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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游泳池边的密谈
这次“飞鸟”号的环球航线以位于北纬二度附近的新加坡为南限,基本上可以说是沿着赤道走的。
离开新加坡以后,“飞鸟”号沿着马六甲海峡向西北方向行进,但在进入印度洋之前,气温并不会下降多少。“飞鸟”号上好像满载了四季常夏的气候,走到甲板上,海风吹得人心情舒畅。
八楼尾部的露天甲板上有“飞鸟”号最自豪的大游泳池。在盛夏的日本近海观光的年轻客人多的时候,那里热闹得像在锅里煮饺子似的,但在老年人居多的环球旅行时,极少有人使用游泳池。在停靠香港之前气温较低也是一个原因,但进入热带海域之后,游泳池里仍然空空如也,只有清澈的池水和着引擎的震动泛起微微水波。
和冈部他们开完会之后,浅见光彦走到了露天甲板上,看见游泳他里十分难得地有一个人在游泳,那人是和田隆正。
和田虽然已经不怎么年轻了,但也不在高龄者之列。他的体型非常瘦弱,绝不是那种可以在他人面前炫耀的身体。在大庭广众之,游泳的确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当然,所谓“大庭广众”之下,其实也并不是有很多观众。无论谁,只要往他里瞧上一眼就会像看见了不祥之物似地退避三舍。若是身着泳衣的年轻姑娘倒另当别论,谁会有勇气正视一个毫无性感可言的中年男人的裸体呢?
浅见也为自己稀里糊涂地走近了池边而感到后悔。
“啊——是你啊,你是浅见先生吧。”
和田在水里和浅见打招呼。
“怎么样?一起游泳吗?惬意得很哪。”
邀请浅见游泳只是个借口,可以感觉到和田好像别有用意。
“不,我没带游泳裤。”
“那有什么关系,商店里有卖的呀。”
浅见摇摇手回绝了他的邀请,但立刻离开似乎于礼不合,于是他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一种折迭式的椅子,取下靠背上的金属插销还可以打开变成一张床。
和田从水里上来,披上一张放在池边的浴巾走了过来,还戴着一副法国的名牌太阳镜。
“你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呀,田为那件案子的事儿。”
和田一头倒在浅见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立即打入了正题。
还是说这事呀——浅见苦笑了一下。
“不过,传说的杀人案其实是确有其事吧。船方只说是死于非命,我看一定是被谋杀的。证据就是警视厅的警察好像专门从日本飞过来了。这对你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吧。不过那个被杀的村田先生毕竟和你住同一个房间,警察难道没有首先怀疑上你吗?”
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和田知道得相当详细。不过他并不知道浅见和冈部他们的关系,从话中可以听出他有些幸灾乐祸。
“可能是那样吧。不过他们说我和村田先生只是偶然住在一个房间,过去又毫无关系,所以就把我无罪释放了。”
“哈哈哈,虽然暂时把你无罪释放,但你不是仍被当做最大的嫌疑者吗?东京来的警察不是纠缠不清地审问你吗?”
“是不是纠缠不清我不知道,不过的确向我了解了很多情况,再怎么没有关系。毕竟在一个房间里位了好几天,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是吗?对外行人来说一般都会觉得同室的人很可疑,不过让我说的话,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警察是找错方向了。”
和田很有把握地说。
“哦?为什么呢?”
“实际上,你可别告诉他们,我认识那个被杀的村田。”
“啊?是您的熟人吗?”
“不,不是什么熟人,我在采访一桩大规模诈骗案的时候接触过村田的名字。我稍作调查发现,他是个还有其他多项嫌疑的人物。所以我在‘飞鸟’号上看见村田的时候吃了一惊。不过在那个案件中,警察好像也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
“他是个大恶棍吗?”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算个耍小聪明的流氓。在黑社会经济犯罪的背后,靠不正当手段赚些小便宜,或者施用点儿美人计进行恐吓,当然和毒品也脱不了干系。我采访的案件是在东京发生的,好像他在关西一带也干了不少坏事。”
和田所说的与从冈部警视那儿听来的十分吻合。
“和田先生刚才说真凶另有其人,有什么根据吗?”
