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海边的卡夫卡 - 第10章 寻找三毛猫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那么,中田我称您为川村君也未尝不可的喽?”中田再一次问一只褐纹猫。一字一顿,尽可能让对方听清楚。
  猫说自己曾在这附近看到过胡麻(一岁,三毛猫,雌性)的身影。可是猫的说话方式相当奇妙(以中田的立场看),而猫那方面对中田所言也好像不甚领会,因此他俩的谈话往往分成两岔,无法沟通。
  “坏是不坏,高脑袋。”
  “对不起,您说的话中田我听不大懂。实在抱歉,中田我脑袋不很好使。”
  “在说青花,总之。”
  “您莫不是想吃青花鱼?”
  “不然。前手绑住。”
  说起来,中田原本也没期待同猫们的交流会十分圆满。毕竟是猫与人之间的对话,意思不可能那么畅通无阻。何况中田本人的对话能力——对方是人也罢是猫也罢——也多少存在问题。上个星期和大冢倒是谈得一帆风顺,但那莫如说是例外情况。总的说来,多数场合即使三言两语也很费周折,严重的时候,情形就像是风大之日站在运河两岸互相打招呼一样。这次恰恰如此。
  以猫之种类划分,不知什么缘故,尤其同褐纹猫交谈时话语波段对不上。和黑猫大体相安无事,和短毛猫最为配合默契,遗憾的是很难在街上行走之间碰见到处游荡的短毛猫。短毛猫们十之八九被精心养在家中,不知为什么,野猫多是褐纹猫。
  不管怎样,这川村所言所语完全叫中田摸不着头脑。发言含糊不清,无法捕捉每个单词的含义,词与词之间找不出关联。听起来较之词句,更像是谜语。好在中田生来富有耐性,且时间任凭多少都有。他三番五次重复同一句话,对方五次三番叙说同一件事。他俩坐在住宅区中间小儿童公园的界石上差不多谈了一个小时,谈话几乎仍在原地踏步。
  “这‘川村君’无非是个称呼,没有什么含义。是中田我为记住一位位猫君而随便取的名字,绝不会因此给您添麻烦,只是想请您允许我称您为川村君。”
  对此川村嘟嘟囔囔没头没脑重复个没完。见此情形,中田毅然进入下一阶段——他再次拿起胡麻的相片给川村看。
  “这是胡麻,川村君,是中田我正在找的猫,一岁三毛猫,野方三丁目小泉先生家饲养的。不久前下落不明,太太开窗时猛然跳出跑走的。所以再请教一次:川村君,您瞧见过这只猫吗?”
  川村又看了一眼相片,随即点点头。
  “船村,若是青花,绑住;如果绑住,寻找。”
  “对不起,刚才也说了,中田我脑袋非常糟糕,听不懂您川村君说的意思。能再重复一遍么?”
  “船村,若是青花,绑住;如果绑住,寻找。”
  “那青花,可是鱼里的青花鱼?”
  “青花就是青花。缚住。船村。”
  中田一边用手心摸着剪短的花白头发一边沉思,沉思了好一会儿。怎样才能从这青花鱼谜宫般的交谈中脱身呢?可是,再绞尽脑汁也无计可施,说到底,中田不擅长条分缕析地想问题。这时间里,川村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举起后爪喀嗤喀嗤搔下巴。
  这时背后响起了类似低声发笑的动静,中田回头一看,原来邻院低矮的预制水泥块围墙上蹲着一只漂亮苗条的短毛猫,正眯缝着眼睛看这边。
  “恕我冒昧,您可是中田君?”短毛猫以光朗朗的语声问。
  “是的,正是,我是中田。您好!”
  “您好!”短毛猫说。
  “今天真是不巧,一大早就是阴天。瞧这光景,怕是要下雨了。”中田道。
  “但愿不下。”
  短毛猫是雌性,大概已近中年,自我炫耀似的把笔直的尾巴翘在身后,脖子上戴一个兼作名卡的项圈,相貌端庄,身上没有半两赘肉。
  “请叫我咪咪好了,《艺术家的生涯》里的咪咪。歌中也唱:‘我的名字叫咪咪’。”
  “噢。”中田应道。
  “有这么一部普契尼的歌剧,因为养主喜欢歌剧。”说着,咪咪美美地一笑,“若能唱给您听听就好了,不巧嗓子不行。”
  “能见到您比什么都高兴,咪咪君。”
  “在下才是,中田君。”
  “住这儿附近?”
