是他杀死的。还有小铺,还有那个官员,还有以前酒店里的人,都听他说过要杀人!大家,大家全吵吵嚷嚷,全指控他。”
  “是的,供词积累了许多。”阿辽沙阴郁地说。
  “还有那个格里戈里,格里戈里-瓦西里耶维奇,咬定说门是敞开的,死死地说他亲眼看见的,简直没有法子说动他,我到他那里去过,亲自同他谈过。他还骂人哩。”
  “是的,这也许是对哥哥最厉害的一个证词。”阿辽沙说。
  “至于说到米卡是疯子,那么他现在也真是这辽沙,我早就想对你说这句话了,因为我每天跑去看他时,简直感到惊奇。你说说,你是怎么看的:他现在说的全是些什么话?他说呀说的,——我可是一点也不明白,我还以为他是在说什么聪明话,我心想,好吧,我很傻,当然听不明白;但是他忽然又对我说起小孩的事情来,说的是某一个小孩,‘为什么娃娃这样穷?’‘现在我就是为了这娃娃到西伯利亚去,我并没有杀人,但是我应该到西伯利亚去!’这是什么话?什么娃娃?——我真是一丁点儿也不明白。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我总要哭起来,因为他说得非常好,自己也哭着,所以我也哭了,他还突然吻我一下,举手画着十字。这是怎么回事,阿辽沙?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娃娃’?”

  “这大概是因为拉基金不知为什么忽然常到他那里去的缘故,”阿辽沙微笑着说,“不过……这不象是从拉基金方面来的。我昨天没看见他,今天要去一趟。”
  “不,这不是拉基特卡,这是他的弟弟伊凡-费多罗维奇在搅乱他的脑子,是因为他去见过他的缘故,肯定是这样。……”格鲁申卡说了这几句,忽然止住了口。阿辽沙两眼瞪着她,有点惊呆了。
  “他去过么?他难道到他那里去过么?米卡亲口对我说,伊凡一次也没有去过。”
  “哦……哦……瞧我这个人,竟说漏了嘴!”格鲁申卡忽然满脸通红,发窘地说。“你等等,阿辽沙,你先别吵,我既然漏了出来,也就随它去,我把实话全说出来吧。他曾见过他两次,第一次在他刚刚回来以后,——从莫斯科赶回来以后,我那时还没有病得躺倒,第二次是一个星期以前去的。他不让米卡对你说起这事,一定不让说,而且不让对任何人说,他是秘密地去的。”
  阿辽沙坐在那里,深深地沉思着,考虑着什么。这消息显然使他吃了一惊。
  “伊凡哥哥没有同我谈过米卡的案子,”他慢吞吞地说,“在这两个月里,他简直同我很少说话,我去见他,他总是不大高兴,所以我有三个星期没有到他那里去了。哦……要是他一星期以前去过,……那么……在这一星期里米卡的确发生了一点变化。……”
  “有变化的,有变化的!”格鲁申卡马上接口说,“他们中间有秘密,他们中间有秘密!米卡自己对我说是秘密,而且你知道,还是那么重要的秘密,竟使得米卡简直坐立不安。以前他是很快乐的,就连现在也还是快乐的,但是你知道,他只要那么摇摇头,在屋里来回一走,用右手指搓鬓角的头发,我就知道他的心里有什么心事了,……我知道!……可以前他是快乐的;其实今天也还是快乐的!”
  “你刚才不是说,他在生闷气吗?”
  “他是在生闷气,但同时也很快乐。他常常烦恼,可只是一会儿,过一会儿就又快活了,然后忽然又烦恼起来。你知道,阿辽沙,我一直看着他真觉得奇怪:眼前有那么可怕的事,他却有时还为了一点小事情哈哈大笑,简直就象一个小孩。”
  “他真是不让你对我讲伊凡的事情么?明确地说了不许讲么?”
