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再次集 - 再次集2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回忆
  西部一座城市僻静的远郊,白日的酷暑监视着一幢屋檐倾斜的失宠的旧楼。楼内匍伏着终年不退的暗影,囚禁着陈年的气味。地上铺的黄地毯四边织有猎手举枪射虎的图案。
  楼北一棵幼树下伸出的白森森的土路上,飞扬的尘土好似灼热阳光轻飘的披肩。
  楼前的沙地种了小麦、葫芦、西瓜。远处,波光粼粼的恒河和时而驶过的船只,组成一幅炭笔勾勒的素描画。
  戴着银手镯的女仆人巴吉亚哼着单调的小曲在门廊里碾麦子。仆人基尔达里在她身旁坐了很久,怀着秘而不宣的动机。
  老楝树下有口深井,花匠借助黄牛的力量转动辘轳汲水,吱扭吱扭的声音悲凉了晌午的氛围,但甘冽的井水恢复了玉米地的生气。
  热风中浮漾着芒果花淡如游丝的温馨的香气,蜜蜂在高大的楝树的新叶间聚会。
  下午,邻居的少女从城里归来,她削瘦的面孔被晒得憔悴、苍白,却依然饶有兴味地朗读外国诗人的名作。
  于是,大洋彼岸伟人心中的忧愁,溶入了与破旧蓝竹帘的阴影羼杂的黯淡的光线,溶入了潮湿的马鞭草的清香。
  我记得,如同蝴蝶在英国姹紫嫣红的花园里翻飞,我初绽的青春也曾在异国语言中采集辞藻。
  悲哀的世界
  消沉的日子,我请求我的笔:别叫我感到疚愧;别让震撼不了所有人心弦的作品落进谁的眼帘;黑暗中莫蒙着脸;别把门关死。点亮五光十色的华灯,呵,你别悭吝!
  世界极其辽阔,它的荣誉永不黯淡,它的性格十分温和。昂首于看不见的阳光下,它不眨的眼光安详而坚定,它的胸脯上横陈着河流、山脉、平原。它不属于我,属于无数的人。它的鼓声响彻四方,它的火焰照亮昏暗,它的旌旗在天空猎猎飘扬。在世界面前,莫让我感到疚愧,我的损失,我的苦恼,于它是尘粒之尘粒。
  当我依仗自制力忘却自身的苦痛,苦痛便以世界的面目出现。我于是望见,悲伤的洪流通过密集的支流在岁月的胸上奔流;浩荡的心河在千家万户人们生活的河床里流淌;眼泪的布拉马普特拉河波涛汹涌,在各国家庭的河滨酝酿沧桑变迁。亘古如斯的人们的哀乐愁苦刹时坠落我的胸膛,像洪水使我的肋骨索索颤栗,随即在大地的一片哀鸣中消逝于“无穷”,其动机不得而知。
  今日,我请求我的笔:别叫我感到疚愧。让你的贡献像河水漫出岸堤;让我的哀伤因你的赐予而被遮掩;让我哀伤的哭泣融进世界千万种乐曲。
  一个人
  一位已届暮年的北印度人,身材瘦高,唇髭银白,胡须剃尽的脸宛如干瘪的水果。上身是一件方格背心,下身围着围裤。脚穿土布鞋,右手拄着拐棍儿,左手撑着布伞进城去了。

  时值八月,朝阳眩目地抚摸着薄云。裹着黑幔的夜早已气喘吁吁地遁去。雾湿的风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阿穆拉吉树的嫩枝。
  飘忽着幻影的我的世界的尽头,出现一个旅人。我只知道他是一个人,没有姓氏,没有意识,没有感情,没有需求,仅仅是八月的一个上午踽踽走向集市的人。
  他也望见了我,在他的世界的大漠的尽头那流荡的紫岚中,人与人毫无干系,我,仅仅是一个人。
  他家有牛犊,有笼中的鹦鹉。他的妻戴着粗陋的铜手镯,推磨碾麦。他有洗衣为生的邻里,与杂货店的老板熟识,欠喀布尔商人的钱。
  我不在他们中间,我,仅仅是一个人。
  写信
  你给了我一支自来水金笔和其他文具——各种印花信笺,镀银裁纸刀,剪刀,虫漆,红绸带,玻璃纸包的红色、蓝色、绿色铅笔。还有一张核桃木书桌。
  你叮嘱我每天写一封信。
  上午洗完澡,我坐下写信。
  我一时不知该写些什么。
  目前我只有一条消息——你走了。
