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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几名在山顶用收听方式关注洞穴中情形的免费听众外,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弄得有点不知所措的一众演员基本上倒是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之中,暂时还没有产生任何相关的联想和过于激烈的举动,但这也仅仅是因为这数千名当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而当他们意识到这片黑暗本身所附带的危险性的时候,无数惊恐的叫声就随着内心不安情绪的过度压抑而爆发,随之演变而成的就是难以遏制的混乱和惊慌。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了?魔法师都死到哪里去了?”一个人的高声叫骂首先成为所有混乱的起源。
“哎哟!什么东西绊了我一跤?怎么软绵绵的就像是个口袋,而且还有些热气……我的妈呀!”另外一个像公鸭嗓的声音先是很不满地埋怨自己的失足,而随后的惨叫则将气氛推到了最高点,“是、是、是死人!有敌人袭击!”
无数金属刀剑摩擦的声响在下一秒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显然是全员进入戒备状态的众人都迅速屏息静气下来,用自己所有的感官来感受着周围的动静。?毫无疑问,如果这里真的有敌人,在他发出攻击的那一刻,被数百把武器贯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将成为必然的命运。然而,这只是针对类人生物才可能存在的结果,并不适用于其他的非人类敌手。
所以,当这般死寂的静谧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后,所有处于戒备状态的人同时察觉到的声响仍然不是他们所希望听到的响动。
一连串的物体扑地声响起,然后就是一些人发出的恐怖呼喊。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敌人攻击也有人死了?”
“克林!你还活着吗?别吓我,快从地上爬起来啊!”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干嘛要趴在地上?贝特?”
“你为什么要倒在我身上,里尔?喂!你怎么了?”
对于这些突然间发现身旁同伴失去回应能力的人来说,未知的状况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对黑暗的恐惧,还有对整个事件判断能力的迅速丧失,因此产生的心理不安定因素也把整个场面推向了混乱的极致。
“我们掉进陷阱里了!敌人在哪里?他们在哪儿?”前期发作的歇斯底里症状大致都是用这个语句做区分,“他们有多少人?到底是怎么攻击的?谁能告诉我吗?”注定得不到任何答案的问题发出后不到一分钟,无情的现实接踵而至,没有给他们一分钟喘息机会的敌人异常精确地执行了新一轮的攻击。?再次同时响起的五百具人体落地声在宣告入洞者人数已经按照每一波五百人的标准递减到六千五百人的同一刻,也把死亡的恐惧散播到了处于心灵和视力双重黑暗中的即将被害者身上。
于是,骚动开始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片黑暗,接着就是一个疯狂得让人颤抖的声音在早已充满恐惧的空间之中回荡:“我不想死!别靠近我,别过来,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你们接近我是想杀死我是吧?那好,想杀我的人过来吧!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拉你们一起去!”
“菲格,冷静点,你周围都是一起战斗的伙伴啊!”一个声音似乎是想劝说这位神志开始崩溃的战士,“把武器放下,这里没有人……啊!”
又是一声惨叫,正在试图靠近被劝说者的人似乎也遭了毒手,没法看见具体情况的众人也只听到了一些很奇特的动静。?比如液体如熔岩一般喷洒而出的沙沙声音,以及骨头被利刃所切割摩擦的吱吱嘎嘎响动——不过这也够了,每个在刀头舔血多年的人都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所以随之产生的可怕结果也在情理之中——那个发出疯狂叫喊声的人刚刚再次沙哑地笑出声,起码二十把刀剑就同时迎了上去,在他发疯杀死更多人之前把一切都完结在了开始阶段,至少这些动手的人在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们错了。他们实在是低估了这片黑暗所蕴藏着的威力,惶恐不安的心态再加上浓重的血腥味刺激所产生的双重效果,终于使剩下的六千多人心中同时升起了想尽情杀戮和破坏的念头。
“大家冷静一点,我们不是在来的路上有留下回去的信标吗?”总算还没有被突发状况弄得完全失去理智的西特忽然开口道,“那些标记是用特殊的夜光笔划下的,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中也可以找到,大不了我们再从原路退回去。”
能让西特决定退回去,倒不是他个人野心暂时得到遏制的结果,其真实的原因恐怕还是他比较看重自己的性命,再加上尤莉曾说过一句“若敌人无法抵抗可以退回”的话……?不过平心而论,这个决定还是明智的,只可惜迟了一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
“退出去?这倒是个好办法,用夜光笔划的痕迹的确可以在黑暗中加以分辨。”虚空才说完,就察觉到了修伊充满惋惜意味的眼神,“殿下,您好像很惋惜似的……是因为敌人有逃脱的机会吗?”
