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今生今世 - 鹊桥相会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鹊桥相会
  二月里爱玲到温州,我一惊,心里即刻不喜,甚至没有感激。夫妻患难相从,千里迢迢特为来看我,此是世人之事,但爱玲也这样,我只觉不宜。旧小说里常有天上的星投胎凡间为人,出生三日啼哭不止,我与爱玲何时都像在天上人间,世俗之事便也有这样的刺激不安,只为两人都有这样的谦卑。但我因是男人,不欲拖累妻子,爱玲如此为我,我只觉不敢当,而又不肯示弱,变得要发怒,几乎不粗声粗气骂她:“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爱玲住在公园旁一家旅馆,
  我惟白天去陪她,不敢在旅馆里过宿,因怕警察要来查夜。有时秀美也同去,我与秀美的事,没有告诉爱玲,不是为要瞒她,因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惭愧困惑。秀美因爱玲是我的人,当然好看好待她,她亦一见就与我说范先生是美的。
  我与爱玲结婚已二年,现在亦仍像刚做了三朝,新郎与新娘只合整日闺房相守,无事可为,却亲热里尚有些生分,自然如同宾客相待。有时两人并枕躺在床上说话,两人脸凑脸四目相视,她眼睛里都是笑,面庞像大朵牡丹花开得满满的,一点儿没有保留,我凡与她在一起,总觉得日子长长的。忽然窗外牛叫,爱玲与我听见了,像两个小孩面面相觑,诧异发笑。我说牛叫好听,爱玲因说起这次与斯君夫妇同来,婉芬抱光含坐在轿笼里,路旁有牛,她教婴孩学语,说“牛,我光含”,爱玲说着又诧异好笑起来。爱玲又道:“牛叫是好听,马叫也好听,马叫像风。”
  我起来到窗口伫立一回,这旅馆后面原是个连接公园的小丘,有树有草,那牛还在。我与爱玲又坐好说话,却听见林中乌鸦叫,我笑道:“我在逃难路上总遇见乌鸦当头叫,但新近看到书上说唐朝的人以乌啼为吉,主赦。”爱玲道:“今晨你尚未来,我一人在房里,来了只乌鸦停在窗口,我心里念诵,你只管停着,我是不迷信的,但后来见它飞走了,我又很开心。”她说着又笑起来。
  两人也说了些别后的事,但那些事都好像很简单,虽有着一个朝代变迁,身家性命交关,亦不过如同刚才在院子里做了些什么,又在门外小立遇见了谁,而此刻是坐在了早饭桌上,随意说起罢了。如此昼长人静的好日子,我宁是照常听她说西洋事儿,因为她是专为说给我听的。
  她说战时美国出一部电影片,叫《颜色的爆炸》,还有人构想以各种香气来作剧,没有人物,单是气味。颜色与气味,都是爱玲所欢喜的,但西洋的这种,没有性情,只成符号,与一些新派的绘画一样,都不过是求助於几何学,毕竟风行过了又要厌。现代西洋人是连音乐亦只能采用野蛮人的巫魇的热情,而又要求解脱,如此就成了单是技术的,止於感官的。他们最好的时代,如贝多芬的交响曲,亦只是人情比较平易,但是没有天机,到底此平易之情亦守下住。
  爱玲说美国流行神怪,有一本杂志上画一妇人坐在公园椅子上,旁边一只椅子,空着无人,她背后挂下一条蛇,那妇人没有回头看,只唤着“亨利”,真是恐怖。我问那亨利是给蛇吃了?她道:“是呀”。西洋人没有世景荡荡,想要追求无限,只能是这样的洪荒可怕,而他们的热闹,则是沼泽里原始生命的弱肉强食,性与生育的炽烈。
  於是她讲了劳伦斯的小说《查泰莱夫人》,及两篇短篇小说给我听,果然哲学也深,文辞也美,但是不好,她当即又向我抱歉。我却还是欢喜听。我凡与爱玲在一起,对於无论是好的坏的东西,皆心思很静,只觉是非分明,可是不落爱憎。我没有比此时更明於华夷之辨,而不起斗意。
  爱玲是不带一本书的,我来温州亦只买得一部《清嘉录》及一本《圣经》,如今就把《圣经》给她,一人在旅馆时可以看。第二天早晨我去得迟了些,她已把《旧约》看完了一半。她叹息道:“以色列人这个民族真是伟大的!”
