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等待野蛮人 - 第二章(7)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第二章(7)
  尽管他英姿勃勃一脸帅气,但那副脑筋却是如此执拗死板,想必是出自军事院校的科班熏陶。我叹息。我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却什么效果也没达到。而对方则无疑加深了对我最坏的看法:我不仅老派落伍而且心理不健全。我真的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吗?我真的是愿意像野蛮人一样生活?像他们那样迟钝呆板、懒散凌乱、漠然地接受疾病和死亡?如果我们消失了,野蛮人会不会以挖掘我们的废墟来打发他们的午后时光?他们会保存人口调查资料和玻璃橱里的粮食交易分户账吗?还是会想方设法破译我们的情书?我的义愤更多的是针对帝国采取的行动呢?还是出自一个老人只想在边境过上最后几年太平日子不愿受到打扰的坏脾气呢?我试图把谈话转向更适当一些的话题,比如马匹、打猎、天气什么的,可是太迟了,我年轻的朋友要起身离开了,我还必须为今晚的招待买单。
  **
  孩子们又在玩雪了。她在他们中间,背对着我,就是那个戴风帽的女孩。那时刻,每当我努力走向她时,她就会从后面的雪幕中消失。我的腿陷得很深抬都抬不起来。每走一步就老一岁。这是所有下雪的梦里最糟的一个。
  当我费尽力气走向他们时,孩子们停止了游戏看着我。他们把熠熠闪光的脸庞肃然对着我,白色的气体从他们嘴里呵出来形成了雾状。我一边走向女孩一边想对他们微笑,抚摸一下他们,但我的五官冻住了,笑不出来,似有一层冰霜覆在嘴上。我想举起手把冰霜抹去:可是我的手,我发觉自己的手粘在厚厚的手套里,手指冻在手套里了,我用手套去摸自己的脸,没感觉。我拖着笨重的身躯从孩子堆里穿过去。
  现在我可以看见那女孩在做什么了。她在建一个雪城堡,一个拦着围墙的城镇,我可以分辨出每一个细处:有四个瞭望哨的城垛,边上有一个守卫的小屋,有街道和房屋,有一个大广场,兵营围在广场的一角。这里就是我站着的地方!但广场上空无一人,整个城镇是白色的、无声的、空旷的。我指着广场中央:“你得在这里搁上人!”我想这样说。但嘴里没发出一点声音,我的舌头僵在那里像一条鱼。她没回应。她跪坐在那里把风帽对着我。我担心,在最后那一瞬间,她会叫我失望,呈现给我一张愚钝的脸,或是一张光溜溜的虚浮的脸,就像体内的某个器官,不能暴露在光线下。幸好没有,这就是她自己,是我从来没有直睹其颜的她,一个微笑的孩子,牙齿闪闪发亮,乌黑闪动的眼睛看过来。“这才是我想看见的!”我对自己说。我想过去用我僵硬笨拙的嘴巴和她说话。“你怎么戴着连指手套做这灵巧的活计呢?”我想这样说。她对我嗫嚅不清的话音发出善意的微笑。接着又转身忙她的雪城堡去了。

  梦里醒来我浑身冻僵了。离天亮的第一道晨曦还有一个小时,火已经熄灭了,我的头皮都麻木了。睡在我身边的那姑娘身子蜷曲着像一只球。我起床披上大衣重新点起火来。
  这个梦在我这里扎下根了,夜复一夜我回到那个大雪纷飞阒无人影的广场,费力地朝着中心地带那个人形踆踆而去,每一次都重新确认她正在建设一个空无一人的城镇。
  我向这女孩打听过她的姐妹。她说有两个姐妹,据她说,小妹妹“非常漂亮,但没头脑。”“你不想再看到你的姐妹吗?”我问。一种冒失念头奇特地浮现在两人中间。我们都笑了。“当然想。”她说。
  我也问过她被解除囚禁后的一些情况,就在她还没有认识我的时候,她住在这个镇上我的管辖区内。“人们见我跟族人离散了对我都很好。我的腿稍好一些在小客栈里寄宿过一阵子。有个男人照顾我。他现在已经离开了。他养了许多马。”她还提到了一个给她靴子的男人,就是那双我第一次看见她时穿在脚上的靴子。我问到是否有其他男人。“是的,也有其他的男人。我没得选择,这是没办法的事。”
