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海边的卡夫卡 - 第49章 再见,卡夫卡君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听到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我走到门外。不久,一辆车头高耸、轮胎粗重的小型卡车出现了。四轮驱动的达特桑①,看上去至少半年没洗车。车厢里放有两块似乎用了很久的长形冲浪板。卡车在小屋跟前停住,引擎关掉后,四下重归寂静。车门打开,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车上下来,身穿偏大的白T恤和土黄色半长裤,脚上一双鞋跟磨偏的轻便运动鞋,年龄三十光景,宽肩,晒得没有一处不黑,胡须大概三天没刮,头发长得盖住耳朵。我猜测大约是大岛那位在高知开冲浪器材店的哥哥。
  “噢!”他招呼一声。
  “您好!”我说。
  他伸出手,我们在檐廊上握手。手很大。我猜中了,果真是大岛的哥哥。他说大家都叫他萨达②。他说话很慢,字酙句酌,仿佛在说时间有的是不用急。
  “高松打来电话,叫我来这里接你,带你回去。”他说,“说那边有什么急事。”
  “急事?”
  “是的。内容我不知道。”
  “对不起,劳您特意跑来。”
  “那倒没有什么。”他说,“能马上收拾好?”
  “五分钟就行。”
  我归拢衣物塞进背囊的时间里,大岛的哥哥吹着口哨帮忙拾掇房间,关窗,拉合窗帘,检查煤气阀,整理剩余食品,简单刷洗水槽。从他的一举一动不难看出他已非常熟练,仿佛小屋是自己身体的延伸。
  “我弟弟看来对你很满意。”大岛的哥哥说,“弟弟很少满意别人,性格多少有问题。”
  ①日本日产公司出产的卡车。②③在日语中这两个字有“潦倒”之意。④
  “待我十分热情。”
  萨达点头:“想热情还是可以非常热情的。”他简洁地表达看法。
  我坐上卡车助手席,背囊放在脚下。萨达发动引擎,挂档,最后从车窗探出头来,从外侧再次慢慢查看小屋,之后踩下油门。
  “我们兄弟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就是这座深山小屋。”萨达以熟练的手势转动方向盘沿山路下山,“两人都不时心血来潮到这小屋独自过上几天。”他推敲了一阵子自己刚才出口的语句,继续说道:“对我们兄弟来说,这里是非常重要的场所,现在也同样。每次来这里都能得到某种力量,静静的力。我说的你可明白?”
  “我想我明白。”
  “弟弟也能明白。”萨达说,“不明白的人永远不明白。”
  褪色的布面椅罩上沾有很多白色狗毛。狗味儿里掺杂着海潮味儿。还有冲浪板打的石蜡味儿、香烟味儿。空调的调节钮已经失灵。烟灰缸里堆满烟头。车门口袋里随手插着没带盒的卡式磁带。
  “进了几次森林。”我说。
  “很深地?”
  “是的。”我说,“大岛倒是提醒我不要进得太深。”
  “可是你进得相当深?”
  “是的。”
  “我也下过一次决心进得相当深。是啊,已是十年前的事了。”
  随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意识集中在把着方向盘的双手上。长长的弯路一段接一段。粗轮胎把小石子挤飞到崖下。路傍时有乌鸦,车开近了它们也不躲避,像看什么珍希玩意儿似的定定地注视着我们通过。
  “见到士兵了?”萨达若无其事地问我,就像在问时间。
  “两个士兵?”
  “是的。”说罢,萨达瞥一眼我的侧脸,“你走到了那里?”
  “嗯。”
  他右手轻握方向盘,沉默良久。没有发表感想,表情也没改变。
  “萨达先生,”
  “嗯?”
  “十年前见那士兵时做什么来着?”我问。
  “我见到那两个士兵,在那里做什么了?”他把我的问话原样重复了一遍。
  我点头等他回答。他从后视镜里查看后面的什么,又将视线拉回到前面。
  “这话我跟谁都还没有说过,”他说,“包皮括弟弟——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怎么都无所谓,算是弟弟吧。弟弟对士兵的事一无所知。”
  我默默点头。
  “而且我想这话往后也不会对谁说了,即使对你。我想你大概往后也不会对谁讲起,即使对我。我说的意思你明白?”
