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心兽 - 第二章(4)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走下楼梯,从上面看到我父亲时,有个小男生正在展窗前看布告,埃德加说。有什么可看的,我说,父亲给了我一袋家里新摘的核桃。他从衣服暗袋里抽出我母亲的信说:公园乱糟糟的,没人爱走。埃德加点了点头,只见信里写着:胆疼得难以忍受。
  埃德加和他父亲穿过公园来到车站后面的一家酒馆。
  三个男人是坐着小汽车来的,父亲说。一个留在外面街上。在水沟桥上坐下来等着,他只是个司机。两个来到家中。年轻的是个光头,年纪大的已经有了白头发。埃德加的母亲想把房里的百叶窗拉起来,光头说:别拉,开灯。老头掀开床,把枕头、被子、床垫查了个遍。他要了一把螺丝刀。光头将床架拆开了。
  埃德加走得很慢,身旁的父亲像踩高跷似的走在公园的路上。他边说边朝灌木丛中瞧,好像非得数那些叶子不可。埃德加问:你找什么。父亲说:他们拉掉了地毯,清空了橱柜,我不找什么,我又没丢东西。
  埃德加指着父亲的夹克。刚才父亲从暗袋里掏信时,夹克上就缺一个纽扣。埃德加笑道:你在找你那扣子吧。父亲说:它肯定落在火车上了。
  他们看不懂埃德加的两个舅舅从奥地利和巴西写来的信,父亲说,因为是用德语写的。他们把信带走了。还有信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舅舅的房子、舅舅的亲属以及亲属的房子。房子造得都一样。他们在奥地利住几间房子,老头问道。光头问:这是什么树。他指着从巴西寄过来的照片。埃德加的父亲耸了耸肩。写给你儿子的信呢,老头问,就是他表妹写来的。她从来没有写过,埃德加的母亲说。他问:你确定吗。埃德加的母亲说:不确定,也许她写,可他没有收到。
  老头把盒子里的纽扣和拉链倒在桌子上。光头将衣料、亚麻布、衬垫扔得一团糟。埃德加的父亲说:你妈搞不清哪个东西是哪个顾客的了。时装杂志是谁给你们的,他们问。埃德加的母亲指了指他们那个装着信和照片的公文包皮说:我那个住在奥地利的弟弟给的。知道条纹是怎么回事吗,老头说,用不了多久你们就有条纹衣服穿了。

  酒馆里,埃德加的父亲小心翼翼地坐到椅子上,仿佛已经有人坐在那里了。光头在埃德加的房间里把窗帘撕开来,把旧书从橱里扔出去,抓着书脊朝下直抖。埃德加的父亲摊开手掌,压住桌面,免得手颤个不停。他说:旧书里又能有什么呢,掉下来的只有灰。他吞咽的时候,烧酒从杯子里洒了出来。
  他们把窗台上的花从花盆里拔出来,把土搓碎,埃德加的父亲说。土掉到饭桌上,根须吊在他们的手指上。光头打开一本食谱费力地拼读起来:巴西肝,面拖鸡肝。埃德加的母亲还得给他翻译。你们会有汤喝的,他说,喝漂着两只牛眼睛的汤。老头进院子找去了。还有花园。
  埃德加给父亲添上酒,说:不着急,你慢慢喝。那司机站起来朝水沟里撒了泡尿,埃德加的父亲说。他把空杯子放回到桌子上,干吗着急,他说,我又不赶时间。司机撒尿,埃德加的父亲说,那些个鸭子都跑过去瞧。以为就像每天下午那样会有新鲜水喝哩。司机笑起来,扣住裤子,然后从桥栏边掰下一块烂木头。拿在手里捻碎了,丢到草丛里。鸭子以为就像每天下午那样有丢过来的麦粒吃哩,于是就吃那些捻碎的烂木头。
  搜查过后,床头柜上不见了埃德加那个定居巴西的舅舅小时候刻的小木人。
  埃德加那些舅舅是远走他乡的纳粹党卫军士兵。那场打输的战争驱使他们前往异地。他们在骷髅部队造过坟墓,战后分开了。他们脑袋瓜里装着同样的货色。打那以后,谁也没有再找过谁。他们就地弄了个女人,跟她一起在奥地利和巴西造了一个尖屋顶、一个尖山墙、四扇带草绿色十字梃架的窗、一个草绿色木条篱笆。他们应付着陌生的环境,盖起了两幢施瓦本式的房子。简直跟他们的脑筋一样施瓦本,在两个什么都不一样的陌生地方。当房子完工时,又给他们的女人造了两个施瓦本孩子。

  只有屋子前面的那些树木,虽然像战前在家里的时候那样每年修剪,但天空、土壤和气候不一样,长得越出了施瓦本样式。
  我们坐在乱蓬蓬的公园里,吃着埃德加的核桃。埃德加说:味道像胆。他脱掉鞋子,用鞋跟敲开核桃壳。完了把仁放在报纸上。他自己不吃。格奥尔格给了我一把钥匙,头一回派我去那个夏屋。
