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低地 - 低地(5)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血流尽了。
  祖母把脚从翅膀上收回。已成空壳的身体上鸭蹼还在颤动。死神来到了,白色的羽毛重又属于一只飞鸟。现在它要飞了。
  夏天高高在上。
  这只鸟消失在桶里的沸水中。祖母抓住它的脚,把它拎出来。羽毛现在湿漉漉的,看起来很稀疏。祖母浸到水里的是一只鸟,拉出来的是一只磨破了的羊毛长袜,以及一颗不甘瞑目的脑袋。她从黄色皮肤的毛孔里把羽毛拔干净,扔进水里。羽毛沉到水底。有些在桶壁周围打转,好像在寻找什么。
  祖母在它前胸割出一个小盖子,把它挂高。它散发着蒸气,闻起来有股暖烘烘的味道,像消化了一半的青蛙。
  薄薄的透明嗉囊里沉积着池塘的绿色污泥。
  明天是星期天,到中午的铃响的时候,我的盘子里会摆上一颗心和一只翅膀。
  美好的星期天,好胃口。
  谷仓后面,蛇盘曲在金凤花的乳液和蓟的须叶中。植物的叶子和茎秆儿偶尔晃动。那儿没有人。也没有风。
  人们没有看到它。痉挛的疼痛剧烈起来,像钩子刺入肉,钩子滑到脚骨处,掉落下来。人们看向地面,看到沾着血的鞋子掉在远处某个地方。在凋谢的蒲公英四处飞扬的白色羽毛间,恐惧升腾。每一片叶子、每一根茎秆儿都变成了一条蛇。这帮坏蛋簇拥在苜蓿堆里,在脖子和肚子里聚集,盘卷在一起。
  夜里,梦穿过后院,钻进被褥里。
  那里摞着草垛,茎秆儿被雨水泡得像烂泥一般。长长的黑蛇游过来,钻进草垛里。草垛内部很干燥,像野草开的小花一样亮亮的黄色。蛇又冷又湿。

  院子消失了,花园消失了,整座房子都消失在草垛里。再也看不到窗户,也没有篱笆,没有树木,没有屋顶。母亲拿着她光秃秃的扫帚走出门,走到街上。正当她要开始打扫的时候,一条蛇爬上扫帚柄。她扔掉扫帚,哭着跑开,跑到大街上喊救命。窗户紧闭,百叶窗紧闭。整个村庄都看不到人。
  我醒了,脖子和额头上头发凌乱,湿漉漉的。祖母说,我在梦里叫喊。
  蛇又游回金凤花的锯齿叶中去。
  然后有一天,祖母又带着蛇回来。它们从她衬衫的腰部爬出来,从她的声带里爬出来,从一场总是以“从前”开头的谈话中爬出来。
  她把盐揉进面团,胳膊肘以下都消失在面团里。我补倒上水。
  祖母,你有着多么僵硬的手。
  从前村子里有很多蛇。它们从森林里爬出来,游过河流,游进田地,从田地游到花园,从花园游到庭院,从庭院游到屋子里。它们白天蜷曲在通向顶楼的楼梯后面,夜里就从桶里啜食冷牛奶。
  女人们带着孩子去院子和花园里劳动。她们把孩子放在柳条篮里的被褥中,把篮子放在树荫下。她们把草连根锄出,草根从花畦里带出一小坨泥巴。她们喘气,锄草,流汗。
  她住在村子边上。她在花园里,把孩子放在树荫下的柳条篮里。篮子旁边横着一瓶奶。她在土豆叶间锄草,抬头看看太阳,身上一股汗味,放下锄头,走到树下。
  她的目光空洞了,衣裙贴在皮肤上。她瘫软下来。她一把把孩子抓出来,她哭泣,叫喊,当她在草丛间跌跌撞撞的时候,长长的蛇懒洋洋地从篮子里游出来,钻进草丛,几秒种后,女人就头发灰白了。

  锄头还留在花园里,柳条篮子在树下。蛇把瓶里的奶吸光了。
  女人的头发还是灰白的,村子里的人终于有了证据,证明她是个女巫。
  他们只谈论巫术,丢下她孤独一人。他们避开她,咒骂她,因为她头发梳得不一样,因为她头巾绑得不一样,因为她的门窗漆得和村里人的不一样,因为她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有着不一样的节庆日,因为她从不清扫石子路面,宰杀牲口的时候和男人喝得一样多,晚上喝醉了,不去洗餐具,腌熏肉,而是一个人和扫帚跳舞。
  春天,她的丈夫变得苍白而透明之后,有一天早上僵硬、冰冷地躺在床上。
  她只能把他埋在公墓后面的芦苇丛里,脚踩在那里,水咕噜噜响。
  这年夏天,芦苇长得前所未有的又高又密。
  青蛙呱呱叫着,变得更冷,鼓得更肥,蜻蜓在飞行中变得更脆弱,颤抖着,悬在蛇花的白色尘埃中。它们死了,栖在芦苇里,美丽而空洞。