“正好相反,他们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逃脱了,我所惋惜的,只是这位敌人的领导者下命令的时机迟了一点而已。”修伊笑了一笑,“不过这一点的延迟就够了,已经完全足够把他所有的部下都带进死亡的国度里去了。”
“我不明白,哪里迟了?”倪剑问道。
“这个命令只要早上那么五分钟,他们至少还可以找到最后一个被写上的标记。然而在现在来说,一切都晚了,他们所信赖的夜光笔也不能救他们的命,因为那些标记已经不复存在了。”修伊摇了摇头,“他们如果早发现,也许还能把尸体留在外面供人收殓,但现在只能去喂杀人蜂的肚腹。”
“不存在了?”米伯特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试过,”修伊淡淡说道,“不管在这些洞穴的什么地方留下任何气味型又或者是夜光磷光型的标记,都会在洞穴内特异的高密度水气循环环境中被迅速溶解,并随着四处循环的湿重水气在一分钟内完全消失。所有类型的标记方法我都试过了,结果都只有一个——你不去适应它,就会被它所淘汰,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没有选择去打破这道由自然造成的不可抗力屏障。”
“那也就是说……”玛丽嘉心有余悸地望了望石缝之中所显现的无尽黑暗,“他们死定了?”
“正是如此。”这回修伊的答案非常简洁。
西特现在很后悔,特别是看到那些应该出现在黑暗之中的绿色标记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脚踩空进了万丈深渊一样,整个心都变得空空落落的。
他当然不会知道,为什么在最多七八分钟前亲眼见到一名士兵划在身后山壁上的记号会失去影踪,下意识中只以为是设陷阱的对手抹去的他只感到,一滴滴冷汗正从自己额头上朝着垂直方向的地面滑落。
“标记在哪里?”部下之间疑惑至极的互相询问声在黑暗之中响起。?只感到喉咙发干的西特唯一想到的事情只有一个字——“逃”!
悄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蹑手蹑脚地从原来位置后退数步的西特刚做好逃脱的准备,一坨粘糊糊的东西就落在了他的颈项上,在此刻根本没在意这是什么的某人连擦拭的工夫都没有,就这么连滚带爬地摸黑离开了众人的感知范围。
但也只是走出五分钟,陡地感到脖颈传来火焰般烧灼感的西特就颓然跪倒在了地上,瞬时发现四肢完全失去活动能力的人想发出凄惨的叫喊来缓解那似乎要把他的身体都溶化一样的腐蚀性疼痛,但却恐惧地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也脱离了控制的范围。?颤抖着的舌头在空气中进行着最后的努力,然而早已背叛肉体的声带却顽固地锁住了它的发声功能,甚至到这具躯体在黑暗中静静地失去一切生命迹象的时刻也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第四批的死者也在同一时间内全部产生,和以前一样还是五百人,而其中就包皮括了他们的总指挥官西特。在通过触摸这类的手段认知到又有人在黑暗中奇怪地死去之后,一直没能得到标记任何存在证据的人们终于彻底释放了心中的恐惧,把对死亡的各种表现淋漓尽致地上演在了洞穴之中。
“我不干了,我要离开!”类似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想逃走的人至少占据了上风,“快找出口,我们离开这里,没有必要为别人送命啊!”
“我身后就是我们来时的路,因为我是走最后一个的……”?说话的人还来不及把句式完成,被人重重撞倒在地的声音就传遍了整片黑暗,紧接着的就是这个倒霉鬼被无数人的脚步从身上践踏过去时所发出的凄厉惨叫:“不……不要……救命啊!呀!”
利刃出入肉体的声音传来,惨叫声倏然而止,一阵低沉的叫骂声也跟着响起:“这下子耳根就清净多了,看你小子再叫……唔啊!”随着一声惨号,杀人者的躯体也分成两半滚落到被鲜血浸透了的地面上:“你小子敢杀他?难道你只想自己逃走,才打算把他杀了灭口好把出口的位置一人独吞吗?”
“谁能保证你不是也这么想呢?”二号杀人者刚恨恨地说完话,就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周围似乎多出了数条朦朦胧胧的黑影。?立即察觉到不妙的他刚想辩解,一支听声辨位的长箭便贯穿了他的喉头。
“既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那大家就一起死吧!”带着疯狂气息的喑哑嘶吼从弓箭手的口中发出,“这样不是最好吗?死人是没有想法的,大家一起死,这样不是最好吗?”
“你这个疯子!”处于弓箭手四周的几个人一起动手,神志崩溃的人就这样被害怕遭到误伤的同伴瞬间大卸八块,然而疯狂却由此正式开始了。
“好,就点到为止,继续听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把耳朵从石缝旁移开的修伊与其说是真的这么想,倒不如说是一旁蕾娜斯的痛苦表情让他觉得这类残忍教育的目的已经充分达到了,“大家可以停止了,再往下听就是野兽之间的互相厮杀了,曾经作为人类的一群野兽之间的搏杀是没有学习价值的。”
“难怪你说不用偷袭,原来是因为偷袭反而更危险。”老酒鬼皱了皱早就拧在一起的眉头,“你早就想到有这种可能了吗?”
“我只是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一下,具体的效果会这么好我也没想到。”修伊的脸色非常淡漠,“但没必要偷袭是我个人出于安全的考虑倒是真的。当人性中的恐惧被完全引发出来的时刻,这种没有理智的人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加上六千这个数字后果会更可怕。”
“六千人的大屠杀不是没有过,但像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虚空的面色也不怎么好,但至少比一离开石缝就开始呕吐的另外四个人强,“还是互相残杀致死……没亲耳听到,我简直是不敢相信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存在。”
“战争就是屠杀,不过是被理智的行动模式所掩盖罢了,”修伊的口气还是淡淡的,毫不动容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而且战场比起这里,也不过是多了一些可见度和战士们对胜利的渴望。以我来说要营造这些气氛并不困难,但我只想让你们明白人性中的暴力面和残酷面,没必要如此优待作为演员的敌人。”
“太残忍了……”蕾娜斯捂着嘴跪倒在修伊身旁,大口喘气的她正在极力遏制胃部所产生的冲动,“你有必要把人性剖析到如此露骨的地步吗?”
