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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5 - 第六十九章 琼恩(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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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们自生自灭。”赛丽丝王后道。
  不出琼恩·雪诺所料,这位王后从不让人失望。但这仍令他备受打击。“陛下,”他顽固地说,“几千人在艰难屯忍饥挨饿。其中很多女人——”
  “——还有孩子,是的,很可怜。”王后把女儿拽近了一些,亲吻脸颊。没被灰鳞病侵蚀的那边脸,琼恩没放过这细节。“我当然为小家伙们感到遗憾,但不能因此失去理智。我们没有多余的食物,他们又太小,帮不了我夫君打仗。他们最好是在光明中重生。”
  换言之,不闻不问。
  房间很拥挤。希琳公主站在母亲的座位旁,补丁脸盘腿坐在她脚边。亚赛尔·佛罗伦爵士站在王后身后。亚夏的梅丽珊卓靠近炉火站立,喉头红宝石随呼吸脉动。红袍女也带着随从——侍卫戴冯·席渥斯及两名国王留给她的护卫。赛丽丝王后的护卫沿墙站立,个个都是闪亮的骑士:梅格罗恩爵士、贝内索恩爵士、纳伯特爵士、派崔克爵士、多尔顿爵士和布鲁斯爵士。由于太多嗜血的野人涌入黑城堡,赛丽丝日夜都带着卫队。巨人克星托蒙德听说后报以咆哮:“她怕我们偷她吗?但愿你没告诉她我那话儿有多大,琼恩·雪诺,女人听了会吓软的。我还真想给自己找个长胡子的女人。”说完他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琼恩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很抱歉打扰陛下,守夜人自会处理此事。”
  王后鼻孔一张。“你还是要去艰难屯,我从你脸上看出来了。我说,让他们自生自灭,你却固执己见,非要坚持疯狂的愚行。”
  “我只是尽力作出最佳选择。陛下,恕我冒昧,长城是我的,这事我说了算。”
  “是的。”赛丽丝承认,“但等国王归来,你必须为此,以及其他许多错误决定负责。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恃无恐,充耳不闻。随你便吧。”
  梅格罗恩爵士开口:“雪诺大人,谁带队?”
  “您准备自荐,爵士?”
  “我看起来有那么傻?”
  补丁脸跳起来。“我来带队!”铃铛欢快地响起。“我们向海洋,出入碧波浪。海底下,我们骑海马哟,美人鱼吹响海螺,迎接咱到来哟,噢,噢,噢。”
  人们哄堂大笑,连赛丽丝王后也露出淡淡的笑容,琼恩却开心不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打算亲自带队。”
  “真勇敢,”王后说,“我们同意了。毫无疑问,日后会有吟游诗人为你谱一首感人肺腑的歌,而我们也可以找一位更审慎的总司令。”她抿了口酒,“让我们谈谈其他事宜。亚赛尔,劳烦你带野人王进来。”
  “是,陛下。”亚赛尔爵士出门,片刻后带着王血格里克回来。“红胡子家族的格里克,”他通报,“野人之王。”
  王血格里克个子很高,长腿宽肩。王后给他穿上国王的旧衣服。他经过精心梳洗打扮,身穿绿天鹅绒上衣和貂皮短披风,长长的红发洗得很干净,火红的胡须修剪成形,看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南方领主。如果他走进君临的王座厅,没人会眨眼睛,琼恩心想。
