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簪中录 - ☆、十二双生之花(二)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十二双生之花(二)
  黄梓瑕点头,屏息静气地看着他。
  他以修长白皙的三根手指端着茶盏,拇指食指与中指之间,秘色瓷的颜色青葱欲滴,幽凉如玉。
  “其实那半块银锭————就是庞勋那边清点私铸银锭的时候,八百锭二十两银子是足额的,也就是说,并没有一块遗失在外的二十两银锭。而后来少掉的那一锭,其实是被我用掉的。”
  黄梓瑕愕然,提着茶壶的手停滞在了半空,口中不由喃喃地问:“不是吧,原来夔王爷您也缺钱啊?”
  李舒白斜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只顺着自己想说的话说下去:“是在攻入庞勋府上时发生的,只是之前我看见那半锭银子时,联想不到这件事上。”
  黄梓瑕听他这开场白,知道他可能会讲得比较详细,所以给自己倒了茶,又去书案上取过点心,拿了一个慢慢吃着。
  已经是三年前的时候,但李舒白记忆极好,一句句清晰说来,没有半点遗漏。
  咸通九年,李舒白射杀了庞勋之后,守城士兵顿时土崩瓦解,军心溃散,纷纷弃城投降。半个时辰未到,徐州城告破,朝廷军进内搜寻残兵,因李舒白事先早已下令,若有借巷战之名烧杀抢掠百姓的,一律诛杀。所以各条街巷的士兵们行动都很迅速,不到两个时辰,李舒白已经进入庞勋的府邸。
  “或许是因为朝廷军来得太快,府邸中还有暗藏的几个乱党企图负隅顽抗,不过也很快就被干掉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黄梓瑕在心里想,还未平乱就直入敌方大本营,到底是说你胆色过人比较好,还是有勇无谋急功近利有欠谨慎呢?亦或是————那时这个人,根本就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不过,这样的话她当然是不敢说出来的,只静静地听他继续讲述下去————
  在追击一个逃窜的乱党时,李舒白孤身追入了一个墙壁坚厚的院落中,听见女子尖利的哭叫声。
  他在墙外隔窗只看见一个男人抓住一个披头散发的娇弱少女,将她散乱的衣服头发扯住往外拖,一边拖一边说:“等上了车,老子带着你和这几箱金银逃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一辈子享受不尽。”
  说到这里,李舒白看了面前正在吃点心的黄梓瑕一眼,便将那个男人后面许多不堪入耳的话都省略掉了,只说:“那男人魁梧异常,满脸横肉,那个少女才到他胸口处,就算死命挣扎也无法摆脱他,只能大声哭号着,被他拖往门口。”
  当时李舒白在窗外看到,却左右找不到门,墙又实在太高无法进去,正想他应该是准备了马车,准备回去命人堵截,这时却看见屋内一条身影踉跄扑出,是个看起来身材较高的少女。她也是披头散发,灰土满面看不出本来面目,双手举着一把通炉子的铁钎子,狠命地扎进那个男人的后背。

  可惜那男人皮糙肉厚,高个少女双腕无力,也不懂得攻击要害,即使她用尽了力,铁钎子也没有扎进去多少,那男人只是吃痛,连手中那个娇弱少女都没放下,回身怒吼一声朝那个伤他的高个少女就是一脚飞踢过去。
  高个少女被他踢中胸口,顿时整个身子斜飞了出去,靠在墙角呕出一摊血来。
  那凶汉还不解恨,几步赶上去还要打高个少女,他身边的娇小少女死命地与他拉扯,可她哪里拉得动那个男人,眼看他大步向倒地的高个少女走去,攥起醋钵大的右拳冲她小腹砸下去。
  李舒白立即弯弓搭箭,暗暗后悔自己这一分神,可能赶不及救那个少女了————
  黄梓瑕早已忘了茶点,她直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李舒白,急声问:“然后呢?”
