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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如简 - 第十三章静夜的思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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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静夜的思弦
  简家书房内,简庭涛若有所思地盯着书架上那个大大的中国结。
  贾月铭推开门,走了进来,“庭涛,都这么累了,还没休息?”
  简庭涛微笑,起身,“妈——”
  贾月铭的神态很满意,“唔。对了,前两天你去的时候,心素还好吧?”
  简庭涛点头,“嗯。”他让母亲安坐下来,然后,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谢谢你,妈。”
  贾女士挑眉,装糊涂,“谢我什么?”
  简庭涛且叹且笑,“在自家儿子面前,您老就省省吧。”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微笑,“妈,我知道,您去找过心素。”在他预料之中。
  贾女士亦是微笑,“彼此彼此。庭涛,在妈面前,你也老实点吧,不必佯装,你敢说,我知道的,你会不知道吗?”她伸出手来,戳了戳儿子的额头,眼中有着激赏,“好小子,学会哀兵之策,学会声东击西隔山打牛,还学会围魏救赵了,嗯?真沉得住气啊,连自己老妈都瞒得这么紧!”她又看了儿子一眼,脸上带着几分诡谲,“看不出来啊,我的儿子,在我面前知道像模像样地做戏了,还一声不吭地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利用上自家老妈了,”她悠悠笑道,“妈可是要跟你收跑腿费的!”
  简庭涛无奈地叹了口气,“您知道她的脾气,比牛倔百倍千倍,”想起来就招人恨,“这个时候,要是我去,她不会轻易相信我。”所以,老妈去,是最好的办法。
  亦是他孤注一掷之后,所能想出来的唯一良策。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明了。既然注定了这一辈子,根本无法将她的神情气息,一字一句,从心底统统剜出去。那么,索性镌刻得更深些,又如何?
  贾女士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怎么,经过这么长时间,现在总算是真的想清楚了?”让这对冤家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否则问题越积越多。
  简庭涛微微垂下眼,“谁叫你生了一个没出息的儿子。”他的眼中,竟然掠过一阵淡淡的伤楚。这一次,绳子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彼岸的她会怎样,他还是没有完全的把握。
  贾女士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蹙了蹙眉,“怎么,还没完全解决?”
  简庭涛微微沉吟,头向后仰,“妈,我跟心素之间,不急在一时。又或许,我们都还需要更多一点时间。”
  贾女士一怔,“你不是跟我说过,你跟叶——”
  简庭涛伸出手来,迅捷地止住贾女士的话,“我跟心素的问题,从来不涉及她。”他喝了一口茶,轻轻地说,“妈,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自嘲地将目光又放到了那个中国结上,嘴角一弯,“妈,很抱歉,你的儿子不仅没出息,而且还好赌。”他的目光,又投向了那个中国结,“这一次,我要赌我这辈子的幸福。”
  十天后,心素去昆明出差,这次,是她主动要求的。她需要时间来理清一些事情。或许,只有独自一人好好想清楚之后,她才能做出正确决断。她是悄悄走的,走之前,只跟老父还有萧珊打了个招呼,便翩然登机而去。
  简庭涛是在她走后三天,忙完了手头上的兼并收购合同,到心素门前,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拨通邱总手机,旁敲侧击了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深更半夜,他阖上手机,心底一阵恼怒,这个倔犟的女人!一点自觉性都没有!还让那个老狐狸的邱志豪追着他问了半天。
  第二天大早,一到办公室,他当即询问自己的贴身助理封诚岳:“这两天有什么安排?”口气中,前所未有地带有些微焦躁,还不自觉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
  素来谨言慎行的封诚岳尽管有些诧异,还是不动声色地翻了翻行事历,“今天上午十点,您要跟王副市长一起出席一个剪彩仪式,今天下午,有一个外商洽谈会,明天,您要出席一个外贸项目谈判,后天……”
  简庭涛截断他的话:“把今天以后的所有日程全部延后,给我空出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站起身来,“还有,给我买一张直飞昆明的机票,要最近一班,我剪完彩直接就走。”
  封诚岳呆了呆,随即大吃一惊,出于克尽职守的本能,下意识冲出口一句话:“可是,您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都很重要——”而且,是他跟柳秘书斟酌考量了很久,才最终确定下来的。他也知道一直以来,尤其是最近,简庭涛的工作量完全超负荷,但没办法,那个海龟经理终于撑不下去撂挑子不干,他最近等于身兼两职。
  简庭涛向门外走去,淡淡开口:“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在接触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他回过头来,“诚岳,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去哪儿了,有事先帮我挡一挡。”
  待到封诚岳回过神来的时候,简庭涛已经不见踪影。奇怪,他这个向来比他还要兢兢业业的上司居然会跷班?而且,语气居然破天荒地开始情绪波动?要知道,简庭涛的公私分明是T市出了名的,就算T市早已传开了叶青岚小姐即将成为简家妇,在公司里,也从不见他对叶青岚稍加辞色,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最近以来,由于众人知晓而不能明言的原因,他脸上的严峻神色更是可以媲美南极冰山。
  唔,有点奇怪。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上一次见到总裁大人这种罕见情绪,还有莫名跷班,是在什么时候?