  “是说了不许讲出来。主要的是他,米卡,很怕你。因为这里有秘密,他自己说是秘密。……阿辽沙,好人儿,你去一趟,探听一下,他们有什么秘密,再来告诉我。”格鲁申卡忽然大声哀求着。“你让我这不幸的人安一安心,让我知道知道我自己可诅咒的命运!我就为了这件事叫你来的。”
  “你以为这是跟你有关的事情么?要是那样,他就不会在你面前提到这个秘密了。”
  “我不知道。也许他想对我说出来,但又不敢说。所以预先警告一下,说有一个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他可不说出来。”
  “你自己怎样看?”
  “我怎么看?我的末路到了,这就是我的看法。我的末路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准备的,因为有卡嘉在里面。这全是卡嘉,全是她搞出来的事。他总说:‘她怎样,她那样’,那么说,我就不怎么样了。这话他是在预先说给我听,预先警告我。他想把我抛弃,这就是全部秘密!他们,米卡、卡嘉和伊凡-费多罗维奇三个人想出了这个主意。阿辽沙,我早就想问你:一星期以前他忽然告诉我伊凡爱上了卡嘉,因为他常到她那里去。他这是实话么?你凭良心说,尽管照实说吧!”
  “我不会对你撒谎。伊凡并不爱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我是这样看的。”
  “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他是在对我说谎,这不要脸的东西,就是这么回事!他现在对我发醋劲,预备以后好把什么事都推到我头上。但是他是一个傻瓜,连装假都装不象,他是个直筒子。……不过我一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说:‘你相信我杀了人。’他竟对我说这样的话,说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话来责备我!愿上帝保佑他吧!等着瞧,在法庭上我要给卡嘉苦头吃的!我要说出一句话来,……我一定要在法庭上全说出来!”
  她又痛哭了起来。
  “我可以对你坚决说这样的话,格鲁申卡,”阿辽沙一面站起来,一面说,“首先,他爱你,爱你甚于世上的一切,只爱你一个人,这你应该相信我。我是知道的。我肯定知道的。其次,我要对你说,我不愿意向他探听秘密,但如果他今天自己要对我说出来,那我就要直截了当告诉他,我是答应了一定照实把话告诉你的。而且我今天就会跑来,说给你听。不过……我觉得……这里面和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无关,一定是另外的什么秘密。一定是这样的。完全不象是跟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有关的事情,我这样想。现在再见吧!”
  阿辽沙握了握她的手。格鲁申卡还在那里哭泣。他看出她不大相信他安慰她的话,但是她把她的忧愁倾吐了出来,说出了心里话,这样她至少会觉得痛快些。他很不忍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她,但是他很忙。他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做
或许您还会喜欢:
暗店街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一我的过去,一片朦胧……那天晚上,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当时,我正在等着雨停,——那场雨很大它从我同于特分手的那个时候起,就倾泻下来了。几个小时前,我和于特在事务所①里见了最后一次面,那时,他虽象以往一样在笨重的写字台后面坐着,不过穿着大衣。因此,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将要离去了。我坐在他的对面,坐在通常给顾客预备的皮扶手椅里。 [点击阅读]
暗藏杀机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下午两点,卢西塔尼亚号客轮接连被两枚鱼雷击中,正迅速下沉。船员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救生艇。妇女和儿童排队等着上救生艇。有的妇女绝望地紧紧抱住丈夫,有的孩子拼命地抓住他们的父亲,另外一些妇女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位女孩独自站在一旁,她很年轻,还不到十八岁。看上去她并不害怕,她看着前方,眼神既严肃又坚定。“请原谅。”旁边一位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并使她转过身来。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1:暮色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序幕我从未多想我将如何死去,虽然在过去的几个月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即使我有想过,也从未想到死亡将如此地降临。