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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的陨落 -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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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从我这边爬到床底下,找回了击昏器,走到一个空荡荡的角落里,背靠在墙上。
  一个家伙已经掉出了窗外。我们在二楼。打头进来的那家伙还躺在门口。被我踢中的那家伙已经一只脚跪了起来,撑着两个肘子。从他嘴巴和下巴上的血来看,我猜有根肋骨扎破了他的肺。他在那粗粗地喘着气。大床已经把地板上那家伙的脑袋砸得粉碎。卡乔尼脖子的那家伙蜷缩在窗边,捧着裆部,正在呕吐。我用击昏器让他闭了嘴,然后走到那个被我踢中的家伙身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谁派你来的? ”
  “去死。”他喷出一嘴带血的唾沫,吐在我的脸上。
  “也许待会吧,”我说,“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我三根手指摆在他的肋部,那里的肋腔似乎凹陷了下去,我在那压了一下。
  这家伙尖叫了起来,脸色煞白。咳出的血鲜红鲜红的,衬出那惨白的皮肤。
  “谁派你来的? ”我将四根手指压在他的肋骨上。
  “主教! ”他挺着身子,试图把我的手抖掉。
  “什么主教? ”
  “卢瑟斯……伯劳神殿……求求你,别……噢,该死……”
  “你们想拿他……拿我们怎么办? ”
  “没啥……噢,天杀的……别! 我要医生,求求你! ”
  “当然。先回答我。”
  “把他击昏,带他……回到卢瑟斯……神殿。求你。我快不能呼吸了。”
  “那我呢? ”
  “如若抵抗……格杀勿论。”
  “好吧,”我说,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得更高了,“我们没招谁,也没惹谁。他们干嘛要抓他? ”
  “我不知道,”他高声尖叫。我的一只眼睛一直警觉地盯着套间的门口。击昏器仍旧握在我的手掌心,就在抓着他头发的手中,“我……不……知……道……”他气喘吁吁。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滴在我的手臂和左胸上。
  “你们怎么来的? ”
  “电磁车……屋顶。”
  “从哪传送来的? ”
  “不知道……我对天发誓……是水下的什么城市。车子已设好回去的路……求求你! ”
  我撕开他的衣服。没有通信志。没有其他武器。他心脏上方的皮肤上刺着一个纹身,一个蓝色三又戟。“你们是打手? ”我问。
  “嗯……帕瓦蒂兄弟会。”
  不在环网内。很可能无从追踪。“你们都是? ”
  “嗯……求你……帮帮我……噢,该死……求你……”他一下子软软地瘫了下来,差不多不省人事了。
  我扔下了他,朝后退去,打开击昏光束朝他射去。
  乔尼坐了起来,他揉着脖子,盯着我,眼神很奇怪。
  “穿好衣服,”我说,“该走了。”
  那辆电磁车是一辆古老透明的桅轻观景车,点火盘或者触显上,没有掌纹锁。我们还没越过法国,就已经追赶上晨昏线。乔尼朝下张望着那一片黑暗,他说那是大西洋。现在,偶尔会有灯火在流动城市或者钻探平台上出现,除此之外,惟一的亮光来自群星,以及这无边的游泳池中,海下生物群落的亮光。
  “我们为什么要乘他们的车子? ”乔尼问。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传送来的。”
  “他说是卢瑟斯伯劳神殿。”
  “对。我们倒要瞧瞧。”
  乔尼张望着二十公里之下的大海,我几乎看不见他的脸。“你觉得那些人会死吗? ”
  “一个已经死了,”我说,“肺破了的那个家伙需要医生。两个没什么大碍。还有个掉到窗外的,我不知道怎么样了。你担心这个? ”