  李舒白手中依然捏着那个秘色瓷茶盏,此时才缓缓啜了一口,说:“就在我搭箭的一刹那,再度看向那院子里,却听到了那男人的一声惨叫。”
  只见那娇小少女手中死死捏着一块棱角上还残留着血迹的银锭,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从旁边箱子中抓出一块银锭,狠狠地砸向了男人的脑袋。恶汉捂着后脑勺怒极,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她重重撞在墙上,还死死地将那块银锭举在胸前。
  那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抬手又要一巴掌扇下去时,蜷缩在墙角的那高个少女举着铁钎子又扑了回来,恶汉听到耳后风声,一回头,那铁钎子不偏不倚正扎进了他的右眼里。与此同时,李舒白手中的箭也在瞬间射中了他的左眼。
  在那个恶汉的惨叫声中,举着银锭的娇小少女此时如发了疯一样,疯狂地砸着他的头。恶汉将她一脚踢倒在地,但自己也终于四肢乱舞倒地不起。高个少女扑上去用铁钎子拼命地捅那人,从脸到腹,也不知有几百下,那男人的身体抽搐,终于再也没有了动静。
  两个全身血污的少女终于丢开手中的东西,瑟瑟发抖地爬到一起,搂抱着看向那具尸体。此时她们才发现,原来那男人的左眼上,插着一支箭。
  她们惊恐地喘息着,向着四周扫视,然后看见了花窗后面的李舒白。
  李舒白隔窗对她们说:“不必担心,我们是来剿灭乱党的,你们先在里面稍等,我会进去处理。”
  那个手拿铁钎子的少女仓皇地指指李舒白右边,李舒白向右边走了约十来步,看到一个角门,只是上了锁,就拔出剑撬了几下门锁,然后几下踹开门,走了进去。
  她们许是惊吓过度,依然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李舒白看看自己衣上,只有一两点血迹在锦袍之上,应该看起来不太像恶人的模样,可她们看着他的眼中唯有惧怕。

  李舒白知道她们是被吓坏了,于是上前蹲在她们面前,平视着她们问:“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又被这样的恶人抓住?”
  他神情温柔,纡尊降贵地蹲在这两个狼狈不堪的少女面前,那姿态却如林间流泉般柔和轻缓,低声安抚着她们。
  被掳劫来之后,每日遇见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残暴乱军,日日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将会遭受何种欺凌的两个少女,望着面前这个如春日丽阳覆照万物般的锦衣少年,在一瞬间觉得周身一切恍如隔世,让她们略微放松了戒备。
  “你……是你救了我们?”那个手中抓着银锭的娇小少女声音嘶哑,嘴唇颤抖如风中枯叶,颜色苍白灰暗。
  李舒白抽出一支自己背后的羽箭,和那具尸体右眼的箭比了一下。因为李舒白原先刻着名号的箭早已用完,现在用的是普通士兵的箭,她们看见是一样的,便一起跪倒在地,向李舒白拜谢。两个人都是眼泪滚滚落下,哽咽得几乎不成声。
  那高个少女一直瞪着他不说话,而娇小少女反倒比较胆大,拜谢说:“多谢恩人救命,小女子姓程。”又指指旁边的高个少女说,“她是我的异姓姐妹,名叫小施。因为我父母双亡,所以我们从柳州过来,到徐州投靠我姑姑……”
  “你们怎么会落到乱党手中的?”
  程姓少女哽咽道:“因为庞勋作乱,我们到来时姑姑早已逃走异乡了。而我们不幸又遇上乱党,和一群女子一起被掳到这里关押着。前日听说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即将剿灭乱党,所以一时还没人顾得上我们。谁知今日他们就哄抢金银,又各自争抢我们被劫掠来的一群女人,还说……说什么除了那个之外,就算路上没粮食了,十几岁少女的肉也算鲜嫩好吃……”
  李舒白说到这里,将自己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若有所思。
  黄梓瑕正听到紧张处,赶紧问:“那后来呢?其他被劫掠的女子呢?”