  她念给我听。当下众人杀了王后耶洗别,把她丢在路上践踏成了肉酱,要使人们见了不知道这是耶洗别。她念到末一句,单是好笑,我才亦即刻懂得了这里有着一种幼稚的滑稽的好。

  又一节是祭司骑驴出城去,被狮子咬死了,狮子立在驴子旁边,人死在驴子脚边,从人进城去报告,於是许多人赶到了那里,於是看哪!狮子立在驴子旁边,人死在驴子脚边。那狮子怎么会不走开?但这写得来竟是一幅静物图,只觉得可爱。
  还有是参孙,赌东道叫他的妻族猜:“吃的被吃掉,从肚里出来。”隐着他来时路上看见死狮子腹中蜜蜂做窠之事,但叫人如何猜得着?后来是他的妻漏言,给猜着了,他却不给东道,反为抢了妻族的衣物。真是元气满满的蛮不讲理,叫你拿他无奈。
  翻到《士师记》:“那时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底下隔得几节,又说:“那时没有王,各人任意而行。”爱玲道,这样复一笔,那时混乱的力量真是大极了!
  这个元气满满的民族,到底所为何事呢?他们亡於巴比伦四十年,被掳释放回来,於废墟上再建圣殿。看哪!圣殿又被建立起来了,当下以色列人年轻的都欢呼,年老的都哭号,因为年老的见过昔年被毁前的圣殿。这时有以阑人与摩押人经过,取笑他们,以色列人答道:“你们晓得什么呢?你们於此,无权无份无记念。”
  这个民族是悲壮的,但也真叫人难受。爱玲看到《传道书》,非常惊动,说是从来厌世最彻底的文辞。她念给我听:“金练折断,银罐破裂,日色淡薄,磨坊的声音稀少,人畏高处,路上有惊慌。”又道:“太阳之下无新事。”以色列亡於埃及四百年,又亡於巴比伦,最后被罗马所灭,而传道书则尚在这之前已深感人世的飘忽无常,除了投向上帝归宿,人再也没有力气了。
  以色列人的耶和华,原来只是个超自然力量的惊吓,早先雅各曾与耶和华摔角到天明,瘸了腿,这悲剧实非古希腊人与命运斗争可比,那命运是已知的,但那超自然力量的惊吓则是不可知的。要比只有白蛇娘娘的斗法海和尚倒还相近。古印人把那超自然力量的惊吓称为宇宙的大的愚蠢,但惟中国文明才真有天人清安。以色列人的伟大,是次於印度人,而亦几乎要触及这无明与文明的问题了。
  摩西领以色列人出埃及,路上一眼照顾不到,妇人们已纷纷脱下簪珥铸了金牛犊,这是她们自己的,到底比耶和华亲。《士师记》里也写着那时的人一面不得不拜耶和华,一面却家里藏着偶像。其后《列王纪》里的以色列人,仍是於背叛耶和华处有其活泼新鲜。而他们给耶和华的东西,却是每次铸的金痔疮,非常可笑。
  但至约伯,以色列人到底对耶和华无条件降伏了。约伯是最后的抗争者,《传道书》便是这抗争失败后的空虚。以色列人是尚在被罗马所灭之前,已被这超自然力量的惊吓折断了脊椎骨了。此后上帝变为慈爱,且才有了天堂地狱,而人类的社会遂亦整然了。耶稣是这新社会的绅士兼英雄。失败后的空虚,便惟有敌人是尚可怀念的,因其是惟一的存在,他们对耶和华,可比败战后的日本人感激麦克阿瑟。但以色列人从此遂等於被消灭了。自约伯与耶稣以来,西洋就不再有触及天人之际,而只有耶和华与撒旦之际了。
  我枉为教会学校出身,还研究了考茨基的《基督教的起源》,都不及听我老婆说笑的实惠。但是以色列人与我何乾,况又《圣经》是书本上的事,我一面听她所说的,一面却只管鉴赏这说话的人,觉得跟前的爱玲真是“这般可喜娘罕曾见”。而且爱玲是把《旧约》这样的好书,亦看过了当即叫我拿回去,连台子上亦不留放,她就是这样乾净的一个人。
  我们也去走街。因为爱玲不喜公园。小街里一家作坊在机器锯木,响声非常大,尖锐得刺耳,两人立住看了一回。又走过几间门面,另一木匠店里却是两个木匠在拉锯,也在锯板,一拉一送,门前日色悠悠,好像与邻坊的机器锯板各不相关,亦彼此无害。我笑道:“这倒像《士师记》里的各人任意而行,也拜上帝,也拜偶像。”爱玲亦觉得滑稽好笑。

  两人边走边说话。爱玲道:“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里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在着那里,这温州城就像含有宝珠在放光。”我听了却不答言。白蛇娘娘要报许仙的恩也报不尽,有一种难受,而我是男儿,受红粉佳人之恩,只是心思很静,连不可以有悲喜。
  我们走过木器店,就停步看旧式床柜的雕刻,走过寺观,就进去看神像。中国民间的东西,许多我以为不值一顾的,如今得爱玲一指点,竟是好得了不得。譬如伏魔大帝面前两行文武站班,有一尊像门神的白面将军,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爱玲一见却诧异道:“怎么可以是这样?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戏!”又如旅馆的二楼楼梯口有个财神盒,即在爱玲住的房门口,爱玲说那财神雕塑得好,领我看时,是小小一尊红脸的神,却哪里是神,而竟是个走码头,做南货店经理或轮船上做大班的宁波人,浑身酒色财气的世俗,煞是热络。爱玲看东西,真有如天开眼。