  “对。你们打得实在是……太粗野了。”
  …虽然街上的口角让我憎恶,但是其中显现出来的劲头是优美的,…我引用道。
  “他们不是赛伯人,对不对? ”
  “我想不是。”
  “这么说,至少有两伙人想要抓你……人工智能,还有伯劳神殿。而我们呢,还被蒙在鼓里。”
  “我现在倒有了个想法。”
  我躺在流沫躺椅中,旋过身。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群——既不是旧地天空全息像里那样的,也不是我所知的环网上所见过的星群——投下明亮的光线,也因此让我看见了乔尼的眼睛。“告诉我。”我说。
  “你提到过海伯利安,这给了我一个线索,”他说,“事实上,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星球。它从我脑中抹去了。这就说明,它很重要。”
  “奇案:狗儿朝着黑暗吠叫。”我说。
  “什么? ”
  “没什么。继续说。”
  乔尼靠了过来。“为什么我不知道海伯利安,惟一能够解释的理由是,技术内核的某些势力不想让我知道。”
  “你的赛伯体……”现在这样称呼乔尼让我感觉怪怪的,“你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环网,是不是? ”
  “对。”
  “难道你不会偶尔看见什么地方提到海伯利安吗? 新闻偶尔会提到这个世界,尤其是伯劳教会成了新闻话题之时。”
  “也许我没听见。也许那正是我被谋杀的原因。”
  我躺了下去,仰望着群星。“我们去问主教。”我说。
  乔尼说前头的灯光来自另外一个模拟城市:21世纪中期的纽约市。但他不知道这城市是因什么计划而重建的。我关掉电磁车的自动驾驶模式,往下降去。
  高楼大厦从北美海滨的湿地和泻湖上矗立起来,那是城市建筑的生殖崇拜的年代。好几幢建筑灯火通明。乔尼指着一栋垂老但却很端庄的建筑,说道:“那是帝国大厦。”
  “好啦,”我说,“不管那是啥,那是电磁车打算着陆的地方。”
  “安全吗? ”
  我朝他笑笑。“人这一生没有绝对的安全。”我调回自由驾驶状态,车子降落在一个小小的露天站台上,就停在大厦的尖顶后。我们走出车子,站在碎裂的阳台上。天很黑,仅从遥远的脚下传来几栋建筑的灯火,以及群星的光芒。几步之外,朦胧的蓝光勾勒出一个远距传输器的传送门,那地方原先也许是个电梯的大门。

  “我先进去,”但我话音刚落,乔尼就已经走了进去。我握着借来的击昏器,跟了进去。
  我以前从没进过卢瑟斯的伯劳神殿,但是毋庸置疑,我们现在就是在那儿。乔尼站在我前面几步之外,但是除了他,附近再也没有其他人。这地方凉凉的,黑黑的,仿他一个洞穴,如果洞穴可以有那么大的话。一尊令人惊惧的彩色雕塑被无形的缆索吊存那儿,肯定有什么察觉不到的微风,让它在那旋转着。远距传输器闪烁着,突然消失了,我和乔尼同时转身。
  “啊,我们替他们干了他们的活,对不对? ”我对乔尼耳语道。即便那是耳语,声音也似乎在红通通的大厅中回荡着。我本来没计划要和乔尼一起传送到神殿。
  然后,那些灯火似乎变得明亮了,不过这也并没有把整个巨厅照得灯火通明,只是光的范围稍微变大,终于让我们瞧见那边围成半圆的一群人。我记起来,这些人中,有些唤作驱魔师,还有一些叫做诵经师,另一些叫什么,我已经忘了。不管他们是谁,看见他们站在那儿,就已经够让人忧心忡忡的了。那里至少有二十来个人,身上的长袍忽而红色忽而黑色,头顶上投下红色的灯光,让他们高高的前额闪着光芒。我一眼就认出了主教,虽说他比我们多数人要矮,要胖,但毋庸置疑,他来自我的世界,那一身长袍鲜红鲜红的。
  我没打算把击昏器藏起来。如果他们想要突袭我们,我可以用它把他们全部放倒。可以,但是不太可能。虽然我没看见他们拿着什么武器,但是他们的长袍宽大得可以藏下整整一个军械库。
  乔尼朝主教走去,我跟在身后。离他还有十步远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主教是惟一一个没有站着的。他坐着的椅子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似乎可以折迭,精细的椅子扶手、支柱、靠背,以及椅腿可以紧密地折起来方便携带。这位主教长袍下的肉团清晰可见,可谁都不能说那是同样的手啊腿啊的。