我屏息静气地望着房间的另一头,远远地凝视着猎人那深邃的眼眸,而他则以愉快的目光回应我。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死在别人——我钟爱的人的家里。甚至可以说轰轰烈烈。这应该算是死得其所。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来福克斯的话,此刻也就不必面对死亡。但是,尽管我害怕,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3:月食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丈夫,潘乔感谢你的耐心、关爱、友谊和幽默感以及心甘情愿在外就餐也感谢我的孩子们,加布、塞斯及艾利感谢你们使我体验了那种人们甘愿随时为之付出生命的爱火与冰①有人说世界将终结于火,有人说是冰。从我尝过的欲望之果我赞同倾向于火之说。但若它非得两度沉沦,我想我对仇恨了解也够多可以说要是去毁灭,冰也不错,应该也行。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5:午夜阳光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每天的这个时候,我总是祈祷自己可以入睡。高中——或者称为炼狱更为恰当!如果有什么方式能够弥补我的罪过,那恐怕就是我读高中的记录了。这种厌烦感不是我曾经体会过的,每一天看上去都要比前一天更加极度无聊。也许这就是我睡眠的方式——如果说,睡眠的含义就是在变幻的时期内处于呆滞状态的话。我凝视着食堂角落水泥墙上的裂纹,想象着它们所呈现的花纹其实并不存在。 [点击阅读]
最优美的散文
作者:佚名
章节:93 人气:0
摘要:冬日漫步(1)[美国]亨利·大卫·梭罗亨利·大卫·梭罗(1817—1862),博物学家、散文家、超验现实主义作家。生于美国康科德,毕业于剑桥大学。他是一名虔诚的超验主义信徒,并用毕生的实践来体验这一思想,曾隐居家乡的瓦尔登湖长达两年之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其代表作《瓦尔登悍又名《乎散记》,是他隐居生活的真实记录。 [点击阅读]
最先登上月球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最先登上月球的人--一、结识卡沃尔先生一、结识卡沃尔先生最近,我在商业投机上遭到了丢人的失败,我把它归咎于我的运气,而不是我的能力。但一个债权人拼命逼我还债,最后,我认为除了写剧本出售外,没别的出路了。于是我来到利姆,租了间小平房,置备了几件家具,便开始舞文弄墨。毫无疑问,如果谁需要清静,那么利姆正是这样一个地方。这地方在海边,附近还有一大片沼泽。从我工作时挨着的窗户望去,可以看见一片山峰。 [点击阅读]
最后的明星晚宴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浅见光彦十二月中旬打电话约野泽光子出来,照例把见面地点定在平冢亭。平冢亭位于浅见和野泽两家之间,是平冢神社的茶馆。据说神社供举的神是源义家,至于为什么叫平冢神社,个中缘由浅见也不清楚。浅见的母亲雪江寡妇很喜欢吃平冢亭的饭团,所以母亲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浅见必定会买一些饭团作为礼物带同家。浅见和光子在平冢亭会面,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考虑,而且饭团店门前的氛围也不适合表白爱意。对此,光子也心领神会。 [点击阅读]
最后的莫希干人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0
摘要: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美国才开始摆脱对英国文学的依附,真正诞生了美国的民族文学。而书写这个文学《独立宣言》的代表人物,是欧文和库柏,他们同为美国民族文学的先驱者和奠基人,欧文被称为“美国文学之父”,而库柏则是“美国小说的鼻祖”。库柏的长篇小说《间谍》(一八二一),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蜚声世界文坛的小说。他的代表作边疆五部曲《皮裹腿故事集》,影响更为广远;而《最后的莫希干人》则为其中最出色的一部。 [点击阅读]
最后致意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我从笔记本的记载里发现,那是一八九二年三月底之前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我们正坐着吃午饭,福尔摩斯接到了一份电报,并随手给了回电。他一语未发,但是看来心中有事,因为他随后站在炉火前面,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抽着烟斗,不时瞧着那份电报。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眼里显出诡秘的神色。“华生,我想,我们必须把你看作是一位文学家,"他说。“怪诞这个词你怎么解释的?”“奇怪——异常,"我回答。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