“啊?我说过那样的话呀,关于这个……也不是没有……”
不知什么原因,和田像要收回刚才所说的话似的。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您是说诈骗案的受害者在‘飞鸟’号上吗?”浅见穷追不舍。
“大概是吧。在这儿我可不能乱说话。华竞是在狭小的船上,谁能保证没有人躲在什么地方偷听呢?”
和田像是有意识地缩着脖子向四周打量一番,在能够听见二人谈话的范围内一个人也没有。远处撑着沙滩太阳伞的圆桌上,后闲姐妹正在悠闲地喝着饮料。
“想想看,这艘船上的乘客多数不都是老年人吗?过去有过很多经历,现在也肯定各有不同的背景和目的,那边的后闲姐妹也许就不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哦?是这样的吗?在我看来,他们都很悠闲自得呀。”
“大多数人的确是,但也有一些有隐情的人。现在被杀的村田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这么说,和田先生也是这佯吗?”
“我?哈哈哈……”
和田狡猾地一笑,没有理会。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像我这样拙劣的记者倒另当别论。可和田先生是出版社的董事。应该忙得不可开交才是,怎么会有时间悠然自得地出来环球旅行呢?”
“哈哈哈,看上去很悠闲罢了。”
“那么,不对吗?就是说您也有工作上的目的吗?”
“是啊,也有不少工作要做。”
谈话似乎接近了和田的要害,他急忙做出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又向浅见提问了。
“对了,浅见先生,你和村田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觉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您是说?”
“比如,向什么地方打过可疑的电话或者深更半夜外出什么的。”
“这个嘛……”
浅见飞快地转动着脑筋。他想顺着和田的话往下说,也许可以套出对方到底打的什么牌。
“事实上,这件事我对警察也没说,我听到一点村田的电话内容。”
“哦?什么内容?”
“这个可不能说。”
“为什么,没关系的,我对准也不说。”
“不,我对谁也不打算说,在某种意义上这算是企业秘密吧。”
“哦,你想把它写成什么东西吗?“
“写不写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只要我守口如瓶,它就是我个人的财产。”
“真看不出你这么坏啊。你是想用它来敲诈勒索吧。”
“您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只是想,我得到的情报能否得到正当的评价要看今后怎样发展。”
“你不用兜圈子了,说白了不就是恐吓吗?哎呀,我并不是说那有什么不好,只是你一个人不行。弄不好你会步村田的后尘的,怎么样?不如和我合作?”
浅见想,和田的本性暴露出来了。
“啊?和和田先生吗……”
浅见稍微夸张地突然挺了挺腰。
“你是不了解我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不过不管怎么样,光靠你一个人实在太困难了。弄不好真的会被杀掉的。”
“和田先生是说和您合作就不会被杀了吗?”
“嗯,没错,干这个要掌握要领,只要不像村田那样干蠢事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简单地说,就是君子不近险地,好汉不吃眼前亏。”
和田轻轻—笑断言道,显得非常行自信。
“村田干了什么蠢事吗?”
“那是行进的。虽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样的蠢事,但可以肯定他的做法相当过分。我想可能太过于单刀直入了吧。这种事不能把对方逼得太急,正所谓狗急跳墙嘛。外行人在这种时候是很难把握分寸的。”
“我总觉得您像个职业恐吓者似的。”
浅见不无嘲讽地说道。
“哈哈哈,你说的这话才叫难听呢,你就不能说是一种正当的经济活动?我只是想得到你的资助或者收取一点广告费,也就是说你是我的共同经营者。一边享受悠闲的环球旅行,一边还能增加收益。怎么样,你不觉得是一项理想的投机事业吗?”