  他努力回想,想起来了——
  将近一年前,一日中午,他和办公室的两位无敌秘书,沉稳干练从不多嘴三十多岁的柳秘书,还有工作能力超群,八卦本领也超群的小邝秘书,凑在一起闲聊。
  突然,活泼且口快的小邝秘书拍了拍脑袋,“哎,我前两天看到咱们的总裁夫人了!”她对简庭涛甚为崇拜,曾经扬言考进简氏就是为了能多看几眼这个钻石级的大帅哥,连带着对这个深藏不露的简夫人,也很是好奇,只在公司的一次尾牙聚会上惊鸿一瞥,就印象极为深刻。
  稳重的柳秘书白了这个小丫头一眼,“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简夫人在一家贸易上班,工作上也偶有往来,尽管柳秘书对她挟简氏总裁夫人之身份事必躬亲尽心尽力地去挣五斗米的行为有些不解,但是,仅仅数面之缘,她就十分欣赏简夫人身上淡泊温雅的气质,也就无怪乎总裁当初对她穷追不舍,用尽心机。
  她是公司的元老,又拜方之磊父女所赐,对简关恋爱的过程,知之甚多。
  只是,自从叶青岚小姐加入简氏企业以后,公司的气氛就一直有些微妙,而且,在背后谈论上司的私事,实在非秘书本分,于是,聪明的她欲起身倒杯水,也好借机中断这一话题。

  小邝秘书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别急啊,柳姐,我还没说完呢,”她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肯定想不到,我在哪儿看到她的,还有,她跟谁在一起——”
  喜怒不形于色的封诚岳,眼皮突然一跳,“在哪?”
  果然,小邝秘书继续神秘地道:“我带外甥女去看病,在第一人民医院,一大早就看到她坐在三楼的走廊上,旁边——”她拉长声音,“还有一个男的,坐在她身旁,好像一直在安慰她,说妈没事什么的,还帮她擦眼泪递水拿纸巾,对她体贴温柔得很,而且那个男的长得又斯文又帅气,好像金城武呢!”
  封诚岳直觉反驳:“不可能!”他也是当年的T大学子,只比心素低一届,对心素的为人了解之至。心素的谨慎小心是出了名的,私生活绝不会如此不检点。
  小邝秘书也不甘示弱,她最讨厌别人质疑她说话的真实性,尤其是这个阴阳怪气又有点娘娘腔的封秘书,“怎么不可能?!我出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到斜对面的馄饨店去吃饭,过马路的时候,那个男的,还一直牵着她的手,老远看过去,就像一对甜蜜蜜的情侣——”
  柳秘书那么点头醒尾的人,眼角余光轻轻一扫便知厉害,连忙沉声喝止:“邝珊珊——”
  已经来不及了。
  小邝秘书一回头,只见简庭涛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封诚岳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连同第二天一整天,简庭涛都杳无踪迹,待到回来时,已是第三天,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将自己埋在公务里,没日没夜地天天加班,烟酒均沾。累了困了,就在办公室内设的休息室里躺一躺,很少回家。
  又过了一些日子,他们就听说简夫人已经签字求去。
  为了这件事,他跟柳秘书两个人,连同没心没肺的小邝秘书,还不安了半天。
  现在,难不成……
  封诚岳心中亦喜亦忧。
  这天中午,下班时分,封诚岳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和一张一张的便笺条。
  整理到那盆清翠滴绿的龟背竹,他的手轻轻一颤,再整理到左手那包昨天才出现的瑞士出品的治疗哮喘的最新药剂,他的手又是轻轻一颤。
  他索性扔下手中的东西坐了下来,有些怔怔地撑着额头。
  总裁大人倒是走得轻松,留下他收拾烂摊子,一想起来他就头疼。再加上极有可能要面对……他的头更是不仅疼,而且十分……十分……之疼。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每日要听到数次的清脆声音连同同样清脆的高跟鞋声在他背后响起来,“封特助——”
  封诚岳头皮一麻,冲动之下几乎要夺门溜走,但是转过身来的他,还是用无懈可击的招牌微笑回应:“你好,叶经理。”
  叶青岚一向对他很是客气,此时也不例外,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封特助,庭涛哥呢?”现在是下班时间,她一向都是这么称呼的。
  封诚岳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呃,总裁,他……”
  叶青岚有几分敏感地道:“怎么,他生病了?还是有什么事先走了?”
