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低地 - 低地(3)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人们倒在沥青上,呻吟,抽搐,没有人认领。然后有人过来,趁着他们的手还没有完全僵硬的时候从上面扒下戒指和手表,从女人的脖子上抽出金项链,从耳朵上扯下耳环。耳垂被撕破了,很快不再流血。
  有一次我单独和一个陌生的死者在一起。我长久地看着他,然后哭着跑上碰到的第一班电车,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城区。在终点站,售票员喊我下车,车站紧挨着一棵树。
  所有的归路都被低矮的墙堵塞。
  我好像从一个深谷中仰望那些住宅区,自言自语,我的家人不会躺在街头,而是睡在有盖的床上,有人坐在他们面前,祷告。
  人们还会把他们放在家中很长时间,那些死者。直到他们的耳朵边缘由于腐坏而发绿,人们才停止哭泣,把他们抬出村子。
  人们还说,最后一个死去的人会守护着墓地,直到下一位死者来临。
  巢中尖叫的蝾螈,巢像一把风干的玉米须。每只光溜溜的小老鼠身上都漏下紧闭的眼睛。细小的腿像湿润的棉线。脚趾弯曲。
  灰尘从木板上纷纷扬扬地落下。
  人们的手沾了白灰,灰尘沉积在脸部皮肤上,感觉好像被脱过水。
  柳条编织的篮子有两只把手,划割着手心。手心磨出老趼和水泡,又热又硬,里面一跳一跳地疼。
  上了年纪的老鼠是灰色的,身体臃肿,像是它们一辈子只受到爱抚似的。它们无声地窜来窜去,沿着脚步拖出又长又圆的痕迹。它们的脑袋是那么小,好像从这小脑壳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尖尖的,而且细长、平面。

  看看,它们造成了多少损失,母亲说。所有那些谷壳下面本来都是玉米粒,全被它们吃掉了。
  一根玉米棒下探出一只鼻子,接着有两只眼睛闪动起来。母亲手里已经拿了一根玉米棒。朝它的脑袋打下去。它吱吱叫唤,鼻子上方淌下一条血迹。生命力太弱了,血色也是苍白的。
  猫走了过来,把死老鼠翻弄得一会儿肚皮朝上,一会儿背朝天,直到它不再有一丝动弹。
  猫百无聊赖地咬下它的头。牙齿间咬得咯咯响。猫咀嚼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它的牙。它呜呜叫着离开。老鼠的肚子仍躺在原地,灰灰的,软软的,像睡着一般。
  它吃饱了,母亲说。这是我今天给它抓的第四只了。它自己一只都没逮到。老鼠在它的爪缝里跑来跑去,它倒睡着了,这懒东西。
  玉米被装进篮子。仓库看起来越来越大。当它全空的时候,会是最大的。
  玉米棒好像是自动地滚进我的手,再自动地落入篮筐。
  手心空空的时候,才会疼。玉米棒在上面摩擦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疼了,那时的疼痛太过剧烈,太过强大,它自己杀死了自己。一阵发痒之后,手连同手腕和手指都不复存在了。
  我抽出下面的玉米棒。我给老鼠们开了条逃生的通道。做这事的时候,一大团恐惧堵在我的喉咙口,以及一大团呼吸。
  两只老鼠沿着板条墙爬上来。母亲分击了两下,它们掉了下去。
  猫咬下了两个脑袋。它的牙齿间咯咯响。现在是十月,现在是十月里的教堂落成节。

  邻家男孩在射击摊上为我射击。
  几块铁皮板上各画了一只鸡、一只猫、一只老虎、一个小矮人和一个小女孩。小矮人有一把胡子,好像圣诞老人。
  射击摊的主人只有一条胳膊。他收下我踮着脚尖递过去的钱。他用手和膝盖给一把枪装子弹。他把枪递给我的猎人。
  我的猎人举枪瞄准。要我射哪个,他问。我挨个看过铁皮板。
  那个女孩子,我说,射那个女孩子。
  他紧紧闭上眼睛,整张脸侧向一边,严肃得像一个真正的猎人。
  他扣响扳机,铁皮板歪倒。它摇晃了一阵,又立住了。小女孩脑袋向下悬挂。她倒立着。
  打中了,射击摊主说,挑些漂亮玩意儿吧。
  一条绳子上挂着太阳镜、项链、穿着僵直的泡沫橡胶裙子的娃娃,以及外侧有裸体女人图画的钱包皮。
  桌上放着不倒翁和小老鼠。一只老鼠看起来格外肥胖。我拿了它。