暂且不管是不是投机事业,和田乘坐“飞鸟”号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但是,和田先生应滚已经有了目标的吧。”
“嗯?啊,有是有了,不过交易伙伴们越多越有效率嘛,而且,村田瞄准的那个——反过来说是杀了村田那个家伙说不定就是我的目标呢。”
“谁呀?您的目标是……”
“就是……啊,不行不行,不能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你手里握着的秘密。怎么样,说吧。村田接触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
浅见做出一副很不愿说的样子。
“透露一点点也许没关系,总之,是套间的客人。”
“这倒不奇怪。套间客人中的哪一位呀?松原?牟田?神田?总不会是那对后闲姐妹吧。”
和田罗列了一串套间客人的名字,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不远的后闲姐妹身上。浅见也跟着把视线移到了那个方向,一个女人正在跟后闲姐妹俩打招呼。可能是在新加坡买的吧,她戴着一顶遮挡强烈日照的南国风情的宽檐麦秆草帽,脖子上的蓝色围巾在海风中飘舞着。
二、后闲姐妹的秘密
“是草薙夫人。那一对夫妇也很奇怪。”
和田小声嘀咕道。
浅见的脑海里想起了从倔田久代那里得到的名单上“草薙由纪夫·乡子”的名字,乡子夫人好像和哥哥阳一郎是同一年的。
“她真漂亮啊。”
浅见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嗯,狐狸精一个!骗得大银行董事欢心,坐上了后妻的宝座。”
好像对和田的话有所反应似的,草薙夫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她显然不可能听得见和田的话,但是和田还是吓了一跳。不过他立到又若无其事地向她热情地挥了挥手。
草薙夫人从短裤的裤管里毫不吝啬地显露出一双白皙而修长的腿,风情万种地向这边走来。
“哎呀,和田先生,您在游泳啊,我也想来游泳呢。”
说着,她向浅见轻轻点了点头。
“这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叫草薙乡子。”
“我姓浅见,请多关照。”
浅见站起来,行了个礼。
“是浅见先生啊,请你多关照才是,你真年轻啊,环球旅行的客人中你是最年轻的吧,而且又这么英俊潇洒。啊,难道你不是客人,而是出演娱乐活动的演艺员?”
“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个普通的客人。”
得到如此坦率的赞赏,浅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吗?船上竟有这么年轻的先生呀。和夫人一起吗?”
“不是,我还是光棍一条呢。”
“哦?真的,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女人们居然对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不闻不问!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还有像和田先生一样撇下妻儿不管的人呢。”
“哈哈哈,你怎么什么事都把我扯进去?”
和田提出了抗议,但草薙夫人完全不予理会。
“浅见先生,从今天晚上开始你能不能陪我跳舞啊,包括我丈夫在内,那些人全都是些不懂风雅的人,真是无聊透了。”
“其实我也属于那种不懂风雅的人。”
“哎呀,是吗?不过没关系的,你这么年轻英俊,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抓住我不断移动脚步就行了。”
“也就是跳贴面舞啰?”
和田低俗的话再一次没有得到理会,草薙夫人找到了舞伴高兴地走了。
“哼,不就是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吗?”
和田没趣地撇着嘴角,向浅见提出了忠告:“浅见先生,对于那种狐狸精你可要千万小心啊。”
“哈哈哈,我会留神的。”
浅见说完,趁机离开了游泳池,向后闲姐妹的桌子走去。
“我可以打扰一下吗?”浅见礼貌地问道。
“当然可以。”
姐姐富美子仍旧用她那粗犷的声音回答。妹妹真知子一言不发地把椅子稍微挪动了一下,给浅见腾出位置来。
“你与和田先生说些什么呢?”富美子压低了嗓门问道。
“还不是村田先生那件事。”
“啊,果然不出所料,你认识那个被杀的村田吗?”
连后闲姐妹都知道那是一件‘杀人案”,封锁消息好像一点都没起作用。
“是啊,我们住的同一个房间。”
“啊?真的吗?”
后闲姐妹吃惊讶快要跳起来了,特别是真知子紧张得立即在她和浅见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墙。
“那么,你是村田先生的朋友?”