  贾宝玉听林黛玉说苏州的土仪小玩意儿好,他就要叫人下次再去时橕一船来,呆气好笑。我亦高兴得要陪爱玲看遍温州的庙观,不知她只是临机妙悟,而我总是着迹。又如我听爱玲说旧式床柜上的雕刻,竟有这样好,我就想若有钱即把它买下来,朝晚连睡觉吃饭时也摆在面前看,问爱玲时,爱玲却一点亦不想要。
  我们还看了一个和尚寺,我想佛像也许比道士庙里的塑像在艺术上的地位更尊,焉知爱玲倒不喜。那寺的侧殿已经破败,塑着十八罗汉,真是古印度与西洋的混杂。那些罗汉,有的很讽刺,有的在冥想。数过去看到有一尊,面貌倒也不怪,却不知如何,那眉目神情竟像是要杀绝无明,也杀绝文明。爱玲看了,惊骇得扯着我倒退,她道:“啊!怎么这样可怕,简直是个超自然的力量!”那罗汉像竟是非常高的艺术,但是不好。
  有时秀美也一道,三人晚上走街,是时正值旧历正月十五前后,店家门上插香,爱玲走近去闻一闻,很开心,却不为是焚的异香。她对於物只是清洁的喜悦。
  爱玲并不怀疑秀美与我,因为都是好人的世界,自然会有一种糊涂。惟一日清晨在旅馆里,我倚在床上与爱玲说话很久,隐隐腹痛,却自忍着,及后秀美也来了,我一见就向她诉说身上不舒服。秀美坐在房门边一把椅子上,单问痛得如何,说等一回泡杯午时茶吃就会好的。爱玲当下很惆怅,分明秀美是我的亲人。
  我们三人在房里,也是一坐大半天。我要秀美也说话来听听,问她被派到乡下指导养蚕,单身女子,是否也有男人看想过她。秀美因说:“一次到乡下住在一乡绅家,那乡绅年近五十,午饭吃过,请我到客堂间坐一回吃茶,说话之间,那人坐又立起,停停又走走,像老鹰的旋记旋记,向着我要旋过来了,我见势头不对,就逃脱身。”人生这样火杂杂的现实,那情景宛如在眼面前,爱玲着实佩服她讲说得好。她讲时脸都红了,像个乡下姑娘,完全是男女之间的紧张与惊异。
  爱玲尽管看秀美,叹道:“范先生真是生得美的,她的脸好像中亚细亚人的脸,是汉民族西来的本色的美。”当下她就给秀美画像,秀美坐着让她画,我立在一边看,见她勾了脸庞儿,画出眉眼鼻子,正得画嘴角,我高兴得才要赞扬她的神来之笔,她却忽然停笔不画了。秀美去后,爱玲道:“我画着画着,只觉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一惊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你还只管问我为何不画下去!”言下不胜委屈,她看着我,只觉眼前这个人一刻亦是可惜的。
  我从来不要爱玲安慰我或原谅我,更没有想到过我来安慰爱玲,因为两个都是大人。但此番她有话要与我剖明,是为小周。小周的事,前在上海时我向她两次说起过,她听了愁怨之容动人,当下却不说什么。而我见她这样,亦竟不同情,单是微觉诧异,因为我不能想像她是可被委屈的,现在她开口了,是一种最后的决心,而我亦还是糊里糊涂。

  那天亦是出街,两人只拣曲折的小巷里走,爱玲说出小周与她,要我选择,我不肯。我就这样呆,小周又不在,将来的事的更难期,眼前只有爱玲,我随口答应一声,岂不也罢了?但君子之交,死生不贰,我焉可如此轻薄。且我与爱玲是绝对的,我从不曾想到过拿她来和谁比较。记得十一二岁时我在娘舅家,傍晚父亲从三界镇弯过来看我,带有金橘,分给娘舅家的小孩,惟我无份。我心里稍觉不然,但也晓得要大方。及后跟父亲上楼,他却取出一只红艳艳的大福橘,原来的专然留给我的。这可拿来比方我待爱玲。
  我道:“我待你,天上地上,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於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岁月,但是无嫌猜,按不上取拾的话。而昔人说修边幅,人生的烂漫而庄严,实在是连修边幅这样的余事末节,亦一般如天命不可移易。”
  爱玲道:“美国的画报上有一群孩子围坐吃牛奶苹果,你要这个,便得选择美国社会,是也叫人看了心里难受。你说最好的东西是不可选择的,我完全懂得。但这件事还是要请你选择,说我无理也罢。”她而且第一次作了这样的责问:“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