  乔尼又向前迈了一步。“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的赛伯体? ”他对着伯劳教会的圣人说,似乎我们这些其余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主教咯咯地笑起来,他摇摇脑袋。“我亲爱的……实体啊,的确,我们希望你到我们的拜神之地来,但是你没有证据,说我们企图绑架你啊。”
  “我对证据不感兴趣,”乔尼说,“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我到这地方来。”我突然听见身后一阵窑塞率窄的响声,飞快地旋过身,挺起击昏器指着,但是伯劳牧师们围成的宽阔的圆圈仍旧一动不动。大多数人都在击昏器的射程之外。我真希望自己带着父亲的弹射武器。
  主教的声音低沉,带着质感,似乎灌满了整个巨大的空间。“你肯定知道,末日救赎教派对海伯利安这个世界一直有着坚定的兴趣。”
  “知道。”
  “你也肯定晓得,最近几个世纪以来,旧地诗人济慈与海伯利安殖民地的人文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不对? ”
  “对,那又如何? ”
  主教用手指上一枚红色的大戒指挠了挠脸。“你自愿要求参与伯劳鸟朝圣,却又在得到我们批准之后食言,这令我们非常难过。”
  乔尼的惊愕表情差不多带着人类特质。“我自愿要求? 什么时候? ”
  “八个当地日以前,”主教说,“就在这地方。你主动过来的,跟我们说了那个法。”
  “我有没有说我为什么想要进行这……伯劳鸟朝圣? ”
  “你说是……我想你的原话是……‘对你的教育非常重要。’如果你想看记录,我们可以给你看。神殿中的所有对话都会被记录。你也可以跟我们索取记录副本,www齐Qisuu书com网在方便之时观看。”
  “好的。”乔尼说。
  主教点点头,一名侍僧,谁知道他叫什么鬼名字,退进黑暗,片刻之后,又返回了。
  手里拿着标准视频芯片。主教又点了点头,那个穿着黑袍的人走向前,把芯片递给乔尼。我的击昏器准备就绪,直到这家伙返回到了围成半圆的看护人之中。
  “你为什么要派打手跟踪我们? ”我问。这是我第一次在主教面前说话,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响亮,非常自然。
  伯劳教会的圣人用胖乎乎的手做了个手势。“济慈先生说自己很感兴趣,要加人我们最为神圣的朝圣。我们相信,末日救赎与日临近,所以,这次朝圣对我们来说非同小可。可是,我们的密探回报,济慈先生先后受到几次攻击,而且,某个私人侦探……就是你,拉米亚女士……造成了一名赛伯人的毁灭,而这人,正是技术内核提供给济慈先生的保镖。”
  “保镖! ”这回是我表现出惊讶之情了。
  “当然,”主教说。他转身对乔尼说,“留着辫子的先生,也就是刚刚在圣徒远足地被害的先生,难道不是你一个多星期前,作为保镖介绍给我们的同样一个人吗? 你可以在记录中看到他。”
  乔尼默不作声。他似乎在竭尽全力回忆起什么事情。
  “无论如何,”主教继续道,“我们必须在这星期过去以前,得到你关于朝圣的答复。‘北美红杉’将于九天内从环网启程。”
  “那是圣徒的巨树之舰啊,”乔尼说,“它们不会长距离跃迁至海伯利安的。”
  主教笑了笑。“这次它会。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也许是教会赞助的最后一次朝圣了,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信徒完成旅程,我们已经包下了圣徒的舰船。”主教打了个手势,红黑长袍的人隐回到了黑暗中。主教站起身,两名驱魔师走向前,折起椅子。“请尽快给我答复。”说完,他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驱魔师,他会领我们出去。
  第十二章