  封诚岳有几分心虚地咳了数声,“……不是,总裁他,这两天不在。”他扶了扶眼镜,避开叶青岚的眼神,“他有事,出差去了。”
  叶青岚十分意外,“又出差?”不是刚从欧洲回来没多久吗?她蹙了蹙眉,原本还想趁热打铁,探探最近似乎心情有些好转的简庭涛的口风呢。尽管外界传得沸沸扬扬,但两人相处的事实真相于她而言,却如饮水,冷暖自知。
  她一边向外走一边取出手机按键,拿起来听了半天,“关机?”旋即回身,“他去哪儿出差了?”
  封诚岳闻言,顿时又咳了数声,才迟迟疑疑地答道:“……呃,对不起,总裁走得很匆忙,没有告诉我。”
  “是吗?”叶青岚有些狐疑地扬扬柳眉,但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礼貌谦恭实质绵里藏针,且对简庭涛忠心耿耿的封诚岳,口风之紧,堪比红岩中的许云峰,就连业已禅位的贾女士,亦是赞赏有加,因此,不再追问下去,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
  她自然会想办法打听出来的。
  方才深受她目光荼毒的封诚岳不自觉地长吁了一口气。
  英名神武的总裁啊,再这样下去我就快顶不住了,你办完事最好还是赶紧回来吧!
  远在昆明的简庭涛自然不知道他这个万能助理心中的疑惑和祈祷,他很顺利打听到了心素下榻的宾馆,但是,却没有见到心素本人。因为就在他前往宾馆的路上,心素已经办完事结账先行离开。
  但是,因为事情提前两天圆满完成,因此她并未返回,而是报了一个旅行团,转往丽江旅游。简庭涛闻言,当即买了一张昆明飞丽江的机票,五十分钟之后,他已经站在了丽江的土地上。
  他的心里,居然前所未有的有点忐忑不安。
  十年前那种青涩少年的情怀,一瞬间充盈在他的心间。
  丽江,这样一个人间仙境,到底会许给他怎样的未来?
  当心素从依山傍水,古朴秀雅的丽江古镇游玩归来,随着旅行团回到宾馆,在大厅里,劈头竟然看到一个微微含笑的人。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是西装革履穿得十分正式,还拎了一个公文包的简庭涛。只是,显然经过了一场舟车劳顿,他脸上微显疲惫。
  一刹那,心素的心里百感交集。她自然知道他是跟随她而来的,她更知道,简庭涛的工作一直安排得有多密集有多走不开。相形之下,她不仅瞻前顾后,而且极其自私。
  她走上前,声音有些喑哑:“……你,怎么来了?”
  简庭涛的目光掠过她恬静而微带惊诧的脸庞,微笑,“跷班,随便出来转转。”
  心素不禁嘴角微牵,这个永远不按牌理出牌的简庭涛。
  简庭涛的眼神向四周的人们随意看了看,紧紧揽住她,“偷偷一个人溜出来玩,居然都不告诉我。”他附到心素耳边,用她才能听得到的音量低声道,“休想!”