  “格里克是野人真正和合法的国王,”王后宣布,“他的血脉可一直上溯到伟大的红胡子雷蒙王,而篡夺者曼斯·雷德不过是你的黑衣弟兄和农妇苟合所生。”
  不,琼恩本应反驳,格里克出自红胡子雷蒙的弟弟一脉。对自由民来说,那跟出自红胡子雷蒙的马没什么区别。他们什么都不懂,耶哥蕊特,更糟的是,他们不愿学。
  “格里克慷慨地同意将长女嫁给我亲爱的亚赛尔,他们将在光之王见证的神圣婚礼上结合,”赛丽丝王后说,“他其他的女儿也将同时结婚——次女嫁给布鲁斯·布克勒爵士,幼女嫁给红池的梅格罗恩爵士。”
  “爵士们,”琼恩朝提到的几名骑士点头,“恭喜你们订婚。”
  “海底下,男人娶鱼当老婆哟。”补丁脸跳着小步舞,铃铛叮当作响,“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
  赛丽丝王后又喷口鼻息。“四场婚礼和三场一样好安排。为了让那个女人瓦迩安家立命,雪诺大人,我决定把她嫁给我忠诚的好骑士,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
  “您可曾告知瓦迩,陛下?”琼恩问,“按照自由民的习俗,男人必须去偷女人,以证明自己的力量、狡黠和勇气。求婚者冒着被女方亲戚暴揍一顿的风险,更惨的是,如果失败,女人会看不起男人。”
  “野蛮的习俗。”亚赛尔·佛罗伦评价。
  派崔克爵士只笑笑,“世上没有男人会质疑我的勇气,女人更不例外。”
  赛丽丝王后撅起嘴,“雪诺大人,既然瓦迩女士不熟悉我们的习俗,就请把她交给我,我会调教她成为一名配得上夫君的贵族淑女。”
  真想全程观摩,那一定很精彩。琼恩好奇,如果王后知道瓦迩对希琳公主的看法,还会不会急于将她嫁给驾前的骑士。“如您所愿,”他说,“但容我——”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下去吧。”
  琼恩·雪诺单膝跪下,低头致敬,转身离开。
  他两步作一步,一边下楼一边冲女王的卫兵点头致意。王后在每个楼梯平台都安排了卫兵,以防备嗜血的野人。他走到半路,上面有人叫住他,“琼恩·雪诺。”
  琼恩抬头,“梅丽珊卓女士。”
  “我们得谈谈。”
  “得吗?”我想不必。“女士,我有职责在身。”
  “我要说的正和你的职责有关。”她走下来,红袍裙裾拂过楼梯,好似飘浮。“你的冰原狼呢?”
  “在我房里睡觉。陛下不许白灵在她面前出现,说是怕吓到公主,况且,只要波罗区和他的野猪在,我就不敢放走白灵。”等货车把海豹剥皮人的部落送去灰卫堡,接下就该送易形者和“破盾者”梭伦去石门寨。目前,波罗区占据了城堡墓园旁一个古墓,似乎宁愿陪伴干尸也不与活人为伍,他的野猪也乐得远离其他动物,专注于在墓穴中刨地。“那玩意大得像头牛,獠牙跟长剑一样。白灵若得自由便会去找它,拼个你死我亡或两败俱伤。”
  “波罗区无关紧要。这次行动……”
  “你说点什么的话,王后或会改变主意。”
  “赛丽丝这次是对的,雪诺大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吧。你救不了他们。你的船——”
  “还剩六艘,大半都在。”
  “你的船没了。全军覆灭。一个人都回不来。我在圣火中看见的。”
  “你的圣火会撒谎。”
  “我承认,我解读有过偏差,但——”
  “垂死的马驮着灰衣女孩。黑暗中的匕首。烟与盐之地诞生的预言中的王子。要我说,你的偏差层出不穷,女士。史坦尼斯在哪?叮当衫和矛妇的下落呢?我的小妹呢?”
  “所有问题终将得到解答。你的答案来自天空,雪诺大人,得到答案再来找我。凛冬将至,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愚蠢的希望。”琼恩转身离开。
  皮革在校场徘徊。“托雷格回来了,”他看到琼恩立刻报告,“他父亲已在橡木盾安置好部众,今下午将带来八十名勇士。胡子王后怎么说?”
