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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 - 《局外人》读书笔记——只是表面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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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表面冷冰冰——读《局外人》后的琐碎感想
  妈妈的同事在她婆婆的葬礼上哭得异常伤心,所有在场的吊唁者都为之动容,事后人们纷纷夸赞这个儿媳妇孝顺、有良心,婆婆在天之灵应该为有这样 的儿媳妇而感到高兴。而妈妈却告诉我,她的同事和婆婆的关系其实非常不好,之所以她哭得那么伤心一方面是由于在那种悲伤的氛围下,感情自然会受到影响,另 一方面她希望别人觉得她为婆婆的离世感到特别的难过,会觉得她是个好儿媳,对她的评价自然就都是正面的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这是我很久以前就听到的一件事情,当时只是觉得妈妈的这位同事竟然如此虚伪。在看过《局外人》之后,此人和默而索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两者的结局无疑都带着嘲讽,对这个所谓富有人情味的社会的嘲讽。
  在葬礼上默哀时,人是很容易哭泣的——微小的感情在集体中会被放大,勒庞的《乌合之众》告诉了我们这点。比如这次大地震,没有默哀的人不应该就被视为冷血动物,他们的温情只是没有通过集体而放大而已。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局外人》的开篇几乎可以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的开篇相媲美了——“许多年后,面对行刑队,奥 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堪称二十世纪文学的经典开头。小说从一开始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人: 他亲切地叫着“妈妈”,却记不清她逝世的日子是在哪一天,冷漠与惶恐之中游移的分裂姿态在这个再平实不过的开头中缓缓显露出自身,最沉重的悲剧感轻轻地潜 入最朴实的文字背后。这个普通的办公室文员,是否让人想起了卡夫卡?同样背负着卑微庸常的沉重,行走在正常与疯癫的分界线上。
  在建构整部小说时,加缪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每个角色*和事物的出现都是一种象征、一种暗喻。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些角色*和事件吧。
  养老院院长,典型的传统的老人,对默而索友善而客气,他固守着最最传统的观念——儿子应该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泣以表示难过。所以他会对默而索在母亲下葬那天所表现出的冷静感到吃惊。他代表了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
  养老院门房,世俗、罗嗦、混着日子,自己不够坚定所以在法庭上常常被律师左右。
  玛丽,应该算是默而索的恋人,普通的女人,想结婚、想得到对方全部的爱,尽管默而索说“也许不爱”她。来看望默而索时的情景,她的微笑,她在 铁栏杆后的表情和语言,让我觉得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人,是一个对默而索真心付出的女人,但是无法接近他的内心。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明明近在咫尺 却无法逾越心灵上的鸿沟。
  萨拉马诺,默而索的邻居,孤独的老人,看似冷酷无情,但是在自己养育多年的狗失踪后却会异常的难过,他是那些不愿意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人中的一个,而我们是不是也曾因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错过了最珍贵的人呢?
  莱蒙,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人,一个会报复自己情妇的男人,也是使默而索开枪杀人的关键人物。我始终觉得他是把默而索当朋友看待的,在法庭上他 为默而索辩护,那是缘于对一个帮助过自己的恩人的报答方式。看!连这个被人所不齿的家伙都能够勇敢地表达自己的良知,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呢?
