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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 -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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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浩便像是通过他自己的某种发明似的,显得有些得意,说:“袁先生一般是真人不露相。我是见过多次的。他不光有意念移物,穿墙入室,飞檐走壁等多种神功,就是替人预测未来也是神机妙算。”
  朱怀镜有些将信将疑,说:“那么就请袁先生给我算算如何?”
  袁小奇又是谦虚,说还是不算吧。天机不可泄露啊。可大家都说让他算算。他便说:“朱先生,那么我就直言了?从你面相上看,你正运交桃花啊。”
  大家便笑了起来。朱怀镜就两耳一热,不敢看玉琴是怎么个样子。却听得玉琴没事样的问:“那么袁先生,他这桃花运是交得还是交不得呢?”
  袁小奇说:“这就不是交得交不得的事了。命该如何,就是如何啊。”
  朱怀镜怕玉琴这么问起来让别人看破,就拿话岔开,说:“那么你看我这人今后还有点出息吗?”
  袁小奇说:“这个嘛,预测方法很多,最简便的就是测字。你说个字试试?”
  朱怀镜就随口说了一个“玉”字。袁小奇闭目片刻,笑道:“恭喜你朱先生。你当时成大器的人啊。”
  “怎么个说法?”朱怀镜问。
  袁小奇解释道:“‘王’字上有皇天,下有后土,中间一竖顶天立地,中间一横是众人相助。这是大器之相啊!”
  宋达清就说:“我说过嘛,朱处长是干大事的人,对了吧。来,我提议为朱处长今后飞黄腾达,干一杯!”
  朱怀镜便连连摆手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可大家都同他碰杯来了。他也只得同大家一起干了这杯酒。陈雁却只在对面举着杯子朝他意思一下就算了。他心里越发恨恨的。心想这女人真是不识抬举,今后真有那么一天让你求到老子门上,才知道老子的厉害!他这么微笑着在心里恨恨一想,似乎就安慰了许多。便很有气度的理了下头发,说:“袁先生若能够把我过去的事说得对,我就真服你了。”袁小奇闭上眼睛,口中却是念念有词。好一会儿,便睁开眼睛说了起来。却把朱怀镜出生以来经过的大事,家里有几兄妹,老家房子的坐向等等讲了个一清二楚。朱怀镜忙站了起来,硬要同袁小奇单喝一杯。
  崔浩说他早请袁先生看过,真的准。鲁夫和宋达清也说看过,确实准。陈雁没看过的,一定要请袁先生看看。袁小奇便说给她看骨相,便在他身上来回捏了起来。捏了好半天,才说:“陈女士,你是极富极贵之象啊。”陈雁便问富贵到那种程度,他只说日后便知。
  说得玉琴动了心,也想看看。袁小奇便要玉琴伸过手掌。可他看了半天,却不说话。玉琴就有些紧张了,回头望了望朱怀镜。朱怀镜便问袁先生怎么了。袁小奇这才说:“初看你的面相,是个富贵人。细细一看手相,可见你的命并不好。你是父母俱亡,无兄无妹,孤身一人。但你的运比命好,衣食是不愁的。你一辈子是只见花开,不见结果。”
  朱怀镜问:“只见花开,不见结果是什么意思?”