  “王后陛下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忙着拔下巴的毛咧?”皮革啐了一口,“无所谓,托蒙德和我们自己的人就够了。”

  或许足够前去。但琼恩·雪诺真正忧心的是回程,届时会被几千名病饿交迫的自由民拖慢脚步。移动速度比结冻的河流还慢。几无还手之力。森林中有死物。水中也有死物。“多少人算够?”他质问皮革,“一百人?两百人?五百人?一千人?”多带人还是少带人?轻骑简从能迅速赶到艰难屯……但光有剑没食物有何用?鼹鼠妈妈的人已开始吃死者。想喂饱他们,必须带上板车和篷车,还要牲畜来拉车——马、牛、狗。这样又谈何迅速通过森林呢?只怕慢如龟爬。“很多事悬而未决。传令,换夜班后,相关人等在盾牌厅集合。托蒙德那时应该到了。托雷格在哪?”
  “多半在小怪物那儿。听说他喜欢上一个奶娘。”
  他喜欢上了瓦迩。姐姐能当王后,她又为何不能?被曼斯打败前,托蒙德曾想自立为塞外之王,高个托雷格或许做着同样的梦。他也比王血格里克强。“算了,”琼恩说,“我晚些时候再找托雷格。”他的视线越过国王塔。长城是一片阴暗的白,上方的天空更白。又要下雪。“祈祷我们不会赶上另一场风暴。”
  穆利和跳蚤打着哆嗦在兵器库外站岗。“何不进去避风?”琼恩问。
  “里面是不错,大人。”跳蚤福克解释,“但您的狼今天心情不好。”
  穆利附和:“他要咬我,真的!”
  “白灵?”琼恩很震惊。
  “是的,除非大人养了其他白狼。我从没见他这样,大人,完全像只野兽啊。”
  琼恩溜进门后,亲自证实了这说法。巨大的白色冰原狼不肯安静地躺下。他从兵器库一头跑到另一头,经过冷掉的锻炉又转回来。“放松,白灵。”琼恩安慰道,“停下。坐下。白灵。停下。”他伸手摸狼,狼却毛发直竖,龇牙露齿。一定是因为那只该死的野猪。白灵在这儿也能闻到它的气味。
  莫尔蒙的乌鸦也焦躁不安。“雪诺,”鸟儿不停尖叫,“雪诺,雪诺,雪诺。”琼恩赶开它,让纱丁升火,又派他去找波文·马尔锡和奥赛尔·亚威克,“再拿壶温葡萄酒来。”
  “三个杯子,大人?”
  “六个。穆利和跳蚤看上去也需要暖暖身子,还有你。”
  纱丁离开后,琼恩坐下来再次审视长城以北的地图。去艰难屯最快是沿海岸走……从东海望出发。海边的森林较为稀疏,地势平坦,有一些丘陵和盐沼。秋季风暴吹起,岸边会下雨夹雪、冰雹、冻雨,但不会下雪。巨人们都在东海望,皮革说有些巨人会帮忙。从黑城堡出发难走得多,他们将穿越鬼影森林腹地。长城的积雪都这么深,森林里会有多糟?
  马尔锡抽着鼻子进来,亚威克沉着脸。“又一场风暴,”首席工匠宣布,“这天怎么干活?我需要更多人手。”
  “征用自由民。”琼恩建议。
  亚威克摇头。“他们只会帮倒忙,马虎、懒惰又粗心……我不否认他们中有些优秀木匠,但石匠屈指可数,铁匠则几乎等于零。或许可以让他们干苦力,但不听话的苦力有什么用?要想把所有废墟变回堡垒,这任务完不成,大人,我说实话,完不成。”
  “必须完成,”琼恩说,“否则他们就住废墟。”
  司令需要部下直言不讳。马尔锡和亚威克都非谄媚之徒,这很好……但他们的话很少有建设意义。到现在,他几乎不等他们开口就能猜到要说的话。
  尤其说到他们深恶痛绝的自由民时……琼恩拿石门寨安置破盾者梭伦,亚威克抱怨那里太独立,如何知晓梭伦在山区做什么下流勾当?他把橡木盾交给巨人克星托蒙德,王后门交给“白面具”莫罗娜,马尔锡指出黑城堡将腹背受敌,野人可轻易切断他们与长城其他地方的联系。至于波罗区,奥赛尔·亚威克声称石门寨北方的森林里野猪众多,天知道易形者会不会组建一支野猪军团?