“我还不算是露骨了,”修伊接下来的说话让好不容易维持着未呕吐形象的蕾娜斯当即“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早上吃的干粮立刻白花花地铺了一地,“在我看来,人性中最恶毒无耻的一面你们还没有注意到呢——那些人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就算不是,在平时也是互相打打闹闹的好朋友,这从前面还未出事前的对话就可以看出来。而当事情发生之后,仅仅为了那份不安和恐惧,他们就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把一切无耻卑鄙的手段都正当化了……嗯,你们注意到了吗?杀人只要一个‘他疯了’就足够,为了那份莫名的焦躁就可以把找到出路的同伴杀死,理由居然也只是‘想耳根清净’……蕾娜斯,你还需要我再剖析得更清楚一些吗?多么具有伟大意义的人性,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性本善理论在这里实在是得到了很好的诠释,难道各位不这么认为吗?”
“你……”玛丽嘉只说出了一个“你”就昏了过去。?一向在神学领域学得最虔诚的她除了实在受刺激太大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无法辩驳修伊的论调直接导致气急攻心。
“你是想把玛丽嘉气成一个疯子吗?”没有她那么多心理负担的倪剑急忙心疼地把女神官从地上抱了起来,“她的信仰不可能接受你所说的一切啊!”
“然而这是事实,即使是信仰也不能掩盖的事实。”修伊深深地凝视着倪剑,“现在以敌人的角度给她这样的刺激,的确是很残忍,但这样的程度她还不至于会发疯。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你就会明白,我也仅仅是给了她一个和信仰理论相冲突的例子,具体的答案还需要她自己去找。”
“你真是个严格的老师,连答案都不想给学生,这就是你让我们寻找自我的方式吗?”米伯特擦了擦嘴角的污迹,苦笑着直起了腰,“难怪你只是简单用一句‘在迷路和逃跑中把性命留在了这里’就指代了最可怕的过程,原来就为了让我们在接受事实的时候更有受到冲击的震撼吗?”
“现在不接受震撼,将来受到震撼的时候你们将更痛苦。”修伊此刻的表情中满是怜悯,“说实在的,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从来没打算要为你们的未来着想,但我很看重你们,所以我不希望在未来能给我更大助力的伙伴仅仅因为这样的一点小冲击,就丧失应有的判断力和理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话说白了果然很无趣,老大你就不能婉转些吗?”米伯特苦笑意味更浓,而一旁的倪剑反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婉转的话未必是实话,我这话是对想听实话的人说的。”修伊把目光转向倪剑,“你一直因为怀疑我别有目的而不相信我,而现在,你得到满意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虽然我还是不太信任你,但我将相信你的目的并非恶意。”倪剑的眼神第一次显得冷静而睿智,如果玛丽嘉看到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要利用别人的人是不需要死人和废物来办事的。”
“你明白就好。”修伊的笑容就像戴了一副面具,既看不出他的开心是否真实,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笑些什么,“那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行动了,下一步至少在名称上你们会喜欢的,因为我们将要‘拯救’他们。”
“用什么救?那些你搭建的木架子吗?”好不容易把所有胃容物全部吐光的小七叫了起来,恶狠狠的眼神中除了对修伊的诅咒外没有别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想救他们,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恶魔会瞬间转变成天使。”
“天使,恶魔,也不过是表象而已,生命的质量在于内涵而不是表象。”修伊淡淡说道,“也许我该修正一下我的话,我想拯救的并不是他们的肉体,只是灵魂而已。”
“灵魂……”蕾娜斯的面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因为她马上想起的事情,正是在她作为收集战魂的战斗女神时,所谓的“拯救灵魂”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难道你要……”
“想起来了吗?神所谓的‘拯救灵魂’也不过是那样的东西罢了。”修伊的嘲笑简直是赤裸裸到了极点,“在你而言,用‘制裁之剑’和‘尼贝伦法雷斯神斧’杀死所有不服从神、不遵从生死轮回规律的不死族,这种由神指派给你、‘神圣’而‘崇高’的工作就是所谓的拯救!”
“……”蕾娜斯无言以对。
在之前执行这些任务时,她就对消灭被亵渎的灵魂就算是“拯救”感到了少许疑惑,虽然不死者亵渎了生命的神圣,但那种亵渎也是出于对活下去的渴望而产生的行为,在本质意义上还存在着对生命的无比憧憬和向往,而这种憧憬和向往本身并不是不纯洁的。
谁不想活下去?谁不希望能拥有永恒的生命来完成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去追寻自己所热爱的事物?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我这样做真的是拯救了这些人的灵魂吗?一直在灵魂深处扪心自问的蕾娜斯在听到修伊话语的那一刻,所有的疑问都转化成了现实之中的问号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能告诉我吗?”缓缓抬起头,与其说是不敢,倒不如说是不愿自己发现答案的蕾娜斯这么问着修伊,“我也一直在疑惑着,你能给我一个真实答案吗?”
