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父与子 - 父与子·第20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巴扎罗夫从马车里探出身,阿尔卡季也跟在他同伴身后探头张望,见一个瘦长老人叉开双腿,敞着身上的旧军服,站在宅子门前的台阶上,蓬松着头发,长了个细小的鹰鼻子,吸着长长的旱烟管,眼睛因为日照眯了起来。马车停下了。
  “终于到啦!”巴扎罗夫的父亲说的时候依旧吸他的旱烟管,虽则烟袋儿在他手指间跳动。“下车吧,下车吧,让咱们来个见面礼。”
  他拥抱了儿子……“啊,我亲爱的叶夫根尼,叶夫根尼,”传来了颤抖的女人声音。门大开了,门洞下出现了个滚圆的矮妇人,戴着顶白色的压发帽,穿一件短短的花上衣。她哎哟一声,身子不稳,若不是巴扎罗夫及时扶住,差点儿栽倒地上。她那胖胖的双手立时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胸口,不响,不动,但听得见她断断续续的抽泣。
  老巴扎罗夫喘着粗气,眼睛眯得更细了。
  “得啦,得啦,阿琳娜,放开吧,”他说,同时跟静静地站在马车旁的阿尔卡季对视了一眼。车台上的庄稼人这时故意背过脸。“这完全不必要!快放开吧。”
  “唉,瓦西里·伊凡内奇,”老太婆叹道,“有多少日子没见上宝贝儿子,我的叶夫根尼了……”说罢并不松手,只是从巴扎罗夫胸口挪开皱巴巴的泪脸,用幸福的、可笑的眼睛打量了儿子一阵子,重又把脸贴到他胸口。
  “是呀,感情的流露嘛,”瓦西里·伊凡内奇嘟噜道。“不过,还是进屋的好,还有和叶夫根尼一块儿来的客人哩。请原谅,”他挪前步,对阿尔卡季说,“您当然能理解女人的弱点,母亲的心……”
  可他自己的嘴巴眉毛都在不停地颤动……他只是竭力克制,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儿罢了。阿尔卡季低下头。
  “真的,妈,我们进屋吧。”巴扎罗夫扶周身乏力的老太婆进了屋,张罗她坐进安乐椅,又匆匆拥抱了父亲一下,把阿尔卡季介绍给他。
  “能跟您相识,我从心眼里感到高兴,”瓦西里·伊凡内奇说道,“只是希望您多多包涵,我家一切都极简单,像是行军的打点……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快快镇定下来,你这么软弱,客人先生可要看轻你了。”
  “少爷,”老太婆掸着泪水说,“我还没来得及请教您的大名呢……”
  “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瓦西里·伊凡内奇一脸庄重地在一旁提示。
  “请原谅我这傻老婆子。”她擤过鼻涕,先擦干右眼,然后擦干左眼。“请多多原谅,我以为死也等不到我的儿……儿……子了。”
  “不是等来了吗,太太?”瓦西里·伊凡内奇接口道,接着向一个在门后害怕地张望的、穿红花布裙衫的十二三岁赤脚姑娘吩咐:“快给太太端杯水来,要放在托盘里拿来,听见了吗?……”随后他改用文诌诌的调门对两位年轻人说:“请允许邀请两位先生到一个退伍军医的书房里坐会儿。”
  “再让我拥抱一下,我亲爱的叶夫根尼,”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苦苦哀求,巴扎罗夫便俯身凑近她。“你现在长成美男子啦!”
  “美男子也罢,不是美男子也罢,”瓦西里·伊凡内奇说,“反正已长大成|人,成了通常所说的奥姆菲①了。而现在,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希望你满足慈母之心后满足一下贵宾吧,因为,你也知道,夜莺单靠寓言是填不饱肚子的。”
  --------
  ①法语奥姆菲(hommefait):真正的男子汉。
  “饭马上就会准备好的,瓦西里·伊凡内奇,这会儿我就亲自去厨房,还叫准备好茶炊。一切都会有的,一切。要知道,我三年没见过他,没喂他,没饮他,难道漫长的日子容易熬的吗?”
