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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拇指 - 第二十二章 铁窗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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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曲航见我回来了,很高兴,像是和我失散了起码十年。从前儿子没和我这样过。这也算因祸得福吧,我想。
  曲航说:“妈,公安局来电话,爸爸被拘留了。人家让家属送被褥和洗漱用品去。”
  我筋疲力尽地坐下,说:“你爸关在哪个拘留所?”
  “南城分局。”曲航递给我一张纸,“这是我记的地址和电话。”
  我一边喝曲航给我倒的水一边说:“幸亏你书爸没伤着胡敬,要是出了人命,你爸就完了。”
  曲航说:“下午胡敬来过,他找到你了?”
  我点头。
  曲航吞吞吐吐地问:“妈,你和胡敬没事吧?我看爸真够可怜的……”
  我说:“我和胡敬什么事也没有。你说得对,胡敬不可能看上我。你爸是受米小旭的影响,走进了误区。”
  “米阿姨怎么样?”
  “住在急救中心,醒了就骂我。”我叹气。
  “我觉得米阿姨也挺可怜……肾都没了……”
  曲航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我说:“曲航,我觉得,最可怜的,是你。读了十二年书,在十拿九稳的高考前一个月被学校开除……”
  曲航哭了:“妈,我是自作自受。”
  我也哭了:“怨我。如果我不推算股票,毕莉莉怎么会和你……”
  “妈,我觉得在这些人里,你最可怜。”曲航泣不成声地扑到我怀里。
  曲航上初中后,就不再和我接触身体了,我有时真想亲他一下。不管儿于多大了,当妈的都想亲他。有多少成年儿子想亲妈?
  我和儿子抱头痛哭,我的目光透过泪眼。看到我的放在儿子肩头的金拇指。眼泪打湿了金拇指。
  哭够了,我放开曲航,说:“我去做饭。还得给你爸送东西去。”
  曲航说:“妈,你教我做饭。今后我做饭。”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问他:“你今后怎么打算?明年再考大学吧。”
  “我不想上大学了。”曲航说,“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没有大学文凭,怎么找工作?”我说。
  曲航笑了:“那就当老板呗。毕莉莉的爸爸说得也不全错,如今,这世界上确实只剩下当老板一种职业不需要大学文凭了。”
  “你自己去申领营业执照?”我问。
  “我先去打工,拿别的老板的钱积累经验。然后再自己干。”曲航胸有成竹。
  刚才我在从急救中心回家的路上,曾经担心被学校开除没有出路的曲航坚决要求我教他用八卦预测股票。现在我松了一口气。
  我突然觉得曲航能成事。十八岁的女友怀孕、被学校开除、父亲被拘留……这些事没准发给了他大学文凭。
  我和儿子的晚饭是用剪刀做的,我们没有菜刀了。晚饭后,我和曲航骑自行车去南城分局拘留所给曲斌送东西。一一个年轻的警察接待我们。他一看我和曲航拿着被褥就知道我们来干什么。
  “叫什么名字?”警察问我。
  “欧阳宁秀。”我说。
  警察翻看登记簿。
  “没有呀?”他抬头问,“是关在我们这儿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问我曲斌的名字。
  “对不起,我以为您是问我叫什么名字。他壹叫曲斌。”我赶紧说。
  船警察说:“那个拿菜刀劈证监会副主席的人?”“我点头。

  警察一边找曲斌的名字,一边说:“他胆子也太大了。依我看,最少十年。”
  “什么十年?”我急忙问。
  “还能是什么?判刑呀!”警察找到了曲斌的名字。
  我不信:“他只碰破了人家一点儿皮,又没有伤人,怎么会判十年?”
  警察说:“判多少年不是我说了算,是法院说了算。但我见得多了,估计得八九不离十。他虽然没砍成,但他的行为对社会的危害太大了,光天化日下举着菜刀跑到证监会去砍副主席,要不是保安眼疾手快……”
  我站不稳了,曲航扶我。警察发现自己话多了,他收声。
  我说:“我们能见见他吗?”