  霜雪山和冰晶门仍无人驻守,琼恩曾征求他们的意见,看看剩下的野人酋长和头目中哪个适合派出去。“我们有波罗吉、商人盖文、大海象……托蒙德说流浪者豪德习惯独来独往,但还有猎人哈雷、英俊哈雷、瞎子朵斯……大老爹尤根也有自己的部众,虽然大多是他的儿孙。他有十八个老婆,半数是掠袭时偷的。这些人……”
  “都不合适。”波文·马尔锡判定,“我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应该让他们上绞架,而不是掌管城堡。”
  “正是。”奥赛尔·亚威克同意,“一堆人渣垃圾有什么好选的?大人,您等于放出一群饿狼,还问我们想让哪匹狼撕开自己的喉咙。”
  针对艰难屯,这一幕再度上演。纱丁一边倒酒,琼恩一边向他们讲述与王后的会面经过。马尔锡听得很认真,温酒一口没沾,亚威克则喝了一杯又一杯。但琼恩刚讲完,总务长就道:“王后陛下十分明智。让他们自生自灭。”
  琼恩向后一靠。“诸位,这就是你们唯一能给的建议?托蒙德会带八十人出发,我们能派多少人?要不要召集巨人?长车楼的矛妇呢?带上女人,或许能让鼹鼠妈妈的人安心。”
  “那就派女人去,派巨人去,派吃奶的婴儿去。大人您是不是想听这个?”波文·马尔锡摩挲着头骨桥之战留下的伤疤,“都派去吧。去得越多,吃饭的嘴就越少。”
  亚威克的意见相差无几,“艰难屯的野人需要帮助,就让这里的野人去。托蒙德知道怎么到艰难屯,听口气,光凭他那根硕大无朋的老二就能拯救所有人。”
  毫无意义,琼恩想,无意义,无结果,无希望。“感谢你们的建议,诸位大人。”
  纱丁帮他们披好斗篷,三人一起出去。穿过兵器库时,白灵跑上来嗅闻,尾巴竖起,毛发直立。这就是我的弟兄。守夜人军团需要睿智的伊蒙学士、好学的山姆威尔·塔利、勇敢的断掌科林、坚韧不拔的熊老和富于同情心的唐纳·诺伊。结果却只有这路货色。
  外面雪很大。“刮的是南风,”亚威克发现,“风把雪吹到长城上。看到没?”
  他说得对。积雪几乎掩埋到之字形楼梯的第一个平台,冰牢和储藏室的木门消失在白墙下。“冰牢里有多少人?”他问波文·马尔锡。
  “四个活人。两具尸体。”
  两具尸体。琼恩几乎忘了它们。他曾希望从鱼梁木林带回的尸体能提供一些线索,但死者始终岿然不动。“得挖出冰牢。”
  “我需要十名事务官和十把铁锹。”马尔锡判断。
  “让旺旺一起干。”
  “遵命。”
  十名事务官和一名巨人很快完成了清理,门前雪尽后,琼恩仍不满意。“到早上牢房又会被掩埋。转移犯人吧,免得他们被闷死。”
  “包皮括卡史塔克,大人?”跳蚤福克问,“不能把他扔在牢里发抖到春天吗?”