“不是什么朋友。在‘飞鸟’号上是第一次见面。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从没有过亲密的交谈。”
“是这样啊……”
富美子的神色舒缓了许多。
“后闲太太怎么样呢?据和田先生说,村田先生和经济界人士有来往,您认识村田先生吗?“
“哈哈哈,我们可算不上什么经济界人士,不过我倒多少知道一些村田先生和经济界人士有过什么交往,那个人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哦?是吗?比如说呢?”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
后闲富美子微笑着拒绝了回答。
“和田先生说村田可能与黑社会和贩毒等犯罪活动有关。”
“好像是那么回事。”
富美子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这个时候,浅见注意到旁边的真知子神色十分奇怪。她和浅见之间那道冰增虽然消失了,但她似乎还遭到了另一种强烈的忧虑的袭击。她尽量保持着表情的平静,但明显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和田先生还说,可能还有相当数量的村田的受害者是警方的记录中没有的。”
浅见一边注意看真知子的表情,一边穷追不舍地说着。
“实际上,警视厅的搜查官对这一点很重视。他们好像打算从‘飞鸟’号乘客中找出那些过去和村田有过接触或受过其害的客人,并依次向他们了解情况。”
“啊……真叫人不愉快啊。”
“嗯?这并不是要把后闲太太当做调查对象嘛。”
“啊,那倒也是……”真知子说得有些狼狈。
话一说完她站了起来,“失陪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转过身去走了。
“真知子太太有什么事不高兴吗?”
浅见小声问道。
“那都是你说到了她的痛处。”
“为什么?”
“浅见先生是真的不知道才那么说的吗?”
“是啊,是什么事啊?“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不知道。你和村田先生住一个房间,难道没有听他说什么吗?”
“您这么说,我还是完全不知道您指的什么。我和村田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从未有过复杂的谈话。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不知道吗?”
富美子一脸狐疑,在犹豫了几次之后,她好像下了决心似地说:“真知子的丈夫是让村田先生给害死的。”
浅见吃了一惊。
“啊?让他害死的……真知子太太的丈夫去世了吗?”
“哎呀,我没对你说过这事吗?”
“没听说过,只是听你说她离婚了。”
“是这样啊,我又说了些多余的话。不过,反正迟早都会知道的。没错,真知子的丈夫离婚不久就死了。车从悬崖上翻下去……虽然那被认定是一次事故,但我觉得他可能是自杀。”
“是吗,可是,您不是说他是被村田害死的吗?”
“当然不是他直接杀的,但和他杀的没什么不同。先把人引入圈套,然后以此作为威胁的材料把人逼得走投无路,这是村田的惯用于法。”
富美子这次去掉了“村田”后的“先生”两个字。
“那么,您妹妹的丈夫之死是……”
“是啊,因此患严重的神经衰弱,结果……”
富美子愤恨地咬紧了嘴唇。
“上了‘飞鸟’号,发现不共戴天的村田竟然也在船上,我差点惊呆了。我妹妹就更不用说了,连我都想把他干掉。不过,恶有恶报,老天爷真是有眼,不知道是谁替我们惩罚了他。”
“嘘……”浅见把食指放到嘴唇前面,“这种话最好不要乱说。警察正为找不到嫌疑人而犯愁呢,让人听见了,说不定警察立刻会来找麻烦的。”
“哼,不管警察问我什么,我一点也不会害怕。我还会把对村田所有的仇恨通通讲给他们听,告诉他们这个人活该被杀。这样说不定警察就会停止搜查,明天就飞回日本去呢。”
后闲富美子那张久经世故的脸上充满了愤怒时,的确相当有魅力。
三、造访总统套房
回房时,浅见在电梯厅里遇到了倔田久代。
“啊,浅见先生,有关昨天你和我说的下船记录的事……”
“你帮我查了吗?”
“是的,但是村田先生下船记录的前后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人的下船记录。”
“啊?真的?”