“所有的一切都在我们的心中,自己的答案也要自己相信才会出现。”修伊一眼就看穿了蕾娜斯的想法,所以他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答案对你不存在任何意义,反而只能伤害你,所以你要得到答案,首先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心——如果你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相信,不敢接受,无论怎么向别人追寻答案都是没有结果的。”
“那您也是相信自己是在拯救他们吗?”虚空沉声问道。
“我是这么相信的,而且以你们的角度也很好理解。”修伊指着正在发出无数兵刃交击声音和惨叫的石缝,缓缓说道,“难道让他们以这种形式全部死光,就是对他们的仁慈吗?”
“可是这样一来,杀人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了吗?”老酒鬼急道,“你这么做不就等于……”“本来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就是我,已做下如此之多杀孽的我也不在乎多一宗罪吧?”修伊的笑容依旧,但听到他这番话的人却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少许的敬佩,“而且我本来就是魔族,又生长在地狱魔界之中,再恶劣也不至于比原来的情况更糟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也许玛丽嘉先听到你的这些话,就不会这么快晕过去了吧。”倪剑低头看看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玛丽嘉,苦笑道,“不过换了我,也不想让女孩子听到这些话,毕竟做男人的自尊心总是会让我们下意识地欺骗女性,特别是不想把自己喜欢的女性也牵扯进这样的事情中。”
“你错了,我没有所谓男人的自尊心,所以我没有把想法隐瞒着蕾娜斯。”修伊慢慢地走向那几个被小七称为是“木架子”的东西,非常熟练地把一幅幅早已准备就绪的宽大兽皮覆盖到了上面,并用牢固的绳索穿过兽皮上刻意钻好的洞眼牢牢地固定在了木架子上,“可能是我和你的人生和过程都不同的缘故吧,我所认为的‘真正的男人’并不是你所接受的观念那么简单,不过我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什么长篇大论的发言,我所能说的只有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
“别打岔,我问你这些木架子是做什么用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小七奇怪地望着覆盖上兽皮后显得更加奇怪的五个木头架子,满眼都是迷惑的神情,“和以往你所做的那些古怪东西相比,这个用数个三角形组成的结构更简单,但用途我却看不出来……另外,这些兽皮是做什么的?”
“从很早以前,我就想像着自己能像一只翱翔晴空的苍鹰一般长出一对翅膀,俯瞰着辽阔无垠的大地,而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就是现在。”修伊神秘地举起其中一个架子,把自己套在了一个三角形结构的装置之中,小心翼翼地用三条互相交缠扣在一个结上的绳索把自己固定在了架子上,“这叫做滑翔翼,是一种无须推动力就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道具,你们有谁有兴趣和我一起试试?”
“我有翅膀,不陪你玩这种游戏。”倪剑连忙摇头表示拒绝,附带着把玛丽嘉搂紧了一点,“先不说玛丽嘉还处于昏迷状态不能试,就算她醒着也不会愿意的……所以还是由我带着她吧。”
“完全自愿,也因为滑翔翼我也只做了五个。”望了已经把三角形的滑翔翼往身上套的老酒鬼和虚空一眼,修伊把目光投向了还有点犹豫的蕾娜斯和米伯特,“不想试也没关系,我不勉强你们。”
“经过检验没有?”米伯特问道,“该不会一飞上天就掉下来吧?”
“魔族的身体是比人类结实,但这不代表从高空往下掉不会死,我要是开玩笑,会连自己也一起折腾吗?”修伊笑道,“放心,只要上升的风力足够,想掉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解开固定身体的绳索往下跳。”
“这是类似风筝的原理,只是我们没有被线牵着跑而已,”老酒鬼笑呵呵地对米伯特打着包皮票,“我在魔界就和虚空一起试过,只要条件能达到修伊的要求就没问题,不过他自己倒是第一次尝试没错。”
“想说我拿你们当实验品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地骂我。”修伊冷冷地从怀中掏出五副厚手套,自己戴上其中的一副,另外的四副则扔给了虚空,“分给他们,高空的气温很低,万一抓不牢横杆掉下来可别怨我没事先说过。”
“也给我一副,我也想试试。”
面对着向他伸出纤纤玉手讨要手套的蕾娜斯,修伊呆住了:“你、你不是有翅膀吗?神族可伸可缩的羽翼应该可以……”
“老酒鬼会飞行魔法,可他却放弃使用魔法而想亲身体验的事物,你以为我会没有好奇心吗?”蕾娜斯向着他神秘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随即不由分说就从修伊手中抢过一副手套,接着走向身边放置的最后一架滑翔翼,“而且我更想知道,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思想是否和你所追寻的事物有着直接的联系……所以让我也来感受你所追寻的梦想吧。”
“说得好,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蕾娜斯·法琪利,如果说这世界上的确存在能和修伊这种怪胎配成一对的女性,我相信只有你了。”老酒鬼促狭地对修伊笑了笑,“你说呢?修伊小子?”
