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尘埃落定 - 第三章 病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害怕老鼠。
  他们却说少爷是病了。
  我没有病,只是害怕那些眼睛明亮,门齿锋利的吱吱叫的小东西。
  但他们还是坚持说我病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让他们那样想。我能做的就是,母亲来时,我就紧紧把卓玛的手握住。每天,管家都叫小家奴索郎泽郎和小行刑人尔依等在门口。我一门,两个和我一样大的小厮就一步不离跟在身后。
  卓玛说:"少爷还不是土司呢,就比土司威风了。"
  我说:"我害怕。"
  卓玛不耐烦了,说:"看你傻乎乎的样子吧。"一双眼睛却不断溜到银匠身上。银匠也从院子里向上面的我们张望。我看见他一锤子砸在自己手上,忍不住笑了。我好久没有笑过了,好久没有笑过的人才知道笑使人十分舒服,甚至比要一个女人还要舒服。于是,我就干脆躺在地上大笑;看见的人都说,少爷真是病了。
  为了我的病,门巴喇嘛和济嘎活佛之间又展开了竞赛。
  他们都声称能治好我的病。门巴喇嘛近水楼台,念经下药,诵经为主,下药为辅,没有奏效。轮到济嘎活佛上场,也是差不多的手段,下药为主,诵经为辅。我不想要这两个家伙治好病-如果我真有病的话。吃药时,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药从口中下到胃里,随即就滑到肠子里去了。也就是说,药根本不能到达害怕老鼠那个地方,它们总是隔着一层胃壁就从旁边滑过去了。看到两个家伙那么宝贝他们的药物,那样子郑重其事,我感到十分好笑。门巴喇嘛的药总是一种乌黑的九子,一粒粒装在漂亮的盒子里头,叫人觉得里面不是药而是宝石一类的东西。活佛的药全是粉末,先在纸里包皮了,然后才是好多层的黄色缎子.他的胖手掀开一层又一层仿佛无穷无尽的绸子,我觉得里面就要蹦出来整个世界了,结果却是一点灰色的粉末。活佛对着它们念念有词,做出十分珍贵的样子,而我肚子里正在害伯的地方也想发笑。那些粉末倒进口中,像一大群野马从干燥的大地上跑过一样,胃里混浊了,眼前立即尘土飞扬。
  问两个有法力的医生我得了什么病。
  门巴喇嘛说:"少爷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济嘎活佛也这样说。
  他们说不干净的东西有两个含意。一个是秽的,另一个是邪祟的。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种,也懒得问。索郎泽郎能把两个医生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说:"少爷,我看你是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说完,索郎泽郎和我一起开怀大笑。将来的行刑人笑是不出声的。他的笑容有点羞怯。索郎泽郎的笑声则像大盆倾倒出去的水哗哗作响。瞧,两个小厮我都喜欢。我对两个人说:"我喜欢你们。我要你们一辈子都跟在我屁股后面。"
  我告诉他们我没有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我们在一起时,总是我一个人说话。索郎泽郎没有什么话说,所以不说话。小尔依心里有好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这种人适合送到庙里学习经典。但他生来就是我们家的行刑人。两个小厮跟在我身后,在秋天空旷的田野里行走。秋天的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蓝。罂粟果实的味道四处弥漫,整个大地都像醉了一般。我突然对小尔依说:"带我到你家里看看。"

  小尔依脸喇一下白了,他跪下,说:"少爷,那里有些东西可比老鼠还要叫人害怕呀!"