  “好了,女当家,你看着办,忙去吧,可别丢脸!先生们,请随我来。哦,叶夫根尼,你瞧,季莫菲伊奇向你请安来了。这老管家一定挺高兴。你说呢,老管家?不是觉得高兴吗?……先生们,请随我来。”
  于是瓦西里·伊凡内奇趿拉着磨损了的旧鞋抢走到头里。
  宅子共分六个小间,其中之一就是他领我们的朋友去的所谓书房。一张积满尘垢的粗腿桌子占了窗与窗之间的整个空隙,上面放了许多熏黄了的纸片。沿墙一溜挂着土耳其枪,马鞭,马刀,两张地图和些解剖图,富费朗德①的肖像,发编花体字的黑框和毕业证书镜框。一张坐破了的皮沙发挤在两个高大的桦木书橱中间,架上书籍、盒子、鸟兽标本、瓶瓶罐罐乱放一起。墙角里闲置着一台报废了的电机。

  --------
  ①克利斯多夫·富费朗德(C.W.Hufeland,一七六二——一八三六),德国医生,当时极流行的《长寿术》一书的作者。
  “尊敬的来访客人,我预先提过,”瓦西里·伊凡内奇开始叨叨,“我们这儿过的生活就同部队野营一样……”
  “别说吧!干吗赔不是?”巴扎罗夫打断他的话。“基尔萨诺夫十分清楚你我不是克廖斯①,你也没有宫殿。但安排他住哪,这倒是个问题。”
  “啊,有的,叶夫根尼,侧厢有个很好的小间,他住那儿,会感到十分舒适的。”
  “你盖了厢房?”
  “怎么没盖,少爷?它就在澡堂那边,”季莫菲伊奇插话道。
  “也就是在浴室边上,”瓦西里·伊凡内奇赶忙说,“眼下是夏天……我就去吩咐。而你,季莫菲伊奇,去把他们的行李取来……叶夫根尼,当然把书房让给你了。Suumcuique②。”
  --------
  ①克廖斯(Croesus,公元前五六○——五四六),小亚细亚吕底亚国王,据说他有大量财宝。
  ②拉丁语:各得其所。
  “见了吧!一个挺逗人的老头儿,而且心肠好,”瓦西里·伊凡内奇前脚刚走,巴扎罗夫便说,“也像你父亲一样古怪,不过属另一类型;特别喜欢唠叨。”
  “看来你母亲也十分善良,”阿尔卡季说。
  “我母亲吗?是个实心眼儿。回头你瞧就是,那顿午饭一定特别丰盛。”
  “今儿没料着您到,少爷,所以没运来牛肉,”刚拎着巴扎罗夫的箱子进房的季莫菲伊奇解释道。
  “没有牛肉也行,没有也只好没有,俗话说:贫者无罪。”
  “你父亲手下有多少农奴?”阿尔卡季突然问。
  “田庄不属他,属我母亲。农奴嘛,我记得是十五个左右。”
  “算在一起有二十二个,”季莫菲伊奇不满地订正他。
  听到了拖鞋的趿拉声,瓦西里·伊凡内奇重又出现了。
  “要不了几分钟,您的卧室便能接待您了,”他带着得意的神气宣布,“阿尔卡季……尼古拉伊奇,像是这么称呼阁下的吧?我派了个仆人由您使唤、”他朝跟进来的小男孩一指。那孩子短头发,蓝上衣,肘口有个洞眼,显然是从别人那儿借来的靴子。“他名叫费季卡。但我想再说一遍,虽然儿子不让说,请多多包涵,他顶不了大用,然而会装烟斗。您当然是抽烟的了?”
