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福尔赛世家三部曲3:出租 - 第二卷 第四章 格林街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普罗斯伯?普罗芳给人以危险印象,究竟是因为他打算把梅弗莱牝驹送给法尔而引起的,还是因为芙蕾说了一句“他就象米甸人的军队——到处在探头探脑”而引起的,还是因为他问了杰克?卡狄干“保持健康有什么用处”那句荒唐话而引起的,还是仅仅因为他是个外国人或者如时下说的异族而引起的?这都拿不准。拿得准的是,安耐特近来看上去特别漂亮,索米斯卖给他一张画,后来又把支票撕掉,弄得普罗芳先生说:“我向福尔西先生买了一张小小油画,但是没有拿到。”
  尽管受到许多猜疑,普罗芳先生仍旧时常光顾维妮佛梨德在格林街的那所青春常在的小房子;他有一种温和的迟钝派头,而迟钝和天真是谁也不会弄错的,因为天真这两个字对普罗斯伯?普罗芳是简直用不上的。维妮佛梨德仍旧觉得他“有意思”,常会写个便条给他:“来跟我们乐一下”——乐一下是时髦话,对于维妮佛梨德说来,更没有比跟上时髦后还性命交关的了。
  大家都觉得他有一种神秘气氛:这是由于他不论做什么,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知道什么,总认为没有什么——一切都空,是不正常的。那种英国类型的幻灭,维妮佛梨德是相当熟悉的;她自己就一直在时髦社会走动。英国派的幻灭使人看上去很神气,所以还是合算的。但是把什么都看成空的,而且不是一种姿态,而是因为任何事情确然都是空的,这就不是英国派了;既然不是英国派,就没法不使人家暗暗感到这样即使不是真正的坏习气,至少也是危险的。这就象让大战遗留下来的心情高踞在你的帝国式大椅子上——黄皮肤、沉重的身体、微笑而冷淡;这就象倾听着这种心情通过那一小撮魔鬼式胡子上面的淡红厚嘴唇谈说着。这正象杰克?卡狄干说的——代表一般的英国性格——“有点太过分了”,因为如果真正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感觉兴趣的话,一个人总还可以打打球,而且打球是可以使人感觉兴趣的!维妮佛梨德原是个福尔赛根性,所以,便是维妮佛梨德也觉得这种幻灭的心情是不合算的,因此实在不应该有。事实上,普罗芳先生把他这种心情暴露得太明显了,而他来到的这个国家却是将这类现实很有礼貌地遮盖起来的。
  那天晚上,芙蕾从罗宾山匆匆赶回来,下楼吃晚饭的时候,这个心情正站在维妮佛梨德家小客厅的窗子口,带着一种空无所瞩的神气望着外面的格林街。芙蕾立刻也瞪着眼睛向壁炉望着,那种神气就象望着一堆并不存在的炉火似的。
  普罗芳先生从窗口走过来,全副行头,穿一件白背心,领子纽孔里插一朵白花。
  “怎么样,福尔西小姐,”他说,“我非常高兴看见你。福尔西先生好吗?我今天还说我很想看见他寻寻开心。他太烦神了。”

  “你这样看吗?”芙蕾简短地回了一句。
  “太烦神了,”普罗芳先生又着重地重复一句。
  芙蕾猛的转过身来。“要不要我告诉你,”她说,“怎样可以使他快乐?”可是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她那句“就是听见你滚蛋”没有说。普罗芳的牙齿全露出来。
  “今天我在俱乐部里听人谈起他的过去纠纷。”
  芙蕾睁大了眼睛。“你怎么讲?”
  普罗芳先生梳得光光的头动了一下,仿佛减轻自己的语气。
  “在你出世以前,”他说;“那件小事情。”
  芙蕾明知道他是想岔开他自己引起她父亲烦神的责任,可是禁不住一阵好奇心的震动。“告诉我你听到了些什么。”
  “怎么!”普罗芳先生轻声说,“那些你全知道的。”
  “我大约知道,不过我想知道你听到的有没有完全不对头的地方。”
  “他的第一个妻子,”普罗芳先生低声说。
  芙蕾把到了嘴边的一句“他以前从没有结过婚”咽下去,改问道,“她怎么回事呢?”