受到打击,浅见一时说不出话来,而久代可能是希望凶手不是乘客吧,所以表情轻轻松。
“对了,内田先生在找你。让你给他的房间打个电话。内田先生已经知道你在船上了吗?”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终于被发现了,我告诉他是从新加坡上的船。”
“原来是这样。内田先生突然打电话到接待大厅,说起浅见先生,我大吃一惊。”
“哈哈哈,不好意恩、”浅见苦笑过后,又认真地说,“倔田小姐,你知道‘飞鸟’号船员在此以前就有认识村田的吗?”
“不知道,村田先生是第一次乘坐‘飞鸟’号的客人,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认识。”
“不一定在船上,在其他地方也有可能发生联系呀。可能在日本国内也可能在国外,村田经常到国外旅行,这也必须考虑。”
“嗯,那倒也是,那我帮你问一下。”
“可以吗?但是一定要装得若无其事,最好在闲聊的时候。”
“好的,我知道了。”
倔田久代接到新的任务,十分兴奋地离开了。
回到房间,浅见向9!”8号房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真纪夫人。
“哎呀,浅见先生,你怎么……”
从真纪夫人吃惊的声音来看,内田似乎没有和夫人说过浅见的事。和平常一样,浅见除了对大作家的马虎劲儿目瞪口呆以外别无他法。
正要说明详细情况,内田从夫人手里夺过了话筒。
“啊,是浅见呀,马上过来一趟。”
照样还是单方面的命令。
淡见第一次来到了曾经是禁区的九楼客房区。在制度上“飞鸟”号完全不分等级,但是在走廊的宽窄等设施构造上还是有很多不同。九楼并不是只有总统套房,它的前半部分是套间,后半部分是豪华间。
9!”8室位于左船舷的中央部分。一按门铃,便看见门缝里探出真纪夫人的脸来。
“真是太让我吃惊了,你还专程为我们跑一趟呀。我们家那位呀什么也没跟我说。”
真纪夫人不满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内田。在这种时候,夫人对内田始终那是和颜悦色。
“是浅见呀,快进来。“
内田在里面叫道。
总统套房的确宽敞。客厅和卧室是分开的。客厅里除了一套待客用的家具以外,还有一张圆桌和两把扶手椅。厕所也有两个。
与只有两扇圆形窗户的普通间不同,起居室的玻璃门外面是阳台。阳台外面是一片湛蓝的大海。“飞鸟”号从一个个白色的浪头旁经过,航行在马六甲海峡之中。不久就要进入印度洋了。
“哇——真不错啊!”
浅见发出了单纯而朴素的感叹。
“不错吧,很爽快吧。”
内田的由衷感也滥于言表。说完,他拉着浅见来到了阳台上。从空调开放的室内走出来,气温虽高,但海风吹拂在脸上却非常爽快。船到之处飞鱼们惊慌失措,一溜烟就逃到了好几百米以外。
阳台上摆着一张白色桌子和两把帆布睡椅。夫人端来了两杯加冰的加拿大干酒。室内的酒架上摆满了高级的苏格兰威士忌,但是由于内田不会喝酒,所以那些酒根本没有动。这对于“飞鸟”号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如果让那些酒鬼知道了一定气愤得要死。
“关于村田被杀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
喝了一口加拿大干酒,内田切入了正题,
“还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进展。不过听说村田过去有不少的犯罪记录,光是立案的就有三次前科。但是好像还有不少人受了害而又忍气吞声没有告发村田。那些受害者有可能出现在‘飞鸟’号乘客中。警察可能会从这方面着手缩小嫌疑范围。”
“那么有没有发现大致符合条件的人呢?”
“没有,暂时没有发现。”
“他们的动作可真够慢啊。”
“可是新加坡上船以来才不过两天呀。这不是一件那么容易解决的案子。”
“什么话!三个名侦探都凑齐了,应该解决得干净利落嘛。”
“啊?三个名侦探?”