  没有多余的远距传输器了。我们从神殿的主门走了出去,站在漫长阶梯的最高舒阶上,俯瞰着蜂巢中心的中央广场,大口呼吸着带着机油味的凉爽空气。
  我父亲的自动手枪还在原先的抽屉里。我打开弹夹,确信里面装满了子弹,然后把弹夹一掌推了回去,把武器放在身上,回到了厨房,那里正在烧早饭。乔尼坐在长桌子旁,透过灰色窗户往下凝视,望着码头。我把煎蛋卷拿了过来,在他面前放了一个。他抬起头,看着我倒着咖啡。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问,“你想去朝圣的想法? ”

  “你不是也看见视频记录了。”
  “记录可以伪造。”
  “对。但这个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自愿进行朝圣? 你和伯劳教会谈过之后,和圣徒的船长谈过之后,为什么你的保镖想要杀你? ”
  乔尼吃了一口煎蛋卷,然后又用叉子切了一块,扔进嘴里。“保……镖,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肯定是在我失忆的那星期委派给我的。他的真实目的显然是要保证我不去发现什么事情……如果我偶然发现,那么,就把我除掉。”
  “这事情是环网里的,还是数据平面里的? ”
  “我猜,是环网里的。”
  “我们要知道这人……这东西为谁卖命,为什么他们要把他派给你作保镖。”
  “这我知道,”乔尼说,“我刚刚问过。内核说,我需要一名保镖。这名赛伯人受人工智能节点所控制,那个节点对应于安全部门。”
  “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
  “我问了。他们矢口否认,说不可能有这种事。”
  “那么为什么这个所谓的保镖在你被杀之后的一星期,要鬼鬼祟祟地在你边上转悠呢? ”
  “他们回答说,由于我……中断……之后,没有再次请求安全保护,内核当局觉得还是应该谨慎起见,要给我提供保护。”
  我大笑起来。“提供保护。我在圣徒的世界上抓住那家伙后,他到底为什么要逃? 乔尼,他们给你的这个故事真是漏洞百出。”
  “对。”
  “那个主教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伯劳教会会有一个远距传输器,通向旧地……不论你管那个舞台世界叫什么名字。”
  “是我们没有问他。”
  “我没问,是因为我想活着从那该死的神殿出来。”
  乔尼似乎没有听我说话。他呷着咖啡,若有所思地望着什么地方。
  “怎么了? ”我说。
  他转身看着我,拇指指甲敲击着下嘴唇。“布劳恩,这里有个悖论。”
  “什么? ”
  “如果我真的打算去海伯利安……让我的赛伯体去那……那么,我就不能再待在技术内核里了。我必须将我的意识注入赛伯体中。”
  “为什么? ”我刚问完,我就已经明白了。
  “想想吧。数据平面是抽象之物。是数据网和矩阵的混合体。数据网,是电脑和人工智能生成的;矩阵,也就是准知觉的吉布森矩阵,那原先是为人类操作者所设计的,现在已经被认为是人类、机器、人工智能的共同基础了。”
  “但是人工智能硬件的确存在于实际空间中的什么地方啊,”我说,“存在于技术内核的什么地方。”
  “对,但是这和人工智能意识的运行没什么关系,”乔尼说,“我能够‘存在’于任何地方,只要有环环嵌套的数据网,我就能去那里……当然,这包括所有的环网世界、数据平面,以及任何技术内核建造的东西,比如旧地……但是,也只有在那些环境里我才能说我有‘意识’,或者运行传感器,或者运行遥控装置,就比如这个赛伯体。”
  我放下咖啡杯,盯着这个东西,在刚刚过去的那晚,我爱他,把他当作人类来爱:“是吗? ”
  “殖民世界缺少数据网,”乔尼说,“虽然有超光发射器,可以和技术内核进行联系,但是这种联系仅限于数据交换……就像是第一次信息时代的电脑接口……那完全不是意识的流动。海伯利安的数据网太过原始,差不多跟没有一样。就我所知。融核和那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
  “那正常吗? ”我问,“我是说那么远的一个殖民世界竟然没有联系,正常吗?”