  “乔治?福尔西先生告诉我,你父亲的第一个妻子后来嫁给他的堂兄乔里恩。我要说,这是有一点点不愉快的。他们生的那个男孩子我看见了——孩子很不错!”
  芙蕾朝上一望。普罗芳先生在她眼前摇晃着——完全一副魔鬼气。
  就是这个——原因!她使出有生以来最大的英雄气概,总算制止住对面这个人形不再摇晃。她不清楚有没有被他看出来。就在这时候,维妮佛梨德走了进来。
  “噢!你们两个都已经来了!伊摩根和我今天下午在婴儿义卖会上玩得真开心啊!”
  “什么婴儿?”芙蕾木然问。
  “‘救救婴儿’的义卖。我买了一件天大的便宜货,亲爱的。一块旧亚美尼亚的织锦——前洪水时期的。普罗斯伯,我要你给我鉴定一下。”
  “姑姑,”芙蕾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维妮佛梨德听见她声音有异,向她走近了一点。
  “什么事情?你不舒服吗?”
  普罗芳先生早已退到窗子那儿,几乎可以听不见她们讲话了。
  “姑姑,他——他告诉我,爹从前结过婚。说爹和她离了婚,她后来嫁给乔恩?福尔赛的父亲,这话是真的吗?”
  维妮佛梨德在她做四个小达尔第母亲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真正窘过。芙蕾的脸色又是那样的苍白,眼睛那样的愁苦,讲话的声音那样的低沉而克制。
  “你父亲不愿意你知道,”她说,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事情总会漏出来的,我常跟他说应当让你知道。”
  “哦!”芙蕾说,就不再开口,可是维妮佛梨德不由得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坚实的小肩膀,又美又白!她碰到自己的侄女总不免要打量上一眼两眼,或者拍这么一下;她当然应当嫁人了——不过不能嫁给乔恩那个孩子。

  “我们多年前就已经忘记了,”她晏然说。“来吃晚饭吧!”
  “我不吃,姑姑。我不大舒服。我可以上楼去吗?”
  “亲爱的!”维妮佛梨德轻声说,关心起来。“你难道把这件事情看得这样认真?怎么,你还没有真正到了交际年龄呢!那个男孩子也还小!”
  “什么男孩子?我不过头痛罢了。可是那个男人我今天晚上可受不了。”
  “好吧,好吧,“维妮佛梨德说,“你上去躺一下。我叫人送点头痛药上来给你,让我来跟普罗芳先生谈。他有什么资格来搬这些鬼话!不过我要说,我认为你知道要好得多。”
  芙蕾笑了笑。“是啊,”她说,就溜出屋子。
  她上楼时头只是晕,喉咙里觉得发干,心里翻腾着一种恐惧的感觉,到现在为止,她一生还没有须臾感到怕自己会丧失心爱的东西过,今天下午的感受是既丰富,又强烈,而晚间的这个登峰造极的可恨发现真正使她的脑袋痛起来了。无怪她父亲要那样偷偷摸摸地把那张照片藏在她的照片后面——不好意思把照片还保留着!他可能够又恨乔恩的母亲,又保留她的照片呢?她用手按着前额,想把事情弄弄清楚。他们告诉了乔恩没有呢?她上罗宾山之行会不会逼得他们把事情告诉乔恩呢?一切成败都系在这上面!她已经知道了,他们全都知道了,只有乔恩——也许还不知道!
  她来回走着,咬着嘴唇拼命地想。乔恩爱他的母亲。如果他们已经告诉了他,他将怎么办呢?她说不出。可是如果他们还没有告诉他,她要不要——在他知道以前——能不能把他弄到手,跟他结婚呢?她竭力回忆着适才在罗宾山的情景。他母亲的脸色是那样的平静——深褐色的眼珠、洒了粉似的花白头发、矜持的微笑——使她迷惑不解;他父亲脸色和蔼、面容瘦削、微带揶揄。她本能地感到便是现在他们也会害怕告诉他,怕使他伤心——因为他知道了,当然会非常难受!