  你也知道这条消息,不过,你似乎并未深刻理解这条消息的内容。所以,我想首先告诉你——你已经走了。
  我一次次提笔,一次次体会到,这条消息并不简单。
  我不是诗人,我没有用语言表述我的心声和顾盼的能力。
  一张张信纸让我撕了。
  已经十点了,你的侄儿帕古要去上学,我得照料他吃饭。
  我最后一次写“你走了”,其他的话,全写在横七竖八涂改的笔划里了。
  找错地方
  查梅利树和穆胡亚树①依附同一个藤架,摩肩接背地共度了十年。每日阳光的筵宴上,初绽的绿叶快活地宣告:我们入席了。
  它们交叉的枝条难免发生权力的矛盾,但喜悦的心坎上没有一块憎恨的印记。
  不知哪个不吉的时辰,无忧无虑无知的查梅利,伸出柔软碧绿的新枝,一圈一圈缠住了电线,显然不晓得两者的种性迥然不同。
  八月中旬,一朵朵白云垂临娑罗树枝梢。金灿澄清的上午,查梅利开了许多花儿,得意洋洋。
  哪儿也没有纷争,蜜蜂频频往返,摇颤着素馨花的倩影,斑鸠啼叫得中午的时光分外令人倦怠。
  果实丰熟的秋日,夕阳西沉、云霞变幻的时刻,来了几位巡线工,一见查梅利不守本分,眼里凶光毕露。供人玩赏的等闲之物,竟向空中干枯粗皴的现代必需品伸出勾引的手!
  他们用锋利的钳子夹扯缀满花儿的嫩枝。胸口受到死的打击,无知的查梅利终于省悟,电线属于别的种姓。

  --------
  ①查梅利树和穆胡亚树均为藤本植物。
  弃家
  如同风暴中脱碇的航船飘落异域,他从德国来到一群陌生人中间。
  他口袋里没有钱,但毫无怨言;每日辛勤教学,领取一份微薄的薪水,按照本地的习俗,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
  他从不唯唯诺诺,也不妄自尊大。
  他昂首阔步,毫无侘傺失意的颓丧表情。
  他凭毅力征服白日的每个瞬息,弃之身后,绝不回首瞻顾。他不为自己谋一丁点私利。
  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参加体育活动,与人交谈,开怀大笑,无论哪儿都不曾遇到不习惯的障碍。
  他是唯一的德国人,却不感到孤寂,心情轻松地消度侨居的岁月。
  我每次遇见他,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在师生中间,他是那样随和,那样平易近人,矫揉造作与他的禀性无缘。
  从他的国家又来了一个人。
  他到处游览,画下他迷恋的景观,不管他人看不看,称赞不称赞。
  他俩并肩走在石子路上,像两朵潇洒的秋云。他俩是旅人,不是根深蒂固的树木。他俩的志趣播布各国、各个时代,他俩的辛劳遍布天涯海角。
  他俩的心灵像滔滔江流,滋润万物,不在一处停滞片刻。汇同其他离家别国的学者,他们在修筑通往不同肤色的人民的大道。
  过节的准备
  祭神节将临。
  金色花映着朝瞬,露濡的凉风习习吹拂。茉莉的幽香如纤手柔爽的摩挲。仰望悠游的白云,神思便难以集中。
  老师在教室讲解褐煤的形成过程。
  一个学生两腿晃悠,脑海里浮现一幅画——荷塘破败的码头附近,斑吉家墙边蕃荔枝树上果实累累。河边的小路七绕八弯地穿过牧牛人的村落、亚麻地,向集市延伸。
  经济系的教室里,一个戴眼镜的荣获奖状的学生在练习本上写下要买的东西——一对嵌金贝壳手镯,德里出的一双红绒拖鞋,一部当代长篇小说,一本精装诗集,书名尚未确定。此外,赊购“心心相印”牌纱丽一条。
  伐巴尼普尔一幢三层楼房里,粗嗓门尖嗓子在热烈地讨论:去阿布巴哈尔还是马杜拉?去达尔赫斯还是普利?①或者再去一趟大吉岭……
  我看见车站前张灯结彩的大街上拴着五六只预购的山羊,它们枉然的哀鸣在芦花飘飞的宁静的秋空回荡。它们是否明白献祭的时刻正在临近?