  “嗯,就被养在那里能看见的二层楼。喏,大门里停着一辆奶油色宝马530吧?”
  “是的。”中田说。宝马是什么意思中田固然不解,但看出是奶油色小汽车。那怕就是所谓宝马吧。
  “跟你说中田君,”咪咪道,“我么,可是一只相当富有个人色彩的猫——或许可以说是特立独行吧——不愿意多嘴多舌瞎管闲事。可是这孩子——您称之为川村君来着?——恕我直言,脑袋本来就不大好使。说来怪可怜的,还小的时候给这附近小孩儿骑的自行车冲了一下,跳开来给混凝土墙角撞了脑袋,那以来说话就语无伦次了。所以,就算您说得再耐心我想也无济于事。我在那边一直看着,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所以情不自禁地插上一嘴,尽管自知不守本分。”

  “哪里哪里,请您不必介意。您咪咪君的忠告实在难得。其实中田我也半斤对八两,脑袋同样少根弦,承蒙大家帮忙才安安稳稳活在人世。因此之故,每月还从知事大人那里领得补贴。您咪咪君的意见当然也难得可贵。”
  “对了,您是找猫吧,”咪咪说,“倒不是我站着偷听,刚才我在这儿迷迷糊糊睡午觉,偶尔有说话声从那边传来。大概是叫胡麻君吧?”
  “是的,一点儿不错。”
  “那么说,这川村君是看见胡麻的啰?”
  “是的。一开始那么说来着。但后来到底说的什么,凭中田我这颗脑袋实在百思莫解,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如何,中田君,如果可以的话,我居中和那孩子试着谈几句可好?毕竟都是猫,我想还是容易沟通的。再说对这孩子颠三倒四的话语我多少也习惯了。所以,由我把话问出来,再简明扼要地讲给您中田君听——意下如何?”
  “好好,承蒙如此关照,中田我如释重负。”
  短毛猫轻轻点头,跳芭蕾一般从预制块墙头飘然落于地面,继而依然像旗竿一样直挺挺地竖着黑色尾巴,款款走到川村身边坐下。川村当即伸出鼻尖嗅咪咪的屁股,结果被咪咪不失时机地打了一个嘴巴,顿时缩起身子。咪咪紧接着又用掌心打在对方鼻端。
  “规规矩矩给我听着,傻家伙,小心打烂你那鸟玩意儿!”咪咪把川村厉声怒骂一通。
  “这孩子嘛,不一开始就狠狠收拾一顿就不能老实。”咪咪转向中田,辩解似的说,“若不然他就死皮赖脸,说话更牛头不对马嘴。其实落到这步田地也不是这孩子本身的责任。我也觉得不忍,但没有别的办法。”
  “那是。”中田糊里糊涂地表示同意。
  接下去,两只猫之间开始了对谈。谈话速度很快,声音很小,中田没办法听清谈的什么。咪咪疾言厉色地盘问,川村战战兢兢地回答,回答稍有迟疑,咪咪便毫不手软地一巴掌搧过去。这短毛猫不论干什么都好像干脆利落。也有教养。虽然这以前同很多很多种猫见过面说过话,但知道小汽车种类和会听歌剧的猫还是头一次碰到。中田心悦诚服地看着短毛猫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
  咪咪大致问完话,像是说“可以了,那边去吧”,把川村赶去一边。川村垂头丧气地跑去哪里不见了,咪咪则像和人早已混熟似的趴上中田膝头。
  “情况大体清楚了。”咪咪说。
  “好的,非常感谢!”中田应道。
  “那孩子……川村君说在前面不远的草丛里看见过几次小三毛猫胡麻。那是一块准备建楼的空地。房地产公司收购了一家汽车厂的零配件仓库,平了地,计划在那里建高级高层公寓,但居民们强烈反对,还有啰啰嗦嗦的起诉什么的,以致迟迟开工不了。如今常有的事。这么着,草在那里长得遮天盖地,加之平时人又不去,就成了这一带野猫们的活动场所。我交际范围不算广,又怕惹着跳蚤什么的,很少往那边去。您也知道的,跳蚤那东西可不是好惹的,一旦上身就很难抖落掉,和坏习惯一个样。”
  “那是。”中田附和道。
  “还说相片上那个戴着除蚤项圈的还年轻漂亮的三毛猫惶惶不可终日,口都差不多开不成了。谁都能一眼看出是只不谙世故找不到回家路的家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最后一次见到好像是三四天前。毕竟脑袋差劲儿,准确日期怎么也说不来。不过,既然说是下雨的第二天,那么我看应该是星期一。记得星期日下了一场蛮大的雨……”
  “噢,星期几我是不知道,不过中田我我认为近来是下了雨的。那么,那以后再没见着了?”