  警察说:“可以。五分钟。你们去隔壁房间等,三号窗口。东西放我这儿,我们要检查,由我转交。”
  曲航扶着我到隔壁,房间里是一排像银行那样的柜台,台子上是通到房顶的玻璃。玻璃被隔成单元,每个窗口有对讲电话。我想起了港台电视剧里的探监场面。
  我和曲航来到三号窗口,曲航让我坐下。
  一个警察押着曲斌出现在玻璃里边,警察示意曲斌坐下,曲斌没坐,警察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我看见曲斌的额头上有淤血。
  “他们打你了?”我喊。
  曲斌面无表情。曲航拿起电话给我,他说爸算爸听不见。里边的警察也摘下电话递给曲斌。
  “你挨打了?”我问。
  “同房间的犯罪嫌疑人打的。”曲斌恶狠狠地说。
  “曲斌,你太冲动了,我和胡敬真的没事呀!你要相信我。”我流着泪说。
  曲斌眼睛看着别处,不说话。
  我说:“我去想办法……你在里边顺着同房间的人,别吃眼前亏。”
  曲斌不吭气。
  曲航拿过电话:“爸,你别……”
  曲斌瞪儿子,曲航不敢往下说了。
  警察说:“时间到了。”
  曲斌站起来,转身走了。我看见他的后脑勺上有一张脸,那张脸和他前边的冷漠脸反差极大。曲斌后脑勺上的脸泪流满面,眼巴巴地不忍离去。
  我不知道是怎么和曲航回到家里的。我一头扎在床上,发愣。
  曲航坐在我的床边,说:“妈,咱们得想办法,爸真要被判十年,咱家就……”
  我无话可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妈,你不是有个小学同学在法院工作吗?”
  曲航提醒我,“找找他,起码他能给出出主意。”
  我说:“我丢不起那人。我怎么跟人家说?
  我说胡敬插足我家,我丈夫去劈胡敬?你别忘了,胡敬和那法官也是小学同学呀!“
  曲航说:“爸都要被判刑了,妈就别有那么多顾虑了。”
  我思索。
  曲航吞吞吐吐地说:“妈,我觉得……毕庶乾的事……你也应该向法官咨询……”
  “毕庶乾什么事?”我没明白。
  “我估计,毕庶乾过几天还会向你要股票信息的。你不给,他还会拿报警威胁你。咱们不能老是让他这么……”
  我认为曲航的分析有道理。
  我说:“我明天上午找涂夫去,丢人就一块儿丢吧,两件事一起向他咨询。
  让人家说咱家成什么了。强姦加情杀。“
  曲航脸红。
  这天晚上,孤身一人的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总算知道了,同床异梦比异床同梦强。眼见为实,心想为虚。

  到五点时,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我梦见曲斌在拘留所里被同室的人渣用菜刀劈得头破血书流,我冲上去从一个人渣手里夺菜刀,那人一回一头,吓了我一跳,是胡敬。
  我大汗淋漓地醒了。
  曲航推门进来:“妈,我做了早饭,在桌子上。我去找工作了。”
  我坐起来,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说:“去吧,骑车注意安全。”
  我先去厕所大便。大便时,我计划今天的日程,我发现我已经从闲人变成了日理万机的人:早饭后,我要先通过电话买卖股票,我估计救曲斌需要钱。然后我去法院找涂夫。下午,我去急救中心看米小旭。之后见胡敬夫妇,接受他们的道歉。
  我坐在饭桌旁,曲航热的剩饭摆在桌子上,饭已经凉了,我的心却一热。毕竟这是儿子出生以来第一次给我弄饭。
  我刚端起碗,电话铃响了。
  谁还会来电话?曲斌在拘留所出事了?我扔下碗,跳起来接电话。
  “喂。”我说。
  “欧阳宁秀女士?”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我是。”
  “你好。我是庄先生。”
  “……”
  “你在听吗?”
  “我遵守了我的承诺。”
  “您别紧张,我给您打电话,是想和您合作。”
  “合作什么?”
  “咱们合作炒股,能赚大钱。”
  “我已经没有股票信息了。”
  “您谦虚。我们一直在关注您的股市账户,你的准确率是百分之百。这使我们倍感惊讶和钦佩。遗憾的是。您的资金太少了。如果咱们联手,您出信息,我们出资金,咱们四六分成,您的收益会大幅度增加。我们拥有上亿元资金。”
  “很抱歉,我已经失去了信息来源。”
  “昨天上午开盘时您还在买卖股票。”
  “我是昨天下午丧失股票信息来源的。”
  “这么说,您的股票信息来自您丈夫?他进去后,您就断了信息?”
  “………”
  “欧阳宁秀女士?”