  “我想我明白。”
  “什么原因可知道?”
  “因为即使想说也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那里的东西,因为真正的答案是不能诉诸语言的。”
  “是那么回事。”萨达说,“一点不错。所以,不能用语言准确表达的东西,最好完全不说。”
  “即使对自己?”
  “是的,即使对自己。”萨达说,“即使对自己也最好什么都不说。”
  萨达把COOLMINT口香糖递给我,我抽一片放在嘴里。
  “冲过浪?”他问。
  “没有。”
  “有机会我教你。”他说,“当然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高知海岸的波浪极好,人也不多。冲浪这东西远比外观有深意。我们通过冲浪学会顺从大自然的力量,不管它多么粗暴。”

  他从T恤口袋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用仪表板上的打火机点燃。
  “那也是用语言说不明白的事项之一,是既非Yes又非No的答案里面的一个。”说着,他眯细眼睛,向车窗外缓缓吐了口烟。“夏威夷有个叫TOILETBOWL①的地方,撤退的波浪和涌来的波浪在那里相撞,形成巨大的漩涡,像便盆里的水涡一样团团打转。所以,一旦被卷到那里面去,就很难浮上来。有的波浪很可能让你葬身鱼腹。总之在海里你必须老老实实随波逐流,慌慌张张手刨脚蹬是什么用也没有的,白白消耗体力。实际经历过一次,你就会晓得再没比这更可怕的事了。不过,不克服这种恐惧是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冲浪手的。要单独同死亡相对、相知,战而胜之。在漩涡深处你会考虑各种各样的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同
  ————
  ①意为“便盆碗”。
  死亡交朋友,同它推心置腹。”
  他在篱笆那里跳下卡车,关门上锁,又摇晃了几下大门,确认是否关好。
  往下我们一直沉默着。他打开调频音乐节目开着车,但我知道他并没怎么听那东西,只是象征性地开着而已。进隧道时广播中断只剩下杂音,他也毫不介意。由于空调失灵,驶上高速公路后车窗也开着没关。
  “如果想学冲浪,来我这里好了。”望见濑户内海时萨达开口了,“有空房间,随你怎么住。”
  “谢谢。”我说,“迟早会去一次,什么时候倒定不下来。”
  “忙?”
  “有几件事必须解决,我想。”
  “那在我也是有的。”萨达说,“非我乱吹。”
  接下去我们又许久没有开口。他想他的问题,我想我的问题。他定定地目视前方,左手放在方向盘上,不时吸烟。他不同于大岛,不会超速,右臂肘搭在打开的车窗上,以法定速度沿着行车线悠悠行驶,只在前面有开得太慢的车时才移到超车线,有些不耐烦地踩下油门,旋即返回行车线。
  “您一直冲浪?”我问。
  “是啊。”他说。往下又是沉默。在我快要忘记问话时他总算给了回答:“冲浪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了,偶一为之。真正用心是在六年前,在东京一家大型广告代理店工作来着。工作无聊,辞职回这里干起了冲浪。用积蓄加上向父母借的钱开了冲浪器材店。单身一人,算是干上了自己喜欢的事。”
  “想回四国的吧?”
  “那也是有的。”他说,“眼前若是没海没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人这东西——当然是说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生长的场所。想法和感觉大约是同地形、温度和风向连动的。你哪里出生?”
  “东京。中野区野方。”
  “想回中野区?”
  我摇头道:“不想。”
  “为什么?”
  “没理由回去。”
  “原来如此。”他说。
  “和地形、风向都不怎么连动,我想。”
  “是吗。”
  其后我们再度沉默。但对于沉默的持续,萨达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我也不太介意。我什么也不想,呆呆地听广播里的音乐。他总是眼望道路的前方。我们在终点驶下高速公路,向北进入高松市内。
  到甲村图书馆是午后快一点的时候。萨达让我在图书馆前下来,自己不下车,不关引擎,直接回高知。
  “谢谢!”