  “说是最后一次。周围的猫自那以来也没见到三毛猫。作为猫倒是不三不四呆头呆脑的,但我追问得相当严厉,大致不会有错,我想。”
  “谢谢谢谢!”
  “哪里,一点儿小事。我平时也总是跟附近非傻即呆的猫们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去,弄得心焦意躁。所以偶尔若能跟通情达理的人慢慢聊上一会儿,深感茅塞顿开。”
  “呃。”中田说,“对了,中田我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川村君口口声声说的青花,到底指的是青花鱼?”
  咪咪潇洒地举起前腿,细细看着粉红色肉球嗤嗤笑道:“那孩子毕竟语汇少嘛。”
  “语汇?”
  “那孩子不知道多少词儿。”咪咪彬彬有礼地改口说,“凡是好吃的东西,不管什么都成了青花,以为青花鱼是世上最高档的食品。鲷鱼啊比目鱼啦幼鰤啦,连存在这些东西本身都不知道。”

  中田清了清嗓子:“说实话,中田我也蛮喜欢青花鱼。当然鳗鱼也喜欢。”
  “鳗鱼我也中意。倒不是每天每日都能吃到。”
  “确实确实。不是每天每日都能吃到。”
  之后两人分别就鳗鱼沉思默想了一番。只有沉思鳗鱼的时间从他们之间流过。
  “这样,那孩子想说的是,”咪咪陡然想起似的继续下文,“附近的猫来那块空地集中之后不久,有个抓猫的坏人开始在那里出没。其他猫们猜测是那家伙把小胡麻领走了。那个人以好吃的东西为诱饵来逮猫,塞到一条大口袋里。逮法非常巧妙,肚子饿瘪涉世未深的猫很容易上他的圈套。就连警惕性高的这一带的野猫迄今也有几只给那人逮了去。惨无人道。对猫来说,再没有比装到袋子里更难受的了。”
  “那是。”说着,中田又用手心摸了摸花白头发,“把猫君逮去准备用来干什么呢?”
  “那我也不知道。过去有逮猫做三弦的。如今三弦本身已不是什么流行乐器,何况近来听说用的是塑料。另外,据说世界一部分地方有人吃猫,所幸日本没有食猫习惯。因此这两种可能性我想可以排除。往下所能设想的,对了,也有人用很多猫来做科学试验。世上存在各种各样用猫做的科学试验。我的朋友之中也有曾在东京大学被用于心理学试验的。那东西可不是开玩笑,不过说起来要说很久,就免了吧。还有,也有变态之人——数量固然不很多——存心虐待猫,比如逮住猫用剪刀把尾巴剪掉。”
  “这——”中田说,“剪掉尾巴又要怎么样呢?”
