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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不见自己的脚,一开始我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第一次下楼时我就绊倒了两次;用看不见的手去拉门闩,也感到特别的别扭。不过到了平地,只要眼睛不往下看,还是走得挺好的。
“我心中十分得意。我就像一个视觉正常的人,穿着软底鞋和不发出任何声响的衣服,在一个满是盲人的城市里散步一样。在一种狂妄的冲动下,我老想捉弄别人,吓唬别人,拍拍他们的后背,扔掉他们头上的帽子,用种种恶作剧来显示自己的不同凡响。
“可是我刚走到波特兰大街(我的住所就在那边一家大布店附近),就听见一声响,后背被猛地撞了一下。我回头一瞧,只见一个人提着一篮苏打水瓶,正惊讶地注视着自己的篮子。虽然这一下撞得不轻,可是一看到他那副惊呆的样子,不禁使我失声大笑起来。‘篮’子里有鬼,’我说,并且一把夺过他的篮子。他不由得松了手,我就把整篮的苏打水向空中抛去。
“正巧有一个马车夫站在一家小酒店门口。这傻瓜瞧见后,就突然冲出来想接住篮子,他猛地张开手指,在我耳朵下面一戳,痛得我要命。我就把篮子砸到他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惊叫声和纷乱的脚少声。人们都从商店里跑了出来。车辆也都停了下来。我这才明白自己闯了祸。我一面咒骂自己的愚蠢。一面紧贴着商店的橱窗,打算伺机逃走。我差点被挤进人群中去,要是这样,准会很快被人发现。我推开一个肉店的伙计,躲到马车夫的四轮马车后面,幸亏这伙计没有回头么看看推开他的竟是一个非鬼非神的无形之物。我顾不得这件事结果如何,就匆忙穿过马路。幸亏当时路上行人稀少,我担心再在意外事件中被人发现,便慌不择路地钻进了下午在牛津街上闲逛的人群里。
“我想混在川流不息的行人中,可是人实在太多,我的后跟很快被人踩了一下。我只得沿着路边的水沟走,可是水沟粗糙不平,走不了多久就磨痛了我的脚。不久一辆双轮马车缓缓从我身边驶过,它的车辕在我的肩胛下猛地一撞,疼得我差点没昏过去。我跌跌撞撞地闪到一边,又连忙避开一辆驶近的儿童车,转到了那辆双轮马车的后面。突然我灵机一动,索性就紧紧地跟在马车后面走着,这才战战兢兢地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是正月的一个晴朗的日子,路面上的泥浆已结起了薄薄的冰,而我却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浑身不停地发抖战栗。当时我怎么会没意识到,不管我的身体是否看得见,我还得服从气候的摆布。真是愚蠢透了。
“突然我想出了个好主意。我绕到前面,钻进了马车。我哆哆嗦嗦,提心吊胆,抽吸着鼻涕——这是感冒的预兆。这时后背的疼痛也折磨着我。马车载着我慢吞吞地沿着牛津街经过了托顿汉宫大道。可以想象,此时我的心情糟糕透了,和十分钟前冲出来时已经大不相同。这隐身术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我唯一的思想就是如何摆脱目前的窘境。
“马车慢慢地驶过缪蒂图书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拿着五六本贴着黄色标签的书,叫住我所坐的这辆马车。我乘机往外一跳,迅速避开了她。这时,一辆铁路货车正从我身边掠过,差点没将我撞倒。我沿着大道向布隆斯伯雷广场奔去,想赶到博物馆的北面去,那里是个僻静地区。这时我冷得要命,加上周围这种陌生的一下子难以适应的环境也使我失去了勇气,于是我一边奔跑,一边抽泣起来。广场西角的医药协会的办公室里跑出一只小白狗,它低垂着鼻子,自然而然地尾随在我后面。