  袁小奇只说:“以后慢慢领悟就知道了。”
  玉琴便伤心起来,脸上不好过了。朱怀镜手在下面摸了摸玉琴的腿,轻轻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宋达清看出玉琴不高兴了,又不好明劝,就高声让大家喝酒,先这么造造气氛。鲁夫便说到神秘科学的话题。他容易激动。说有些人笼统地把自己不明白的事就说成是迷信,这真是大无知了。陈雁被袁小奇算得很舒服,就说她也算是读过书,见过些世面的人,可对袁先生这种现象是不敢随便怀疑的。她倒想在电视上给袁先生做个节目。只是电视把关严格些。没有领导的支持,只怕通不过。崔浩就对朱怀镜说:“皮副市长对科技工作是很重视的,我记得前年市里出了个会用耳朵认字的神通,我们报纸做了报道。当时就有不少人指责我们为迷信张目,弄得我很有压力。最后还是皮副市长出来为我们说了话。他说对未知世界既要勇于探索,又要允许探索的失败。要是能通过朱处长,得到皮副市长的重视就好办了。”
  朱怀镜少不了要说皮副市长的好话:“皮副市长思想是很解放的。但他的工作很忙,一般性的事情,进入不了他的决策视野。不过我倒可以找机会汇报一下这事。”
  崔浩就说:“思想是要解放一些才好。北京就出过几位类似的奇人,他们那里领导就很重视。不少领导都是那些奇人的好朋友哩。”
  吃完饭,大家还有聊一下的意思。但朱怀镜见玉琴总是强作欢颜,就说没有不散的宴席,怎么样?散了吧?各位就说今后多联系,准备分手。宋达清将朱怀镜和玉琴送至车边,说:“朱处长你表弟伤很重哩,我后来又去看了一回,见他还断了几根肋骨。既然这样,那两个小子我就不能只拘留他几天了事。这已构成刑事犯罪,得让他们进去坐两年。”
  朱怀镜说:“只要教训一下就得了,不要太难为他们了,放他们一马吧。”
  宋达清说:“你当领导的是爱民如子啊。不过我干这工作,不整人就不整人,要整就整得他见了我背影都害怕。不是我吹的,这荆都的混混,只要他们听了宋猴子的名字,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我这点威风都没有,我这碗饭怎么吃?这是我的事了,你就不用管了。”
  朱怀镜便不说什么了,心想老宋这模样真的像只猴子。同玉琴上了车,回头见袁小奇,鲁夫,崔浩都站在那里打拱致意,却不见陈雁。
  见玉琴驱车往市政府方向走,朱怀镜就说,往你那里去吧。玉琴不肯回头,径直往市政府而去。车到了,朱怀镜却不肯下车,说不放心玉琴,一定再同她一道回去。玉琴说今天不想同他在一起,要一个人呆一下。朱怀镜说什么也不下车。玉琴拗不过他,只得往回开。
  进了屋,玉琴就往沙发上一躺,闭着眼睛不说话。朱怀镜过去搂她,他却总想挣脱。朱怀镜就说:“你去洗个澡,清醒一下。”他也不等玉琴答应,就进去开了水,回来抱起玉琴往浴室去。他脱了她的衣服,把她放进浴池里,说:“你一个人洗吧,好好静一静,我出去了。”
  朱怀镜走进卧室,给香妹挂了电话,说已经进了荆园,晚上不回来了。香妹说你不是讲明天才进去吗?他便说任务很紧,提前进来了。
  朱怀镜在客厅里坐了半天,仍不见玉琴出来。他便进了浴室。却见玉琴还是原先他抱她进去那个姿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他便心疼起来,俯下身子为她擦洗。玉琴却一任朱怀镜摆弄,像是失去了知觉,洗完了,他便将她细细揩干了,在抱到床上去。他自己是洗也顾不得洗,就脱衣服上床。他斜靠在床上。让玉琴枕着自己。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抚摸她。好半天,玉琴深深地呼吸一下,说:“其实,他不算我自己也清清楚楚。我这一辈子,哎……”

  朱怀镜便说:“那么我们就一辈子开花。我们要的只是花,花就是果了。”
  玉琴也不顾回答朱怀镜的话,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这么一个人。我当时说久仰大名其实只是客气话。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偶然。”
  “这就是缘分啊!”朱怀镜说。
  玉琴仍只顾自己说道:“老雷说要请个人吃饭,要我也陪一下。我问谁这么大的面子,要两个老总来陪。一问,听说是宋达清带来的人,我越加不想去陪。可雷总硬要我去陪。一见面,觉得你这个人倒还清爽,也有些器宇。只是有些拘谨,连正眼望我都不敢。这反而让我对你印象好些了。”
  朱怀镜说:“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女人漂亮,叫自己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么说,幸好当时不直勾勾地望着你,不然就没有你这么一个美人儿在我怀里了。”