“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踢下去?”修伊没好气地说道,“下面的‘花魂之谷’中还有大约两万敌人,弓箭手更是不缺少,我想他们会很欢迎来一场空中标靶射击的。”
“我对当刺猬没兴趣,不过你的这个想法也刚好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老酒鬼问道,“我们就这么冲出去吗?先不说那些弓箭手装备的强弓利箭射程足够威胁到我们,光是这里的风速就不够起飞的条件。要知道,在魔界符合你条件的起飞地点也只有林菲德山脉一处,这里不仅高度不足,连风向和上升气流都不足够,你打算怎么让我们飞起来呢?”
“那就要看你的火系魔法够不够强劲了。”背着笨重滑翔翼的修伊慢慢走过老酒鬼面前,在顺手把小七一把捞进口袋的同时弯下腰,瞬时从看起来严丝合缝的地面上揭起了一个和地面相同颜色的盖子,露出了一个通往下方深处的黑黝黝洞穴,“准备一个高温的火焰弹,扔进去就可以准备飞了。”
“下面是什么地方?一个火焰弹的威力不足以产生足够的上升气流吧?”话虽是这么说,但老酒鬼手中的火系魔法能量已经开始凝聚。
“蜂巢山,唯一通往那个你们一直说透不过气来的地方的通道,我此次战斗最重要的歼灭性武器之一。”修伊阴恻恻的笑容终于在把他全部目的泄露的一刹那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你们应该还记得吧,那个地方之所以让人感到透不过气,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密度大得让人窒息的花粉和空气中过多的杂质……”虚空在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忽然面色一变,“难道殿下想把那个实验在这里重现吗?”
“这里只要一个高温的火焰弹做诱因就足够了。”修伊冷冷地笑道,“这么高密度粉尘所存在的空间,刚好又只有两个可以发泄爆炸力量的出口,一个在我们脚下,还有一个直通往‘花魂之谷’,然后这个峡谷又刚好只有一个出口……”
这下连老酒鬼都骇然失色,手中正在凝结的魔法能量也有了不稳定的变化,清晰地体现出了魔法凝聚者内心正经历的震撼感觉。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啊!”倪剑如坠云里地问道。“还记得一年前在新红帝国发生的‘利莫哈事件’吗?”虚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问了有些莫名其妙的众人一声。
“记得啊!”米伯特说道,“有‘新红之粮仓’的利莫哈在丰收的季节总是把无数收割来的小麦磨成面粉储存在仓库中,而就在正好一年前,新红帝国在利莫哈最大的一百个储存面粉的仓库发生了原因不明的连锁爆炸事件,不仅造成了超过三万五千人的骇人伤亡和近百万平方米面积的建筑破坏,最重要的是足足价值三十亿银币的面粉全部报销了,听说他们到现在还在悬赏追捕犯人呢。”
“犯人就是高密度的粉尘和引发爆炸的一点点火星。”老酒鬼叹道,“粉尘到达一定的浓度就会很容易因为一点火星而产生巨大的爆炸,这是一种自然界所存在的化学反应现象,而首先找出这个罪魁祸首的就是修伊,他做过一个类似的实验,那种爆炸的威力连最强的火焰魔法都达不到……而现在,位于我们正下方的蜂巢山正是第二个利莫哈粮仓,我们在做的就是和当时一样的事情。”
众人一齐变色。就算没亲眼见过利莫哈事件的惨状,但是能造成那么大面积毁坏和那么惨重伤亡的爆炸威力,哪怕连白痴都能想像得出来是什么样的情景,而且当这样的一个爆炸物就在自己脚下的时候,由此产生的震撼更是可想而知。
“最妙的是,洞穴内的环境非常潮湿,但蜂巢山的周围却干燥异常,这还要多亏蜂类喜欢把巢筑在干燥区域的习性。”修伊微微一笑,“除了蜂巢山周围一百米的那片地带外,别的区域都没有那么高的粉尘浓度,这样也确保了冒失的冒险者闯进洞穴时所携带的火把这类物品不会立即引爆它,而且最让我高兴的是,杀人蜂的存在也使得没有任何人能接近到那片危险区域,连某些魔法师在临死前胡乱发射的火系魔法也没能对那里的环境造成任何影响。”
“然后,你就想出了这个空前绝后的大爆炸主意?”米伯特的面部表情很奇特,“而且偏偏又是这种只有两个倾泄爆炸威力出口的地形……”
“难道不好吗?上升气流、风力速度和峡谷内弓箭手的问题一并解决,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修伊笑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只是想作为你的敌人实在是很倒霉的一件事。”米伯特说的话让在场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而在你打算给别人上一两个课程来证明自己理论的时候,更是如此。”
“我不喜欢会给我造成麻烦的敌人,所以避免他们被我整过之后回来报复的最佳方法就是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修伊微微偏过头,朝着已经准备好发放魔法的老酒鬼努了努嘴,“你还等什么?动手!”
“我晕了有多久了?”朱利安在醒来的刹那间,一个问题就从他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口中跳了出来,“还有这里是哪儿?”