  “我大半抽雪茄,”阿尔卡季回答。
  “合情合理,我本人也以为抽雪茄更合口味。但在我们穷乡僻壤,雪茄很难买到。”
  “你别再说穷道苦了,”巴扎罗夫打断他的话,“最好坐到沙发上来让我好好瞧瞧。”
  瓦西里·伊凡内奇笑着随即坐下了。他的脸相很像儿子,只不过前额低而窄些,而嘴则较大。他不停地在动弹,一会儿仿佛腋袖太短了似的耸耸肩,一会儿眨眨眼,咳嗽一声,动动手指头。比较起来,他儿子反显得懒洋洋的。
  “‘说穷道苦’!”瓦西里·伊凡内奇又说,“你,叶夫根尼,别以为我在客人面前诉苦说我们住在穷乡僻壤。恰恰相反,我持另外一种意见:对善于思考的人而言,是不存在穷乡僻壤的,至少我会尽一切所能,不使自己头脑生锈,落后于时代。”
  瓦西里·伊凡内奇从口袋里掏出块新的黄绸帕子,这是他去阿尔卡季房间之前临时佩下的。他挥舞着这条黄手帕继续说:
  “且不说别的,例如,我把徭役制改成租赋制,忍痛割爱,把每年田地收入与农民对半平分。我认为这是我的职责,是目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而其他地主连想都不敢想,更不用说实行了。在科学和教育方面我也如此。”
  “是的,我见你这儿放着一八五三年的《健康之友》①,”巴扎罗夫从中插嘴。
  “那是我的一个老友寄赠的,”瓦西里·伊凡内奇赶忙解释。“我对颅相学②也略知一二,”他又道。这话主要是说给阿尔卡季听,说的时候指着书橱上的石膏头颅骨分格模型。“我对申泰因③,拉杰马赫④也颇熟悉。”
  “××省内还有信拉杰马赫的?”巴扎罗夫问。
  瓦西里·伊凡内奇干咳了一声。
  “在省里……诸位当然见多识广,我们这等人哪能赶得上你们!你们是来替代我们老朽之辈的。从前我们嘲笑过体液说的门徒霍夫曼⑤,持活力论观点的布朗④之流,可他们也曾着实显赫了一阵子。你们崇敬替代了拉杰马赫的人,但,也许二十年后你们崇尚的人又将成为笑柄。”
  --------

  ①《健康之友》是一八三三——一八六九年在彼得堡出版的一份医界报纸。
  ②颅相学,一种伪科学,认为人的心理取决于头颅骨的外形。
  ③④⑤均为德国医生。
  ④英国医生。
  “可以告慰你的是,我们嘲笑医学这门学科,我们对谁也不崇拜,”巴扎罗夫说。
  “怎么回事?你不是想成为一名医生吗?”
  “想,但与此无碍。”
  瓦西里·伊凡内奇用他的中指拨了拨烟斗里未燃尽的烟丝。
  “可能如此,我无意争辩。我算什么?一个退伍的军医,伏拉托①,眼下从事农业。我曾在令祖父的联队里服务,”他又转向阿尔卡季,“是的,是的,我一辈子所见,真不算少,哪个阶层、哪样的人没见过!我,即现在站在您面前的这个人,也曾为维特更斯泰因伯爵和茹科夫斯基按过脉。您知道,在南方的部队里,一八一四那年(此时瓦西里·伊凡内奇一抿嘴)个个人我都了若指掌,但我置身事外,只管我自己的那一份儿——外科柳叶刀,其他不问。令祖父是位非常值得尊敬的真正军人。”
  “你是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粗,”巴扎罗夫插话。
  “唉,叶夫根尼,你怎这般说话!千万别……当然,基尔萨诺夫将军不属于……”
  “得了,我们别提他,”巴扎罗夫制止道,“我进村时见到你的白桦林了,棵棵长得那么逗人喜爱。”
  瓦西里·伊凡内奇听了乐道:
  “你再去看看我的花园!哪株树不是我亲手栽的。家果、野果、药草都有。年轻的先生们,虽说你们才高艺深,老头儿帕拉采利西的立论还是驳不倒的:inherbis,verbisetlaTpidibus②……我已经不再行医了,但一周有那么两次,要接待求治的人,毕竟不能把病人拒之门外!我这地方缺医少药。邻近一个少校,你们能想到吗?他也居然给人治病。我问:有没有学过医?他说:没有,从来没学过,我主要出于行善之心……哈哈,出于行善之心!医道一窍不通也去治病!哈哈!哈哈!”