  晚上,芦苇丛中升起烟雾。女巫又在点燃蜡烛了。
  这年夏天,村子里的气味前所未有的刺鼻。
  野草疯狂地蔓生,肆意燃烧出各种颜色。
  女人们在街上碰面时,窃窃私语,把脸深深埋进有棱有角的头巾里,开始变得一模一样。
  长时间的私语使她们的声音变得像男人一样的粗哑,她们的脸变得僵硬。
  男人们驶着吱嘎作响的车,推搡着开进田地,工作的时候一声不吭。他们的镰刀挥过草丛,劳动和沉默让他们流汗。

  小酒店里没有笑声,没有歌唱。苍蝇在墙上嗡嗡哼着令人厌烦的歌。
  男人们零零散散地坐着,身体沉在桌子后面,把热辣辣的饮料深深灌进喉咙,然后垂下短短的睫毛,嘴唇紧闭,颧骨来回耸动。
  花园里有股潮湿而苦涩的味道。
  生菜长老了,变成深红色,在他们的路途中像纸一样沙沙响。土豆的表皮下又绿又苦,坑坑洼洼。土豆又小又硬,一整个冬天都待在地里。它们的叶子却高大繁茂,花朵散落在夏天。
  山葵泛着白沫延伸进菜畦,它们的根前所未有的锋利、纤维化。
  山楂仍然是绿色的,酸酸的。夏天对它们来说太潮湿了。
  一个街角处站着那个女巫。
  女人们把白床单撕成长带,系进花园里。布带上方的天空是黑色的,被稻草人遮盖。所有的花园里都扎着满满当当的稻草人。
  女人们把稻草填进男人们的西服,把它们钉在高高的桩子上。女人们给稻草人戴上帽子,帽子在风中摇晃,它们没有头,也没有脸。
  鸟儿们虚弱不堪,在空中尖叫。饥饿扑打着翅膀。饥饿在树林里成长,绕开了黑色小岛一般的村庄。
  待到冬天来临,花园里变得光秃秃的。菜畦又硬又空。稻草人仍留在桩子上,下雪的日子里,直插进空中,发出警告。它们变成了冰与瓷做成的大巫师,高高地耸立在群木之上。
  雪从它们的帽子上落入村庄,云在它们的肩头聚集。乌鸦从它们的脖子里扑棱出来,飞进山谷。
或许您还会喜欢:
福尔赛世家三部曲1:有产业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37 人气:0
摘要:你可以回答这些奴隶是我们的。——《威尼斯商人》第一章老乔里恩家的茶会碰到福尔赛家有喜庆的事情,那些有资格去参加的人都曾看见过那种中上层人家的华妆盛服,不但看了开心,也增长见识。可是,在这些荣幸的人里面,如果哪一个具有心理分析能力的话(这种能力毫无金钱价值,因而照理不受到福尔赛家人的重视),就会看出这些场面不但只是好看,也说明一个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社会问题。 [点击阅读]
福尔赛世家三部曲2:骑虎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有两家门第相当的巨族,累世的宿怨激起了新争。——《罗米欧与朱丽叶》第一章在悌摩西家里人的占有欲是从来不会停止不前的。福尔赛家人总认为它是永远固定的,其实便是在福尔赛族中,它也是通过开花放萼,结怨寻仇,通过严寒与酷热,遵循着前进的各项规律;它而且脱离不了环境的影响,就如同马铃薯的好坏不能脱离土壤的影响一样。 [点击阅读]
福尔赛世家三部曲3:出租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0
摘要:这两个仇人种下的灾难的祸根使一对舛运的情人结束掉生命。——《罗米欧与朱丽叶》第一章邂逅一九二○年五月十二号的下午,索米斯从自己住的武士桥旅馆里出来,打算上考克街附近一家画店看一批画展,顺便看看未来派的“未来”。他没有坐车。自从大战以来,只要有办法可想,他从来不坐马车。 [点击阅读]
秘密花园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玛丽·伦诺克斯被送到米瑟斯韦特庄园她舅舅那里,每个人都说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小孩。确实是这样。她的脸蛋瘦削,身材单薄,头发细薄,一脸不高兴。她的头发是黄色的,脸色也是黄的,因为她在印度出生,不是生这病就是得那病。她父亲在英国政府有个职务,他自己也总是生病。她母亲是个大美人,只关心宴会,想着和社交人物一起寻欢作乐。 [点击阅读]