  脚跨了过去,那边,混沌的来世在等待,拨着昼夜悠长的光影的念珠。
  --------
  ①阿布巴哈尔、马杜拉、达尔赫斯、普利均为印度旅游胜地。
  死
  心扉上我画死亡之像。

  我遐想,极虚的弥留时刻已经到来。属于我的全部给故土和时代。
  其他一切物品,一切生灵,一切理想,一切努力,一切希望和失望的冲突,依旧分布各国,分散在千家万户的人的心里。
  时空之海的无边的胸中,由近及远,一条条星体运行的轨道上,未知的无尽的能量旋转着爆发,这些还在我感知的最后一条微颤的界线之内。我一只脚仍在界线这边,另一只“无限”中包盈的无数实体,向着往昔和未来铺展,那密集的群体中,一刹间没有了我,这岂是真实?
  狂放的“不存在”终归会获得位置。原子不是还有罅隙吗?死亡若是虚空,那罅隙里岂不要沉没尘世之舟?果如此,则是对宏大的整体的粗暴的抗议。
  闲暇
  给我闲暇,让我描绘一个去处。
  那里,荡漾着希里斯花香的小径上,蜜蜂终日翻飞。无垠的青天飘移着云彩。晚星升起之前,清溪低回地吟唱。
  那里,停止了一切咨询。雨夜,空寂的寓所里,往事的回忆不再咕哝着搅扰酣睡。
  那里,心神像村径旁牧牛的旷野里一棵安静的榕树——有人走到树下憩息片时;令人困倦的中午,有人放下新娘的彩轿,席地而坐,吹响情笛。二十六日夜里,下弦月柔弱的清辉在蛩鸣中与树影浑然交融。
  那里,往返之河日夜奔流不息。没有留存的兴致,没有被置于“渺远”的恚恨。晨光中,夜星漂放了梦灯,径自离去,不留下可循的踪迹。
  歌的殿堂
  喜结花烛的良辰,你们这两只鸟儿的歌喉为什么沉默?
  好似进出爆竹的厚胸的纷纷扬扬的火花,你们灼烫的相思之苦,已经散落在彻夜弦乐缭绕的树丛中了。作为歌的形象,它们不会被发现,风儿已把它们融入天边的树影。
  作为凡人,我们为爱建筑殿堂,用乐曲奠定永恒的基石;
  寻来不老的福音,砌成坚固的高墙。
  属于人类的情歌,安置亿万情人的心座,播散开来,传遍万国,流传千古。
  它来自泥土,超越泥土,昂首于意象的天堂。
  你们欢乐的生活富于淳朴的韵律,富于羽翼高翔翩舞的节奏,温馨,微颤的胸中,你们的爱情之巢营造在飞鸟的世界——那儿处处是生命的甘浆哺育的甜美的葱绿;以蜜蜂不倦的嗡营,以光润摇颤的新叶,以兴奋不已的繁花,常新的时令的魔笔涂抹新鲜的色彩;记忆,忘却,像一对蛱蝶,在幽静的所在扇动纤翼与光影嬉戏。
  我们以自身痛苦的色彩、浆汁,构筑逃离尘埃的虚幻的殿堂,为了爱,又把那迢遥的场所圈围起来。
  那就是我们的歌。
或许您还会喜欢:
1973年的弹子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2
摘要:喜欢听人讲陌生的地方,近乎病态地喜欢。有一段时间——10年前的事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逢人就问自己生身故乡和成长期间住过的地方的事。那个时代似乎极端缺乏愿意听人讲话那一类型的人,所以无论哪一个都对我讲得十分投入。甚至有素不相识的人在哪里听说我这个嗜好而特意跑来一吐为快。他们简直像往枯井里扔石子一样向我说各种各样——委实各种各样——的事,说罢全都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点击阅读]
1Q84 BOOK2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nbs;《1Q84BOOK2(7月-9月)》写一对十岁时相遇后便各奔东西的三十岁男女,相互寻觅对方的故事,并将这个简单故事变成复杂的长篇。我想将这个时代所有世态立体地写出,成为我独有的“综合小说”。超越纯文学这一类型,采取多种尝试。在当今时代的空气中嵌入人类的生命。 [点击阅读]
万圣节前夜的谋杀案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2
摘要:阿里阿德理-奥列弗夫人在朋友朱迪思-巴特勒家作客。一天德雷克夫人家准备给村里的孩子们开个晚会,奥列弗夫人便跟朋友一道前去帮忙。德雷克夫人家热闹非凡.女人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进进出出地搬着椅子、小桌子、花瓶什么的.还搬来许多老南瓜,有条不紊地放在选定的位置上。今天要举行的是万圣节前夜晚会,邀请了一群十至十七岁的孩子作客。 [点击阅读]