  “怎么样也不怎么样,只是想折腾猫欺负猫罢了,这样可以使心情陶陶然欣欣然。这种心态扭曲之人世界上居然真有。”
  中田就此思考片刻。用剪刀剪断猫的尾巴何以乐在其中呢?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那么说,或者心态扭曲之人把胡麻领走了也未可知——是这样的吧?”中田试着问。
  咪咪把长长的白胡须弄得弯而又弯,皱起眉头:“是的。我是不想那么认为,也不愿那么想象,但不能保证可能性就没有。中田君,我诚然活的年头不算很多,可还是不止一次目睹了超乎想象的凄惨场景。人们大多以为猫这东西只是在朝阳地方躺躺歪歪,也不正经劳作,光知道优哉游哉。其实猫的人生并不那么充满田园牧歌情调。猫是身心俱弱易受伤害不足为道的动物,没有龟那样的硬壳,没有鸟那样的翅膀,不能像鼹鼠那样钻入土中,不能像变色蜥蜴那样改变颜色。不知有多少猫每日受尽摧残白白丢掉性命。这点人世诸位并不晓得。我算碰巧被收养在一户姓田边的善良友好人家,在孩子们的呵护之下过得太太平平无忧无虑。尽管如此,一点点辛劳也还是免不了的。因此我想,荒郊野外那些同类为了求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您咪咪君脑袋真是绝了!”中田对短毛猫的能言善辩大为钦佩。
  “哪里哪里。”咪咪眯细眼睛面带羞涩地说,“在家里边东躺西歪一个劲儿看电视的时间里,就成了这个样子。增加的全是垃圾知识,百无一用。中田君看电视吗?”
  “不,中田我不看电视。电视中说的话速度快,中田我死活跟不上。脑袋不好使,认不得字,而认不得字,电视也看不大明白。收音机倒是偶尔听的,说话速度同样快得让人吃力。还是这么出门在蓝天下同诸位猫君说说话让中田我快活得多。”
  “谢谢谢谢!”
  “不谢。”
  “但愿小胡麻平安无事。”咪咪说。
  “咪咪君,中田我想把那块空地监视一段时间。”
  “据那孩子说,那男的是高个子,戴一顶不伦不类的高筒帽,脚登长筒皮靴,步伐很快。总之形象十分古怪,一看便知。空地里三五成群的猫们一瞧见他来,马上一溜烟跑没影了。可是,新来的猫不知内情……”
  中田把这些情报好好装入脑中,万无一失地藏在不得忘记事项的抽屉中。那男的是高个子,戴一顶不伦不类的高筒帽,脚登长筒皮靴。
  “但愿对你有用。”咪咪说。
  “非常感激。如果咪咪君不亲切地打招呼,中田我想必还停留在青花那里前进不得。实在感谢。”
  “我是这么想的,”咪咪仰脸望着中田,略略蹙起眉毛说道,“那个男的危险,极其危险。恐怕是超出您想象的危险人物。若是我,决不靠近那块空地。不过您是人类,又是工作,自是没有办法。那也要多加小心才好。”
  “谢谢。尽量小心行事。”
  “中田君,这里是暴力世界,非常残暴的暴力。任何人都无可回避。这点您千万别忘记。再加小心也不至于小心过份,无论对猫还是对人。”
  “好的,一定牢记在心。”中田说。

  可是中田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究竟何处充满何种暴力,因为这个世界上中田无法理解的事数不胜数,而与暴力有关的几乎全部包皮括在里面。
  中田告别咪咪,走到咪咪说的空地。面积有小操场那么大,用高高的胶合板围着,一块牌子上写道“建筑用地,请勿擅自入内”(当然中田认不得),入口挂一把大锁。但是往后面一拐,即可从墙缝进去,轻而易举。看样子是谁使劲撬开了一块板。
  原本排列的仓库已被全部拆毁,尚未清理的地面长满绿草。泡沫草足可与小孩子比高。几只蝴蝶在上面翩然飞舞。堆起的土已被雨打硬,点点处处小山丘一般高。的确像是猫们中意的场所。人基本不来,又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藏身之处也所在皆是。
  空地上不见川村的身影。倒是见到两三只毛色不好的瘦猫,中田和蔼可亲地道声“您好”,对方也只是一瞥报以冷眼,一声不响地钻入草丛没了踪影。这也难怪,哪个都不愿意被神经有故障的人逮住用剪刀把尾巴剪掉,即便中田——虽然没有尾巴——也怕落此下场。有戒心自是情有可原。
  中田站在稍高的地方,转身环顾四周。谁也没有。惟独白蝴蝶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在草丛上方飞来飞去。中田找适当位置弓身坐下,从肩上挎的帆布包皮中掏出两个夹馅面包皮,一如往常地当午饭吃起来,又眯缝起眼睛静静喝了一口便携式小保温瓶里装的热茶。安谧的午后光景,一切都憩息在谐调与平稳之中。中田很难想通这样的地方会有蓄意摧残猫们的人埋伏着不动。