  “当时我对你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我搞这工作的,见过的轻浮男子多了,也真难得碰上这么个君子的人。所以我倒想多同你说说话了。不为别的,当时想多认识一个政府官员也好,说不定有事可以让你帮忙呢。可你的眼光老是躲着我。”
  “我哪是躲着你,我眼睛的余光是时刻围着你转啊。”朱怀镜说起有些得意。
  玉琴不管他的话,只说:“我当时注意琢磨了一下你们三个男人。老雷显得聪明,老练,却嫌狡猾,叫人心里没底。宋达清根本不屑说,纯粹只是一个卑琐的钻营之徒。只有你显得沉着,优雅,严谨而又不失风趣。你就是一言不发,也有一种天然风度。女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的男人老是看着你,叫人讨厌死了。可你有好感的男人连望也没望你,反而叫人很失望了。”
  朱怀镜搂着玉琴亲了亲,说:“我现在眼睛眨也不眨,一刻不停地望着你好不好?”
  “后来,你忽然望了我一眼,那目光那么特别,我感觉自己的脸发热了,一定是红了。我觉得叫你什么朱处长好别扭,就叫你怀镜。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的时候,感到自己的心脏都紧了一下。我去为你挂衣服那会儿,你的体温叫我心里直跳。我想我是有毛病了。”玉琴说到这里深深地叹息一声。
  朱怀镜心想自己当时其实只是望望她是不是外眼角上翘。但她这会儿也不敢说出来,只说:“我当时也是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才望了你啊。”
  玉琴接着说:“可是,后来老雷请你洗桑拿去了,我心里酸溜溜的。我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人家去洗桑拿管你什么事?我当然知道我们这里桑那是什么玩意儿。我想是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回到家里,心神不宁。头有些重,本想上床睡了的,可有莫名其妙地换了衣服出来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就去了大厅。可没想到你一下子就从电梯里出来了。一问,你没有去洗桑拿。我好想一下子就放心了。见你从电梯里出来有些摇晃,一定是酒性发作了。我就想一定送你回去。我发现我隐隐约约在做着一个梦了。我叫自己千万要克制。可是,同你一起跳舞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扶到了你的肩头。我知道自己做了最愚蠢的事,可我管不了自己了,我唱《枉凝眉》的时候,感到自己再慢慢垮下来。”
  “我不知怎么回到家的,一进屋,第一次感受到这空调的热气太不真实了,几乎叫人窒息。我便关了空调。一个人脸都没洗,就往床上一扑,忍不住哭了起来。”
  朱怀镜便觉得怀里这个美人儿可怜见的,忙一把搂紧了,深深地亲吻起来。
  玉琴却还想说,他似乎要把自己整个心都掏给朱怀镜看个明白。她说:“我想自己今晚的事情多么可笑。他最多不过把这当成偶尔碰上的艳遇罢了。我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见这个人了。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泪水都没有了,只是一阵阵抽噎。空调被我关了,被褥冷得像冰。我也不想去开空调,人自己冻得发抖。我在床上爬了好久才起来。也不知是要睡了,还是要去做什么。我往厨房走走,又往浴室走走。这套房子有两间是常年锁着的。我一个人住,懒得打扫卫生。可那天我神经兮兮地,总好像里面装着什么,就一一打开看了看。我就这么手不是脚不是地转了好几圈,才上了床。我房里电话经常是拔了线的。我平日喜欢一个人在这里享受孤独。可我那天不知为什么想起要插上电话线。一插上,你的电话就来了。知道你两个小时一直在挂我的电话,我又忍不住流泪了。但我不那么难受了。”
  朱怀镜说:“难怪我老是挂不通。我当时心里好恐惧,生怕你路上出什么事了。”
  玉琴长叹一声,说:“我自己的命运自己早知道,从来就是平平淡淡地看。可是今天叫人一说破,还是受不了。我这一辈子,哎……”
  “玉琴,”朱怀镜安慰道,:“我会一辈子守着你的。你明白我说的一辈子的意思吗?我是说,要是你永远不离开我,我是决不会离开你的;要是你那天厌烦我了,我这一辈子也就是到哪天为止了,肯定多一天也过不下去的。这一辈子的长短在于你了。”
  玉琴便笑道,说:“你还这么会说话?这都是到时候才知道的事情。女人可能都喜欢听写甜言蜜语,所以我还是很高兴的。”
  朱怀镜紧紧搂起女人,说:“来吧,我今晚要让你真正高兴起来!让你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高兴起来!”