  他这一说,我就更要去了。我并不是个胆小的人。过去我也并不害怕老鼠,只有母亲知道那是为了什么。所以,我坚持要到行刑人家里看看。
  索郎泽郎问小尔依他们家里有什么东西叫人害怕。
  "刑具,"他说,"都是沾过血的。"
  "还有什么?"他的眼睛四处看看,说:"衣服,沾了血的死人衣服。"
  我说:"你在前面带路吧。"想不到行刑人家里比任何一个人家更显得平和安详。
  院子里晒着一些草药。行刑人根据他们对人体的特别的了解,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外科医生。小尔依的母亲接受不了嫁给一个行刑人的命运,生下儿子不久就死了。行刑人家里的女人是小尔依的八十岁的奶奶。她知道我是谁后,便说:"少爷,我早该死了。可是没有人照顾你家的两个行刑人,男人是要女人照顾的,我不能死呀。"
  小尔依对她说少爷不是来要她的命。
  她说,老爷们不会平白无故到一个奴才家里。她的眼睛已经不大好了,还是摸索着把一把把铜茶壶擦得闪闪发光。
  我们参观的第一个房间是刑具室。最先是皮鞭,生牛皮的,熟牛皮的,藤条的,里面编进了金线的,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都是历代麦其土司们赏给行刑人的。再往下是各种刀子,每一种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刀子可不是为了好看,针对人体的各个部位有着各自的妙用。宽而薄的,对人的颈子特别合适。窄而长的,很方便就可以穿过肋骨抵达里面一个个热腾腾的器官。比新月还弯的那一种,适合对付一个人的膝盖。接下来还有好多东西。比如专门挖眼睛的勺子。再比如一种牙托,可以治牙病,但也可以叫人一下子失去全部牙齿。这样的东西装满了整整一个房间。
  索郎泽郎很喜欢这些东西。他对小尔依说:"可以随便杀人,太过瘾了。"
  小尔依说:"杀人是很痛苦的,那些人犯了法,可他们又不是行刑人的仇人。"小尔依看了我一眼,小声地说,"再说,杀了的人里也有冤枉的。"
  我问:"你怎么知道。"
  麦其家将来的行刑人回答:"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杀过人。但长辈们都说有。"他又指指楼上,说,"听说从那些衣服上也能知道。"
  那些衣服在行刑人家的一个阁楼上。阁楼是为了存放死人衣服而在后来加上去的。一架独木楼梯通向上面。在这楼梯前,小尔依的脸比刚才更白了:"少爷,我们还是不上去吧?"我心里也怕,便点了点头。索郎泽郎却叫起来:"少爷!你是害怕还是傻?到了门前也不去看看,我再不跟你玩了。"
  他说我傻,我看他也傻得可以,他以为想跟我玩就玩,不想跟我玩就不玩。我对他说:"你这句话先记在我脑子里。要知道你不是在跟我玩,而是在服侍我。"我很高兴他听了这句话就呆在那里了。把个傻乎乎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小尔依呆呆地站在我身旁。

  我呶呶嘴,小尔依就苍白着脸爬上了梯子。梯子高的一头就搭在那间阁楼的门口。门口上有着请喇嘛来写下的封门的咒语。咒语上洒了金粉,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我脚跟脚爬上去。我的头顶到了小尔依的脚。小尔依回过头来说,到了。他问我,是不是真要打开。他说,说不定真有什么冤魂,那样,它们就会跑出来。索郎泽郎在底下骂小尔依说他那样子才像一个冤魂。我看了看小尔依,觉得索郎泽郎骂得对,他那样子确实有点像。小尔依对我说:"我是不怕的,我害怕真有什么东西伤着了少爷。"
  两个小厮一个胆大,一个会说话。胆大的目中无人,会体贴上意的胆子又小了一点。我只好两个都喜欢。行刑人家的房子在一个小山包皮上。比土司官寨低,但比其它房子高。站在独木楼梯上,我看到下面的大片田野,是秋天了,大群的野鸽子在盘旋飞翔。我们这时是在这些飞翔着的鸽群的上边。看到河流到了很远的天边。
  我说:"打开!"小尔依把门上的锁取下来。我听见索郎泽郎也和我一样喘起了粗气。只有小尔依还是安安静静的,用耳语似的声音说:"我开了。"他的手刚刚挨着那小门,门就咿呀响着打开了。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我,小尔依,还有索郎泽郎都战抖了一下。我们三人走进去,挤在从门口射进来的那方阳光中间。衣服一件件挂在横在屋子里的杉木杆上,静静披垂着,好像许多人站着睡着了一样。衣服颈圈上都有淡淡的血迹,都已经变黑了。衣服都是好衣服。都是人们过节时候才穿的。临刑人把好衣服穿在身上,然后死去,沾上了血迹又留在人间。我撩起一件有獭皮镶边的,准备好了在里面看见一张干瘪的面孔,却只看到衣服的缎里子闪着幽暗的光芒。索郎泽郎大胆地把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碰到什么出奇的事,使人非常失望。
  回去的路上,我们看到东边的山口出现了一个人影。接着,西边的山口也冒出了一个人影。两个小厮要等着看是什么人来了。他们知道任何人只要从路上经过了,就必须到官寨里来。有钱的送钱,有东西的送东西,什么都没有的,也要送上一些叫麦其土司听了高兴的话。
  回到楼上,卓玛送上茶来,我叫她给两个小肠也一样倒上。卓玛大不高兴,白我一眼:"我是给下人上茶的吗?"我并不理她,她只好在他俩面前摆上碗,倒上了热茶。我听见她对两个家伙喝斥:"不晓得规矩的东西,敢在少爷面前坐着喝茶!去,到门边站着喝去!"