  他一边在口中慢慢咀嚼夹馅面包皮,一边用掌心抚摸花白的短平头。倘有人站在眼前,难免要以此证明说“中田脑袋不好使”。可惜一个人也没有,所以他只向自己轻轻点几下头,继续闷头吃夹馅面包皮。吃罢面包皮,他把透明包皮装纸迭成一小块放进包皮里,再把保温瓶盖拧紧,一并收入包皮内。天空整个给云层挡住了。不过从透出的光线程度看,知道太阳基本正当头顶。
  那个男的是高个子,戴一顶不伦不类的高筒帽,脚登长筒皮靴。
  中田力图在脑海中描绘那男子的形象,可是想象不出不伦不类的高筒帽是怎样一个物件,长筒皮靴又是怎样一个劳什子。那玩意儿迄今见所未见。实际一看便知,咪咪说川村这样说道。既然这样——中田心想——实际看见之前便只有等待。不管怎么说,这是最为稳妥的。中田从地上站起,站在草丛中小便,小便时间十分之长十分有条不紊,之后在空地边角那里找个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草丛阴处坐下,决定在等待那奇特男子的过程中把下午时间打发掉。
  等待是百无聊赖的活计。甚至那人下次什么时候来都无从估计。也许明天,也许一星期过后,或者不再出现在这里亦未可知——这种可能性也是可以设想的。但中田已经习惯于不怀期望地等待什么,习惯于独自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了,对此他全然不感到难受。
  时间对于他不是主要问题。手表他都没戴。中田自有适合于中田的时间流程。早晨来了即变亮,太阳落了即黑天。黑天了就去左近澡堂,从澡堂回来就想睡觉。星期天澡堂有时不开,那时扭头回家即可。吃饭时间到了自然饥肠辘辘,领补贴那天来了(总有人告诉他那天快了),即知一个月已过。领来补贴的第二天去附近理发店理发。夏天到了,区里的人让他吃鳗鱼;正月来了,区里人为他送年糕。
  中田放松身体,关掉脑袋开关,让存在处于一种“通电状态”。对于他这是极为自然的行为,从小他就不怎么思考什么得过且过。不大工夫,他开始像蝴蝶一般在意识的边缘轻飘飘地往来飞舞。边缘的对面横陈着黑幽幽的深渊。他不时脱离边缘,在令他头晕目眩的深渊上方盘旋。但中田不害怕那里的幽暗和水深。为什么不害怕了呢?那深不见底的无明世界,那滞重的沉默和混沌,乃是往日情真意切的朋友,如今则是他自身的一部分。这点中田清清楚楚。那个世界没有字,没有星期,没有装腔作势的知事,没有歌剧,没有宝马,没有剪刀,没有高帽。同时也没有鳗鱼,没有夹馅面包皮。那里有一切,但没有部分。没有部分,也就没必要将什么和什么换来换去。无须卸掉或安上什么。不必冥思苦索,委身于一切即可。对中田来说,那是比什么都值得庆幸的。
  他时而沉入昏睡之中。即使睡着了,他忠诚的五感也对那块空地保持高度的警觉。一旦那里发生什么,那里有谁出现,他就会马上醒来采取行动。天空遮满了褥垫一般平平展展的灰云,但看样子雨暂时下不起来。猫们知道这点,中田也知道。
或许您还会喜欢:
芥川龙之介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某日傍晚,有一家将,在罗生门下避雨。宽广的门下,除他以外,没有别人,只在朱漆斑驳的大圆柱上,蹲着一只蟋蟀。罗生门正当朱雀大路,本该有不少戴女笠和乌软帽的男女行人,到这儿来避雨,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数年来,接连遭了地震、台风、大火、饥懂等几次灾难,京城已格外荒凉了。照那时留下来的记载,还有把佛像、供具打碎,将带有朱漆和飞金的木头堆在路边当柴卖的。 [点击阅读]
花儿无价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一过晚上八点,商业街上营业时间最长的中华荞麦店也打烊了,小城顿时漆黑一片,复归寂静。夏季里,商家的经营对象是从东京、大阪等地回来省亲的人们,因此,常常会有许多店铺营业到很晚。可是,自秋风初起,东北小城的夜幕就开始早早降临了。晚上十点,城边的卡拉OK快餐店也关了门。几个手握麦克风、狂唱到最后的男女客人走出来,各个怕冷似地缩着身子,一面商量着接下来去何处,一面钻进停在路边的汽车。 [点击阅读]
苦行记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译序《苦行记》是美国著名现实主义作家、幽默大师马克·吐温的一部半自传体著作,作者以夸张的手法记录了他1861—一1865年间在美国西部地区的冒险生活。书中的情节大多是作者自己当年的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我们可以在他的自传里发现那一系列真实的素材,也可以在他的其他作品中看到这些情节的艺术再现及作者审美趣旨的发展。《苦行记》也是十九世纪淘金热时期美国西部奇迹般繁荣的写照。 [点击阅读]