  多次出现的如机器般的女人,是的,机器两字大大地削弱了她的人性*,我们的世界在经过机器的高度化发展后早已使人变成了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我们只注重人带来的效益而不关注人的情感世界。

  捷克人的故事,是默而索监狱内的唯一消遣,可这个故事终究是个悲剧。为了钱财杀害了自己业已不认识的亲人,他们才是真正的被这个社会所锻造出来的唯利者。
  弑父案没有详细的说明,但却始终贯穿于整部小说的第二部分,也就是从默而索入狱直到他被判死刑为止。他暗示了一种社会的道德标准,任何人都不能违反这个标准,否则结局只会是被这个社会所抛弃。
  神甫好似一个无比纯净的布道者,然而在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面前,他的言辞显得空洞、没有底气。通过神甫与默而索的对话,我感到加缪或许是质疑宗教的,宗教的终极关怀并不能解决生死这一实际问题。
  法庭辩论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人们没有听信玛丽的话,没有听信邻居萨拉马诺的话,没有人听信马松的话,更没有听信莱蒙的话,他们只要他们所需 要的结果,比如养老院院长和门房的话,所以证人的说词被引向了法官所期望的方向上,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说明默而索是个冷血而无情的人,他为这个世界所 不容,他抛弃了这个世界,所以他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死亡。
  所谓“局外人”真的是自绝于大众的极少数边缘的个体吗?不是,诚如加缪自己所言:默而索不是边缘人。在为美国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局外人》写的 序言中,加缪曾这样写道:“我认为,默而索并不是一个穷途潦倒的人,他是穷人,不加矫饰的人。他酷爱不留-阴-影的阳光。他远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他内心深处到 处充满深情,那种追求绝对和真理的深情在激励着他……”
  默而索的结局再次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事实——个体对大众的抗争终究是无力的,少数服从多数,道德规范以大多数人的利益和认同而建立。历史和现实 无数次地向我们证明,个人的抗争最终只会以失败告终——只有妥协,不断地妥协。在法国哲学界的怪才和思想游牧者福柯的著作中,我们看到这个社会的少数分 子:道德不完满者、同性*恋、疯子、SM癖者,这些社会的“他者”、边缘人物是如何被规训、排斥和矫正的。这是一个不断地制造异常者并将之作为敌人的世界, 默而索就像福柯笔下的异常者,被社会放入拒斥和惩罚的空间中。
  “面对着充满信息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 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善,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
  最后一段虽隐忍却撼动人心,作者没有着墨于残忍的行刑过程,相反却以默而索的自白告终,加缪抛弃了赤裸裸的批判,而是以一个杀人犯的“彻底觉 悟”来告之这个世界的人们:瞧!你们的力量多么的“伟大”!可以想象默而索在狱中知道自己的最后期限时,那些想法是多么的真实和纯粹,我们终于发现原来他 并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局外人。
  默而索的不幸,也许就在于他觉醒于生命即将枯萎之时,已经没有任何关于未来的可能性*能够供他重新开始。加缪用第一人称写作《局外人》,把一束无动于衷的目光射向每一个人的心底,也把一个人生的严肃课题叩问人们的灵魂:“面对荒诞,人何去何从?”
  加缪关注卡夫卡式的人物,很多现代人也无法理解默而索,我甚至在国内某份学术期刊上看到有作者称默而索是兽,丧失了人性*,不禁莞尔。默而索是 一个什么样的形象?默而索是个存在主义者的典型形象。表面上,他奉行一种消极冷漠的人生哲学,以“无所谓”、“毫无意义”、“我不知道” 的口吻对待一切。而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清醒地认识到一切都是荒谬的。如同他的其它作品一样,贯穿着小说的始终是对于世界荒谬性*体验的表达。默而索的冷 漠正是他不与荒谬社会同流合污的表现,他的超然物外的态度是一种彻悟的表现。这种冷漠实质上就是对荒谬现实的反抗,因为它藐视一切,这使得荒谬的世界对它 无可奈何,这就是“局外人” 的意义。加缪笔下的“局外人”,在消极悲观中,还隐匿着积极的抗争。

  加缪始终是个严峻的斗士,我着迷于他的执着。对加缪的喜爱从某种程度上也是缘于对萨特的厌恶——那个喋喋不休的以真理代言人和精神领袖自居的 萨特。加缪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色*彩的人物。他原来是阿尔及利亚人,对法国应该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拒斥和亲近并存。这从小说中可以看出来,默而索对于上司 安排他去巴黎工作并没有显示出兴奋,相反,他觉得巴黎“很脏。有鸽子,有黑乎乎的院子。人的皮肤是白的。”同样地,我在观看特吕弗的电影《四百击》的时 候,也没有感到巴黎的浪漫和美,我只感到人群之间深深的冷漠和无法逾越的交流上的鸿沟。——巴黎只是个被过度美化的城市。现在的法国也不再是到处迸发着思 想火花的那个黄金20世纪的法国了,它不再是萨特、福柯、罗布-格里耶时代的法国了。黄金时代过后的法兰西民族,那种战斗精神也在消退, 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她。