  我因说世景荒荒,其实我与小周有没有再见之日都不可知,你不问也罢了。爱玲道:“不,我相信你有这样的本领。”她叹了一气:“你是到底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我听着也心里难受,但是好像不对,因我与爱玲一起,从来是在仙境,不可以有悲哀。
  随后我们走到松台山。松台山在温州城里,上头有个庙,庙侧是操场,有一小队新兵正在操练,我们一走走到了近前。关於兵,爱玲本来亦没有意见。前此在上海时,她还讲给我听,一次有三五个日本兵在公寓面前人行道的列树下放步哨,穿的草绿色服装,她的姑姑从楼窗口望下去,说他们像树里的青虫,她觉姑姑形容得非常好。还有我问炎樱,你们印度的独立领袖鲍斯若要招募女兵,你也去么?炎樱道:“去可以,但是先要照我的心意剪裁出好看的兵装。”爱玲亦以为然。又若爱玲遇见中国兵与百姓问答,必定看出两边都有幼稚可爱的惶惑来。可是现在她见了这些在操练的新兵,当下惊骇得扯住我的衣袖回步,说道:“他们都是大人呀,怎么在做这样可怕的儿戏!”
  我与秀美住的地方,爱玲只到过一次,那是她要离开温州回上海的前一晚。秀美先向我说过:“张小姐若来,此地邻舍会把我如何想法,惟有这点要请你顾我的体面。”所以与邻舍只说爱玲是我的妹妹,这对爱玲,我是无言可表,但亦不觉得怎样抱歉,因为我待爱玲,如我自己,宁可克己,倒是要多顾顾小周与秀美。
  外婆来倒茶水,爱玲仔细看她,与我说:“这位老太太的脸真是好,滑稽可爱得叫人诧异。”随后外婆到隔壁阿嬷家里去了,这柴间一样的房里,我坐在床上,爱玲与秀美各端一把椅子凳子坐在床前,三人说话儿。爱玲看看这房里,看看我与秀美,直到夜深,她还舍不得走。她在温州已二十天,我像晴雯袭人在外头,见宝玉竟来望她,只恐亵渎闪失了,宁愿催她早日回上海,爱玲却一股真心的留恋依惜,她本来还想多住一些日子的。大约爱玲的愁艳幽邃,像元稹《会真记》里的崔氏,最是亮烈难犯,而又柔肠欲绝。《会真记》里与张生之别,崔已阴知将诀矣,恭貌恰声,对张生说的一番话,及后来她覆张生的信,真是叫人难受。但亦我们不尽与之相似。
  第二天下雨,送爱玲上船。数日后接她从上海来信说:“那天船将开时,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橕伞在船舷边,对着滔滔黄浪,伫立涕泣久之。”她还寄了钱来,说想你没有钱用,我怎么都要节省的,今既知道你在那边的生活程度,我也有个打算了,叫我不要懮念。
或许您还会喜欢:
沉从文《边城》
作者:沉从文
章节:25 人气:3
摘要:内容简介在川湘交界的茶峒附近,小溪白塔旁边,住着一户人家。独门独院里,只有爷爷老船夫和孙女翠翠两个人,还有一只颇通人性*的黄狗。这一老一小便在渡船上悠然度日。茶峒城里有个船总叫顺顺,他是个洒脱大方,喜欢交朋结友,且慷慨助人的人。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天保,像他一样豪放豁达,不拘俗套小节。老二的气质则有些像他的母亲,不爱说话,秀拔出群,叫傩送。小城里的人提起他们三人的名字,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点击阅读]
良心作证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3
摘要:这是一部美丽而又令人激动,乃至荡气回肠的小说,或者说,它是一部完全来自生活与时代的撼人写真。作家以其大手笔抒写了社会转型时期,关于人性和感情的裂变……在市委家属楼三层的一个大厅里,正进行着一场热闹的婚礼。阵阵喧闹声不时地从窗户里传出来,像一朵朵绚烂的焰火在空气里炸开。很多马路上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倾听观望。大厅里面,周建设眼角眉梢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不停地应付着前来道喜的各色宾客。 [点击阅读]
王小波《黄金时代》
作者:王小波
章节:18 人气:3
摘要:我二十一岁时,正在云南插队。陈清扬当时二十六岁,就在我插队的地方当医生。我在山下十四队,她在山上十五队。有一天她从山上下来,和我讨论她不是破鞋的问题。那时我还不大认识她,只能说有一点知道。她要讨论的事是这祥的:虽然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一个破鞋,但她以为自己不是的。因为破鞋偷汉,而她没有愉过汉。虽然她丈夫已经住了一年监狱,但她没有偷过汉。在此之前也未偷过汉。所以她简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说她是破鞋。 [点击阅读]