  --------
  ①法语(voilatout))音读,意思是:仅此而已。
  ②拉丁语:草药,言语安慰和矿泉水。
  “费季卡,给我装筒烟!”巴扎罗夫厉声命令。
  “还有一位所谓医生被请去看病,”瓦西里·伊凡内奇用没奈何的口气说,“但病人已经adpatres①了,下人对那医生说:‘现在不用啦!’医生没料到,很难为情,便问:‘你家老爷临终打嗝了吗?’‘打了的。’‘打了很多吗?’‘很多。’‘哦,那就好。’于是回去了。哈哈哈!”
  --------
  ①拉丁语:见他祖先去了。
  老人独自哈哈,阿尔卡季脸部只表示出一丝微笑,而巴扎罗夫管自抽烟。谈话持续了约摸一个小时,在此期间阿尔卡季抽空去看了看他的房间。原来那是澡堂的前室,不过很舒服,也很整洁。终于丹纽什卡进来禀报,说饭已准备好了。
  瓦西里·伊凡内奇首先站起身。
  “先生们,请!我已使得两位非常厌倦,望多多包涵,不过我想,女主人也许能使诸位满意的。”
  匆忙准备出来的午餐倒也不错,甚至非常丰盛,只是酒少了些,一如俗话所说只供个“微醉”。季莫菲伊奇从城里一个熟悉的铺子里买来的赫列斯葡萄酒浓得发黑,味儿既像铜、又像松脂,苍蝇也多得缠人。这些讨厌的蝇子通常由管家的小孩折根绿枝来加以驱赶,但这次瓦西里·伊凡内奇害怕年轻人奚落,早早把他打发开了。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饭前换了装,头上戴的是顶很高的、带有绸带子的包发帽,肩上蓝花披巾。她一见她亲爱的儿子叶夫根尼又哭出了声来,不过这次没让丈夫督促,便及时收住眼泪,以免溅湿了披巾。用餐的只是两位年轻人,因为男女主人都吃过了。费季卡在桌旁伺候。他穿了双显然是临时套上的大靴子。另有一个名叫安菲苏什卡的妇女在一边照应。她长了个男儿脸,独眼;既是管家,又兼家畜饲养和洗衣。年轻人进食,瓦西里·伊凡内奇则在室内踱步,带着幸福的、甚至是得意的神情谈论拿破仑的政策如何引起他的焦虑以及乱麻似的意大利问题。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对阿尔卡季简直视而不见,也不劝他尝尝各道菜的滋味,只用拳头支着她的小圆脸儿,两片饱满的樱桃红嘴唇,左右面颊和眉上的胎痣使这张小圆脸显得分外善良。她眼睛盯住儿子,不断地叹气,很想问他在家能住多久,但又怕问。“如若他说只住两天呢?”想到这儿,心便沉了下去。上过烤肉这道菜后,瓦西里·伊凡内奇忽然消失了,回来时举着已经打开过的半瓶香槟高声道:“瞧吧,虽说我们住穷乡僻壤,但在隆重场合也有使人愉快的东西!”他把酒分别倒进三个高脚杯和一个小酒杯里,举杯祝“尊贵的客人们”身体健康,然后按他那军人作风,把他的一份一饮而尽,并敦促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把小酒杯里的酒喝干净。上到蜜饯的时候,巴扎罗夫一口拒绝,抽起了雪茄,阿尔卡季虽素不吃甜食,但出于礼貌,尝了尝刚熬出来的蜜饯的四个不同品类。之后又上了茶,乳酪,牛油和双圈小白面包。最后瓦西里·伊凡内奇率众去花园欣赏黄昏之美。

  他走过露椅时悄声对阿尔卡季说:
  “我喜欢坐在这长椅上瞧着落日,作些哲学思考,这对一个隐士来说倒也适宜。而那一边,稍远点儿的地方,我种了几株贺拉斯①最喜欢的树。”
  “什么树?”巴扎罗夫在一旁听到,便问。
  “就是……槐树。”
  巴扎罗夫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我认为旅行者应是投入摩耳甫斯②怀抱的时候了,”瓦西里·伊凡内奇说。
  --------
  ①贺拉斯(Horatius,公元前六五——八),罗马诗人。
  ②摩耳甫斯(Morpheus)希腊神话中的梦神。
  “就是说该去睡觉了,”巴扎罗夫接口道,“这样的思考倒也正确。是时候了,没什么好多说的。”