  可今晚的朱怀镜自己感到不怎么有力,完事后心里鲠鲠的。这几天他没有间断过这事,有些力不从心。他也越来越觉得玉琴软绵绵的,不懂得配合。她是个没有性经验的女人,只知道温柔躺在那里,一任他的龙腾虎跃。当初他为此深深地感动过,心想这么一位妩媚如水的女人躺在自己身下,多美妙的事情啊。但他渐渐觉得这样很不过瘾。他需要她随着他的节奏起伏,需要她最后进入一种癫狂状态。

  玉琴见他瘫在那里望着天花板出神,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忙说:“没什么,只是在想那袁小奇装神弄鬼的,一定是把我们耍了,哪有这么神的事?”其实他很想告诉她该怎样风情,但又不敢说出口,怕玉琴疑心他将她在同谁比较。便想只好今后慢慢地去引导她。这是一块埋藏多年的璞玉啊,得由他来精雕细琢!这么一想,心里烦到很畅快了。
  玉琴默然了一会儿,说:“可在座的没有一个是蠢人啊?未必大家都让他耍了?作家的作家,主编的主编,特别是那个陈雁,看上去好聪明的。”
  “陈雁怎么见得就聪明?当记者的,口齿伶俐一点!”朱怀镜不屑地说道。
  玉琴却说:“那女的人倒漂亮。”
  朱怀镜就捧起玉琴的脸蛋儿亲了亲,说:“谁也比不了我这位美人儿漂亮!”
  玉琴用手轻轻在朱怀镜脸上拍了一板,说:“你就别哄我了。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人家比我年轻,又显得有知识,职业又体面,哪样都在我之上……”
  朱怀镜没等玉琴说完,就封了他的嘴,说:“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自从有了你,我眼中就再没美人了,可以说是目中无人,目空天下。”
  玉琴璨然一笑,不说什么了,朱怀镜却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平日总是莫名其妙认为自己算个男人,似乎所有女人都该对自己垂青。今天陈雁对自己就不以为然。
  朱怀镜对同事说自己有个挑床的毛病,在宾馆睡不好,晚上回去睡。他便每晚都在玉琴那里过夜。玉琴本是每月要轮上几天值夜班的,也同人家对换了,都推到下个月。她把房间布置的入洞房一般,两人自然是风情不断。
  这天朱怀镜同卜老先生一联系,见画已裱好,便取了来。卜老说不收钱算了,难得一副好画。朱怀镜却硬要给,说这样以后就在不好上门来了。卜老就说既然这样就收一百块钱意思一下算了。朱怀镜想这一百块钱无论如何是拿不出手的,就硬塞了两百块去。
  刘仲夏将画打开一看,连连叫好。他一说好,在场的同事也都说好画好画,只问是谁画的。朱怀镜就笑而不答。刘仲夏也故作神秘,只说可谓珍品。同事们便挣看落款,不知是谁,又不好显得无知,只好说大家手笔。
  几天以后,刘仲夏将朱怀镜叫到一边,说:“昨天晚上我回去,在家门口碰上柳秘书长,就请他进屋坐坐。柳秘书长一进屋一眼就见了那幅画,赞不绝口,只问是谁的手笔。我说是你一位画家朋友的,他在我家坐了几分钟,一直在赞那幅画。”
  朱怀镜就知道刘仲夏的意思了。柳秘书长平日喜欢写几笔字,爱收藏些字画古玩,也算得上领导干部中的风雅之士了。朱怀镜看得出刘仲夏不好明说,他便主动说:“我明天请示一下柳秘书长,问问他是不是也有兴趣要一副。”刘仲夏觉得自己给朱怀镜添了麻烦,就笑了笑。
  朱怀镜说的是明天,可当天下午就回办公室去了柳秘书长那里。柳秘书长果然很欣赏那画,就问了这人是谁。朱怀镜不敢像在刘仲夏面前一样吹牛,但有卜老先生的评价在心里垫了底,相信李明溪的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说:“李明溪是墙内开花墙外香。他在本市不怎么有名,但在外面还是有点名气的。”
  柳秘书长显得很内行的样子,说:“这种情况在艺术界不奇怪哩。莫说墙内开花墙外香,还有不少艺术家是人亡而业显哩。梵高不是死后多年才让人认识到他的价值?”