  “改日再见。”他说。
  他从车窗伸出手轻轻一挥,粗重的轮胎发出“吱吜”一声开走了——返回大海的波浪,返回他自身的世界,返回他自身的问题之中。
  我背着背囊跨进图书馆的大门,嗅一口修剪整齐的庭园草木的清香,觉得最后一次看图书馆似乎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可一想才不过四天之前。
  借阅台里坐着大岛。他少见地打着领带,雪白的扣领衬衫,芥末色条纹领带,长袖挽在臂肘那里,没穿外衣。面前照例放一个咖啡杯,台面上并排放两支削好的长铅笔。
  “回来了?”说着,大岛一如往日地微微一笑。
  “你好!”我寒喧道。
  “我哥哥送到这儿的?”
  “是的。”
  “不怎么说话的吧?”大岛说。
  “多少说了一些。”
  “那就好,算你幸运。对有的人、有的场合,一言不发的时候甚至也有。”
  “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问,“说有急事……”
  大岛点头。“有几件事必须告诉你。首先,佐伯去世了。心脏病发作。星期二下午伏在二楼房间写字台上死了,我发现的。猝死。看上去不痛苦。”
  我先把背囊从肩头拿下,放在地板上,然后坐在旁边一把办公椅上。
  “星期二下午?”我问,“今天星期五,大概?”
  “是的,今天星期五。星期二领人参观完后去世的。或许应该更早些通知你,但我也一时没了主意。”
  我沉在椅子里,移动身体都很困难。我也好大岛也好都久久保持着沉默。从我坐的位置可以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擦得黑亮黑亮的扶手,转角平台正面的彩色玻璃窗。楼梯对我有着不一般的意义,因为从楼梯上去可以见到佐伯,而现在则成了不具任何意义的普普通通的楼梯。她已不在那里。

  “以前也说过,这大约是早已定下的事。”大岛说,“我明白,她也明白。但不用说,实际发生之后,令人十分沉重。”
  大岛在此停顿良久。我觉得我应该说句什么,可话出不来。
  “根据故人遗愿,葬礼一概免了。”大岛继续道,“所以静悄悄地直接火化了。遗书放在二楼房间她的写字台抽屉里,上面交待她的所有遗产捐赠给甲村图书馆。勃朗·布兰自来水笔作为纪念留给了我。留给你一幅画,那幅海边少年画。肯接受吧?”
  我点头。
  “画已包皮装好了,随时可以拿走。”
  “谢谢。”我终于发出声音了。
  “嗯,田村卡夫卡君,”说着,大岛拿起一支铅笔,像平时那样团团转动,“有一点想问,可以吗?”
  我点头。
  “关于佐伯的去世,不用我现在这么告诉——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再次点头:“我想我知道。”
  “就有这样的感觉。”大岛长长地吁了口气,“不想喝水什么的?老实说,你的脸像沙漠。”
  “那就麻烦你了。”喉咙的确渴得厉害,大岛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
  我把大岛拿来的加冰冷水一饮而尽。脑袋深处隐隐作痛。我把喝空的玻璃杯放回台面。
  “还想喝?”
  我摇头。
  “往下什么打算?”大岛问。
  “想回东京。”我说。
  “回东京怎么办?”