  “我听说了那般惨状,心中也是十分震惊。便立即起身向外,准备带人去追那些被劫走的女子。”
  顺着程姓少女手指的方向,李舒白奔到门外,正看见停在那里的马车。他解下一匹马飞身跃上,回头看见那个程姓少女的眼泪簌簌直下,泪水流过的地方露出下面雪白晶莹的肤色。
  她那一双眼睛虽然哭得烂桃般红肿,满是恐惧惊惶,但轮廓依稀是极美的一双凤眼。而紧紧偎依在她身边的那个小施,也是轮廓秀美,李舒白在心里想,这两个少女原本必定是个美人,所以才会被掳劫来这边。她们这样的一对少女,在这样混乱的徐州中,可不知要遭遇多少麻烦。
  有心要帮助她们,但心里又记挂着其余被劫掠的女子,他正在犹豫,刚巧外面的士兵已经追进来了,他们向李舒白行礼,叫李舒白:“将军”。

  黄梓瑕又问:“咦?为什么叫你将军?”
  “因为当时我被朝廷封为平南将军,不在朝廷之中,军中士兵自然称呼军中职务,将在外当然叫的是将军。”李舒白随口解释。
  李舒白让士兵们将马车上的金银卸下,拿去清点。又吩咐了一队骑兵去追击潜逃的乱党。等骑兵们追击而去,李舒白才问那两个少女:“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准备去扬州,我姑姑留下口信,说她到了那边。”姓程的少女说。
  李舒白便问她们,是否需要士兵护送她们回去。她们面露恐惧,拼命摇头,说自己不愿意与士兵同行。
  李舒白想她们被叛军虏劫过来,必定怕极了军队和士兵,所以也不勉强,只示意她们捡走地上的银锭和铁钎子,说:“这是杀人凶器,你们记得清理现场。这银锭还可以换了作盘缠,拿去吧。”
  那银锭上全是鲜血和脑浆,红红白白全是。听李舒白这么说,小施迟疑着伸手想拿,却先伏在地上干呕起来。还是程姓少女撕下那个死者的一块衣服,隔着衣物捡起那个染血的银锭,包皮起来提在手中,手指也始终不敢抓紧。
  李舒白一提缰绳,马车就此奔出。她们在颠簸的车上,紧紧抓着车辕一动不动。
  一直到了徐州城外,荒草漫漫的平原上,一条官道上倒是行人不少。都是在庞勋作乱时,怕被抓去当兵所以逃避出城躲在山村里的,现在听说庞勋已死,都喜悦欢欣地回来了。
  那两个少女一路颠簸脱力,脚软得连车都下不了。李舒白便伸手将她们扶下车,又叮嘱了她们要在官道上走,切勿离开大道,免得出事。
  “不过,既然你们能从柳州到徐州,现在两人一起去扬州,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她们都只看着他,默默点头。
  李舒白便不再管她们,调转马身离去了。
  就在他刚刚转过马车时,后面忽然有人追上来,挽住李舒白的马缰,抬头看李舒白。
  是那个程姓少女,她仰脸看着李舒白,那张满是泥尘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可见底,似乎还有点羞怯。
  李舒白俯下身看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咬着下唇,从怀里掏了好久,取出一支银簪子,拼命踮起脚抬高手举到李舒白面前。
  “恩公,这是我爹当年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我被抓住之后,什么东西都没了,只有这支簪子,是我唯一重要的东西。恩公您日后,可以拿着它到扬州找我,我姑姑的名字,叫做兰黛。”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为我写长评的各位~
  今日更新奉上,明天继续
或许您还会喜欢:
肯定自己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从吃完晚饭,你就一直在打电话,叫一遍不听,叫两遍不听,叫三通不听,直到我吼:“你要打电话,就出去打!”砰地一声,你居然真冲出门去。外面正下着大雪,奶奶赶紧跑去看门边的衣柜,惟恐你没披外套。妈妈趴着窗子张望,看你是往哪个方向跑。我则愕然地坐在客厅,想起电影“绳索”中的一幕:淳于意对着自己“爱之深,责之切”的徒弟喊:“你给我滚出去!”那跟在师父身边十几年的徒弟,居然真卷起铺盖扭头就走。 [点击阅读]
自私的基因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序言虽然黑猩猩和人类的进化史大约有99.5%是共同的,但人类的大多数思想家把黑猩猩视为畸形异状、与人类毫不相干的怪物,而把他们自己看成是上升为万物之主的阶梯。对一个进化论者来说,情况绝非如此。认为某一物种比另一物种高尚是毫无客观依据的。不论是黑猩猩和人类,还是蜥蜴和真菌,他们都是经过长达约三十亿年之久的所谓自然选择这一过程进化而来。 [点击阅读]