  在加缪的另一部著作《西西弗斯的神话》中,“荒谬”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加缪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这显然有悖于主流。默而索就像是现实中的西 西弗斯,所以他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的罪过在于他太过真实了,丝毫不知道掩饰、伪装或者隐藏。请允许我借鉴美国的讽刺作家林•拉德纳的书名《有人喜欢冷 冰冰》来概括默而索:只是表面冷冰冰。默而索就像我们后工业社会中绝大多数人,情感被生活压抑了太久,以至于整个情感走向和行为意识都显得扭曲和不正常, 他就是每天乘坐地铁上班的人流中的一个。事实上,我们大多数人也许只是表面冷冰冰,就像默而索一样。
  《西西弗的神话》曾被萨特称作是加缪“用哲学语言翻译”《局外人》的作品,这部哲学随笔开篇就提出:“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 加缪认为,哲学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命值不值得存在的问题。他特别强调认识“人是要死的”这一“浅显的真理”对于人生的重要意义。——就像海德格尔所言,人 是向死的存在。这种面对死亡言说人生的方式,在西方有着悠久的思想传统,对我们理解《局外人》有着重要的意义。
  要更好地理解《局外人》和默而索,就要了解一下整个存在主义文学的发展背景。
  如果说十九世纪主要是法国文学批判现实主义产生与繁荣的世纪,那么,二十世纪则是以同现实主义越来越广泛的争论、以试图有意识地破坏与推翻传 统的现实主义形式的开始。其实,这个过程早在十九世纪末就已经开始。当时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现代主义流派竭力同现实主义艺术相对抗。这个过程到二十世纪 中期深化了,并且具有了新的形式,此时现代主义获得了新的哲学基础——法国存在主义。

  二十世纪,当其他西方国家的小说界出现种种革新浪潮,并且取得的令人瞩目的成就,这有力的冲击着法国小说家们的传统审美意识,他们的创作欲|望 受到强烈的刺激。欧美国家的一些勇于探索的杰出小说家,如詹姆斯•乔伊斯、弗吉尼亚•伍尔芙的作品,在小说的内容、技巧、思想取向,都给法国小说家们以新 颖之感和有益的启迪。法国小说家们在国内外多种因素的推动和刺激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很快就走上了多极化的创作道路。
  作为其中重要一支的存在主义文学的创作倾向是将小说和哲理思想结合在一起,使小说成为作家从现代颇为流行的存在主义哲学的角度,去剖析人生的 奥秘、人生的意义和人的命运的一种艺术手段。这类小说之所以能在1940年之后在法国盛行起来,并成为世人非常感兴趣的一种重要的小说样式,那是因为一方 面它的独特的审美功能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从更深层次上适应了人们对自我的认识以及自我如何寻求出路的需要。在1940年之前的小说家们,不论是从人道主义精 神去揭露和批判人世间的种种卑劣的行径,还是反其道而行之,站在离经叛道的立场上提出了一些耸人听闻的反到的主张,虽然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但仍使读者 看到了他们的作品之后感到人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而存在主义小说所要探索和表现的中心问题便是人生的秘密和人生的价值,即人在现代社会中如何安身立命的大 问题。这种颇具诱惑力的主题正适应了现代读者的心理要求。另一方面,法国理论界在这个时期普遍加强了对人的研究,造成了一种研究人的大气候。当时的法国理 论家们为了对人类进行深入的探讨,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排除了门户之见,只要是有利于解释人和能为人指出行动方向的理论观点,不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派的。
  俄国最著名最有影响力的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法国存在主义以及存在主义文学有着深远的影响,甚至被认为是存在主义的开创者。他曾经有过濒 死的体验,《死屋手记》和《地下室笔记中》都可以看到他对于生命极限的亲身感受,那种体验很合法国存在主义学者的美学需求,对于死亡的体验无疑是感受自我 存在感的一种深刻的方式,而存在主义注重对自我存在深入挖掘和探索也是众所周知的。作为存在主义潮流的中坚分子,加缪也曾深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响,“地 下人”和“局外人”就像一对双胞胎,他们都与周遭格格不入,在被社会精神流放的荒野中,自我的真实与社会的伪饰、非人形成鲜明对照。
  哲学和文学在历史的舞台中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的,文学的语言有时比枯燥的哲学语言更能到位、有力地表达深刻的哲理。尽管加缪并没有写过哲学专 著,但是他依然无愧于存在主义代表者的称号。他以文学方式来表达哲学思想的创作风格在法国乃至全世界范围都影响深远。加缪认为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论证曾经引 起了不小的轰动,最终他和曾经的至交同是左翼分子的萨特决裂。当时的萨特占据了舆论的上风,但是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加缪的说法的确准确有力。
  在当代中国,风靡一时的存在主义已经烟消云散,除了主修法国哲学专业的学生、学者,大概不会再有人会捧起厚厚的《存在与虚无》,而《局外人》或者《西西弗的神话》,那个表面冷冰冰的默而索,却依然能够引起新一代的共鸣。
  《二十世纪法国经典文学》课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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