“一个半小时,这里是‘花魂之谷’之外的临时营地。”小心翼翼的回答声传来,四名所属他麾下的亲卫兵都跪倒在了地上,“请大人不要怪罪尤莉大人,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人好。”
“我知道,所以我才着急。”朱利安叹气着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她连一向对我忠心耿耿的你们都能说服,理由当然是为了我好,但我却不能同意她的这种想法。”
“为什么?”四人你眼望我眼地面面相觑道,“大人只要能不亲身犯险,不管伤亡多少人都还是有机会的。”
“问题是这些伤亡是否值得。”朱利安说道,“就怕伤亡巨大也不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更何况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如果让尤莉因为它而受到伤害,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绝对不可能。”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就算情况再怎么糟糕,尤莉大人身边还有两万八千多名战士,总不会敌人有把他们都消灭的能力吧?”朱利安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但那份忧郁的眼神充分表现了他对尤莉的担心,所以他的下一句命令就是直接和这件事有关的:“什么都别说了,我要马上见尤莉,希望一切还不会太晚。”
“等等,先把话说清楚再动手,我可不想被炸到天上去!”倪剑急忙伸手拉住老酒鬼的胳膊,“修伊,这个火焰弹落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洞穴大爆炸、蜂巢山变成齑粉、所有的杀人蜂和工蜂也成为陪葬、然后就是无数强劲的气流会从仅有的两个出口处冲出去,最后在‘花魂之谷’内的两万敌人,将迎接一场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最可怕飓风。”修伊轻描淡写地说道,“按照我的估计,所产生的威力足以和蕾娜斯发出的剑气风暴相媲美——虽然过程可能有点痛苦,不过依我看来,能把性命葬送在无数纷飞的花瓣之中,这也是一种很唯美的死亡方式,作为敌人应该不会抱怨吧。”
“我不关心敌人的死法,我只想知道我们会怎么样?”倪剑问道,“我们是不是也要和他们一样迎接这样的风暴?”
“这要看你自己愿意与否了。”修伊淡淡道,“我们脚下的岩层非常厚实,足以抵挡风暴的侵袭,所以除了开始的那一会有点乌烟瘴气之外,只要你不自己跳进这个洞口去体验一飞冲天的感觉,我想我们是不会受到风暴伤害的。”
“那你说的上升气流怎么办?”老酒鬼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我刚才已经……”
“火焰弹一放下去,大家立刻退后两米,背对着洞口并尽量牢牢抓住一块石头,从洞口中冲出的强风会在出口附近形成一股小型真空漩涡,它会把我们送上高空的。”修伊不慌不忙地说道,“按照臂力强弱的顺序,首先是我松手腾空,然后是老酒鬼,接着是米伯特,蕾娜斯第四,虚空垫底。每个人放手的时机就是前一个人飞起的五秒钟后,明白了吗?”
“那我和玛丽嘉怎么办?”倪剑忽然发现这个起飞顺序中不包皮括自己,随即产生了非常不祥的预感,“该不会让我单飞吧?”
“我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连这个都猜到了啊!”修伊嘿嘿冷笑道,“这可不是我陷害你,而是你的翅膀和我们不同,在过强的气流中会折断受伤的,所以你只能带着玛丽嘉单飞,而且还要在火焰弹发射的那一刻就起飞。”
“带着玛丽嘉去闯对方的箭阵?”倪剑立时感到头皮发麻,“你不会这样考验我的飞行灵活能力吧?”
“灵活能力下次再说,这次只要考验升高能力就够了。”修伊半是认真半带调侃地说道,“尽量提升你的高度,等敌人混乱以后再和我们会合。”
“我能不能不做?”倪剑哭丧着脸问道,“我没什么信心啊!”
“不能,没信心也得做。”修伊的回答无情到了极点,“在做每件事情前都要有信心才做,你将一事无成,所以为了避免你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除了让你挑战自己的极限之外没有更行之有效的办法。”
“半个小时到了……”尤莉盯着手中用以计算时间的沙漏,头也不回地问道,“有没有西特的消息?”
“没有。”
尤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体整队,准备出发!”
“你想出发去哪里?尤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本以为这个声音绝对不会在此时出现的尤莉立时怔住了。
“朱利安大人?”吃惊回头的灰发女孩连说话都结巴了,“您、您、您不是应该还、还……”
“很可惜,你用的是亚罗特麻药,如果中的是别种类的麻醉品我肯定还处于昏迷状态,但这个品种的麻药对我的效力只有对平常人的十分之一。”朱利安微笑道,“我曾经因为这类药物而中毒,那个时候比现在重上三十倍的药力虽然差点送掉了我的命,但也给了我抵抗这种麻药效力的能力。”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充满挫败感的叹息从尤莉口中发出,“我只是希望您不用以身犯险罢了,您为什么就是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呢?”
“因为只有在最前沿战线的指挥官,才能得到最正确的情报。”朱利安似乎也轻声叹了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我不能接受。”
“可是……”尤莉的话才说出开头两个字,一声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炸裂爆响陡地从她背后远处的洞穴处产生,在天地间不停盘旋回荡的巨大声音似乎要把所有人的耳膜都撕裂一般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对此毫无事前准备的两万多人只在一个动作上达到了难得的一致——每个人都用双手捂住了耳朵,痛苦的表情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的脸上,包皮括朱利安和尤莉在内,所有的人都暂时失去了判断和思考的能力。
而就在同时,一道肋下挟着一名白衣人的灰色人影从众人斜上方的一片山崖处迅速冲天而起,在下方的人还没来得及对巨响作出正确的反应之前,在半空中倏地舒展开六支巨大灰色羽翼的人影就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了高处的浓密云层深处。
“那是……”强忍着耳膜遭受的震荡痛苦,朱利安总算是早所有人一步寻回了自己的意识,眼角的余光扫射到那条人影的他马上就想起了眼前情景所代表的含义,“拥有六只灰色羽翼的人,在整个‘火焰空间’之内只有一个人——翼人族的弓箭手兼佣兵团团长倪剑……不好!”