  自从那次谈话后,我和普通士兵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早晨我离开寓所去法庭,从士兵队列的后排穿越过去,我想到这些腿上打着绑带荷枪肃立的士兵里头肯定有人和那姑娘睡过觉。我不能想像他们掩面而笑的模样,不过我从未见过他们比现在更一本正经的样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寒风砭骨的院子里。他们样子从未比现在更令人尊敬。我知道,如果有机会,他们会告诉我,我们都是男人,每个男人都可以为一个女人而忘乎所以。可那天晚上我还是有意回去晚一点以避开厨房门口排队的男人们。
  上尉的两个开小差者的家伙有消息了。在离这里东面三十英里的地方,一个捕兽者意外发现他们全身僵硬地倒毙在一处窳陋的藏身地。上尉的意思干脆把他们扔在那里算了(三十英里去,三十英里回,这般鬼天气:费那么大周折,为那两个已经不是人的人,你说值吗?),可是我劝他还是派一队人马去弄回来。“他们总得有一个仪式吧。”我说,“再说这是为他们的同伴考虑。否则大家会想,也许他们哪一天死在荒野里也会被就地丢弃。我们能做的就是减轻他们的恐惧,离开这片美丽的土地是要付出代价的。毕竟,是我们把他们带进这种危境之中。”一队人马出发了,两天后用大车带回两具踡曲僵硬的冻尸。我竟而出奇地想到,男人也许会离家逃出几百英里,但在一天之内就会为了食物和温暖而赶回来。关于这个道理我没法探究得更深。冰雪皑皑的墓地里,举行着最后的仪式,比两名死者幸运得多的同伴们光着脑袋肃立一旁看着葬礼进行,这是我坚持要让这两名死者获得的应有待遇,所以在这个仪式上,我再三对自己说,要让这些年轻人明白死亡并不等于完全消失、彻底湮灭,对于作为生命传承者的我们来说这是不言而喻的事。然而,我要举行这个仪式真的仅是为那些年轻人着想吗?难道没有同时也想安慰一下自己的意思吗?我主动提出由我来写信给那两人的父母,分别通知他们这不幸的消息。“如果死去的是一个年纪再大一点的人,或许我心里多少还能够接受。”我说。

  **
  “你难道不想再做些别的什么事吗?”她问。
  她的脚搁在我的膝盖上。我心不在焉,握着她肿胀的脚踝,沉浸在擦洗和揉搓的节奏中。她的问题叫我吃了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说出了如此切题的话。我一耸肩笑笑,想返回昏睡中去,不想把瞌睡赶走,不愿醒过神来。
  脚在我紧攥的手中扭动着,变得活泼灵动,轻轻地向我腹股沟伸去。我向床上那个艳光四射的裸露的躯体睁开了眼睛。她头枕着胳膊躺在那里,用那种我已习惯了的偏欹的目光看着我,这个姿式更凸出了她坚挺的乳房和平滑的小腹,全身洋溢着生机勃发的健康光彩。她的脚趾头一个劲儿地探试着,但在这个披着紫红睡袍跪在她面前的老头儿松弛的身体里,脚趾头没有得到一点儿回应。
  “下一次吧。”我说。我笨嘴笨舌地吐出这几个字。我知道这是在说谎,但还是这么说了:“下一次吧,也许。”说着拎起她的脚搁到一旁,伸直了身子靠着她躺下。“怎么说呢,老头儿还用得着洁身自好么?”这是个差劲的玩笑,说得也差劲,但她不明白。她掀开我的袍子,开始抚弄我。过了一会儿,我推开她的手。
  “你去找别的姑娘了,”她悄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急忙做了个要她住口的手势。
  “你也是这样对待她们吗?”她悄声问,不由抽泣起来。
  虽说我心里很把她当回事儿,可是对这事儿却无能为力。这竟成了对她的一种羞辱!她要跌跌撞撞摸摸索索地穿好衣服才能离开房间。她甚至和以前一样还是个囚犯。我拍拍她的手,陷入了更深的阴暗中。

  我们同床共眠这是最后一个夜晚。我搬了一张行军床到壁炉边去睡。我们两人的肌肤之亲就到此结束了。“这样过一段时间,”我说,“等冬天过去以后再说。这样更好些。”她接受了我这套说辞没有回答一个字。每天晚上,当我回到家里时,她会用茶盘托着茶水来伺候我。然后,她回到厨房去,一个小时后轻轻走上楼梯,身后跟着一个手里端着晚餐托盘的姑娘。我们一起吃饭。饭后,我进书房,或是出门去,恢复被我忽视的社交活动:在朋友家里下下棋;找小客栈里的军官们打打牌。也有一两次到小客栈楼上去过,不过对那种放纵之乐总是心存歉疚。每次我回家时那姑娘已经睡下了,我总是踮起脚尖进去,像是一个犯了错的丈夫。