“那当然了。冈部和雄警视、浅见你,还有我。””哈哈哈,这就是你说的名侦探呀。”
“没什么好谦虚的,你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名侦探嘛。”
“哦,是吗……”
内田的辞典里面肯定找不到“谦虚”两个字。
“对了,您在传真里说的‘偷窥’事件现在怎样了?”浅见问道。
“啊,你是说那件事呀,杀人案发生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但仍然没有解决。其实发生事情的地方就是和这里隔了两间房的神田夫妻的房间。”
内田向浅见说明了在村田夫妻住的908室发生的“偷窥”事件的始末。”最后一次偷窥发生在什么叫候?”
“是什么时候呢……嗯——好像是在到达香港的前一天晚是。”
“三月六日吗?”
“嗯——对,三月六日。”
“也就是村田被杀的前一天晚上。”
“是倒是那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偷窥’事件。”
“你是说神田夫妇那里的‘偷窥’事件和村田被杀有某种联系?”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牵连的话,你认为会是什么情况呢?”
“如果偷窥的是村田的话,那么一般说来被偷窥者就应该是杀村田的人。”
“神田先生是凶手吗?”
“不,被偷窥的房间不一定只有神田夫妻的908室、小泉夫妻的房间也有可能遭到了偷窥。”
“小泉先生好像是个七十几岁的老头子呀。”
“老头子也可以杀人嘛。”
“那倒是,不过只是被偷窥了一下,用得着杀人吗?”
“那要看偷窥时是什么情况,如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让人看到了,可能会杀人灭口的。”
“比如说呢?”
“比如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时候什么的。”
“不会吧……”
浅见觉得很离谱,但内田却十分认真。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神田先生是经营医院的,可以通过合法渠道弄到毒品。如果把毒品带到船上,把豪华客轮的套间作为毒品的秘密交易场所,这一定是个不小的盲点。其实我也想到过这种方法。”
“啊?你也打算秘密贩卖毒品吗?”
“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是想在船上出售我的书。在门上写上‘飞鸟书屋’什么的。如果顺利的话多少可以赚回些乘船费用。”
能够支付几千万日元的贵宾室客人怎么会干这么小气的事啊……浅见只能目瞪口呆了。
“我认为犯罪动机并没有这么简单,而是有更深层次的仇恨。”
为了不至于太贬低内田的设想,浅见小心翼翼地说道。
“毕竟村田是一个受到很多人仇恨的人。他的受害者偶然和他上了一艘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是啊。的确,如果那样的话,杀人动饥可能和偷窥没有关系,但神田仍然有很大的嫌疑。”
“为什么?”
“神田不是经营医院的吗?那种环境本来就是犯罪的温床。”
“您怎么又说这种过激的话了。”
浅见慌忙看了一下周围。这里虽然是私人空间,但是与隔壁阳台只有简单的隔离,说不定谈话声会传到隔壁。
“我的话过激吗?医院、警察、宗教团体这些机构都有一种治外法权一样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们内部都在干什么。”内田似乎毫不在意,又继续说道,“比如说,因为医疗事故而导致患者死亡的例子不是多得数不清吗?媒体报道的只不过九牛一毛,实际上可能是它的好几倍甚至几十倍。这还不算,也许假装医疗事故除去自己眼中钉的事也不少。至于宗教团体就更过分了。信徒们的财产被搜刮得一干二净,他们还高呼万岁,犯罪者似乎也无罪之有。捉拿罪犯的警察也毫无道理,玩麻将赌博的人被发现的时候,只要说是在做‘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图书券的游戏’就可以蒙混过关。这对于赌徒们来说是个很好的经验,就算警察闯入赌场,只要在交换图书券就无罪之有……啊,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您说医院就是犯罪的温床。”
“啊,对了,我是说村田可能发现了神田医院里不可告人的事并以此相威胁,进行敲诈勒索。”
“为什么一定是神田先生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大声嚷嚷自己受到偷窥,是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另外还有,九楼出了事,加强了警备的话,因此四楼的警备不就会有所削弱吗?这就是孙子兵法里所谓的声东击西。不是听说隔壁小泉夫妻的阳台上发现了胶卷盒的碎片吗,那也一定是神田干的。浅见啊浅见,如果你真是个名侦探的话,我想你不会这这点把戏都看不破啊。”
“其实,我倒觉得如果这么嚷嚷,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反而对自己不利。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嘛。”
“……这种解释也不是没有道理。”
内田好像突然丧失了自信。固执的大作家轻轻松松地撤回了自己的观点,他似乎没有什么执著的信念,东京人的轻率在他身上表现得十分典型。
四、怀有杀机的人们
掠过苏门答腊岛的前端,“飞鸟”号驶出马六甲海峡进入了印度洋,波涛稍微大了一些,但在这片海域中这已经算是平静的了。
接近傍晚时分,浅见接到冈都警视的通知,去了“搜查总部”所在的一间小会议室。
一张大桌子前面,三位搜查官已经带着生硬的面孔等在那里。最年轻的坂田刑事部长为浅见倒了茶。
“刚才接到公安部的消息,”在浅见坐下的同时,冈部说道,“据调查显示,过去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村田满侵害的人至少有四人在‘飞鸟’号上。”
“啊?有这么多啊?”浅见吃了一惊,“也就是说他们那是仇恨村田、甚至可以动杀机的人吗?”