  朱怀镜便说:“柳秘书长这么看重,我替我那位朋友感谢你了。柳秘书长不嫌弃的话,我要他给你献上一幅?”
  柳秘书长却客气道:“那是人家的劳动,怎么说献?他愿意的话,我买一副吧。”
  朱怀镜说:“柳秘书长不用讲客气,是我的朋友,不是别人。”
  柳秘书长又说:“我们对他们重视不够啊,我们市里能多出一些这样的艺术家,也是市里的光荣啊。要加强扶植才行。”
  朱怀镜就说:“有柳秘书长的扶植就行了。”
  柳秘书长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明年五月份市里准备搞个招商会,有个想法就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可以考虑给他办个画展嘛。你问他有没有这个兴趣吧。”
  朱怀镜心想,荆都花坛名家荟萃,李明溪分量怎么样?弄不好就露陷了。但事以至此,退是不能退了。再说他也想帮帮李明溪,就先发制人,“李明溪早同我说过,想搞一次个人画展。但是那得自己筹资,他就搞不起。再说,尽管他在外面有名,市里有些老一些的画家总有些压他。”
  柳秘书长呢就义愤起来,说:“文化圈里有些人就是这个毛病,自己没本事,还要压别人。市里那些老画家有谁在外面叫得响?我们在艺术领域也要讲究个竞争。在招商会期间为几个画家办画展,我原来就有这打算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多拉几个画家出来,李明溪算一个,再来几位老画家,看谁的作品走俏。”
  柳秘书长这么一说,朱怀镜就放心了。柳秘书长在正副秘书长中只排在一把手谷秘书长后面,他定的事情基本上是算数的。
  次日中午,朱怀镜专门约了李明溪道荆园宾馆,告诉他办画展的事。不料李明溪听了大摇其头。
  “你摇什么头呀?你不可以说话?”朱怀镜说。
  “办画展?这么容易就办画展?”李明溪笑笑,又摇头不已。那表情似乎在笑话朱怀镜天真。
  朱怀镜就来气了,说:“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却是这个派头。你这个人,也只有我受得了!”
  李明溪只是使劲搔着头,就像那头上长满了虱子。朱怀镜急了,说:“你是怎么想的,可以同我说说呀?”
  李明溪望着朱怀镜,目光怪怪的,半天才说:“办画展要钱,钱从哪里来?向你借你也是穷光蛋。”
  朱怀镜说:“是嘛,你有这个顾虑你就说嘛!欠我可以保证不要你出一分,可以拉企业赞助。说是说不要你一分钱,但裱画的钱还是要你自己出的,我估计你的画差不多都还只是宣纸一堆。”
  “既然这样,我就听你的了。”李明溪说。
  朱怀镜却笑了起来,说:“你丫,就是个书呆子,一听说办得成了,就只顾高兴了。难道你只是想找这么个机会,把自己的画拿出来挂几天?让人家看看,你自己满足一下,完了你又一副不剩卷回去?”