  她顺从新的生活模式,毫无抱怨。我对自己说,她这般顺从是由于野蛮人的教养背景。可是我又知道什么是野蛮人的教养?我所谓的顺从谦卑也许只是冷漠而已。对一个乞讨者、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来说,只要头顶上有屋檐庇寒、肚子里有食物填塞,我睡不睡在她身旁真的有什么关系吗?不过我到现在为止,还是希望在她的心里,在紧攥脚踝而来的激情中,会把我视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希望在那许多个夜晚亲密接触时,在那种令人屏息的沉默时分,她能感受到我对她身体的凝视也曾带着肉身的重压。我宁愿不去思忖这样的可能性:野蛮人也许没有教女孩子如何迎合男人各种乖谬的挑逗和乖谬地把她撇在一边,而只是把性爱的激情视为生活本质,不管是马是羊还是男人女人,那都是生活最清澈明了的方式和最清澈明了的结局。因为野蛮人没有这样教他们的女孩子,所以那个把她从街上捡回来的异邦老头做出的各种举动都让她迷惑不解:让她住在他的屋子里,于是他有时可以吻她的脚;有时却声色俱厉地吓唬她;有时用奇香异色的油料涂抹她;一会儿可以不理会她;一会儿却整夜睡在她的怀抱里;忽然又心血来潮地分开睡了,也许没别的,只是因为虚弱乏力、优柔寡断、只想逃避他自己的欲望罢了。当我不再把她看作一个残废的、落下疤痕的、受到伤害的身体时,也许她的身体就具有了另一种新的缺陷,就像一只猫身上本来有爪子一样,而我再也不把爪子看作手指而只视为爪子。与其说这样符合常理,不如说我喜欢这样认为。可能她也有自己的种种思考方式来发现我同样正常。
或许您还会喜欢:
大侦探十二奇案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3
摘要:赫尔克里·波洛的住所基本上是现代化装饰,闪亮着克罗米光泽。几把安乐椅尽管铺着舒服的垫子,外形轮廓却是方方正正的,很不协调。赫尔克里·波洛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干净利落地坐在椅子正中间。对面一张椅子上坐着万灵学院院士伯顿博士,他正在有滋有味地呷着波洛敬的一杯“穆顿·罗德希尔德”牌葡萄酒。伯顿博士可没有什么干净可言。他胖胖的身材,邋里邋遢。乱蓬蓬的白发下面那张红润而慈祥的脸微笑着。 [点击阅读]
尤物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3
摘要:渡边伸出不隐约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动作温柔得教她感到难以承受。她是没指望或许该说不敢指望会更贴切一些,他的温柔对待,以及他此刻凝视她的眼神,他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她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什么话也没有说。终于,他开始吻她,整个晚上,因为过度渴望而凝聚成的硬结,此刻开始化解为缓缓的甜蜜,流过她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颗细胞,就象一条遗忘的溪流。 [点击阅读]
野蒿园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3
摘要:在站台上穿梭着的人们,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年仅二十四岁、体态娇孝显得郁郁寡欢的年轻女入,正在为一个小时后将要和下车的男子偷救而浑身燥热……一傍晚,有泽迪子从紫野的家里赶到新干线的京都车站时,时间是七点十分。虽说快过了四月中旬,白昼日渐延长,但一过七点,毕竟天色昏暗,车站前已开始闪烁着霓虹灯那光怪陆离的灯光。迪子沿左边笔直地穿过站台,在检票口抬头望着列车的时刻表。 [点击阅读]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2