  “先去警察署把以前的情况说清楚,否则以后将永远到处躲避警察。下一步我想很可能返校上学。我是不愿意返校,但初中毕竟是义务教育,不能不接受的。再忍耐几个月就能毕业,毕了业往下就随便我怎样了。”
  “有道理。”大岛眯细眼睛看我,“这样确实再好不过,或许。”
  “渐渐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了。”
  “逃也无处可逃。”
  “想必。”我说。
  “看来你是成长了。”
  我摇头,什么也没说。
  大岛用铅笔带橡皮的那头轻轻顶住太阳穴。电话铃响了,他置之不理。
  “我们大家都在持续失去种种宝贵的东西,”电话铃停止后他说道,“宝贵的机会和可能性,无法挽回的感情。这是生存的一个意义。但我们的脑袋里——我想应该是脑袋里
  ——有一个将这些作为记忆保存下来的小房间。肯定是类似图书馆书架的房间。而我们为了解自己的心的正确状态,必须不断制作那个房间用的检索卡。也需要清扫、换空气、给花瓶换水。换言之,你势必永远活在你自身的图书馆里。”
  我看着大岛手中的铅笔。这使我感到异常难过。但稍后一会儿我必须继续是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至少要装出那种样子。我深深吸一口气,让空气充满肺腑,将感情的块体尽量推向深处。
  “什么时候再回这里可以么?”我问。
  “当然。”大岛把铅笔放回借阅台,双手在脑后合拢,从正面看我的脸,“听他们的口气,一段时间里我好像要一个人经管这座图书馆。恐怕需要一个助手。从警察或学校那里解放出来自由以后,并且你愿意的话,可以重返这里。这个地方也好,这个我也好,眼下哪也不去。人是需要自己所属的场所的,多多少少。”
  “谢谢。”
  “没什么。”
  “你哥哥也说要教我冲浪。”
  “那就好,哥哥中意的人不多。”他说,“毕竟是那么一种性格。”
  我点头,并且微微一笑。一对难兄难弟。
  “嗳,田村君,”大岛盯视着我的脸说,“也许是我的误解——我好像第一次见到你多少露出点笑容了。”
  “可能。”我的确在微笑。我脸红了。
  “什么时候回东京?”
  “这就动身。”
  “不能等到傍晚?图书馆关门后用我的车送你去车站。”
  我想了想摇头道:“谢谢。不过我想还是马上离开为好。”
  大岛点点头。他从里面房间拿出精心包皮好的画,又把《海边的卡夫卡》环形录音唱片递到我手里。
  “这是我的礼物。”
  “谢谢。”我说,“想最后看一次二楼佐伯的房间,不要紧的?”
  “还用说。尽管看好了。”
  “您也一起来好么?”
  “好的。”
  我们上二楼走进佐伯的房间。我站在她的写字台前,用手悄然触摸台面。我想着被台面慢慢吸入的一切,在脑海中推出佐伯脸伏在桌上的最后身姿,想起她总是背对窗口专心写东西时的形影。我总是为佐伯把咖啡端来这里,每次走进打开的门,她都抬起脸照例朝我微笑。
  “佐伯女士在这里写什么了呢?”我问。

  “不知道她在这里写了什么。”大岛说,“但有一点可以断言,她是心里深藏着各种各样的秘密离开这个世界的。”
  深藏着各种各样的假说,我在心里补充一句。
  窗开着,六月的风静静地拂动白色花边窗帘的下摆。海潮味儿微微漂来。我想起海边沙子的感触。我离开桌前,走到大岛那里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大岛苗条的身体让我回想起十分撩人情怀的什么。大岛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世界是隐喻,田村卡夫卡君。”大岛在我耳边说,“但是,无论对我还是对你,惟独这座图书馆不是任何隐喻。这座图书馆永远是这座图书馆。这点无论如何我都想在我和你之间明确下来。”
  “当然。”我说。
  “非常solid①、个别的、特殊的图书馆。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
  我点头。
  “再见,田村卡夫卡君。”
  “再见,大岛。”我说,“这条领带非常别致。”
  他离开我,直盯盯地看着我的脸微笑““一直在等你这么说。”
  ①意为“固体的,坚实的,实心的”。②
  我背起背囊走到车站,乘电气列车到高松站,在车站售票口买去东京的票。到东京应是深夜。恐怕先要在哪里投宿,然后再回野方的家。回到一个人也没有的空荡荡的家,又要在那里落得孤身一人。没人等我归去。可是除了那里我无处可归。
  用车站的公共电话打樱花的手机。她正在工作。我说只一会儿就行。她说不能说得太久。我说三言两语即可。
  “这就返回东京。”我说,“眼下在高松站。只想把这个告诉你一声。”
  “离家出走已经停止了?”