  它是深灰色的,有一个四方形的脑袋,破碎的耳朵,一条皮革尾巴,肚子下面有一个线轴,绕着一条长长的白线。线尾固定着一只光秃秃的金属环。
  我把老鼠放在光滑的手掌心,指尖钻入圆环。然后把手拿开。
  老鼠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走,拖出一条大大的曲线。我紧张地目送着它。
  它的步子吱吱嘎嘎地响起来。
  它停住之后,我短促地笑起来。
  然后我重新把线卷好,再次把老鼠放在手掌心,指尖钻入圆环。再把手拿开。
  老鼠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走,拖出一条大大的曲线,它的步子又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我又笑了。

  我一直笑到傍晚,笑到村子里的电灯亮起来。
  音乐响起。一对一对的舞伴走向领舞者。小孩子们跟在车道上的火车后面蹦蹦跳跳。身影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我听到他们的喧闹声。角落里他们在转着圈子跳舞,一圈又一圈,然后继续蹦跳。
  我手里拿着老鼠走在人行道上,回家去。那一夜,老鼠躺在我床边的窗台上。
  夜里冷得要命。谷仓里发光的猫眼迸出火星。雪片落在四处流浪的狗身上。
  我听到猪的声音。它在悲鸣。
  它的反抗太微弱了,链子都是多余的。
  我躺在床上。我感觉刀抵着我的喉咙。
  我很疼,刀切下去越来越深,我的肉滚烫,我的脖子里面开始沸腾。
  切口变得比我本身还大得多,盖过了整张床,它在天花板下燃烧,呻吟声钻入房间。
  破碎的内脏从地毯上滚出去,冒着蒸气,闻起来像一股消化了一半的玉米的气味。
  床的上方挂着一个填满玉米的胃,紧邻一副肠子,肠子抽搐着,变得越来越细薄。
  就在肠子快破裂的时候,我打开了灯。
  我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
  我穿起衣服。扣扣子的时候我的手在抖。我的袖子和裤腿像个麻袋。我整身儿衣服像个麻袋。整个房间像个麻袋。我自己像个麻袋。
  我走进院子,我看到挂在架子上的硕大身躯。白雪上面是一只流血的圆鼻子,像个盒子。一个又大又白的肚子,和一条怀孕的鱼的肚子差不多。一只会咀嚼的哺乳动物。
或许您还会喜欢:
金粉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一、夜访侦探夜晚,拉乌尔看完了戏,回到自己家里。在前厅的穿衣镜前面,他站了一会儿,自我欣赏了一番:优美的身躯,宽阔的肩膀,高挺的胸脯,健壮的肌肉,配上一套高级衣料制做的西服,真是一表人材。前厅不大,陈设挺考究。可以清楚地看出,这是单身汉居住的公寓套间,家具精美,起居恬适。住在这里,准是一个重视生活享受、又很富裕的人。每天晚上,拉乌尔都喜欢坐在工作间宽大的坐椅里,抽上一支香烟,闭目养神。 [点击阅读]
金色的机遇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乔治。邓达斯仁立在伦敦街头沉思。在他的周围,卖苦力的与赚大钱的像是席卷而来的潮水一样汹涌流动。此刻,乔治衣冠楚楚,裤线笔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他正忙着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刚刚发生了一件事情!用社会下层的说法,乔治与他富有的舅舅(即利德贝特。吉林公司的艾尔弗雷德。利德贝特)“吵了一架”。准确他说,这嘲争吵”完全是利德贝特先生单方面的。那些言辞就像是愤怒的溪流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奔涌而来。 [点击阅读]
铁皮鼓
作者:佚名
章节:46 人气:0