  “那你还想怎样?”李明溪问。
  朱怀镜说:“你得争取有人买你的画!”
  “我就站在那里推销?就像街上的贩子一样?”李明溪觉得这很好笑。
  朱怀镜说:“说你蠢呢,你又是个才情不凡的画家,说你聪明呢,你的脑瓜子真的抵不上街上的小贩。有那么多名字响当当的画家是你的老师,你就不可以靠靠他们?现在快放寒假了,你把画往雅致堂一送,就去北京跑一趟,请你那些老师为你的画写几句好话。市内的圈子里你总有几个好朋友吧,请他们也美言美言。到时候,你那谁谁怎么评价你的画,谁谁又是怎么评价你的画,往什么画家介绍里一写,你的身价就有了。加上你的画的确不俗,人家一看,说不定又想买了呢?要是碰上外宾一买,你又可以就势宣传了。”李明溪把眼睛睁得天大,说:“啊呀呀,朱怀镜,你这是在说书啊!事情有这么巧的?你以为大家都是傻瓜?”
  凭朱怀镜怎么劝,李明溪都不想这么干。他说这是昧着良心做事,既骗自己,又骗别人。真的这么搞一次,今后不要成为中国画坛的大笑话?朱怀镜心想,不这么搞,李明溪的画展肯定就不会有效果,那么他在柳秘书长和刘仲夏面前说的话就是吹牛了,这两位领导就会觉得自己墙上挂的是废纸一张。可李明溪这么死板,他也有些冷心了。但画展不搞成又不行,显得在柳秘书长面前不领情似的。他只好反复劝李明溪别太傻气了,你自己不推销自己,你也许一辈子默默无闻。世风如此,你没办法。李明溪却说他并不怪世风怎样,他只是有兴就画,画了就了,名也不求利也不争。朱怀镜就骂她真的是疯子。
  李明溪忍朱怀镜怎么骂,他只是怪里怪气地笑。朱怀镜一心要搞成这个画展,说:“这种好事,人家想要还轮不到哩!我说你只要还有一根筋正常,就应听我的。你只依你的个性,想画就画,画了就了,百事不理!你想人家抬你,首先你得自己吹吹自己。你不吹吹,谁知到你?”
  李明溪这下说话了:“我的确不明白外面的世界了,但廉耻总是懂得的。我自己这么吹下去,今后见了熟人怎么办?这脸还要不要?我的头发是很长,但到底遮不了脸啊!”
  “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做名人?”朱怀镜说。李明溪觉得这话问的有些意思,望了朱怀镜一会儿,才说:“要真的说不想做名人呢,只怕又是假话。”
  朱怀镜就笑了,说:“这就是嘛!你知道什么是名人吗?名人是陌生人心目中的幻影!你说怕见熟人,你有多少熟人?就算你们学院所有人都认识你,也只有一万多人。事实上还不可能有这么多人认识你。你猜想,凭你的个性,真正可以称得上你熟人的,只怕不上一千人。而你做了名人呢?熟悉你的何止一千一万?你在熟人圈子里是怎么个样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无数陌生人心目中的形象。在熟人眼里,谁又怎么样呢?谁都是凡夫俗子,谁都照样打嗝放屁打喷嚏。名人就是靠众多陌生人的崇拜而存在的,没有这些陌生人名人就一文不值!所以我说你想做名人的话,就完全不用在乎熟人如何如何看你。就算有些议论,也是正常的,如今有些名人,特别是明星什么的,半年没有他们的新闻报道他们心里就发慌,就总要弄出些个新闻来炒炒。没有好新闻,丑闻都得来一段。说白了,就是不让你忘了他们。”
  “你是说这样做名人?那我不想做了。”李明溪眼睛睁得老大。
  朱怀镜说:“你真是朽木不可雕!做名人就是这样!名人就得在追灯下生活。你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清早起来先上厕所还是先洗漱,别人都有兴趣知道。很多人想有这个派只恨做不到。不过你们画家成名了也不至于让人这么关心,只有歌星影星什么的,才经常逗得有些人神经兮兮的。”
  “不至于像明星也可怕。”李明溪说。
  朱怀镜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一板,说:“你呀!就是不开窍!得名就得利啊!没有名,你的画废纸一张;有了名,你的画片纸千金。我只想说到这里了,你自己想想。”
  “虚名浮利!”李明溪恨恨地说。