  “我想是那样的。”
  “的确,十五岁离家出走未免早了点儿。”她说,“回东京做什么呢?”
  “大概要返校。”
  “从长远看,那确实不坏。”
  “你也要回东京吧?”
  “嗯。估计要到九月份。夏天想去哪里旅行一趟。”
  “在东京肯见我?”
  “可以呀,当然。”她说,“能告诉你的电话号码?”
  我说出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她记下。
  “嗳,最近梦见了你。”她说。
  “我也梦见了你。”
  “噢,莫不是很黄的梦?”
  “或许。”我承认,“不过终归是梦。你的梦呢?”
  “我的梦可不黄。梦见你一个人在迷宫般的大房子里转来转去。你想找一个特殊房间,却怎么也找不到。而同时那房子里又有一个人转着圈找你。我叫着喊着提示你,但声音传不过去。非常可怕的梦。由于梦中一直大喊大叫,醒来疲劳得很。所以对你非常放心不下。”
  “谢谢。”我说,“但那终归是梦。”
  “没发生什么不妙的事?”
  “不妙的事什么也没发生。”
  不妙的事什么也没发生,我如此讲给自己听。
  “再见,卡夫卡君。”她说,“得接着工作了。不过若是想跟我说话,随时往这里打电话。”
  “再见,”我说。“姐姐!”我加上一句。
  跨桥,过海,在冈山站换乘新干线,在座席上闭起眼睛,让身体适应列车的振动。脚下放着包皮装得结结实实的《海边的卡夫卡》画。我的脚一直在体味它的感触。
  “希望你记住我。”佐伯说,“只要有你记住我,被其他所有人忘掉都无所谓。”
  有比重的时间如多义的古梦压在你身上。为了从那时间里钻出,你不断地移动。纵然去到世界边缘,你恐怕也逃不出那时间。但你还是非去世界边缘不可,因为不去世界边缘就办不成的事也是有的。
  车过名古屋时下起了雨。我看着在发暗的玻璃窗上划线的雨珠。如此说来,出东京时也好像下雨来着。我想着在各种地方下的雨:下在森林中的雨,下在海面上的雨,下在高速公路上的雨,下在图书馆上的雨,下在世界边缘的雨。
  我闭目合眼,释放身体的力气,缓松紧张的肌肉,倾听列车单调的声响。一行泪水几乎毫无先兆地流淌下来,给脸颊以温暖的感触。它从眼睛里溢出,顺着脸颊淌到嘴角停住,在那里慢慢干涸。不要紧的,我对自己说,仅仅一行。我甚至觉得那不是自己的泪水,而是打在车窗上的雨的一部分。我做了正确的事情么?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叫乌鸦的少年说,“你做了最为正确的事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你那么好。毕竟你是现实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
  “可是我还没弄明白活着的意义。”我说。
  “看画,”他说,“听风的声音。”
  我点头。
  “这你能办到。”
  我点头。
  “最好先睡一觉。”叫乌鸦的少年说,“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不久,你睡了。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完)
或许您还会喜欢:
气球上的五星期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气球上的五星期--第一章第一章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介绍弗格森-弗格森博士——“Excelsior”——博士的风貌——彻头彻尾的宿命论者——“旅行者俱乐部”的晚宴——不失时机的频频祝酒1862年1月14日,滑铁卢广场13号,轮敦皇家地理学会的一次会议上,听众如云。学会主席弗朗西斯-M××爵士在向他可敬的同行们作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他的话常常被阵阵掌声打断。 [点击阅读]
永别了武器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0
摘要:《永别了,武器》一书系美国著名小说家海明威早期代表作。被誉为现代文学的经典名篇。此书以爱情与战争两条主线,阐述了作者对战争及人生的看法和态度。美国青年弗雷德里克·亨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到意大利北部战争担任救护车驾驶员,期间与英国护士凯瑟琳·巴克莱相识。亨利在前线执行任务时被炮弹炸伤,被送往后方的米兰医院就医。由于护士紧缺,凯瑟琳也来到了米兰,两人又一次相遇。 [点击阅读]
