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儿子与情人 - 第01章:新婚岁月(1)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过去的“地狱街”被“河川区”取而代之,地狱街原是青山巷旁那条溪边的一片墙面凸凹不平的茅草屋,那里住的是在两个区以外小矿井里工作的矿工们。小溪从赤杨树下流过,还没有受到这些小矿井的污染。矿井的煤是使用毛驴吃力地拉着吊车拉上地面的。乡村里到处都是这种矿井,有些矿井在查理二世时期就开始采掘了。为数不多的几个矿工和毛驴像蚂蚁似的在地下打洞,在小麦地和草地上弄出奇形怪状的土堆,地面上涂成一块块的黑色。矿工们的茅屋成片成行到处都是,再加上分布在教区里的零星的庄园和织袜工人的住房,这就形成了贝斯伍德村。
  大约六十年前,这里突然发生了变化。小矿井被金融家的大煤矿所排挤。后来,在诺丁汉郡和德贝郡都发现了煤矿和铁矿,便出现了卡斯特——魏特公司。帕尔莫斯勋爵在一片欢呼中,正式为本公司坐落在深坞森林公园旁边的第一家煤矿的开张剪了彩。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臭名昭著的地狱街被烧了个精光,连大堆的垃圾也化为灰烬。
  卡斯特——魏特公司吉星高照,从赛尔贝到纳塔尔河谷开采出一个又一个的新矿,不久这里就有六个新矿。一条铁路从纳塔尔开始,穿越森林中高高的砂岩,经过破落了的卡尔特会修道院、罗宾汉泉和斯宾尼公园,到达米恩顿矿,一个座落在小麦田里的大矿。铁路从米恩顿穿过谷地到达本克尔煤山,然后向北通往可以俯瞰克瑞斯和德贝郡群山的贝加利和赛尔贝。这六个矿就如六枚黑色的钉子镶嵌在田野上,由一条弯弯曲曲的细链子般的铁路串成一串。
  为了安置大批矿工,卡斯特——魏特公司盖起了居民区,一个个大大的四合院在贝斯伍德山脚下出现。后来,又在河川的地狱街上,建起了河川区。
  河川区包皮括六幢矿区住宅,分成两排,就像六点骨牌似的,每幢有十二间房子。
  这两排住宅坐落在贝斯伍德那陡峭的山坡脚下,从阁楼窗口望去,正对着通往赛贝尔的那座平缓的山坡。
  这些房子构造坚固、相当大方。靠近谷底的一排房子的背面种着樱草和虎耳草,上面一排房子的阳面种着美洲石竹,窗前的小门厅、阁楼上的天窗收拾得干干净净,小水蜡篱笆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这只是外表,是矿工的家眷们收拾干净不住人的客厅的景象,卧室和厨房都在房屋的后面,对着另一排房子的背面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杂乱的后院和垃圾堆。在两排房屋中间,在两行垃圾堆中间,有一条小巷是孩子们玩耍,女人们聊天,男人们抽烟的场所。因此,在河川区,尽管那房子盖得不错,看起来也很漂亮,可实际生活条件却非常恶劣,因为人们生活不能没有厨房,但厨房面对的却是塞满垃圾的小巷。

  莫瑞尔太太并不急着要搬到河川区,她从贝斯伍德搬到山下这间房子时,这间房已经盖了十二年了,而且开始逐渐败落。然而她不得不搬下来。她住在上面一排房子的最后一间,因此只有一家邻居,屋子的一边比邻居多了一个长条形花园。住在这头上的一间,她仿佛比那些住在“中间”房子里的女人多了一种贵族气派,因为她每星期得付五先令六便士房租,而其他却付五先令。不过,这种超人一等的优越感对莫瑞尔太太来说,安慰不大。
  莫瑞尔太太三十一岁,结婚已经八年了。她身体玲珑气质柔弱,但举止果断。
  然而她和河川区的女人们第一次接触时,不由得有一点胆怯。她七月从山上搬下来,大约九月就怀了第三个孩子。
  她的丈夫是个矿工。他们搬到新屋才三个星期就逢着每年一度的假日。她知道,莫瑞尔肯定会尽情欢度这个假日的。集市开始那天是个星期一,他一大早就出了门。
  两个孩子,威廉,这个七岁的男孩,吃完早饭就立即溜出家逛集市去了,撇下只有五岁的安妮哭闹了一早晨,她也想跟着去。莫瑞尔太太在干活,她还和邻居不太熟,不知道应该把小姑娘托付给谁,因此,只好答应安妮吃了午饭带她去集市。
  威廉十二点半才回家,他是个非常好动的男孩,金色的头发,满脸雀斑,带几分丹麦人或挪威人的气质。
  “妈妈,我可以吃饭了吗?”他戴着帽子冲进屋,喊道:“别人说,一点半集市就开始了。”
  “饭一做好你就可以吃了。”妈妈笑着回答。
  “饭还没好吗?”他嚷道,一双蓝眼睛气冲冲地瞪着她,“我就要错过时间了。”
  “误不了。五分钟就好,现在才十二点半。”
  “他们就要开始了。”这个孩子半哭半叫着。
  “他们开场就要你的命啦,”母亲说,“再说,现在才十二点半,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小男孩急急忙忙摆好桌子,三个人立即坐下。他们正吃着果酱布了,突然这孩子跳下椅子,愣愣地站在那儿,远处传来了旋转木马开动声和喇叭声,他横眉冷眼地瞪着母亲。
  “我早就告诉你了。”说着他奔向碗柜,一把抓起帽子。