“不能那么简单地判断,但不排除其中可能有人抱有杀机。”
“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吗?””当然,我正要告诉你呢。这上面是他们的名字和一些资料。”
冈部把复印在A4纸上的资料递到了浅见的面前。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神田功平·千惠子”的名字。就在刚才浅见还和内田谈到过他们。
然后是“松原京一郎”和“倔内清孝”两个人的名字。浅见在从倔田久代那里得到的套间的客人名单上都看到过。总共三组四个。
资料上还有他们受害的详细内容。
神田夫妻的情况基本上和内田猜测的差不多。而且还涉及千惠子夫人的父亲——前任理事长、前夫副理事长时期的事情。村田好像抓住了医院的把柄,特别是以有关偷税和收购竞争医疗机构的事情向他们恐吓勒索。报告上还记载了事件的背后千惠子夫人隐隐约约的“放荡”行为。之所以说“隐隐约约”,是因为这些事都没有头绪,最终就不了了之的缘故。可以想像村田和神田之间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不能否定这种协议过去一直持续着的可能性。
在松原京一郎还是家部分上市贸易公司的第三任董事长的时候,村田抓住了他在两性上的放荡和投机生意的尾巴,恐吓勒索不成,村田便把有关情报泄露给了股东会上的混混,致使松原在股东大会前的董事会上被赶下了台。对于在公司和家庭都独揽大权的松原来说,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倔内清孝曾是大阪有名的房地产公司的董取长。虽然顺利地熬过了泡沫经济时期的沉浮,但在旧国营铁路所有权转让时与运输省干部勾结,栽了跟头。由于没有屈服于村田的威胁,“真相”因而大白于天下,不但一笔快要谈成的大生意泡了汤,之后的政府机关工程投标也以失败告终。倔田不得不辞去董事长职务,当上了没有实权的会长。
以上是有关村田满“罪行”的资料。这些事件发生后,村田满都没有受到指控,但在私下进行的恐吓活动是有可能存在的。
让浅见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任何资料显示村田的“恶行”与后闲姐妹有关。由此看来,也许这些资料并不完全可信。
“是否有可能还存在其他的受害者呢?”
浅见为慎重起见,这样问道。
“也许有可能,但现在能够明确的只有这些。”
可能是受到了浅见的质疑吧,冈部稍稍歪曲了一下白皙的脸,公安部的调查毕竟也是有局限的。
“浅见先生是否想到了其他符合条件的人呢?”
冈部反过来一问,浅见立刻摇了摇头,他觉得让后闲姐妹卷进来有违信义。
“我并没有想到具体的人,只是我感到无论这名单里的哪一个是凶手,只靠他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比如进入厨房和仓库,并且知道遗体安置柜的方位,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想到‘飞鸟’号内部的人。”
“也就是同案犯吗?”