阎连科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4
摘要:雨过天晴,昨天的雨水把青砖山墙洗得水汪汪的绿,连一星尘土也没有。中年男人距山墙一米远近急速下跌着,像一块巨石从沟崖朝着沟底落。他闻到了山墙上的清新浓烈扑鼻,还带着新砖出窑后的热暖味。一春三月天气很暖和,日头饼馍样烤在天上。五婶寒了一冬,见日光挤进屋里一丝,便恨不得把一个日头揽在怀里。他爹,五婶说,让我出去晒个暖儿吧。五叔说你好好睡着吧,满天下数你难侍候!五婶喉咙塞一下,就盯着房上的椽子看。 [点击阅读]
中国现代散文
作者:佚名
章节:294 人气:2
摘要:熟悉上海掌故的人,大概都知道城隍庙是中国的城隍,外国的资本。城隍庙是外国人拿出钱来建筑,而让中国人去烧香敬佛。到那里去的人,每天总是很多很多,目的也各自不同。有的带了子女,买了香烛,到菩萨面前求财乞福。有的却因为那里是一个百货杂陈,价钱特别公道的地方,去买便宜货。还有的,可说是闲得无聊,跑去散散心,喝喝茶,抽抽烟,吃吃瓜子。 [点击阅读]
国史大纲
作者:佚名
章节:73 人气:2
摘要:钱穆着商务印书馆修订本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一、当信任何一国之国民,尤其是自称知识在水平线以上之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应该略有所知。(否则最多只算一有知识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识的国民。)二、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否则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国史,不得云对本国史有知识。 [点击阅读]
北京北京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一九九四年北京的一个夏夜,我说:“我要做个小说家,我欠老天十本长篇小说,长生不老的长篇小说,佛祖说见佛杀佛见祖日祖,我在小说里胡说八道,无法无天。我要娶个最心坎的姑娘,她奶大腰窄嘴小,她喜欢我拉着她的手,听我胡说八道,无法无天。我定了我要做的,我定了我要睡的,我就是一个中年人了,我就是国家的栋梁了。 [点击阅读]
美学散步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2
摘要:李泽厚八十二岁高龄的宗白华老先生的美学结集由我来作序,实在是惶恐之至:藐予小子,何敢赞一言!我在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朱光潜、宗白华两位美学名家就都在学校里。但当时学校没有美学课,解放初年的社会政治气氛似乎还不可能把美学这样的学科提上日程。我记得当时连中国哲学史的课也没上过,教师们都在思想改造运动之后学习马列和俄文……。所以,我虽然早对美学有兴趣,却在学校里始终没有见过朱、宗二位。 [点击阅读]
倾城之恋
作者:张爱玲
章节:9 人气:3
摘要:娄家姊妹俩,一个叫二乔,一个叫四美,到祥云时装公司去试衣服。后天他们大哥结婚,就是她们俩做傧相。二乔问伙计:“新娘子来了没有?”伙计答道:“来了,在里面小房间里。”四美拉着二乔道:“二姊你看挂在那边的那块黄的,斜条的。”二乔道:“黄的你已经有一件了。”四美笑道:“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做两件,这两天爸爸总不好意思跟人发脾气。”两人走过去把那件衣料搓搓捏捏,问了价钱,又问可掉色。 [点击阅读]
日光流年
作者:佚名
章节:60 人气:2
摘要:嘭的一声,司马蓝要死了。司马蓝是村长,高寿到三十九岁,死亡哐当一下像瓦片样落到他头上,他就知道死是如期而至了。他将离开这鲜活生动的人世了。在耙耧山脉的深皱里,死亡自古至今偏爱着三姓村?,有人出门三日,回来可能就发现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谢世了。出门半月或者一个月,倘若偶然一次没人死去,便会惊痴半晌,抬头望望西天,看日头是否从那儿出来了,是否成了蓝色或者绛紫色。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