  朱怀镜笑笑,说:“算你说对了,有了虚名,才有浮利。利是浮利,实惠多多。在你面前,我不想假充君子。现在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首先你得有钱啊。你光说你有才,别人不一定在乎你。人家不管你学问如何如何,只问你钱财几多几多。你腰包皮鼓了,你说你有本事,人家才佩服你,不然你有登天的本事也枉然了。但在你还没有钱之前,你先的让自己出名,靠虚名图浮利,靠浮利撑虚名。这也是辩证法啊,万一你不听我的呢?我也不再强求你了。那么你就依你的性子过吧。如果你真的具备梵高那样的天才,你就不用管外面的世界如何,你只顾让你自己的艺术生命发光去吧。但可以注定,你将终身一贫如洗,最后在贫穷,孤独和沉疴中了却残生。如果你也有梵高那样的疯狂和勇气,你也不妨在孤独中自杀。但你没有名气的话,你的自杀不具备新闻价值,不会见报,只可能有两个警察来看看你是自杀还是他杀。我想警察很快就会得出结论,说你是自杀,因为你引不起别人谋杀的兴趣。你是穷光蛋。也许你不一定有梵·高那样身死业显的运气,这个原因嘛,要么可能你的天才不如他,要么可能没人赏识你的画,不等你运往火葬场,先把你的心血当废纸烧了。”
  李明溪不笑了,摇头叹息良久,说:“好吧好吧,这么恐怖?我就依你的。可我不是被你吓的,我知道我不答应你试过不了关的。”
  “依我的你就听我的。你先给柳秘书长做幅画,这次不是我求你,是给你自己做人情。给你办画展是他提出来的,到时候要拉个企业赞助你的话也得求他帮忙。”朱怀镜样子认真起来。
  李明溪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好吧,我就作吧。”
  谈妥了,李明溪就说走,既不同朱怀镜握手,也不说声谢。朱怀镜也没感到这有什么不正常,只在他出门的时候,在他背上狠狠擂了一拳。李明溪回过头来,歪着嘴巴,那样子不知是哭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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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死得胜过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俺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了自己的公爹。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俺公爹头戴着红缨子瓜皮小帽、穿着长袍马褂、手捻着佛珠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时,八成似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郎,九成似一个子孙满堂的老太爷。 [点击阅读]
莫言《生死疲劳》
作者: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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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生死疲劳》叙述了1950年到2000年中国农村50年的历史,围绕土地这个沉重的话题,阐释了农民与土地的种种关系,并透过生死轮回的艺术图像,展示了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农民的生活和他们顽强、乐观、坚韧的精神。小说的叙述者,是土地改革时被枪毙的一个地主,他认为自己虽有财富,并无罪恶,因此在阴间里他为自己喊冤。 [点击阅读]
莫言《红蝗》
作者: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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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第二天凌晨太阳出土前约有十至十五分钟光景,我行走在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地上。初夏老春,残冬和初春的记忆淡漠。荒地上杂草丛生,草黑绿、结实、枯瘦。轻盈的薄雾迅速消逝着。尽管有雾,但空气还是异常干燥。当一只穿着牛皮凉鞋和另一只穿着羊皮凉鞋的脚无情地践踏着生命力极端顽强的野草时,我在心里思念着一个刚刚打过我两个耳光的女人。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