“是的,有很大可能是熟知船内情况的‘飞鸟’号内部的员工。”
“我也有同感,与那些上了年纪的乘客相比,‘飞鸟’号的员工更令人怀疑。问题是要找到他们作案的动机,这看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有没有可能从‘飞鸟’号船员当中找到过去曾经与村田有关的人呢?”
“也不是绝对不可能,但时间上……我们预计从孟买返回日本,只剩下六天时间了。”
“是啊,而且语言也有障碍。不要说他们的母语了,用日语、英语都很难做到相互间的很好沟通啊!”
“啊?浅见先生打算把菲律宾员工也作为调查对象吗?”
“我当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冈部先生是想把他们排除在外吗?”
“嗯……不,我只是还没想到这个问题。村田这次是第一次坐‘飞鸟’号,和日本船员还有可能,和外国船员会有什么联系呢?”
“虽然是第一次乘‘飞鸟’号,但村田以前好像经常到海外旅行。既有可能在访问地认识外国人,也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他们发生联系。”
“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在短时间内要破这桩案子就难上加难了。外国船员并不只是菲律宾人,一共有十几个国家的人在‘飞鸟’号上工作,加起来有将近二百人呢,以他们为对象听取情况,那还不得要我的命。最重要的是对方如果说谎我们也无法辨认哪。”
冈部警视摊开双手,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谈话中断的时候,老练的神谷副警部开口了:
“我们不妨稍微转换一下视点。我推测了一下凶手作案的过程。我们首先可以考虑凶手与被害者相互认识,或者还有更为亲密的关系。因为死者的衣着等十分整齐,没有过争斗的痕迹。凶手可能是在十分和谐的气氛中,让死者毫无戒备地喝下了加了安眠药的咖啡。”
神谷说着自己也喝了一口茶。在分析险恶的案情时,他总能泰然自若地喝茶。
“凶手将死者引诱至自己房间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让其喝下了安眠药。而实际的死亡时间被推定为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所以在此之间,凶手可能多次为其注射安眠药让他一直处于睡眠状态。之后将其杀死并把尸体转移到了仓库。不过要搬运尸体则需有人掩护,所以,我想必须有两个人以上才能完成这个工作。这就正如浅见先生所说,相对于乘客,船员的犯罪嫌疑的可能性更大,至少共同作案者中间应该有‘飞鸟’号的船员。”
神谷侃侃而谈,却反而听来更加可信,让人觉得这种分析几乎可以作为结论了。
“的确可以考虑乘客和船员间谍的可能性。”浅见说道,“而且不一定是两个人,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共同参与了作案。”
“会不会是这名单上所有的人……不,或者还有更多的人参与了作案呢?”
坂口作了大胆的假设。
“仇恨村田的人联合起来把他除掉,这倒很像阿加沙·克里斯蒂的‘东方快车上的杀人案’呢。”
“的确,简直太相似了。”浅见差一点就笑了出来,“不过,坂口先生,那些话最好不要在内田先生面前说。那位大作家听到了一定立即拿它去写小说。”
“是啊,这话可别到处乱说。”神谷叮嘱道。
“我当然不会在外面说了。不过神谷先生,实际上这种事情不是有可能发生吗?是吧,警视,有可能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这也可以作为一种假设来考虑。总之我们先考虑要不要开始对以上几个人逐个了解情况,前提是我们必须把他们当做享受环球旅行的、抱有善意的乘客来对待,十分有礼貌地向他们询问情况。”
冈部做出了指示。
“对于神田先生,我想最好是以‘偷窥’事件为切入点,然后旁敲侧击得到我们要的答案。”浅见在一旁出主意道。
“有道理,就这么办。对了,我想请浅见先生出面找到这些人,以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帮对方出主意的形式,有意无意地探探他们的口风。”
“我明白了。除此之外,如果混进船员们中间去也许可以了解到—些情况,我就暂时像个蝙蝠似地,到处飞一飞,看一看。”
“什么蝙蝠啊。这可不是好比喻哟。”冈部苦笑着说,“不过,还是拜托你了!”说完,他轻轻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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