江户川乱步短篇集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再讲一个明智小五郎破案立功的故事。这个案件是我认识明智一年左右的时候发生的。它不仅充满着戏剧性的情节,引人入胜;还因为当事者是我的一个亲戚,更使我难以忘怀。通过这个案件,我发现明智具有猜解密码的非凡才能。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让我将他解破的密码内容,先写在前面。“早就想看望您,但始终没有机会,延至今日,非常抱歉。连日来,天气转暖,最近一定前去拜访。,前赠小物,不成敬意,蒙你礼赞,深感不安。 [点击阅读]
汤姆·索亚历险记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马克·吐温(MarkTwain,1835~1910)美国作家。原名塞缪尔·朗赫恩·克莱门斯。1835年11月30日生于密苏里州,1910年4月21日卒于康涅狄格州。马克•吐温是美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世界著名的短篇小说大师。 [点击阅读]
沉思录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一本写给自己的书──《沉思录》译者前言斯多亚派着名哲学家、古罗马帝国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公元121-180),原名马可.阿尼厄斯.维勒斯,生于罗马,其父亲一族曾是西班牙人,但早已定居罗马多年,并从维斯佩申皇帝(69-79年在位)那里获得了贵族身份。 [点击阅读]
沉睡的记忆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可是不知在何处漂浮着微光。整个白色公馆朦胧地浮现在黑暗之中。L字形的公馆中,位于最黑暗处的门微开着。从门缝露出来的光线,像是窥探外面一样。周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冷雨持续地下着,甚至连虫鸣都停止了。关掉公馆内的灯,借着手电筒的微亮,三个男人走了出来。前面的男人手拿铁锹,后面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着木箱。 [点击阅读]
沉船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谁都不怀疑哈梅西是准能够通过法科考试的。执掌各大学的学术女神,一向都不断从她金色的莲座上,对他撒下无数的花瓣,赐给他各种奖章,并使他屡次获得奖学金。大家以为,考试完毕后,哈梅西一定要马上回家了,但他却似乎并不十分急于收拾他的行囊。他父亲曾写信给他,吩咐他立刻回去。他回信说,等到考试的结果一公布,他马上就动身。安那达先生的儿子卓健拉是哈梅西的同学,和他住在紧隔壁。 [点击阅读]
沉默的羔羊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沉默的羔羊》还不能算是经典,可“名著”的殊荣它还是当之无愧的。一部书,印到四百万册以上,无论如何其影响力不能低估。《纽约时报》一九九二年的畅销书排行榜上,《沉默的羔羊》稳稳地坐着第一把交椅,而根据它改编的同名电影又在本年度一下获得了五项奥斯卡大奖,这一来更是推波助澜,使这部以悬念及恐怖著称的小说在全球范围内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我大约三年前在一个朋友的家中看到了《沉默的羔羊》。那是原版录像。 [点击阅读]
沙漠秘井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埃及人把他们的首都开罗称之为“凯旋之城”和“东方的门户”。尽管前一称呼早已徒有虚名,但第二个称呼却是名副其实。开罗确是东方的大门。作为大门,它就不得不首当其冲地面临西方影响的冲击,而这个当年的“凯旋之城”已老朽不堪,没有还手之力了。 [点击阅读]
河边小镇的故事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落水的孩子就像所有的小镇一样,战前位于郊外的这座小镇也曾显得十分宁静。然而,空袭焚毁了它。战争结束后不久,小站的南北出现了黑市,建起了市场,形成了一条热闹而狭窄的通道。这些市场又两三家两三家地被改建成住房的模样。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便成了闹市。不过,这里的道路仍是像以往那样狭窄。在被称做电影院、游戏中心的两座建筑附近建起了十几家“弹子游戏厅”。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