  “如果可以的话。”克雷根·卡史塔克最近习惯了晚上嚎叫,还把冻结的粪便丢向送饭的人。守卫们十分讨厌他。“把他关进司令塔,地窖应该可以。”熊老原来的住所尽管半塌了,却比冰牢暖和,地下部分也基本完好。
  守卫们一进门,克雷根就踹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住他,他甚至咬向守卫。好在寒冷让他虚弱,而琼恩的手下更年轻强壮、更有力气。他们把不断挣扎的他拽出去,拖过齐大腿深的雪,拖向他的新家。

  “司令大人要怎么处理尸体?”转移走活人后,马尔锡问。
  “不用管。”如果风暴埋葬了他们,再好不过,反正最终也得烧掉。目前他们被铁链锁在牢里,没有复苏迹象,人畜无害。
  清扫工作完成后,巨人克星托蒙德正好带着战士们浩浩荡荡地赶到。看上去他只带来五十人,而非托雷格向皮革承诺的八十人,谁叫托蒙德外号“吹牛大王”呢?野人首领满脸通红,大叫要一角杯麦酒和热餐。他的长髯结满冰碴,小胡子上更多。
  雷拳已得知王血格里克被授予头衔的事。“野人之王?”托蒙德咆哮,“哈!毛屁股之王还差不多。”
  “他有王者风范。”琼恩告诉他。
  “他有一根能留红毛种的小红棍。拜你们该死的史塔克和醉巨人所赐,红胡子雷蒙和他的儿子们战死在长湖边。除开那个小弟,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红鸦吗?”托蒙德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笑道,“他总是第一个飞离战场。后来有首歌唱到这事,歌手决定给‘撒丫子’找个韵词,所以……”他擦擦鼻子,“你家王后的骑士想要他的女孩,我倒是不拦着。”
  “女孩,”莫尔蒙的乌鸦嚷道,“女孩,女孩。”
  托蒙德再次大笑,“这只聪明鸟儿。你舍不得它吗,雪诺?我给了你一个儿子,你至少能把这只该死的鸟送我吧?”
  “送你是可以,”琼恩说,“但你多半会吃了它。”
  托蒙德第三次大笑。“吃了。”乌鸦拍打着黑翅膀,阴沉地叫道:“玉米?玉米?玉米?”
  “我们得仔细讨论行军路线,”琼恩说,“去盾牌厅之前,我们必须达成共识,同心协力——”他忽然停下,只见穆利怯生生地伸头进门里,苦着脸报告说克莱达斯带来一封信。
  “让他把信给你,我稍后读。”
  “遵命,大人。只是……克莱达斯不大对劲……他看起来不是粉的,而是惨白,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他在发抖。”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托蒙德嘟囔,“你们下跪之人不常这样说吗?”
  “我们还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琼恩告诉他,“还有月圆之时不要和多恩人喝酒。这样的话很多。”
  穆利也插了一句:“我姥姥常说:锦上添花不足道,雪中送炭见真情。”
  “我想此刻的至理名言够多了,”琼恩·雪诺说,“请带克莱达斯进来。”
  穆利没说错,老事务官抖个不停,脸色和外面的雪一样白。
  “我是个老傻瓜,司令大人,但……这封信吓住我了。您看……”野种。卷轴外只写了一个词。不是雪诺大人,不是琼恩·雪诺,也不是总司令。野种。信用一块粉色硬蜡封住。“立刻送来,你完全履行了职责。”琼恩安抚道。你完全有理由害怕。他捻碎封蜡,展开羊皮纸,读信:
  你支持的伪王已死,野种。他和他的军队在为时七天的战斗中被我粉碎。告诉他的红婊子,我拿到了他的魔剑。
  伪王的朋友们也都死了,人头就挂在临冬城城墙上。来看看它们,野种。伪王和你都撒谎,你们宣称烧死了塞外之王,却悄悄派他来临冬城偷走我的新娘。
  我要我的新娘。你可以来领回曼斯·雷德。我把他装在笼子里,给全北境看,让他们知道你撒谎。笼子很冷,但我给他缝了件暖和的斗篷,用那六个跟他到临冬城的婊子的皮。
  我要我的新娘。我要伪王的王后。我要他女儿和他的红女巫。我要野人公主。
  我要小王子,那个野人婴儿。我要我的臭佬。交出他们,野种,我便不找你或黑乌鸦们的麻烦。如若不肯,我会掏出你那颗野种的心,吃掉。
  拉姆斯·波顿,血统纯正的临冬城伯爵。
  “雪诺?”巨人克星托蒙德说,“你看起来活像信里滚出了你爹血淋淋的人头。”
  琼恩·雪诺没有马上作答。“穆利,送克莱达斯回房。天黑了,路不好走,纱丁,跟他们一起去。”他把信递给巨人克星托蒙德,“给,自己看。”
  野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然后递回。“说起来有点难为情……但比起教纸片儿讲话,雷拳托蒙德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反正他们没啥好事,对吧?”