  她一定要告诉维妮佛梨德不要告诉她父亲,说她知道。只要他们没有当作她自己和乔恩知道,就还有一线生机——她就可以随意掩饰自己的行动,而获得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可是苦的是她已经陷于完全孤立。所有人的手都在反对她——所有人的手!正如乔恩说的——他和她不过是要生活,而过去却在作梗;这个过去又没有他们的份儿,而且他们也不了解!唉!真是倒楣啊!忽然间她想起琼来,琼会不会帮助她呢?琼不知怎样却留给她一个印象,好象很同情他们相爱,而且不耐烦过去在作梗。接着,她本能地想道:“不过我连她也不告诉。我有点怕。我非要得到乔恩不可;抵抗着所有这些人。”

  佣人把一盘汤和维妮佛梨德最心爱的头痛片送上来。她把两者都吞下肚子。后来维妮佛梨德亲自来了。芙蕾先是用这些话展开攻势:“姑姑,你知道,我不愿意人家当做我爱上了那个男孩子。奇怪,我跟他见都不大见到!”
  维妮佛梨德虽则富有经验,但并不“精细”,听到这话,相当松了一口气。当然,听到家里的丑事在芙蕾是不开心的,所以她便设法把这件事情说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以她这样一个在生活舒适的母亲和神经不能受刺激的父亲的时髦教养下长大的女儿,和做了蒙达古?达尔第多年妻子的人,这事在她做来是再适当没有的了。她的一段描写简直是一篇轻描淡写的杰作。有个年轻人被车子撞死了,她就离开了芙蕾的父亲。后来,多年以后,事情原可以圆了过来,她又和他们的堂兄乔里恩搭上了;当然她父亲弄得不得不提出离婚。现在谁也不记得这事情了,除掉家里人。也许这样做的结果反而好;她父亲有了芙蕾;乔里恩和伊琳据说也过得很快乐,而且生的一个孩子也很不错。“法尔也娶了好丽,你看,这也算是一种弥补吧?”讲了这番安慰话之后,维妮佛梨德在侄女儿肩上拍了一下;心里想:“她是个很不错的结实的小东西呢!”于是下楼重又去找普罗斯伯?普罗芳去了;这个人虽则讲话不知轻重,今晚可着实“有意思”!
  维妮佛梨德走后,芙蕾有几分钟都在受着头痛片的物质和精神影响。后来,现实感又回来了。她姑姑把所有要紧的事情全撇开了——所有的情感、爱、恨以及深情热爱的人们所有的那种不能原谅的心情。她自己对人生了解得太少了,而且仅仅接触到爱的边缘,然而,便是她也能够本能地感到有些话和事实、和人的心情毫无关系,就如同钱币和它买的面包皮一样毫无关系。“可怜的爹!”她想,“可怜的我!可怜的乔恩!可是我不管。我非得到他不可!”她从熄了灯的自己窗户里望见“那个人”从下面大门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走了。如果他跟妈——这对她的事情有什么影响呢?敢说她父亲只会更加紧紧地搂着她,到后来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或者赶快和她背着他做的那些事情妥协。
  她从窗口养花的木箱里抓了一把泥土,用全力向那个消逝的身形掷去。扔得不够远,可这一举动使她很好受。
  格林街上涌起一阵气流,闻上去并不香,而是带有汽油味。
或许您还会喜欢:
局外人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2
摘要:人道主义思想加缪的思想,其核心就是人道主义,人的尊严问题,一直是缠绕着他的创作、生活和政治斗争的根本问题。《西西弗斯神话》和《局外人》构成了加缪文学创作的母题,包含着加缪未来作品的核心问题。书中,西西弗斯的幸福假设的提出,其本质动机,不在荒诞,荒诞既不能告诉我们幸福,也不能告诉我们不幸,之所以加缪假设西西弗斯是幸福的,是因为他认为只有幸福的生活才符合人的尊严,被责为永罚,却幸福,这绝对是一种反抗, [点击阅读]
广岛之恋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一九五七年夏天,八月,广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法国女子在这座城市里。她是来参加拍摄一部关于和平的影片,她在影片中扮演一个角色。故事发生在这个法国女人回国的前夕。她在其中扮演角色的这部影片实际上已近完成。只剩下一组镜头要拍摄。就在她回法国的前夕,这个在影片中始终未提及名字的法国女人——这个无名妇女——将遇到一个日本人(工程师或建筑师),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段过眼云烟的恋情。 [点击阅读]
怪钟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九月九日的下午,一如平常的下午,没有两样。任何人对于那天即将发生的不幸,毫无一丝预感。(除了一人例外,那就是住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四十七号的巴克太太,她对于预感特别有一套,每次她心头觉得一阵怪异之后,总要将那种不安的感觉,详详细细地描述一番。但是巴克太太住在四十七号,离开十九号甚远,那儿会发生什么事,与她无干,所以她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去做什么预感)。“加文狄希秘书打字社”社长K-玛汀戴小姐。 [点击阅读]