  “拿着你的布丁——现在才一点过五分,你弄错了——你还没拿你的两便士钱呢。”母亲连声喊着。
  男孩极为失望地转过身来,拿了两便士钱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要去,我要去。”安妮边说边哭了起来。
  “好,你去,你这个哭个不停的小傻瓜!”母亲说。下午,莫瑞尔太太带着女儿,沿着高高的树篱疲倦地爬上山坡。田里的干草都堆了起来,麦茬田里牧放着牛群,处处是温暖平静的气氛。

  莫瑞尔太太不喜欢赶集市。那里有两套木马:一套靠蒸汽发动,一套由小马拉着转。三架手风琴在演奏,夹杂着枪弹零星的射击声,卖椰子的小贩刺耳地尖叫声,投掷木人游戏的摊主的高声吆喝,以及摆西洋镜小摊的女人的招呼声。莫瑞尔太太看到自己的儿子站在西洋镜摊外面出神地看着,那西洋镜里正演着有名的华莱士狮子的画面,这只狮子曾经咬死一个黑人和两个白人。她没管他,自己去给安妮买了一些奶油糖。没多久,小男孩异常兴奋地来到妈妈跟前。
  “你从没说过你要来——这儿是不是有很多好东西?——那只狮子咬死了三个人——我已经花光了我的两便士——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只蛋形杯子,上面有粉红色蔷蔽图案。
  “我是从那个摊子上赢来的,他们在那儿打弹子游戏。我打了两回就得到了这两个杯子——半便士玩一回。看,杯子上有蔷蔽花,我的这种。”
  她知道他是为她选的。
  “嘿!”她高兴地说,“真漂亮。”
  母亲来逛集市,威廉喜出望外,他领着她四处游荡,东瞧西瞅。在看西洋景时,她把图片的内容像讲故事一样讲给他听,他听得都入了迷,缠着她不肯离去。他满怀着一个小男孩对母亲的自豪,一直意气昂扬地跟在她身边。她戴着小黑帽,披着斗篷,向她所认识的妇女微笑示意,没有人比她更像一位贵妇人了。她终于累了,对儿子说:“好了,你是现在就回去呢,还是再呆会儿?”
  “你这就要走啊?”他满脸不高兴地说道。
  “这就走,现在都四点了。”
  “你回去要干嘛呀?”他抱怨道。
  “如果你不想回去,可以留下。”她说。
  她带着她的小女儿慢慢地走了,儿子站在那里翘首看着她,既舍不得放母亲回去,又不愿离开集市。当她穿过星月酒馆门前的空地时听到男人们的叫喊声,闻到啤酒味儿,心想她丈夫可能在酒馆里,于是加快脚步走了。
  六点半,威廉回来了,疲惫不堪,脸色苍白,多少还有几分沮丧情绪。他心里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痛苦,因为他没陪母亲一起回家,她走了以后,他在集市上再没开心地玩过。
  “我爸爸回家了吗?”他问。
  “没有。”母亲回答。
  “他在星月酒馆帮忙呢,我从窗子上那个黑铁皮洞里看到的,池的袖子卷得高高的。”
  “嗯,”母亲简单的应了声,“他没钱,别人或多或少给他些钱,他就满足了。”
  天开始暗下来,莫瑞尔太太没法做针线活了,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到处弥漫着欢快的节日气氛,这种气氛最终还是感染了她,她情不自禁地走到旁边的花园里。

  女人们从集市上回来了,孩子们有的抱着一只绿腿的白羊羔,有的抱着一只木马。
  偶尔,也有男人走过,手里拿满了东西。有时,也有好丈夫和全家人一起悠闲地走过,但通常是女人和孩子们走在一起。暮色更浓了,那些在家围着白围裙的主妇们,端着胳膊,站在小巷尽头聊天。
  莫瑞尔太太形单影只,但她对此已经习惯了。她的儿子女儿都已在楼上睡了。
  表面看来她的家稳固可靠,可是,一想到将要出世的孩子,她便深感不快。这个世界似乎是一个枯燥的地方,至少在威廉长大以前,她不会有别的期望。但是,对她自己来说,只能枯燥的忍耐下去——一直忍到孩子们长大。可是这么多的孩子!她养不起第三个孩子。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当父亲的在酒馆里眼务,自己醉醺醺的,她看不起他,可又跟他联系在一起。她接受不了这个即将来临的孩子,要不是为了威廉和安妮,她早就厌倦了这种贫穷、丑恶的庸俗的生活。
  她走到宅前的花园里,觉得身子沉重得迈不开步,可在屋里又没法呆下去。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想想未来,展望前程,她觉得自己像是给人活埋了。
  宅前的花园是由水蜡树围起来的小块方地。她站在那儿,尽力想把自己溶入花香和即将逝去的美丽的暮色中。在园门对面,高高的树篱下面,是上山的台阶。两旁是割过草的草坡沉浸在霞光中。天色变化迅速,霞光转眼就在田野上消失,大地和树篱都沉浸在暮霭里。夜幕降临了,山顶亮起了一簇灯光,灯光处传来散集的喧嚷声。
  树篱下那条黑暗的小路上,男人们跌跌撞撞地往家走。有一个小伙子从山头陡坡上冲下来,“嘭”跌倒在石阶上,莫瑞尔大大打了个寒噤。小伙子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样子可怜兮兮的,好象石阶是故意伤害他。