  “通常没有。”琼恩·雪诺赞成。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或许古老的谚语中有他忽视的智慧。“信是拉姆斯·雪诺写的,我读给你听。”
  读完之后,托蒙德吹个口哨。“哈!真混账,毫无疑问。但曼斯是怎么回事?他把曼斯关在笼子里?怎么搞的?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你的红女巫烧死了吗?”
  她烧死的是叮当衫,琼恩差点说出口,那种巫术,她叫它魅惑术。“梅丽珊卓……”你的答案来自天空。他放下信。“穿越风暴的乌鸦,她预见了这件事。”得到答案再来找我。
  “或许这剥皮佬胡说八道。”托蒙德抓着胡子。“给我一支上好的鹅毛笔和一瓶学士墨汁,我会把我的老二形容得跟胳膊一般粗,吹牛都不打草稿。”
  “他拿到了光明使者。他提到临冬城上的人头。他知道矛妇的人数。”他知道曼斯·雷德。“不,信里有真话。”
  “我没说你错。怎么办呢,乌鸦?”
  琼恩握剑的手开开合合。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他捏紧拳头又松开。你的念头就是叛国。他想到雪花在发际溶解的罗柏。杀死心中的男孩,承担男人的责任。他想到像猴子一样敏捷地攀爬塔楼高墙的布兰。他想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瑞肯。他想到一边抚摸淑女的毛、一边低声哼唱的珊莎。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他想到头发乱得像鸟巢的艾莉亚。我给他缝了件暖和的斗篷,用那六个跟他到临冬城的婊子的皮……我要我的新娘……我要我的新娘……我要我的新娘……
  “我认为我们最好改变计划。”琼恩·雪诺说。
  他们讨论了近两小时。
  马儿和罗里已替下福克和穆利在兵器库门口站岗。“跟我走,”出门时琼恩吩咐两人。白灵也想小跑着跟上,但琼恩抓住他后颈的毛,把他拽回屋里。波罗区可能也在盾牌厅,他现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狼和易形者的野猪打起来。
  盾牌厅属于黑城堡较古老的部分,乃是黑石砌成的通风的长餐厅,几世纪的炊烟已将橡木梁柱熏黑。当初守夜人军容壮盛,长厅墙壁挂满了一列列色彩鲜明的木盾。遵照延续至今的传统,一名骑士披上黑衣时,他必须抛弃从前的纹章,拿起属于黑衣弟兄的黑色盾牌。被抛弃的盾牌就挂在盾牌厅。
  那数百面盾牌代表了数百名骑士。猎鹰和老鹰,龙与狮鹫,太阳和雄鹿,狼与长翼龙,狮身蝎尾兽,公牛,树和花,竖琴,长矛,螃蟹与海怪,红狮子、金狮子和分格狮子,猫头鹰,羔羊,少女与人鱼,公马,星星,桶跟扣子,剥皮人、吊死鬼和燃烧的人,斧头,长剑,乌龟,独角兽,熊,羽毛,蜘蛛、毒蛇与蝎子,外加其他上百种纹章盾牌装饰着盾牌厅的墙壁,色彩斑斓,世间任何彩虹都难以企及。
  每当骑士死去,他的盾牌会被摘下来,随主人殉葬或火化。日久年深,披上黑衣的骑士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黑城堡的骑士少得没法再单独用餐。于是盾牌厅被废弃了,最近一百年甚少启用。如今从餐厅的角度看,它乏善可陈——又黑又脏又透风,冬季不保温,地窖里都是老鼠,粗大的梁柱基本上被虫子蛀烂,还密布蛛网。