“这时传来一阵奏乐声,我顺着街道看去,很多人正从鲁塞尔广场出来,领头的人穿着红色上衣,举着救世军的旗帜。这么一大群人,有的在路上高声歌唱,有的在人行道上放肆地取笑,我休想穿过去。走回头路吧又怕离家太远。于是临时决定,跑到博物馆栏杆对面一所房子的白色台阶上,打算等那群人走过赞美诗。他们沿着人行道在我身旁簇拥而过,真如潮水一般,走起来简直没个完。咚、咚、咚,铜鼓敲得震耳欲聋,随后而来。这时我注意到有两个顽皮的小家伙站在离我不远的栏杆处。‘瞧!’一个孩子说。‘瞧什么?’另一个问。‘怎么回事?瞧这脚印,光脚印!像是有人踩过去’
“我往下看去,看见两个孩子站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刚刚粉刷过的台阶上我刚留下的几个脚印。路过的人们把他们推推搡搡,可是并不能驱赶走他们的好奇心。‘咚、咚、咚,何日得见主面。咚、咚。’‘有一个赤脚的人走到台阶上去了,要是我说错了,就算我是傻瓜。’其中一个孩子说。‘可是没见他下来过。而且他的脚在流血。’
“人群大部分已经过去了。‘瞧,泰特,’那年纪较小的孩子突然指着我的脚高声惊叫道。我往下一看,地上果真有一双模糊不清的脚的轮廓,那是由一摊泥浆形成的。刹时间,我也愣住了。
“‘哟,真奇怪!’大一点的孩子说,‘简直太奇怪了!难道这是一只鬼的脚吗?’他犹豫了一下,就伸着手向我走过来。一个男子马上停下来,想看看孩子正要抓什么东西。接着又来了一个好奇的女孩。眼看那男孩马上就要碰到我了,我急中生智,向前跨了一步,那孩子惊叫一声,吓得直往后退,我乘机一跃,迅速地跳到旁边一幢房子的廊下。不料那年纪小一点的男孩却机灵地盯牢我,我还没迈下台阶来到人行道上,他就从瞬间的惊讶中清醒过来,并且叫喊起来,说那两只脚已经跨过了墙。
“‘出了什么事?’有人问道。
“‘脚!瞧!两只脚在跑!’
“幸好,除了追我的三个人以外,此时路上所有的人仍跟着救世军向前拥去,所以,这人流不但阻碍了我,也阻挡了追赶我的人。人群中掀起了一阵惊讶和询问的声浪。我慌不择路,一条打倒一个小伙子,这才穿过人群。很快地沿着鲁塞尔广场的环行道奔跑起来。后面有六七个好奇的人追着,当然这会儿谁也汉空解释这一切,否则,整个人群都要向我的脚印追来了。
“我绕了两圈,横穿了三次马路,又回到我的老路上。这时我的脚变得燥热起来,水印也渐渐消失了。我总算有了个喘息的机会,用手擦干净了脚,然后溜之大吉。最后我看到大约有十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们正在那里疑惑不解地研究着一个逐渐变干的脚印,这是由于一脚踩在塔维斯托克广场上的泥坑里留下的。这个脚印对他们来说,简直和当年鲁宾孙发现的脚印一样不可思议。
“这一奔跑使我的身子暖和了不少。我鼓足勇气向附近那些较为偏僻的错综交叉的马路走去。这时我的后背变得又僵又肿,扁桃腺也被马车夫的手指戳得很痛,脖子上也被他的指甲抓破了点皮;两只脚就更不用说了,伤得
更厉害,有一只脚割破了个口子,走起路来有点瘸。我看见一个瞎子向我走来,我就马上一瘸一拐地走开了。我害怕瞎子的敏锐直觉会发现我。偶然也碰上一两次意外的冲撞,我禁不住会咒骂起来,人们听了以后,都莫名其妙地惊讶不已。当我越过广场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样东西轻轻地飘落到我的脸上,我抬头一看,广场上飘飘扬扬地正在飞舞着一层薄纱似的雪花。我早已着了凉,尽管我竭力忍着,可还是免不了打喷嚏。狗鼻子最尖,又喜欢到处乱闻乱嗅,我一看见就觉得害怕。
隐身人闭上嘴沉思起来,开普医生不安地瞥了一下窗外。
“是啊!”他说,“请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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