且听风吟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1“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这是大学时代偶然结识的一位作家对我说的活。但对其含义的真正理解——至少能用以自慰——则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确,所谓十全十美的文章是不存在的。尽管如此,每当我提笔写东西的时候,还是经常陷入绝望的情绪之中。因为我所能够写的范围实在过于狭小。譬如,我或许可以就大象本身写一点什么,但对象的驯化却不知何从写起。 [点击阅读]
中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泰戈尔短篇小说浅谈——黄志坤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RobindranathTagore,1861.5.7——1941.8.7)是一位驰名世界的印度诗人、作家、艺术家、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他勤奋好学孜孜不倦,在6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给人们留下了50多部清新隽永的诗集,10余部脍炙人口的中、长篇小说,90多篇绚丽多采的短篇小说,40余个寓意深刻的剧本,以及大量的故事、散文、论著、游记、书简等著作。 [点击阅读]
了不起的盖茨比
作者:佚名
章节:45 人气:2
摘要:那就戴顶金帽子,如果能打动她的心肠;如果你能跳得高,就为她也跳一跳,跳到她高呼:“情郎,戴金帽、跳得高的情郎,我一定得把你要!”托马斯-帕克-丹维里埃①——①这是作者的第一部小说《人间天堂》中的一个人物。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点击阅读]
侯爵夫人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2
摘要:一R侯爵夫人可不是才智横溢的,尽管文学作品里,凡是上年级的妇女无不被写成谈吐妙趣横生。她对样样事都无知透顶,涉足上流社会对她也于事无补。据说饱经世故的妇女所特有的吐属有致、洞察入微和分寸得当,她也一概没有。恰好相反,她冒冒失失,唐突莽撞,直肠直肚,有时甚至厚皮涎脸。对于一个享乐时代的侯爵夫人,我能有的种种设想,她都统统给破坏了。 [点击阅读]
修道院纪事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在王室名录上第五位叫唐·若奥的国王今天晚上要去妻子的卧室。唐娜·马丽娅·安娜·若泽珐来到这里已经两年有余,为的是给葡萄牙王室生下王子,但至今尚未怀孕。宫廷内外早已议论纷纷,说王后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但这仅限于关系亲密者之间的隐隐低语,以免隔墙有耳,遭到告发。要说过错在国王身上,那简直难以想象,这首先是因为,无生育能力不是男人们的病症,而是女人们的缺陷,所以女人被抛弃的事屡见不鲜。 [点击阅读]
假戏成真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接听电话的是波洛的能干秘书李蒙小姐。她把速记簿摆到一边去,拎起话筒,平淡的说,“屈拉法加8137。”赫邱里-波洛躺回直立的椅背上,闭起双眼。他的手指在桌缘上轻敲着,脑子里继续构思着原先正在口述的信文的优美段落。李蒙小姐手掩话筒,低声问说:“你要不要接听德文郡纳瑟坎伯打来的叫人电话?”波洛皱起眉头。这个地名对他毫无意义。“打电话的人叫什么名字?”他谨慎地问。李蒙小姐对着话筒讲话。 [点击阅读]
傲慢与偏见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2
摘要:简·奥斯汀(JaneAusten,1775年12月16日-1817年7月18日)是英国著名小说家,生于英国汉普郡,父亲是当地教区牧师。她的作品主要关注乡绅家庭的女性的婚姻和生活,以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活泼风趣的文字著称。有6个兄弟和一个姐姐,家境尚可。她的父亲乔治·奥斯汀(GeorgeAusten,1731年—1805年)是一名牧师,母亲名卡桑德拉(1739年—1827年)。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