摘要:米兰·昆德拉(MilanKundera,1929-),捷克小说家,生于捷克布尔诺市。父亲为钢琴家、音乐艺术学院的教授。生长于一个小国在他看来实在是一种优势,因为身处小国,“要么做一个可怜的、眼光狭窄的人”,要么成为一个广闻博识的“世界性*的人”。童年时代,他便学过作曲,受过良好的音乐熏陶和教育。少年时代,开始广泛阅读世界文艺名著。 [点击阅读]
玩火的女孩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她被人用皮绳绑在一张铁架床上,仰躺着。绳带横勒住胸腔,双手被铐在床边。她早已放弃挣脱。虽然清醒,却闭着眼睛。如果睁眼,她会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中,只有门上方渗入一丝微弱亮光。嘴里好像有口臭,真希望能刷刷牙。她竖耳倾听,若有脚步声就表示他来了。不知道时间已经多晚,但感觉得到已经太晚,他不会来看她了。这时床忽然震动了一下,她不由得睁开眼睛,似乎是大楼某个角落里的某架机器启动了。 [点击阅读]
百年孤独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全书近30万字,内容庞杂,人物众多,情节曲折离奇,再加上神话故事、宗教典故、民间传说以及作家独创的从未来的角度来回忆过去的新颖倒叙手法等等,令人眼花缭乱。但阅毕全书,读者可以领悟,作家是要通过布恩地亚家族7代人充满神秘色*彩的坎坷经历来反映哥伦比亚乃至拉丁美洲的历史演变和社会现实,要求读者思考造成马贡多百年孤独的原因,从而去寻找摆脱命运捉弄的正确途径。 [点击阅读]
乞力马扎罗的雪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3
摘要: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①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奇怪的是它一点也不痛,”他说。“你知道,开始的时候它就是这样。”“真是这样吗?”“千真万确。可我感到非常抱歉,这股气味准叫你受不了啦。”“别这么说!请你别这么说。 [点击阅读]
别相信任何人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2
摘要:如果你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为你虚构了一个人生,你还能相信谁?你看到的世界,不是真实的,更何况是别人要你看的。20年来,克丽丝的记忆只能保持一天。每天早上醒来,她都会完全忘了昨天的事——包皮括她的身份、她的过往,甚至她爱的人。克丽丝的丈夫叫本,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支柱,关于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只能由本告知。但是有一天,克丽丝找到了自己的日记,发现第一页赫然写着:不要相信本。 [点击阅读]
1Q84 BOOK1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2
摘要:&nbs;A.今年年初,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凭借着《海边的卡夫卡》入选美国“2005年十大最佳图书”。而后,他又获得了有“诺贝尔文学奖前奏”之称的“弗朗茨·卡夫卡”奖。风头正健的村上春树,前不久在中国出版了新书《东京奇谭集》。 [点击阅读]
劳伦斯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今年是20世纪英国最有成就、也是最有争议的作家之一——劳伦斯诞生!”!”0周年。这位不朽的文学大师在他近20年的创作生涯中为世人留下了!”0多部小说、3本游记、3卷短篇小说集、数本诗集、散文集、书信集,另有多幅美术作品,不愧为著作等身的一代文豪。戴维·赫伯特·劳伦斯(DavidHerbertLawrence)!”885年9月!”!”日出生在英国诺丁汉郡伊斯特伍德矿区。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