  但它能容纳两百人,挤一挤可装三百人。琼恩和托蒙德进门时,长厅一阵喧哗,犹如蜂巢中躁动的群蜂。厅内野人大概是乌鸦的五倍。黑衣人寥寥可数,墙上盾牌也只剩不到一打,而且个个是灰暗褪色布满裂纹的可怜模样。好在墙上烛台纷纷插上新火炬,凳子和桌子也按琼恩的命令搬了些来。伊蒙学士曾告诫他,坐下容易听话,站着喜欢吵架。
  大厅前方有个歪歪扭扭的讲台,琼恩在托蒙德陪同下站上去,举起双手示意安静。喧哗声却更大。于是托蒙德举起战号,凑到唇边吹了一声。号声充斥整座大厅,回荡在头顶梁柱间。大家终于闭嘴。
  “我召集你们,是为了讨论如何解救艰难屯。”琼恩·雪诺开口,“几千自由民滞留该地,饥肠辘辘,走投无路,我们还收到报告说森林中有死物。”他看到马尔锡和亚威克在他左边。奥塞尔周围都是工匠,波文身边跟着麻杆维克、左手卢和烂泥地的阿尔夫。破盾者梭伦双手抱胸坐在他右边。再后面一些,琼恩看到商人盖文正和英俊哈雷交头接耳,大老爹尤根坐在老婆们当中,流浪者豪德独自一人。波罗区靠在墙边的黑暗角落里,谢天谢地,他似乎没带野猪。“我派去接应鼹鼠妈妈一干人的船队在风暴中损失惨重。如今我们必须通过陆路提供支援,否则他们只能自生自灭。”赛丽丝王后的骑士只来了两名——纳伯特爵士和贝内索恩爵士站在大厅末端的门边——其他后党人士显然集体缺席。“我本希望亲自带队,尽可能地挽救自由民。”黑暗中一抹红色吸引了琼恩。梅丽珊卓女士也来了。“但恐怕我现在分身乏术。这支队伍改由你们熟悉的巨人克星托蒙德领导,我承诺,他需要多少人我就给他多少人。”
  “你要去哪儿啊,乌鸦?”波罗区雷鸣般地问道,“和你的白狗一起躲在黑城堡吗?”
  “不。我去南方。”琼恩当众宣读了拉姆斯·雪诺的信。
  盾牌厅沸腾了。
  所有人同时大叫。他们跳起来,挥舞拳头。坐下的作用到此为止。长剑破空,斧头敲着盾牌。琼恩·雪诺看向托蒙德。巨人克星再次吹响号角,这次有之前的两倍响、拖了两倍长。
  “守夜人不参与七大王国的纷争。”稍微安静后,琼恩提醒大家。“我们不会反对波顿家的私生子,不会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报仇,或庇护他的遗孀和女儿。这个用女人的皮做斗篷的东西发誓要掏出我的心,我打算给他个回应……但我不会要求我的兄弟们违背誓言。”
  “守夜人去艰难屯,我一个人去临冬城,除非……”琼恩顿了顿,“……在场哪位愿与我同行?”
  长厅内响起他期望中震耳欲聋的吼声,甚至震掉了两面旧盾牌。破盾者梭伦率先起立,流浪者也站起来。接着是高个托雷格,波罗吉,猎人哈雷和英俊哈雷同时起立,还有大老爹尤根,瞎子朵斯,甚至大海象。我也有自己的剑,琼恩·雪诺心想,我们这就去找你,野种。
  他看到亚威克和马尔锡偷偷溜走,还带走了他们的人。没关系。他现在不需要他们了,也不想要他们。没人能说我强迫弟兄们背誓——如果这算是背誓,就让我独自承担罪行。托蒙德使劲拍着他的背,笑得合不拢嘴。“说得好哇,乌鸦,现在拿出蜜酒来!让他们成为你的人,痛饮一番事儿就成了!我们将组成你的野人军团,小子,哈!”