  这时,外面的看门狗大叫。
  卓玛说:"有生人到了。"
  我说:"是娶你的人来了。"
  她埋下头没有说话。
  我又说:"可惜不是银匠。"

  我想看看这时她的脸色,但楼下响起了通报客人求见的吆喝声。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两个小肠一左一右站在身后。这天,我穿的是一件团花图案的锦锻袍子,水红色的腰带,腰刀鞘上是三颗硕大的绿珊瑚。客人一抬头就看见了我,对我扬了扬手。之后,父亲,之后,哥哥,之后,母亲,麦其土司一家都从房里出来了。在我们这是没有人这样打招呼的,但我还是知道来人是在跟我打招呼,照样对他扬了扬手。
  等来人上楼,麦其一家已经等在屋里准备好会客了。
  客人进来了。
  我想我看见了妖怪。这个人虽然穿着藏族人宽大的袍子,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脱下帽子,又露出了一头金色的头发。他在路上走出了汗,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我问哥哥是不是妖怪。他对着我的耳朵说:"西洋人。"
  "姐姐就在这样人的国家?"
  "差不多吧。"
  来人说的是我们的话。但听起来依然很古怪,不像我们的话,而像他们西洋人的话。他坐那里说啊说啊,终于使麦其家的人明白,他是坐着漂在海上的房子从英国来的。他从驴背上取下一座自鸣钟作为献给土司的礼物。母亲和父亲的房里都摆着这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一座因为表面上那一层珐琅而显得更加漂亮。
  这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查尔斯。
  土司点点头,说:"比汉人的名字像我们的名字。"
  大少爷问这个查尔斯:"你路过我们的领地要到那里去?"
  查尔斯眨眨他的蓝眼睛说:"我的目的地就是麦其土司的领地。"
  土司说:"说说你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查尔斯说:"我奉了上帝的旨意来这里传布福音。"
  接下来,父亲和查尔斯一起讨论上帝能否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传教士对前景充满了信心。而麦其土司对这一切持怀疑态度。他问查尔斯,他的上帝是不是佛陀。
  回答说不是,但和佛陀一样也为苦难的众生带来福祉。
  土司觉得两者间区别过于微妙。就像门巴喇嘛和济嘎活佛在一起比谁的学问大时,争论的那些问题一样。他们争论的问题有:在阿弥陀佛的净土世界一片菩提树叶有多少个由旬那么大,这样一片树叶上可以住下多少个得到善果的菩萨,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土司对喇嘛们争论这一类问题是不高兴的。不是觉得繁琐的经院哲学没有意思,而是那样一来就显得土司没有学问了。父亲对黄头发蓝眼睛的查尔斯说:''来了就是我们的客人,你先住下吧。"
  外面传来用印度香熏除客房里霉味的气息。
  母亲击击掌,跛子管家进来,把客人带到客房里去了。大家正要散去,我说:"还有一个客人。他不是牵毛驴来的。他牵着一头骡子。"
  果然,门口的狗又疯狂地咬开了。
  父亲,母亲,哥哥都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着我。但我忍受住了他们看我时身上针刺一样的感觉,只说:"看,客人到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莫言《红高粱家族》
作者:莫言
章节:60 人气:0
摘要:一九三九年古历八月初九,我父亲这个土匪种十四岁多一点。他跟着后来名满天下的传奇英雄余占鳌司令的队伍去胶平公路伏击日本人的汽车队。奶奶披着夹袄,送他们到村头。余司令说:“立住吧。”奶奶就立住了。奶奶对我父亲说:“豆官,听你干爹的话。”父亲没吱声,他看着奶奶高大的身躯,嗅着奶奶的夹袄里散出的热烘烘的香味,突然感到凉气逼十人,他打了一个战,肚子咕噜噜响一阵。余司令拍了一下父亲的头,说:“走,干儿。 [点击阅读]
莫言《良心作证》
作者:莫言
章节:16 人气:0
摘要:这是一部美丽而又令人激动,乃至荡气回肠的小说,或者说,它是一部完全来自生活与时代的撼人写真。作家以其大手笔抒写了社会转型时期,关于人性和感情的裂变……在市委家属楼三层的一个大厅里,正进行着一场热闹的婚礼。阵阵喧闹声不时地从窗户里传出来,像一朵朵绚烂的焰火在空气里炸开。很多马路上的行人忍不住驻足倾听观望。大厅里面,周建设眼角眉梢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不停地应付着前来道喜的各色宾客。 [点击阅读]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作者:莫言
章节:6 人气:0