  莫瑞尔太太折身回屋,心里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否有变化。但她现在已经认识到这是不会改变的,她觉得她似乎离她的少女时代已经很远很远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如今这个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河川区后园的女人,就是十年前在希尔尼斯大堤上脚步轻快的那位少女。
  “这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自言自语“这儿的一切都和我有何相干呢?甚至这个即将来世的孩子和我又有何瓜葛呢?反正,没人来体贴我。”
  有时,生活支配一个人,支配一个人的身躯,完成一个人的历程,然而这不是真正的生活,生活是任人自生自灭。
  “我等待”莫瑞尔太太喃喃自语——“我等啊等,可我等待的东西永远不会来。”
或许您还会喜欢:
涨潮时节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每个俱乐部都有个烦人的家伙,“加冕俱乐部”也不例外。尽管外面正有敌机来袭击,俱乐部里的气氛却一如既往。曾经远渡重洋到过印度的波特少校扯扯手上的报纸,清清喉咙。大家都赶快躲开他的眼光,可是没有用。“《泰晤士报》上登了戈登-柯罗穗的讣闻,”他说,“当然说得很含蓄——‘十月五日死于空袭’。连地址都没写。老实说吧,那地方就在寒舍转角,坎普顿山丘上那些大宅子之一。 [点击阅读]
清洁女工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饭店出来,迈步朝索霍区走去。他竖起大衣领护住他的脖子,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处于谨慎,因为这时的夜晚并不太冷。“不过,在我这种年龄,一个人还是别冒什么风险的好。”波洛习惯这样说。他心情愉快,两眼睡意朦胧。维拉饭店的蜗牛实在是美味极了,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个地道的小餐馆,这次总算是找对了。 [点击阅读]
游思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1你无影无踪地向前奔涌,永恒的游思,哪里有你无形的冲击,哪里死水般的空间便会荡起粼粼的波光。是不是你的心儿神往着那在不可估量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你缠结的发辫散落,飘扬成暴风雨般的纷乱;你前行的路上火珠滚滚,犹如碎裂的项链落下串串火星,这是不是就因为你心情急迫,步履匆促?你疾行的步履把世界的尘土吻得甜美芬芳,把腐朽之物扫荡殆尽;你舞蹈的四肢是暴风雨的中心,把死亡的圣霖哗哗地摇落到生命之上, [点击阅读]
漂亮朋友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0
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
点与线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一安田辰郎一月十三日在东京赤坂区的“小雪饭庄”宴请一位客人。客人的身份是政府某部的司长。安田辰郎经营着安田公司,买卖机械工具。这家公司这几年颇有发展。据说,生意蓬勃的原因是官家方面的订货多。所以,他时常在“小雪饭庄”招待这类身份的客人。安田时常光顾这家饭庄。在附近来说,它虽然称不上是第一流,却正因为如此,客人到了这里才不会挤得肩碰肩的,吃得心里踏实。 [点击阅读]
烟囱大厦的秘密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君子-周!”“啊,那木是吉米-麦克格拉吗?”佳色游览团的团员是七位面色抑郁的女士和三位汗流泱背的男士。现在,他们都相当注意地从旁观望。他们的导游凯德先生显然碰到一个老朋友了。他们都非常赞美凯德先生。他那瘦高的个儿,晒得黑黑的面孔和轻松愉快的态度,都很令人欣赏。团员当中若有争论,他总能轻轻地为他们排解,并且能够把他们哄得心平气和。现在,他遇见的这个朋友的确是一个样子很奇特的人。 [点击阅读]
烽火岛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1827年10月18日,下午5点左右,一艘来自地中海东海岸的船正乘风前进,看来它是想赶在天黑前进入科龙海湾的维地罗港。这就是在古代荷马书中提到的奥地罗斯港口。它坐落在爱奥尼亚海和爱琴海三个锯齿状缺口中的一个里。这三个踞齿缺口把希腊南部踞成了一片法国梧桐叶的形状。古代的伯罗奔尼撒就是在这片叶状的土地上发展起来的。现代地理称其为摩里亚。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