  我挂了电话。他又打过来。我拿起话筒。
  他说:“您如果了解我们的实力,您就不会拒绝同我们合作了。我允许您放开想像力,充分想像我们的背景,尽管往大了猜测。”
  “………”
  “我们已经认定你家有股票绝活儿,请你听好我下边的话:即便你不同我们合作,你也不能一和别的庄家合作。否则,我们会给你颜色看的。您想帮毕庶乾先生早日成为庄家?多一个庄家,我们就多一个竞争对手,您一不留神,又侵犯我们的利益了。”
  我手里的话筒掉在地上。
  庄先生在监视我,我不能再用我的股票账户买卖股票了。而我现在需要钱。
  我还在无意中使他们误以为我是从曲斌那里获得的股票信息,他们的魔掌会伸向关在拘留所里的曲斌吗?
  我的脑细胞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到厨房,把头伸进自来水龙头下冲,给脑子里的蚂蚁降温。
  我的双手扶着水龙头,眼睛盯着墙上一块已经剥离但尚未脱落的墙皮,梳理头绪。
  我必须立即停止使用我的股票账户。但我不能停止通过股票挣钱,捞曲斌肯定需要钱,起码要请律师。

  我的目光透过厨房的门落在门厅墙上挂着的镜框上,镜框里是我们的全家福照片。用曲斌和曲航的名字在证券公司开户?我马上否定了曲斌,我估计我刚才的话会导致庄先生关注曲斌。只有用曲航的名字开户了。这很容易,我先去银行取五万元钱,再和曲航拿着他的身份证去某家证券公司以他的名义办理开户手续。今后我就可以通过曲航的股票账户买卖股票挣钱。
  我离开厨房,我感觉到我的所有脑细胞都在高喊“天无绝人之路”,就像毕庶乾大学毕业时喊“毕庶乾你这狗娘养的”一样。
  好景不长,有脑细胞提出异议:能让曲航知道他有股票账户吗?万一我将来挣多了,他清楚自己的身价,对他有好处吗?经过民主表决,我的脑议会通过了不能让曲航知道用他的名义开设股票账户的决议。
  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去劳务市场物色一个和曲航长得比较接近的外来人口,给他点儿钱,我带他去证券公司冒充曲航开户。
  我找出曲航的身份证。出门前,又有脑细胞提醒我:会不会有庄先生的人在楼下监视我?如果被他们跟了去,借用曲航账户炒股的计划岂不落空?
  有一部分脑细胞建议我化装。我拿剪子剪掉我头上的下半部头发,戴上曲斌的一顶帽子,再将上半部头发塞进帽子里。我用纱布缠紧乳房,毒穿上曲斌的一件男装,再戴上曲斌的墨镜。我对,着镜子审查自己,镜子里是一个在暑天患了疟疾坚持工作的国民党男特务。我的脑细胞都认不出主人了。
  我踏上征程。
  为了迷惑敌人,我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打的。出租车司机一直紧张地通过反光镜盯着我,他还一再告诉我他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穷司机,刚给瘫在床上十八年的父亲买了药,现在身上绝对超不过五块钱。
  我先去银行取钱。银行的两个保安从我进门后就和我寸步不离。
  我从银行出来后,听到身后的银行保安长出气,那气几乎吹掉我的帽子……
  我赶到劳务市场,外来人口在这里人头攒动,我物色到一个和曲航岁数差不多的男孩儿,他的鼻子和眼睛和曲航差得不太多,就是嘴巴不太像,但我觉得可以用嚼口香糖的办法迷惑证券公司。
  我问他:“愿意当钟点工吗?”
  “中!”他说,“大哥,干啥?”
  “很轻松,人家问你这是你本人?你点点头就行了。”我掏出曲航的身份证。
  “诈骗?”他吓了一跳。
  “乱讲。”我说,“我儿子去外地实习,他让我去证券公司给他开户,我找一个和他像的人。超不过一个小时,我给你两百元。干不干?不干我找别人了。那边有一个更像我儿子的。”
  “俺去。”他说。
  在郊区的一家证券公司办理开户一切顺利。
  他们没对“曲航”发生怀疑。这得归功于他们的眼睛只认钱。
  我付给外来人口两百元后离开他,走出几步我回头叮嘱他:“口香糖要吐出来,别吃下去。”
  他一边往下咽一边问:“大哥你说啥?俺没听准。”
  我用路边的公用电话遥控曲航账户上的五万元全部买人明天涨停的股票。
  我现在该去法院找涂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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