惊魂过山车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2
摘要:───惊魂过山车───1我从来没有把这个故事告诉任何人,也从未想过要告诉别人,倒不是因为我怕别人不相信,而是感到惭愧。因为它是我的秘密,说出来就贬低了自己及故事本身,显得更渺小,更平淡,还不如野营辅导员在熄灯前给孩子们讲的鬼故事。我也害怕如果讲出来,亲耳听见,可能会连自己都开始不相信。但自从我母亲过世后,我一直无法安睡。 [点击阅读]
星球大战前传2:克隆人的进攻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他沉浸在眼前的场景中。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安谧,又那么……平常。这才是他一直盼望的生活,亲朋好友团聚——他深信,眼前正是那幅画面,尽管惟一能认出的面孔是疼爱自己的母亲。生活本该如此:充满温馨、亲情、欢笑、恬静。这是他魂牵梦索的生活,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盼的生活:体味暖人的笑容,分享惬意的交谈,轻拍亲人的肩头。但最令他神往的是母亲脸上绽出的微笑。此时此刻,他深爱着的母亲无比幸福,她已不再是奴隶。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2:新月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2
摘要: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地确定我是在做梦。我之所以如此确信的理由是:第一,我正站在一束明亮的阳光下——那种令人目眩的,明净的太阳从未照耀在我的新家乡——华盛顿州的福克斯镇上,这里常年笼罩在如烟似雾的绵绵细雨之中;第二,我正注视着玛丽祖母,奶奶至今去世已经有六年多了,因此,这一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我是在做梦。奶奶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她的脸庞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4:破晓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童年不是从出生到某一个年龄为止;也不是某一个特定的年纪孩子长大了,抛开幼稚童年的国度里,没有人会死去EdnaSt.VincentMillay前言我拥有比一般人多得多的濒临死亡的经历;这并不是一件你真正会习惯的事。这似乎有些奇怪,我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面对着死亡。好像注定逃不开这一宿命,每一次我都成功逃开了,但是它又一次次地回到我身边。然而,这一次的似乎与众不同。 [点击阅读]
最后的星期集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2
摘要:我完整地得到了你我深知你已经属于我,我从未想到应该确定你赠予的价值。你也不提这样的要求。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你倒空你的花篮,我瞟一眼,随手扔进库房,次日没有一点儿印象。你的赠予融和着新春枝叶的嫩绿和秋夜圆月的清辉。你以黑发的水浪淹没我的双足,你说:“我的赠予不足以纳你王国的赋税,贫女子我再无可赠的东西。”说话间,泪水模糊了你的明眸。 [点击阅读]
火车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2
摘要:冒着火的车子,用来载生前做过恶事的亡灵前往地狱。电车离开绫濑车站时才开始下的雨,半是冰冻的寒雨。怪不得一早起来左膝盖就疼得难受。本间俊介走到第一节车厢中间,右手抓着扶手,左手撑着收起来的雨伞,站在靠门的位置上。尖锐的伞头抵着地板,权充拐杖。他眺望着车窗外。平常日子的下午三点,常磐线的车厢内很空,若想坐下,空位倒是很多。 [点击阅读]
猫知道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第一章“再把地图拿来给我看一看,悦子。”站在拐角处向左右两侧张望的哥哥说。我从提包皮中取出一张已经被翻看得满是皱纹的纸片。“说得倒轻巧,很不容易!牧村这家伙画的地图,怎么这么差劲!”哥哥一边嘟嚷着,一边用手背抹去额头顶的汗。就在这时,右边路程走过来一个人。这是一个穿着淡青色衬衫。夹着一半公文包皮的青年男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