  “不正常。内核和每个殖民世界有联系,和驱逐者这些星际野人也有联系,还和霸主无法想象的其他资源有联系。”
  我坐在那,目瞪口呆。“什么? 和驱逐者? ”自从几年前在布雷西亚上发生战争之后,驱逐者已经成了环网的头号大敌。一想到内核竟然和驱逐者有联系,真让我感到不寒而栗。而内核,正是同样一群人工智能的集合,为议院和全局出谋划策,维系我们的整个经济系统,维系远距传输器系统,维系科技文明。还有,乔尼所说的“其他资源”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时当刻,我完全不想弄清楚这个。
  “但你不是说,你的赛伯体是可以去那儿的吗? ”我问他,“你说‘将意识注入’你的赛伯体,这是什么意思? 人工智能可以完全变成……人吗? 你可以仅仅存在于你的赛伯体中吗? ”
  “可以。曾经成功过,”乔尼轻声说道,“从前,有个人格重建,跟我的差得不是很远。那是个20世纪的诗人,名叫以斯拉?庞德。当时他放弃了自己的人工智能人格逃进了他的赛伯体,逃离了环网。但是这个庞德重建人格疯掉了。”
  “也许很清醒。”我说。
  “对。”
  “那么说,一个人工智能所有的数据和人格可以在赛伯体的有机大脑中存在。”
  “当然不行,布劳恩。我全部意识的万分之一都不会幸免于这种转变。有机大脑不能以它们的方式处理信息,连处理最原始的信息也不成。合成的人格不会是原先那个人工智能的人格……它既不会是真正人类的意识,也不会是赛伯体的……”乔尼话说一半便打住了,他很快转过身,看着窗外。
  漫长的一分钟过后,我问他:“怎么了? ”我伸出一只手,但是没有碰他。
  他继续呆呆凝视。“我说这些意识不会变成人类,也许我错了,”他轻轻说道,“缡果产生的人格,很可能可以成为人类,它可以带着某种超凡的疯狂,带着变人的洞彻力。它可以……如果撇去我们这些年来所有的记忆,撇去所有的内核意识……它可以成为这个赛伯体本来设计出来要成为的人格……”
  “约翰?济慈。”我说。
  乔尼别过脸,不再看那窗外,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带着感情。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背诵诗:“狂热教徒有梦,他用其编织教会的天堂,亦是野蛮之地,在他那最崇高的睡梦中,臆测天堂,可惜可叹,此梦未录羊皮卷,也未录印第安野生叶悦耳之声仅留倩影。

  惟有那月桂树,他们在那居住,做梦,死亡;惟有诗歌能讲述他的梦,惟有美妙的词语能挽救黑色魔力和致哑妖术下的想象力。
  活着的人儿说:‘汝非诗人也——也许无法讲述汝之梦’? 然则每人的灵魂都不是朽木一块,不单有眼有嘴他还应该有爱应该被他的母语滋养。
  此梦现在意欲开演是作为诗人还是狂热教徒的意念,当那撩过我手的温暖笔触埋进坟茔时,我们便会知晓”(这首诗选自济慈的《海伯利安的陨落:一场梦》。这是一开始的几段。)
  “我没听懂,”我说,“这诗什么意思? ”
  “意思是,”乔尼说,“我知道我会做什么决定,为什么我会做。我不想再做一个赛伯人,我想成为一个人类。以前我想去海伯利安。现在我还是想。”
  “就因为这决定,有人在一星期前杀了你。”我说。
  “对。”
  “而你还想尝试一下? ”
  “对。”
  “为什么不在这儿把意识注人你的赛伯体呢? 为什么不在环网成为人类? ”
  “那永远做不到,”乔尼说,“被你看作是复杂星际社会的这个东西,只是内核现实矩阵中的沧海一粟。我不断面对人工智能,并且受他们支配。济慈人格……真正的实体……永远不会生还。”
  “好吧,”我说,“你得离开环网。但是有其它殖民地啊。为什么偏偏选择海伯利安? ”
  乔尼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指又长又暖,而且强壮。“布劳恩,你不明白吗? 这里面有很多联系。有充分的理由显示,济慈关于海伯利安的梦想,是某种跨世的交流,是他当时的人格和他现在的人格之间的交流。撇开这些不谈,海伯利安也是我们现在最’关键的神秘之物——不管是物质上,还是诗歌上。很可能的情况是,他……我的出生,死亡,然后又复生,就是为了探索海伯利安。”
  “听上去真是疯狂,”我说,“多宏伟的幻想。”
  “几乎肯定,”乔尼笑道,“我也一直乐于其中! ”他抓住我的胳膊,搂住我的双腿,胳膊环抱住了我,“布劳恩,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和我一起去海伯利安? ”
  我惊讶得眨眨眼,惊讶,是由于他的问题,也由于我的回答,这让我全身涌过暖意。“会的,”我对他说,“我会去。”
  我们走进睡眠区,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们巫山云雨,然后睡去了。最后我由于外面工业壕沟传来的第三层的弱弱光线而醒来。乔尼仰面躺着,他淡褐色的眼睛睁着。
  正凝视着天花板,迷失在思绪中。但是并没有太过忘我,他仍然在笑,仍然张开臂膀搂着我。我的脸依偎着他的身体,靠在他的胳膊肘处,继续睡去。