  巴扎罗夫和母亲道晚安,吻了她的前额,而母亲拥抱了他,还在他身后祝福三次。由瓦西里·伊凡内奇伴送阿尔卡季回房。他祝阿尔卡季“像他年轻而又幸福的年代里那样得到美妙的休憩”。果真如此,阿尔卡季在澡堂前室里睡得非常之好,室内薄荷的香味和炉台后两朵恍动的烛焰都在催人入梦。瓦西里打从阿尔卡季宿处回到书房后,蜷腿坐到他儿子睡的沙发上,准备跟儿子长谈。巴扎罗夫说是想睡觉,立刻把他打发走了,其实他到天明也没能入睡,他睁大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黑暗。他并非陷入对遥远的幼年的回忆,而是摆脱不掉新近的痛苦的烙印。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做完感谢赐福的谢恩祈祷,和安菲苏什卡絮絮谈了许久许久。安菲苏什卡像钉在太太面前一般不动,瞪着独眼,神秘而又悄悄地诉说她对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的印象和看法。老妇人的头脑已被喜悦、被酒、被雪茄烟味搅得昏昏沉沉,丈夫本打算跟她说说话儿也只能挥手作罢。
  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是个真正的俄罗斯老式女贵族,她应该生活在二百年前的莫斯科时代。她笃信上帝,多愁善感,相信占卜,咒语,梦中事;相信癫僧的预言,家神、林妖的力量,不吉利的遇合,中邪入魔,民间草药,星期四的圣盐,世界末日;相信如果复活节烛火彻夜不灭,荞麦一定丰收;如果蘑菇出土时被人瞧见了,便长不大;她相信,鬼蜮喜欢在有水的地方倘佯,每个犹太人胸口必烙有血印;她害怕耗子,蛇,青蛙,麻雀,水蛭,打雷,冷水,穿堂风,马,山羊,红头发的人和黑猫;她认为蛐蛐和狗都是不祥之物;她从来不食牛犊肉或鸽子肉,还有虾,干酪,芦笋,鬼子姜,兔肉,西瓜,据说切开的西瓜使人记起施礼约翰血淋淋的头;谈到牡蛎时她就哆嗦;她喜欢美食,但严守斋期;她一天睡十个小时,但如逢上瓦西里·伊凡内奇头疼,她就彻夜不眠;她除《阿历克西斯或林中小屋》外从未读过一本书;一年只写一封、至多两封信,但对家务、晾晒和熬果酱十分内行,虽然不动她一根手指。总的说来,她懒于行动。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非常善良,人不笨,她知道,在世上有专使唤别人的老爷,也有专受人使唤的普通庶民,因此她不讨厌奴颜卑膝和打躬作揖。不过对她手下的人倒也亲切和气,对每个乞讨者必赐之以食。她虽也喜欢听点儿流言蜚语,但从不闲论人非。她年轻时面貌娟好,会弹旧式钢琴,也能说两句法语,不过,跟随丈夫的多年流寓生活(婚姻不是她自择的)把那音乐和法语忘得一干二净。她爱儿子却又极端怕他。她把领地交给瓦西里·伊凡内奇经营后再也没加过问,老伴给她讲当今的改革,自己的计划,她挥舞着手帕连声哎哟,惊得眉毛愈挑愈高。她老是疑虑重重,没准那一天灾祸突然降临。只消想起伤心事,她便立刻哭出声来……这样的妇女已日益稀少,是否为此应该高兴呢?只有上帝知道。
或许您还会喜欢:
气球上的五星期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气球上的五星期--第一章第一章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介绍弗格森-弗格森博士——“Excelsior”——博士的风貌——彻头彻尾的宿命论者——“旅行者俱乐部”的晚宴——不失时机的频频祝酒1862年1月14日,滑铁卢广场13号,轮敦皇家地理学会的一次会议上,听众如云。学会主席弗朗西斯-M××爵士在向他可敬的同行们作一场重要的学术报告。他的话常常被阵阵掌声打断。 [点击阅读]
永别了武器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0
摘要:《永别了,武器》一书系美国著名小说家海明威早期代表作。被誉为现代文学的经典名篇。此书以爱情与战争两条主线,阐述了作者对战争及人生的看法和态度。美国青年弗雷德里克·亨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到意大利北部战争担任救护车驾驶员,期间与英国护士凯瑟琳·巴克莱相识。亨利在前线执行任务时被炮弹炸伤,被送往后方的米兰医院就医。由于护士紧缺,凯瑟琳也来到了米兰,两人又一次相遇。 [点击阅读]
江户川乱步短篇集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再讲一个明智小五郎破案立功的故事。这个案件是我认识明智一年左右的时候发生的。它不仅充满着戏剧性的情节,引人入胜;还因为当事者是我的一个亲戚,更使我难以忘怀。通过这个案件,我发现明智具有猜解密码的非凡才能。为了引起读者的兴趣,让我将他解破的密码内容,先写在前面。“早就想看望您,但始终没有机会,延至今日,非常抱歉。连日来,天气转暖,最近一定前去拜访。,前赠小物,不成敬意,蒙你礼赞,深感不安。 [点击阅读]