英国病人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内容简介1996年囊获9项奥斯卡大奖的电影《英国病人》,早已蜚声影坛,成为世界经典名片,而它正是改编于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尔的同名小说...一部《英国病人》让他一举摘得了英国小说的最高奖项———布克奖(1992)。翁达杰的作品,国内鲜有译介(当年无论是电影《英国病人》还是图书《英国病人》,都没能引发一场翁达杰热)。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点击阅读]
苹果树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那苹果树、那歌声和那金子。”墨雷译《攸里披底斯的〈希波勒特斯〉》在他们的银婚日,艾舍斯特和妻子坐着汽车,行驶在荒原的外边,要到托尔基去过夜,圆满地结束这个节日,因为那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这是斯苔拉·艾舍斯特的主意,在她的性格里是有点儿多情色彩的。 [点击阅读]
茶花女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0
摘要:玛格丽特原来是个贫苦的乡下姑娘,来到巴黎后,开始了卖笑生涯。由于生得花容月貌,巴黎的贵族公子争相追逐,成了红极一时的“社交明星”。她随身的装扮总是少不了一束茶花,人称“茶花女”。茶花女得了肺病,在接受矿泉治疗时,疗养院里有位贵族小姐,身材、长相和玛格丽特差不多,只是肺病已到了第三期,不久便死了。 [点击阅读]
草叶集
作者:佚名
章节:364 人气:0
摘要:作者:瓦尔特·惠特曼来吧,我的灵魂说,让我们为我的肉体写下这样的诗,(因为我们是一体,)以便我,要是死后无形地回来,或者离此很远很远,在别的天地里,在那里向某些同伙们再继续歌唱时,(合着大地的土壤,树木,天风,和激荡的海水,)我可以永远欣慰地唱下去,永远永远地承认这些是我的诗因为我首先在此时此地,代表肉体和灵魂,给它们签下我的名字。 [点击阅读]
荒原狼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本书内容是一个我们称之为“荒原粮”的人留下的自述。他之所以有此雅号是因为他多次自称“荒原狼”。他的文稿是否需要加序,我们可以姑且不论;不过,我觉得需要在荒原狼的自述前稍加几笔,记下我对他的回忆。他的事儿我知道得很少;他过去的经历和出身我一概不知。可是,他的性格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不管怎么说,我对他十分同情。荒原狼年近五十。 [点击阅读]
荒原追踪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由于形势所迫,我同温内图分手了,他得去追捕杀人犯桑特。那时我并没料到,我得过几个月才能再见到我这位红种人朋友和结拜兄弟。因为事件以后的进展同我当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塞姆-霍金斯、迪克-斯通、威尔-帕克和我,一路真正的急行军后骑马到了南阿姆斯河流入雷德河的入口处,温内图曾把这条河称为纳基托什的鲍克索河。我们希望在这里碰上温内阁的一个阿帕奇人。遗憾的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点击阅读]
荒岛夺命案
作者:佚名
章节:39 人气:0
摘要:一部优秀的通俗小说不仅应明白晓畅,紧密联系社会现实和群众生活,而且应该成为社会文化的窗口,使读者可以从中管窥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历史、法律等方方面面的情况。美国小说家内尔森-德米勒于一九九七年写出的《荒岛夺命案》正是这样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作者以其超凡的叙事才能,将金钱、法律、谋杀、爱情、正义与邪恶的斗争等融为一炉,演释出一部情节曲折、扣人心弦而又发人深思的侦探小说。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