  我从鞋子里取出钥匙。打开门,没有开灯,我划亮一根火柴。水泵立在那儿,高高瘦瘦,像个独臂人。水泵管子上挂着一件旧夹克,下面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浇水壶。锄头、铲子、耙、葡萄剪子、扫帚搁在墙边。上面沾着泥土。掀起井盖,亚麻布袋在深洞上方摇晃。我从钩子上取下袋子,把书塞进去,又重新挂好。出来,从身后关上门。按原路,穿过来时踩坏的草地。长满毛地黄般花朵的紫色锦葵,还有毛蕊花,戳向空中。田旋花晚间闻着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或者这只是我的恐惧。每一根草扎着我的腿肚子。这时,一只迷路的小母鸡出现在路上,唧唧叫着,我的鞋子一到,它就闪开了。草长得比鸡高出三倍,在它背上合拢。小母鸡在这花团锦簇的荒野里泣诉着,找不到出路,左冲右突地奔命。蟋蟀啾啾地鸣叫着,可是母鸡的叫唤响得多。心想,它的惊慌失措会暴露我。每一株植物都在目送我离去。我的皮肤从额头到肚子都在跳动。
  夏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第二天说。我们坐在露天酒馆里。啤酒发绿,因为酒瓶子是绿色的。埃德加、库尔特和格奥尔格用赤裸的胳膊抹去了桌子上的灰尘。可以看见他们的胳膊在桌面什么地方摆过。他们的脑后垂挂着绿油油的栗树叶子。黄叶子还隐藏着。我们碰杯,相对无言。

  埃德加、库尔特和格奥尔格披在额上、鬓边、颊旁的头发,变得晶莹剔透,因为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上面。或者是因为啤酒咕嘟作响,当有人把酒瓶子放到桌子上时。树上有时落下一片黄叶。我们中间或有人抬眼望去,似乎想看看叶子再一次坠落。下一片即将坠落的叶子他不等了。我们的眼睛没有耐心。我们并不想跟叶子纠缠。无非是想看看那些把我们的脸引开的翻飞的黄点子。
  桌面烫得像熨斗。脸上的皮肤绷着。午间的热浪一股脑儿砸将进来,酒馆里空空荡荡。工人们还在工厂里做他们的铁皮羊和木头瓜。我们又叫了一轮啤酒,这样我们两臂之间至少还有个瓶子摆在那儿。
  格奥尔格垂下头,他的下巴底下还有第二个下巴。他在自己嘴里面哼一首歌:
  金丝雀儿黄又黄
  黄得来哟像蛋黄
  羽毛软绵绵
  眼睛没有光
  这支歌在国内很有名。可是两个星期前,歌手们越境跑了,歌就不许再唱。格奥尔格让喉咙里的歌和着啤酒流下去。
  服务生靠在树桩上,谛听着,一面打着哈欠。我们在这里不是客,我们瞧着服务生身上油腻腻的夹克,这时埃德加说:关系到孩子的事,做父亲的什么都理解。我父亲就理解那些家伙顺手牵羊把小木人拿走了。我父亲说:他们也有孩子啊,他们的孩子也爱玩。
  我们不想离开这个国家。不想下多瑙河,不想飞到空中,不想爬货车。我们走进乱蓬蓬的公园。埃德加说:假如该完的完蛋了,那么别人就都可以留下来。他自己都不信他说的话。没人相信该完的一准完蛋。每天都听到有关独裁者患旧疾新病的谣传。这也没人信。可大家还是交头接耳,一个传给另一个。我们也传递谣言,谣言里仿佛潜伏着致命的病毒,最终还是会抵达独裁者本人:肺癌,咽癌,我们悄声说,肠癌,大脑萎缩,瘫痪,血癌。
或许您还会喜欢:
波洛圣诞探案记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我亲爱的詹姆斯:你一直是我最忠实最宽容的读者之一,正因为这样,当我受到你一点儿批评,我就为此感到极大的不安。你抱怨说我的谋杀事件变得太文雅了,事实上是太贫血了。称渴望一件“血淋淋的暴力谋杀”,一件不容质疑的谋杀案:这就是特别为你而作的故事。我希望它能让你满意。 [点击阅读]
波罗探案集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正站在波洛房间的窗户旁悠闲地望着下面的大街。“奇怪呀!”我突然脱口而出。“怎么啦,我的朋友?”波洛端坐在他舒适的摇椅里,语调平静地问。“波洛,请推求如下事实!——位年轻女人衣着华贵——头戴时髦的帽子,身穿富丽的裘皮大衣。她正慢慢地走过来。边走边看两旁的房子。二个男子和一个中年女人正盯捎尾随着她,而她一无所知。突然又来了一个男孩在她身后指指点点,打着手势。 [点击阅读]