  “我会叫来麦酒。”琼恩心烦意乱地说。他发现梅丽珊卓也走了,还有王后的骑士。我该先觐见赛丽丝,让她知道夫君的不幸。
  “抱歉,只能留你陪他们喝酒。”
  “哈!这是我的强项!乌鸦,忙你的去吧!”
  琼恩离开盾牌厅,马儿和罗里跟上。跟王后说完,我还要跟梅丽珊卓谈谈,他心想,她能看到风暴中的乌鸦,想必能为我找到拉姆斯·波顿。这时,他听见了尖叫……接着是让长城颤抖的咆哮。“哈丁塔传来的,大人,”马儿报告,他下面的话被又一阵尖叫打断。
  瓦迩,这是琼恩的第一个想法。但那并非女人的尖叫。那是男人痛苦的惨嚎。他跑起来,马儿和罗里紧随。“尸鬼?”罗里问。
  琼恩不清楚。难道尸体终于挣脱了铁链?
  到达哈丁塔时,尖叫已停,但温旺·威格·温旺·铎迩·温旺还在咆哮。巨人握着一只血淋淋的脚,摇晃尸体,就像艾莉亚小时候摇晃她的布娃娃,每回被强迫吃蔬菜她都把娃娃晃得像流星锤。但艾莉亚从不会扯碎娃娃。死者持剑的手被扯飞到几码外,染红了下面的雪。
  “放开他。”琼恩大叫。“旺旺。放开他。”
  旺旺要么没听到,要么没听懂。巨人自己也在流血,肚皮和胳膊上有好几道剑伤。他愤怒地拎起死骑士往塔楼的灰石墙上砸,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男人血淋淋的头烂成夏天的甜瓜。骑士的披风被冷风吹得呼呼响,能看出是白羊毛织成,镶着银边,饰以蓝色星辰。鲜血和骨头四处飞溅。
  人们从周围的堡垒和塔楼不断涌来。北方人、自由民、后党人士……“排成队,”琼恩命令守夜人,“拦住他们。所有人都拦回去,尤其是后党。”死者是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他大半个头都没了,但他的纹章跟他的脸一样醒目。琼恩不想刺激梅格罗恩爵士、布鲁斯爵士或王后的其他骑士上去为他复仇。
  温旺·威格·温旺·铎迩·温旺再次咆哮,他把派崔克爵士另一条胳膊也扯了下来。手臂跟肩膀分家,扯出一片鲜红血雾。就像孩子扯下雏菊的花瓣,琼恩心想。“皮革,跟他讲道理,让他冷静。古语,他懂古语。其他人都往后退。收起兵器,这会吓到他。”他们没注意到巨人也被砍伤了吗?琼恩必须当机立断,否则会有更多人死。他们不晓得旺旺有多大力气。号角,我需要号角。他瞥见钢铁的寒光,转过头去。“放下武器!”他尖叫,“维克,把匕首……”
  ……放下,他本想说。但麻杆维克的匕首直奔他咽喉而来,他的话卡住了。琼恩及时扭动脖子,这一刀只擦破皮肤。他想杀我。
  他用手按住脖子上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汩汩流出。“为什么?”
  “为了守夜人。”维克再次袭来。这回琼恩抓住他手腕,把手臂扭到背后,匕首掉在地上。瘦长的事务官向后退去,抬起双手,似乎在说:不是我,不是我。人们在尖叫。琼恩摸向长爪,但手指僵硬笨拙,不知为何,他就是拔不出剑。
  波文·马尔锡站到他面前,泪水流下脸庞。“为了守夜人。”他深深地刺进琼恩的肚腹,手拿开时,匕首留在里面。
  琼恩双膝跪倒,摸到匕首柄,拔了出来。伤口在夜晚的寒气中冒烟。“白灵,”他轻声呼唤。疼痛席卷而来。用剑的尖端去刺敌人。第三刀刺在肩胛骨,他闷哼一声,扑倒在皑皑白雪中。
  他没感觉到第四刀。
  只有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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