  旅行团的人还有大堂服务员们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看上去器宇不凡的大男人对着心素低声耳语,全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心素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同团一位路上跟心素相处得很是融洽的大姐走过来问:“心素,这位是……”
  心素尚未来得及回答,简庭涛已经微笑着伸出手去,“简庭涛,心素的先生。”
  大姐吃了一惊,也伸出手来笑道:“你好你好,哦呦心素,你已经结婚啦?原来一路上我还一直想着,我有一个侄子也在T市,看着你正合适,还想做媒呢……”

  简庭涛闻言,脸黑了泰半,朝心素投去毫不掩饰的谴责一瞥。心素无辜,惭愧低头。
  接下来的日子,顺理成章地,心素脱离集体单独行动,跟简庭涛一起出外游玩。
  他们去欣赏民居,他们登上万古楼,遥看玉龙雪山,俯视整个纳西古城,他们去沐王府游玩,他们在小店门口的树阴下,品茶聊天,任清风吹着,听小溪在脚边哗哗地流着,时不时地相视而笑。多少年,都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心情了。
  在一家寺庙里,心素虔诚地一一为家人祷祝。
  她曾跟父亲同游西藏,适逢当地雪顿节,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拉萨,太阳最早的霞光还没有照临雪域上空,她跟父亲一早出门,却看到交通警察早已在路口维持秩序,而市民和专程前来参加雪顿晒佛的善男信女争先恐后地涌向通往西郊的所有道路,在凌晨的街道上组成了一个极其壮观的游动队伍。她置身其中,看到人们如此急切地奔忙,仅仅为了占据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迎接太阳初升时的亮宝仪式。然后,彼时尚且年幼的她跟着无数的人一起聚到哲蚌寺,那真是个动人心魄的壮观场面:仰望佛的光辉,感受灵魂净化。
  父亲告诉她:“在拉萨,如此之多的人在同一时间为同一个目的涌向同一个地点,只有雪顿节这天的早上才会有。”他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说,有信仰的人和没有信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心素牢记。
  她一转眼,看到简庭涛背负双手,无可无不可在站在一边,心里一动,当即为他买了一个平安符,亲手挂到他的胸前。
  简庭涛看着自己胸前那个小小的平安符,微微苦笑,“心素——”他从不相信这些,再说,一个大男人,挂着这劳什子,到底羞是不羞?
  心素温柔地止住他,低低地道:“我以前也从来不信,可是现在……”她凝视着他,眼角泛起淡淡的水光,“现在,或许我已经老了,心境不比从前,我没有一刻如现在般希望你可以平安,希望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平安。”
  简庭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夜晚来临的时候,简庭涛牵着心素的手,微笑着看四方街上汇集了许多的人,围成很大的圈子,中间燃了篝火,噼噼啪啪的火星爆在空中,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和着当地人,跳着欢快的舞蹈,他任性地拉过心素,也要参加进去。
  心素含笑欲摇头,但被他钳制住了腰,紧紧拖了过去,两个人手牵着手,像孩子般快乐地手舞足蹈着。
  红红的篝火掩映下,心素凝视着简庭涛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庞,心底涌上无限的满足和欣喜,多希望,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多希望所有的厄运就此不见,多希望……
  她垂下眼帘。
  深夜里,心素跟简庭涛坐在水边,看到孩子将美丽的纸灯放到水中,烛光点点,带上纯洁的心愿,任它飘向未知的远方。看着那些孩童质朴的小脸,她浅浅一笑,转过眼来,立刻就撞到了简庭涛那双深幽的眸子,他看着心素,缓缓地道:“今天一天,玩得开不开心?”
  心素点头,“嗯。”她微微闭眼,脸上微泛红晕,嘴角漾起一缕恬静的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等我上了年纪,白发苍苍老得哪儿也去不了,就坐在这个花丛中,坐在这个清溪旁,开开心心地晒着太阳,闲聊着天,什么都不必去想。”
  简庭涛轻轻揽住她,“一个人吗?”
  声音中,带有一丝压抑,还有试探。
  心素不语,遥望天际那颗璀璨的星辰。半晌之后,她转过头来,微努起嘴,“你一定没时间。”她凑近他,仔细端详着,若有所思地撇撇嘴,隐隐的酸意,“好像我忘了,有时间也未必有兴趣,你简庭涛肯定不喜欢这么安静的地方,你不是向来就喜欢打高尔夫,喜欢看音乐剧,还喜欢……”话未说完,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片刻之后,简庭涛略带诧异和笑意的声音就扬了起来,“关心素,你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了?”