先判断出对方身份的朱利安这句“不好!”刚出口,让他感到更加不好的事情就紧接在他的话之后发生了。
倪剑起飞处的那片山崖突然间烟尘大作,飞旋舞动的灰尘之中一条细长的漩涡状气流像一条白日飞升的巨龙般冲天而起。?就在气流出现的那一刹那,一个有着宽阔三角外形,看起来就像是表面上似乎有奇怪花纹的风筝似的东西,也随着它从山崖之后忽地出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当一共五个这样的东西顺着漩涡状气流周围腾空而起的瞬间,朱利安就从吊在那些东西之下的人影随之想到了对方的计划,也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失败了。
“竟然在这里准备了这样的东西……从一开始他们就计划好了,不是吗?”朱利安充满自嘲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已经失败到这个地步,再用弓箭手把他们请下来就显得我们不够风度了……不对!那道气流是……?”
忽然想到那道气流代表什么含义的朱利安蓦地大惊失色,迅速把如此高强度气流与“花魂之谷”的地形做了相关联想的他终于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为什么对方会选择这里作为目的地,为什么对方不怕起飞的时候会遭到弓箭手的攻击。因为当他们起飞后不久,敌人将被他们所设计的陷阱彻底送进地狱,就算不会成为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的死人,至少也没办法再有任何空闲来算计他们了。但这个结论得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随着尖利的呼啸声在空气中响起,明白到一切已无可挽回的朱利安随即扑向身旁还在发愣的尤莉,立刻抱成一团的两个人在他刻意的引导下迅速朝着一块巨石背面的阴影处滚动而去。只有在那里,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
“啊……”接连不断的惨叫声终于随着从洞穴之中喷薄而出的暴风在峡谷之中的肆虐而响彻云霄,滚得晕头转向的朱利安在扑到那片阴影之中的同时,就听到了自己心爱坐骑的哀鸣和几名亲卫兵的痛嚎。
“出什么……”为朱利安的突然举动和这些惨叫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尤莉刚要说话,就被朱利安的左手捂住了嘴巴,连眼睛都被他的右手遮得严严实实,感知器官中唯一残留的听觉只接受到了依然持续不断的惨叫哀号,如同暴风席卷大地一般的呼呼风声,以及某个人沉痛无比的宣告:“别看……一切都完了……”
的确是都完了。
和修伊所预计的一样,这股暴风的威力丝毫不亚于蕾娜斯在魔界边境所发出的剑气风暴,所有在“花魂之谷”中繁茂生长的花草都成为了杀戮的帮凶,被超过音速的狂风席卷而起的它们被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部分,像无数把带着锋刃的刀剑一般射向根本没有防备的两万余名弓箭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一场徒劳挣扎的人类与自然力量抗衡的屠杀”。?整个“花魂之谷”在这次事件之后完全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人间地狱,所有属于自然的花卉都从峡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用两万人的血肉所编织出的死亡之毯,每一朵镶嵌在这块红毯之上的鲜花都是用一个人生命或是肉体的一部分构成的。
用什么“血光四射”又或者是“鲜血染红了视线”这样的词句来形容此时朱利安所眼见的情形,都是贫乏无力的,因为这些话只能折射出这片场景的一个角落。朱利安也只看到了这个场景的一部分,但这也够了。
血,血,还是血。除了鲜血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在战场上,你也许会看到肠破肚穿、骨断皮焦、脑浆四溅的各种死法,但在这里,一切的死亡都被血染红了——所有生物的结构都被狂乱的风暴撕成了与血液类似的黏糊物质,随着受害者体内被大量抽离的鲜血在只会带来破灭与杀戮的空气中飘荡。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亲卫兵,就是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前一刻还好好坐在马匹上的四个人,在朱利安听到惨叫回头的时候就已经从马匹上飞了起来,在仿佛带着无数刀刃的风中一层层一块块地解体,然后这些被解体的部分又被再度切细,直到所有原本还算是个人形的部分都被血液的颜色所吞没。所以,在朱利安的眼中,一切都只剩下了血。
但最起码,他不希望尤莉也看到这些。而对正在这片地狱上空盘旋的整个“火焰空间”来说,他们能看见的只有被灰色烟尘所完全笼罩的峡谷,在那片尘埃之下所掩盖的杀戮和毁灭他们却一无所知。
或者说在修伊刻意的隐瞒下,他们所知道的并不太多。
他们现在正面临的问题可没有让他们思考多余事情的时间。
“老大!救救我!”米伯特所操纵的滑翔翼在空中不停地快速回旋,配合着他的连续惨叫显得异常滑稽,“为什么这个东西我控制不住?救命啊!”