摘要:秋天的一个早晨,潮气很重,杂草上,瓦片上都凝结着一层透明的露水。槐树上已经有了浅黄色的叶片,挂在槐树上的红锈斑斑的铁钟也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队长披着夹袄,一手里拤着一块高粱面饼子,一手里捏着一棵剥皮的大葱,慢吞吞地朝着钟下走。走到钟下时,手里的东西全没了,只有两个腮帮子象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他拉动钟绳,钟锤撞击钟壁,"嘡嘡嘡"响成一片。 [点击阅读]
莫言《酒国》
作者:莫言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一省人民检察院的特级侦察员丁钩儿搭乘一辆拉煤的解放牌卡车到市郊的罗山煤矿进行一项特别调查。沿途,由于激烈思索,脑袋膨胀,那顶本来晃晃荡荡的五十八号咖啡色鸭舌帽竟紧紧地箍住了头颅。他很不舒服,把帽子揪下来,看到帽圈上沾着透亮的汗珠,嗅到帽子里散出来的热烘烘的油腻气味里混合着另外一种生冷气味。这气味很陌生,使他轻微恶心。他抬起手,捏住了喉头。临近煤矿时,黑色的路面坑坑洼洼,疾驰的卡车不得不把速度放慢。 [点击阅读]
被禁止的爱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我初识丛昌岷博士是在仁心医院开设心理诊所的头一年。心理诊所顾名思义就是治疗人们的“心病”的地方,它不像医院的精神科那样,用传统的处方开药的方式来治疗,而是用谈话交流、认知的改变,或者梦分析、催眠、音乐、以及艺术的表现,甚至生物反馈等技术来进行,达到不药而愈的效果。 [点击阅读]
许地山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74 人气:0
摘要:许地山(1893~1941)现代作家、学者。名赞堃,字地山,笔名落花生。祖籍广东揭阳,生于台湾台南一个爱国志士的家庭。回大陆后落籍福建龙溪。1917年考入燕京大学,曾积极参加五四运动,合办《新社会》旬刊。1920年毕业时获文学学士学位,翌年参与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1922年又毕业于燕大宗教学院。1923~1926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和英国牛津大学研究宗教史、哲学、民俗学等。 [点击阅读]
谈美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新文化运动以来,文艺理论的介绍各新杂志上常常看见;就中自以关于文学的为主,别的偶然一现而已。同时各杂志的插图却不断地复印西洋名画,不分时代,不论派别,大都凭编辑人或他们朋友的嗜好。也有选印雕像的,但比较少。他们有时给这些名作来一点儿说明,但不说明的时候多。青年们往往将杂志当水火,当饭菜;他们从这里得着美学的知识,正如从这里得着许多别的知识一样。 [点击阅读]
跟谁较劲
作者:佚名
章节:78 人气:0
摘要: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家人、爱情、理想、报仇、还债、真相、过好日子、繁衍后代、证明什么、轰轰烈烈地死去……这些都是后天赋予人不同的价值观而让他们去这么想的。活着本身可以什么都不为了,因为当我们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在活着了。活着是件被动的事儿。人不是为了什么,才活着的,而是发现自己活着,才去想是不是得为点儿什么活着。 [点击阅读]
身边的江湖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一两年前,在大理,他开辆老富康来接我们,说“走,野哥带你看江湖”。他平头,夹克,脚有些八字,背着手走在前头,手里捞一把钥匙。我对龙炜说:“你看他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他听见了,回身哈哈一笑。院子在苍山上,一进大门,满院子的三角梅无人管,长得疯野。树下拴的是不知谁家寄养的狗,也不起身,两相一望,四下无言。他常年漫游,偶尔回来住。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只有一排旧椅子,沿墙放着,灶清锅冷,有废墟之感。 [点击阅读]
这些都是你给我的爱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witthlove,intheair送给之前陪我一起傻的你这是一个关于爱旅行成长的故事兔子安东尼失恋了于是他踏上了旅程寻找一棵开满鲜花的树旅行中他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对人生和爱也有了新的体会Chapter1很久之前onceIwas安东尼温柔又骄傲懒散又认真关于人生他有很多疑问和感想可是又不觉得要着急解答ItmakesmethinkofaperiodinmylifewhenIwasyounyandst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