  真是令他感到意外。
  不过,他喜欢这个变化。自两人签字仳离之际开始的这个微妙而直接的变化。至少,这个小女人苦苦隐藏的一面逐渐逐渐,始现端倪。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到那时,还会有他陪着心素,不是吗?
  他心旌一漾,情不自禁地又俯下身去。
  这晚,回到宾馆房内,简庭涛躺在心素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些什么。他不经意般地道:“你们部门那个叫温如枫的,你跟她关系很好吗?”
  心素“嗯”了一声,有点奇怪,“怎么了?”好端端地又毫无缘由。
  简庭涛不再说话。
  心素等不及,过去扯他耳朵,“说话。”
  简庭涛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恼,外人都可以这么牵动她迟钝的神经,他伸手挡她,“别闹。”
  心素不依不饶地道:“说。”
  他不耐烦,闭着眼假寐。
  心素重重拧了下去。
  他翻身紧紧覆住她,有些赌气般,“你就这么关心她?”
  心素诧异于他的不理智和不可理喻,她叹了一口气,“如枫单纯,遭遇又坎坷,我不想她再受伤害。”
  简庭涛侧过脸轻轻一笑,“单纯?坎坷?关心素,你真了解你这位朋友吗?”
  心素有些不快,“有什么你就直说好了。”
  简庭涛微笑,“心素,不要以为我存心看轻你这位朋友。”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苏亦寒,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心素点头。她见过他。那个有着跟另一个人完全相同面孔的人。
  “那你知道。真正掌控现在的宇文集团的那个人是谁吗?”
  心素抬头,心里一动。
  简庭涛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心素有些吃惊,“宇文集团?他……”
  当年宇文集团跟另一集团为了什么事竞相争夺地盘,叶问曦是无辜牺牲品。坊间传言为了替主犯开脱,宇文集团砸下重金四处买通关节,适逢严打未能得逞,所以后来沉寂了很长时间,直到最近一两年才似乎重新冒出头来,涉足多种行业,跟政界沟通互动也颇佳。
  她完全糊涂。事情仿佛一团迷雾。
  简庭涛微微蹙眉,“世事无绝对。宇文集团既然声称要做合法企业,绝不再做违法乱纪的事,市里似乎又很支持关照,我们自然生意照做关系照联络。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那个同事温如枫,现在正和这个苏亦寒……”他还是意味深长地道,“同居。”
  “同居?”心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几乎立刻坐了起来,“怎么可能?”从巴厘岛回来之后,工作忙,再说个人私事也不怎么方便询问,她平时寡言,跟如枫也就是工作往来点到为止。可是苏亦寒,超市门口那一瞥,就不得不让人心生寒意,而现如今,他居然跟如枫扯到一起,算怎么回事?

  心素只得把事情来龙去脉简略跟简庭涛说了一番,说着说着不由气起来:“她怎么这么糊涂?”
  简庭涛也点头,“那个苏亦寒,我倒是打过几次交道,外表上看嘛,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不过听说私底下做事狠辣,”他沉吟片刻,“我明白你的疑惑跟想法,可是你知道吗,从正规渠道和公开资料看,他的一切履历都无懈可击,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在日本名校就读,一切依照家族企业接班人程序严格培养,年前才刚回国。未雨绸缪部署严密,看得出来即便当年不出那件事,宇文集团也早有漂白自己的企图,看起来,他们做得颇有成效。”他默然片刻,“不过,有一个人似乎好久没有出现过了,你没发现吗?”
  心素抬头看他,不解。
  简庭涛松开手躺回到床上,闭上眼有些倦怠地跟她解释:“有传言,宇文博跟苏亦寒达成某种私下见不得光的交易,宇文博为了保住自己的独生爱子而拱手让出经营权,退到幕后不再亲自管理事务。就连这次T市最大的正式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营业的风一超商开业,也是苏亦寒全权负责。不过,”他淡淡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事情的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心素,”他睁开眼,眼眸锁住她,紧紧的,“不要跟那个温如枫走得太近。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想,连她自己都已经糊涂惶恐到了不堪的地步。”
  心素沉默不语。扑朔迷离的事件,危机重重的现实,偏偏那个飞蛾扑火的人是如枫。她隐隐头痛。
  简庭涛安慰她:“或者她自有考虑,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心素还是不吭声,心里隐隐有些伤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久久等不到回应,简庭涛闭上眼,他是真的累极了,竟然就此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他口渴,想要寻摸水喝。一睁开眼睛,便接触到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得莹莹然的眼睛。
  他心底微微一漾。
  终于逮了个现行。
  他看着心素窘迫而大大涨红的脸,到处游离的眼,微笑,明知故问:“怎么了?”