色眼识人
作者:佚名
章节:73 人气:0
摘要:乐嘉自白许多人既不了解我本人,也不熟悉我所投入工作的使命和意义,他们或者把我捧上天,或者把我批得一文不值。关于我的讲台生涯,我走过一条什么样的路,有一天我会告诉大家。我的这段故事可能会激起人们的好奇,也可能会引起评论者的品头论足。 [点击阅读]
菊与刀
作者:佚名
章节:63 人气:0
摘要:关于作者本尼迪克特,我们知道的不多。据已查到的资料,她是美国当代著名的人类学家,1887年6月5日生于纽约。其父弗里德里克•S.弗尔顿是位医生,在她两岁时去世。其母伯特里斯•J.(夏特克)弗尔顿靠教书养家。1909年,本尼迪克特从瓦萨尔学院毕业,获文学士学位。次年赴欧洲,游历了瑞士、德国、意大利和英国,回国后曾执教于加利福尼亚的某女子中学。 [点击阅读]
落网佳人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楔子“月老、月老!”主管生死簿的地府判官气喘吁吁地进了月下老人的仙居。“啥事这么慌张?判官大人,坐下来歇口气,喝口茶再慢慢说吧!”月下老人捻捻白须,气定神闲地说。他现在哪有闲情逸致喝茶呀!“咱们阎罗殿──出了点小纰漏,所以……我想借你老人家的姻缘簿查查。”“嗯,这个──”月下老人沉吟了一会儿。 [点击阅读]
蓝海战略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前言本书是友谊、忠诚和相互信赖的产物。正是友谊和信任激发我们探索本书所表述的主要思想,并最终完成了写作。20年前,我们在课堂相遇——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学生。从那时起,我们就一直一起工作,犹如同一条下水道里的两只湿老鼠。因此,本书不是思想的成功,而是友谊的成功,并且我们发现友谊比商业世界的任何思想都更有意义——因为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点击阅读]
蔡康永的说话之道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0
摘要:序:说话干吗要“之道”啦!把说话练好,是最划算的事。有人天天上健身房,练出漂亮肌肉,可惜课堂报告或公司开会,未必能让你脱衣展示成果;有人唱歌非常?听,可惜想向男友道歉,或想提醒老板加薪时,用唱的会显得你很古怪,说不定加薪不成,反遭遣散。 [点击阅读]
血酬定律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0
摘要:“血酬”和“命价”这两个词,来自本书两篇文章的题目。这两篇文章排在前边,却是最后写出来的。文章谈到了生命与生存资源的交换关系,描绘了一些凭借暴力建立的规矩,提到了计算血价和命价--钱与命的兑换率--的基本思路。在中国历史上,大量资源和财富是依据杀戮和破坏能力分配的,破坏力直接打造了社会结构,直接决定着各个社会集团的社会地位和权利义务边界。 [点击阅读]
诱婚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楔子医院头等病房床前,站着年过半白,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一名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最后,是挺直腰杆、沉稳伫立床尾的年轻男子,只为了病床上那名昏迷了三天,甫清醒的女子。不难想见,这三人必是她生命中最亲密、也最重要的三个人。她看起来极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白皙肌肤原是水嫩无瑕,或许是因意外之故,略略失了血色,仍不减清丽姿容。 [点击阅读]
读大学究竟读什么
作者:佚名
章节:92 人气:0
摘要:/*2*/序一、读大学,究竟读什么?大学生和非大学生最主要的区别绝对不在于是否掌握了一门专业技能……一个经过独立思考而坚持错误观点的人比一个不假思索而接受正确观点的人更值得肯定……草木可以在校园年复一年地生长,而我们却注定要很快被另外一群人替代……尽管每次网到鱼的不过是一个网眼,但要想捕到鱼,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