  第二天,我和乔尼传送至鲸心,当时,我身着盛装——一条黑色马裤,一袭复兴丝绸材质的上衣,开口上镶嵌着一颗卡弗内血石,还带着一顶优林布雷三角帽。我让乔尼留在中枢终端附近的那家仿木仿铜酒吧里,但是在离开之前,我把一个纸包塞给了他,里面是父亲的自动手枪,我告诉他,如果谁看他一眼,就用枪射他,即便那人是个斗鸡眼。
  “环网语真是难懂。”他说。
  “那个词可比环网古老多了,”我说,“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我紧紧捏住他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乘了辆空中汽车,来到政府楼群前,我一路走着,经过了大约九次安全稽核,最后他们终于让我进入了中心场地。我走了半公里,穿越了鹿苑,一边走,一边欣赏着附近湖里的天鹅,欣赏着远处小山顶上的白色大楼。然后,又出现了九个检查点,最后,一名中心安全部门的女士领我走上石板地,走进政府大楼。这是一栋低矮的大楼,但极为优雅,坐落在花园和风景如画的小山中。有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等候室,但还没等我坐在这真正的大流亡前德库宁(威勒姆?德库宁:美国画家。)作品上休息一下,一名助手就出现了,他领我进入了首席执行官的私人办公室。
  梅伊娜?悦石从办公桌那头绕过来,和我握了握手,示意我坐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全息电视上看见她,而现在看到她的真人了,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她的真人给我的印象更深:头发剪得很短,但是似乎在灰白的波浪中爆炸了;脸和下巴带着林肯式的棱角,就像所有研究历史的博学家一样,但是凌驾着整张脸的,是那又大又伤感的褐色眼睛,让人感觉好像是站在了一个真实的原始人面前。
  我感觉口干舌燥。“执行官女士,谢谢你能接见我。我知道你有多么的忙。”
  “我再忙也有时间见你,布劳恩。就像你父亲再忙也会抽空见我一样,当年我还仅仅是个下级议员呢。”
  我点点头。父亲曾经跟我提过这个,他说梅伊娜?悦石是霸主仅有的政治天才。他知道,虽然她在政界起步较晚,但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首席执行官的。我真希望父亲能够活下来目睹这一天。
  “布劳恩,你母亲身体还好吗? ”
  “执行官女士,她很好。她现在几乎寸步不离自由岛,一直待在我们旧时的避暑地。但是我每年圣诞节都会去那儿看她。”
  悦石点点头。她一直随意地坐在大块头的书桌角上,有小报说,这桌子的主人曾①绨是天大之误前一位美国总统,一位被暗杀的总统——但不是林肯。不过,现在她笑了笑,走回到桌子后的简陋椅子边,坐了下来。“我很怀念你的父亲,布劳恩。我真希望他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看那片湖? ”
  “看了。”
  “你还记得,你和我家的克里斯藤在那儿玩玩具船吗? 当时你俩都刚学会走路。”
  “只是有个印象,执行官女士。当时我还太小。”
  梅伊娜?悦石笑了。这时,一个内部通信器突然呜叫起来,她摆摆手,让它停止了叫唤。“布劳恩,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
  我深深吸了口气。“执行官女士,你也许知道,我现在是一名独立的私人侦探……”没等她点头,我接着说道,“我最近在办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带我回到了我父亲的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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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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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引言——试释玻璃球游戏及其历史一般而言,对于浅薄者来说,对不存在的事物也许较之于具体事物容易叙述,因为他可以不负责任地付诸语言,然而,对于虔诚而严谨的历史学家来说,情况恰恰相反。但是,向人们叙述某些既无法证实其存在,又无法推测其未来的事物,尽管难如登天,但却更为必要。虔诚而严谨的人们在一定程度上把它们作为业已存在的事物予以探讨,这恰恰使他们向着存在的和有可能新诞生的事物走近了一步。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