摘要:供词:本人系疗养与护理院的居住者①。我的护理员在观察我,他几乎每时每刻都监视着我;因为门上有个窥视孔,我的护理员的眼睛是那种棕色的,它不可能看透蓝眼睛的我——①本书主人公,自述者奥斯卡-马策拉特,因被指控为一件人命案的嫌疑犯而被“强制送入”疗养与护理院(疯人院的委婉称谓)进行观察。本书的脚注皆为译注。因此,我的护理员根本不可能是我的敌人。我已经喜欢上他了。 [点击阅读]
银湖宝藏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六月天,中午时分,“小鲨鱼”号——最大的客货两用轮船中的一艘,正以它那强有力的桨轮拍打着江上的潮水。它清早就离开了小石城,现在即将抵达路易士堡。从外表看,这艘轮船同在德国河流中常见到的轮船很不相同。下部结构,仿佛是一艘大而低矮的艇。由于北美江河上有许多浅滩,这种结构可以避免一些事故。小艇上面,仿佛是一幢三层的楼房。甲板底下,安装着锅炉和汽轮机,堆放着煤和货物。 [点击阅读]
镜中恶魔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我们的心仍旧战栗1987年我到德国后曾在柏林生活了三年。当时柏林还是一座有一堵“移动的”墙的城市。有些日子这堵墙就立在街的尽头,而在另一些日子它又不在那里了。我深信:那墙由生活在不毛之地的动物驮在背上游走。兔子和乌鸦,这些被射杀的动物就像枪管一样令我感到恐惧。墙消失了,被射杀的动物逃到乡下去了。可能它们逃亡时心也怦怦地跳,就像此前许多遭追杀者那样。当时正值严冬,墙的后方一片荒凉犹如不毛之地。 [点击阅读]
阴谋与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第一场乐师家里的一房间。米勒正从圈椅里站起来,把大提琴靠在一旁。米勒太太坐在桌旁喝咖啡,还穿着睡衣。米勒(很快地踱来踱去)事情就这么定了。情况正变得严重起来。我的女儿和男爵少爷已成为众人的话柄。我的家已遭人笑骂。宰相会得到风声的——一句话,我不准那位贵公子再进咱家的门。 [点击阅读]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p{text-indent:2em;}一“世间的事物,还有许多未被写下来的,这或出于无知,或出于健忘,要是写了下来,那确实是令人鼓舞的……”半个世纪以前,我出生于俄罗斯中部,在我父亲乡间的一个庄园里。我们没有自己的生与死的感觉。 [点击阅读]
雪地上的女尸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0
摘要:1“非常抱歉……”赫尔克里-波洛先生答道。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打断得不鲁莽,很委婉且富有技巧性,确切他说是说服,而不是制造矛盾与不和的打断。“请不要马上拒绝,波洛先生。这件事事关重大,对你的合作我们将感激不尽。”“你大热情了。 [点击阅读]
零的焦点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秋天,经人做媒,板根祯子和鹈原宪一订了婚。祯子二十六岁,鹈原三十六岁。年龄倒很相配,但社会上看来,结婚似乎晚了点。“三十六岁还打光棍,不知过去有过什么事?”提亲时,祯子的母亲最为介意。也许有过什么事,三十六岁还没有碰过女人,似乎说不过去。但媒人说绝对没有。好像是在撒谎。作为一男人,也太懦弱了。工作已经多年,置身于男人世界里的份子是这样想的。事实上,和女人完全没交往的男人,会叫人瞧不起。 [点击阅读]
面纱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1她惊叫了一声。“怎么啦?”他问道。房间里的百叶窗关着,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清她脸上恐惧的表情。“刚才有人动了一下门。”“呃,八成是女佣人,要不就是哪个童仆。”“这个时候他们决不会来。他们都知道吃完午饭我要睡觉。”“那还会是谁?”“是瓦尔特。”她嘴唇颤抖着小声说道。她用手指了指他的鞋。他便去穿鞋,但他的神经多少也有点紧张,因而显得笨手笨脚,而鞋带偏偏又是系着的。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