空中疑案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9月的太阳烤得布尔歇机场发烫。乘客们穿过地下通道,登上飞往克罗伊登的“普罗米修斯”号航班,飞机再过几分钟就要起飞了。简-格雷落在了后面,她匆忙在16号座位上坐定。一些乘客已经通过中门旁的洗手间和餐厅,来到前舱。过道对面,一位女士的尖嗓音压过了其他乘客的谈话声。简微微撅了撅嘴,她太熟悉这声音了。“天啊,真了不起。……你说什么?……哦,对……不,是派尼特。 [点击阅读]
窄门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第一章“你们尽力从这窄门进来吧。”——《路加福音》第13章24节。我这里讲的一段经历,别人可能会写成一部书,而我倾尽全力去度过,耗掉了自己的特质,就只能极其简单地记下我的回忆。这些往事有时显得支离破碎,但我绝不想虚构点儿什么来补缀或通连:气力花在涂饰上,反而会妨害我讲述时所期望得到的最后的乐趣。 [点击阅读]
笑面人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维克多-雨果于一八○二年二月二十六日诞生在法国东部伯桑松城。雨果的父亲,西吉斯贝尔-雨果,本是法国东部南锡一个木工的儿子,法国大革命时他是共和国军队的上尉,曾参加过意大利和西班牙战争,在拿破仑时期晋升为将级军官。雨果从童年起就在不停的旅游中度过,他的父亲西吉斯贝尔-雨果把妻子和孩子从一个驻扎地带到另一个驻扎地。 [点击阅读]
第三个女郎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0
摘要:赫邱里?白罗坐在早餐桌上。右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巧克力,他一直嗜好甜食,就着这杯热巧克力喝的是一块小甜面包,配巧克最好吃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跑了几家铺子才买了来的;是一家丹麦点心店,可绝对比附近那家号称法国面包房要好不知多少倍,那家根本是唬人的。他总算解了馋,肚子是惬意多了。他心中也是很安逸,或许太平静了一点。他已经完成了他的“文学巨著”,是一部评析侦探小说大师的写作。 [点击阅读]
第二十二条军规
作者:佚名
章节:51 人气:0
摘要:约瑟夫·海勒(1923—1999)美国黑色*幽默派及荒诞派代表作家,出生于纽约市布鲁克林一个俄裔犹太人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任空军中尉。战后进大学学习,1948年毕业于纽约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1949年在哥伦比亚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后,得到富布赖特研究基金赴英国牛津大学深造一年。1950到1952年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等校任教。 [点击阅读]
第八日的蝉
作者:佚名
章节:57 人气:0
摘要:握住门把。手心如握寒冰。那种冰冷,仿佛在宣告已无退路。希和子知道平日上午八点十分左右,这间屋子会有大约二十分钟没锁门。她知道只有婴儿被留在屋里,无人在家。就在刚才,希和子躲在自动贩卖机后面目送妻子与丈夫一同出门。希和子毫不犹豫,转动冰冷的门把。门一开,烤焦的面包皮皮、油、廉价粉底、柔软精、尼古丁、湿抹布……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稍微缓和了室外的寒意。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