汤姆·索亚历险记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马克·吐温(MarkTwain,1835~1910)美国作家。原名塞缪尔·朗赫恩·克莱门斯。1835年11月30日生于密苏里州,1910年4月21日卒于康涅狄格州。马克•吐温是美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世界著名的短篇小说大师。 [点击阅读]
沉思录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一本写给自己的书──《沉思录》译者前言斯多亚派着名哲学家、古罗马帝国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公元121-180),原名马可.阿尼厄斯.维勒斯,生于罗马,其父亲一族曾是西班牙人,但早已定居罗马多年,并从维斯佩申皇帝(69-79年在位)那里获得了贵族身份。 [点击阅读]
沉睡的记忆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可是不知在何处漂浮着微光。整个白色公馆朦胧地浮现在黑暗之中。L字形的公馆中,位于最黑暗处的门微开着。从门缝露出来的光线,像是窥探外面一样。周围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冷雨持续地下着,甚至连虫鸣都停止了。关掉公馆内的灯,借着手电筒的微亮,三个男人走了出来。前面的男人手拿铁锹,后面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着木箱。 [点击阅读]
沉船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谁都不怀疑哈梅西是准能够通过法科考试的。执掌各大学的学术女神,一向都不断从她金色的莲座上,对他撒下无数的花瓣,赐给他各种奖章,并使他屡次获得奖学金。大家以为,考试完毕后,哈梅西一定要马上回家了,但他却似乎并不十分急于收拾他的行囊。他父亲曾写信给他,吩咐他立刻回去。他回信说,等到考试的结果一公布,他马上就动身。安那达先生的儿子卓健拉是哈梅西的同学,和他住在紧隔壁。 [点击阅读]
沉默的羔羊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沉默的羔羊》还不能算是经典,可“名著”的殊荣它还是当之无愧的。一部书,印到四百万册以上,无论如何其影响力不能低估。《纽约时报》一九九二年的畅销书排行榜上,《沉默的羔羊》稳稳地坐着第一把交椅,而根据它改编的同名电影又在本年度一下获得了五项奥斯卡大奖,这一来更是推波助澜,使这部以悬念及恐怖著称的小说在全球范围内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我大约三年前在一个朋友的家中看到了《沉默的羔羊》。那是原版录像。 [点击阅读]
沙漠秘井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埃及人把他们的首都开罗称之为“凯旋之城”和“东方的门户”。尽管前一称呼早已徒有虚名,但第二个称呼却是名副其实。开罗确是东方的大门。作为大门,它就不得不首当其冲地面临西方影响的冲击,而这个当年的“凯旋之城”已老朽不堪,没有还手之力了。 [点击阅读]
河边小镇的故事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落水的孩子就像所有的小镇一样,战前位于郊外的这座小镇也曾显得十分宁静。然而,空袭焚毁了它。战争结束后不久,小站的南北出现了黑市,建起了市场,形成了一条热闹而狭窄的通道。这些市场又两三家两三家地被改建成住房的模样。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便成了闹市。不过,这里的道路仍是像以往那样狭窄。在被称做电影院、游戏中心的两座建筑附近建起了十几家“弹子游戏厅”。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