“深深吸气,收起一切多余的动作,把身体挺直,双手牢牢抓紧,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飞行方向很快会变成一条弧线。”修伊高声喊道,“然后微微以支撑身体重量的手腕为核心,把身体少许倾斜向你想转动的方向,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就行了。”
“想下降就收缩手腕的支撑角度,上升则是先收缩再扩大支撑角,昂头挺胸的角度不要太大。”望着正在逐渐控制飞行姿态的米伯特,正和修伊与虚空一起享受着滑翔快感的老酒鬼高声接道,“调整你身体的重心就是操纵的关键,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平衡身体的动作,连刚上手的蕾娜斯小姐都能做到,难道身为最重视灵活行动步法的盗贼的你还做不到吗?”
“这和职业的关系不大,个人的行动习惯才是重点。”修伊看了正在小心实践着老酒鬼教导的蕾娜斯一眼,微笑着说道,“蕾娜斯生性平和,不喜欢轻举妄动,作战动作也力求完美,不管初学什么东西都会谨慎小心地循序渐进,不像把滑翔翼当玩具的米伯特那样举动轻浮……在我看来,这大概才是米伯特飞得手忙脚乱的主要原因。”
“听到了吗?小偷专家,你这回可把我们‘火焰空间’的脸丢大了。”观察到米伯特的动作已经恢复正常,一直抱着玛丽嘉在远处观望的倪剑凑了过来,“亏你还夸耀平时身手敏捷,做这种最注重细微之处的事情居然还比不上魔法师和剑士灵活。想起以前让你去解除各种陷阱机关的事就让我冒出一身冷汗,这样还能得到特级盗贼的佣兵资格?”
“换你和玛丽嘉来试,一样是手忙脚乱洋相百出。”修伊懒懒的声音从倪剑和米伯特头顶处传来,“像我和蕾娜斯这样的天才并不多见,第一次飞的时候滑稽得像小丑的人还有两个人。”
“殿下(臭小子)!”虚空和老酒鬼带着少许无奈的叫声在远处响起。?蕾娜斯吃吃的娇笑声夹杂在叫声中显得格外清脆动听,两张变成红布一样的脸在倪剑把视线投向他们的时候齐齐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但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已经充分说明修伊所说“滑稽得像小丑”是指谁了。
“除了卷起这么大的尘土掩盖住他们的视线之外,你的这个爆风攻击好像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嘛!”倪剑显然对刚才冲击式的起飞动作还心有余悸,轻轻爬升高度来到修伊身边的他随即把话题移到了这个方面上,“倒是把我们自己吓了一跳,这也是你整个行为的一部分吗?”
修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对倪剑多做解释:“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也没办法在这片风暴卷起的烟尘中找到任何证据给你。”
“证据?那些隐隐传来的惨叫难道不是……”耳朵明显要灵敏得多的米伯特刚开口,就被修伊严厉而冷酷的口吻给半路打断:
“没有惨叫,你一定是听错了,米伯特。除了风声以外什么也没有,明白吗?”
满腹狐疑的米伯特在接触到修伊那带着少许悲哀眼神的瞬间,就从他那对灰蓝色的眸子中清楚地读到了“住嘴”的信息,从开始就对修伊十分佩服的他于是乖乖地收起了想说话的冲动,身体微微左偏的同时滑翔翼顺着风行的方向偏移了一点角度,随着清风在空中自由翱翔的喜悦立时冲淡了他内心的种种疑问。
“呀呼!”一声高喊在空气中荡漾,在短短的刹那间掌握到操纵滑翔翼技巧的米伯特猛地仰起上身,随着大幅度动作而直接响应的滑翔翼马上开始高速爬升,一瞬间就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伴随着米伯特爽朗开心的笑声,修伊似乎也童心大起,倏地转头望向蕾娜斯的眼神中充满了期盼:?“想不想学学米伯特发一发疯呢?”
“这个……没问题吗?”蕾娜斯有些迟疑,对自身技术的不太自信让她隐隐觉得修伊的提议很危险,“刚才老酒鬼不也说了吗?我只是个初学者……”
“不勤奋练习的人,无论飞多长时间永远都是初学者。”修伊的歪理又一套套地摆上台面,刻意把“练习”和“冒险”这两个词语的含义偷偷互换的他显得理直气壮,“跟我来吧,蕾娜斯。从现在开始才是我们尽情体验飞翔感觉的时刻,冲啊!”
先是重重地下压,然后是挺身上摆,比米伯特更懂得驾驭之道的修伊瞬时达到了比米伯特还要高的爬升速度,从众人中间瞬时消失的他在追往米伯特那个方向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
一句让所有人立刻转入不得不高速飞行状态的话,虽然内容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不过意思倒是差不多:“今天的训练课程就是这个,谁要是最后一个到达……嘿嘿!不用我说了吧?”
“你耍诈!你抢跑!”倪剑立刻反应过来,大声高喊着追上去的他再次怒吼了起来,“不公平!我是靠翅膀飞还带着一个人,你依靠工具还要说风凉话,该死的修伊!你给我回来!”
“嗯……你的记性真差,我现在心情正好就不和你计较了。”修伊的结束性发言让听者几乎全部从空中一头栽了下来,因为他的话实在是毒辣到了极点,“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你不是说过吗?‘对于某个人来说,只要他高兴,爱整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和条件的……’,而现在的我刚好就符合这样的条件,因为此刻我大概、应该、或者、也许、可能是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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