  心素低头,吞吞吐吐地乱以他语:“你……”
  简庭涛挑眉,不经意般搞起突然袭击,“心素,难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伸出手来,一用劲,心素就跌到他怀中,他一个翻身,将心素压在身体底下,眷恋地在她脖子上轻啄着,他的唇,滑过那根链子,但是,他只是顿了片刻,便又继续吻下去。
  心素轻喘:“简庭涛……”
  他在她耳边啮咬着,在她颈项间来回流连。心素挣扎着,简庭涛在她耳边,“放心,我不会强迫你的。”
  虽然他很想。
  心素心底的委屈和伤痛仿佛突然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眼前几乎泛起淡淡的泪光,未经思考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可是,你——”
  简庭涛身体顿时一僵,是的,他曾经……
  他们正式离婚前两个月。关心素一夜未归的第二天。
  一大早天还没亮,在公司刘副总,从小看着他长大,也陪了他将近半夜的这个公司元老的搀扶下,有些醉醺醺地回到了家。
  当简庭涛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看到心素正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居然稳稳地走了过去,站在床头,俯视着心素,她穿着素色睡袍,半盖着丝被,眼睛安静地阖着,睡得很是平稳,一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一双手交握在胸前。
  岁月很是厚待她,二十六七岁的她,仍跟十八岁那年一样,纯净而年轻,温和而恬静。
  但是,这种纯净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些什么样不堪的秘密和心事?
  他真的,很想挖出来看看。
  他的眼睛又落到心素胸前的那个项链上,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每当心素的手抚过那条链子的时候,她的脸上总会掠过淡淡的若有所思的哀伤。他知道心素的母亲早逝,因此,一直都以为……
  但此刻,他竟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悄悄地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吊坠。
  一刹那间,他如遭雷击。
  他的心头,腾起万丈火焰。
  他有生二十八年以来,还从未被羞辱得如此彻底过!
  他几乎是失去理智地上前一把掀开了心素身上的被子,随即重重覆上她的身体,他的唇狠狠地朝心素的脸、脖颈和身体碾了下去。
  心素一惊中终于醒了过来,她推他,有些疑惑,有些喜悦,又有些微恼地开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忘了昨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日子了吗?
  昨晚,她跟厨房里的师傅一起,精心钻研努力实践,忙了足足一天,做了好些他爱吃的菜等他回来,结果打他手机的时候,却已经关机。她打了无数遍,回应她的都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她一直迷迷糊糊地等着,直到深更半夜才睡去。
  简庭涛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他几乎是粗暴地撕扯开心素的睡袍,他的眼睛里起着浓浓的红雾,他看不到她微带惊惶的脸,他看不到她抗拒的眼神,他只看到她细腻而莹润的肌肤,她纤细而美好的身体,至少,此时此刻,这个身体,还是属于他的。
  他的手重重地在她身上游移着,他的唇渐渐下移到心素的胸口,深吮出红红的印痕。
  心素慌乱极了,她极力挣脱,却无法挣脱得开,不一会儿,她的颈项,她的身体,到处都遍布了重重的吻痕。
  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屈辱感。
  她的眼中,滑下大滴大滴的泪,她不再挣扎,就那样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简庭涛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异常,他终于停下狂乱的动作,他抬头看向心素。
  他看到了心素满眼满脸的泪,凄楚,绝望,无奈。
  他抹了一下脸,几乎是狼狈不堪地立刻直起身来。一瞬间,他羞惭得几乎无地自容。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一直以来,即便是在他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他都是温柔呵护的。或者说,对心素,他一直是温柔呵护的。他待她始终若珍宝。所以,她才会把他的一腔柔情,狠狠地踩在脚下。
  于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几乎是疏离地道:“对不起。”拾起地上的西服,他几乎是快步走了出去。从那天起,他们一直分居。心素睡在外面的大床上,他睡在卧室里面小套间的床上。
  除了他们,再无第三者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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