泰坦尼克号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一艘船。梦幻之旅。巨大、气派、豪华。彩带飘舞、彩旗飞扬。鼓乐喧天、人声鼎沸。画面所具有的色彩只存在于我们的感觉里,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单一的黄颜色,仿佛是过去多少岁月的老照片、经过无数春秋的陈年旧物。我们似乎可以拂去岁月的灰尘,历数春秋的时日,重新去领略那昔日的梦里情怀。《我心永恒》(《MyHeartGoOn》)—一曲女声的歌,似从九天而来,带着一种空蒙、辽阔的豪放之感,在我们耳际回响。 [点击阅读]
活法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作者简介稻盛和夫,1932年生于鹿儿岛,鹿儿岛大学工业部毕业。1959年创立京都陶瓷株式会社(现在的京瓷公司)。历任总经理、董事长,1997年起任名誉董事长。此外,1984年创立第二电电株式会社(现在的KDDI公司)并任董事长。2001年起任最高顾问。1984年创立“稻盛集团”,同时设立“京都奖”,每年表彰为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作出重大贡献的人士。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伯利安的陨落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市蜃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大江山高生野远山险路遥不堪行,未尝踏入天桥立,不见家书载歌来。”这是平安时期的女歌人小式部内侍作的一首和歌,被收录在百人一首中,高宫明美特别喜欢它。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歌中描绘了她居住的大江町的名胜,但真正吸引她的是围绕这首和歌发生的一个痛快淋漓的小故事,它讲述了作者如何才华横溢。小式部内侍的父亲是和泉国的国守橘道贞,母亲是集美貌与艳闻于一身,同时尤以和歌闻名于世的女歌人和泉式部。 [点击阅读]
海边的卡夫卡
作者:佚名
章节:51 人气:0
摘要:这部作品于二零零一年春动笔,二零零二年秋在日本刊行。《海边的卡夫卡》这部长篇小说的基本构思浮现出来的时候,我脑袋里的念头最先是写一个以十五岁少年为主人公的故事。至于故事如何发展则完全心中无数(我总是在不预想故事发展的情况下动笔写小说),总之就是要把一个少年设定为主人公。这是之于我这部小说的最根本性的主题。 [点击阅读]
海顿斯坦诗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海神庙完成了,耸立在玫瑰如绣的花园里,旁边站着建造者,臂膀上,靠着他年轻的妻.她用孩童般的愉悦之声说:“我的杯中溢满了快乐,把我带到纳克萨斯①海滨的人,如今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光辉的神庙,这是他不朽的故土。”她的丈夫严肃地说:“人死后,他的名字会消失,而神庙,却永远如此屹立。一个有作为的艺术家,在看到自己的精神为人传颂时,他就永远活着,行动着。 [点击阅读]
消失的地平线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烟头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也渐渐感觉到一种幻灭般的失落:老同学又相聚在一起,发现彼此之间比原来想象的少了许多共同语言,这使得我们有一些难过。现在卢瑟福在写小说,而维兰德在使馆当秘书。维兰德刚刚在特贝霍夫饭店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气氛并不热烈,席间,他都保持着作为一个外交官在类似场合必须具有的镇静。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