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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 - 第34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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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送我到石墙外,同在马加哈时一样。但这次谁也没有招手。朝我招手是狄克的任务。两个女子并站在石墙外面,几乎凝然不动地朝下看着我,这光景很有点神话味道。我把灰色的塑料旅行箱放进“雄狮”后座,钻进驾驶席。她俩兀自站在那里,直到我拐弯不见。夕阳垂垂西沉,西方的海面开始染上橙色。不知那两人将怎样度过即将来临的夜晚。
  继而,我想起在火奴鲁鲁商业区那昏暗的奇妙房间里看见的那具独臂白骨,恐怕到底还是狄克,我想。估计那里是死的集中之地,6具白骨——6个死人。其余5个死人是谁的呢?一个大概是老鼠——我死去的朋友。一个是咪咪。还剩3个。
  还剩3个。
  可为什么喜喜把我引往那种场所呢?为什么喜喜提示给我6个死人呢?
  我下到小田原,进入东名高速公路,然后从三轩茶屋驶下首都高速公路,看着行车地图在世田谷七弯八拐的路上转悠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狄克家门前,房子本身是极其普通的商品房,可以说无任何独特之处,两层楼,布局紧凑,无论门窗还是信箱和门灯,都显得小里小气。门旁有间狗屋,一只连着锁链的杂种狗惴惴然来回兜圈子。房里亮着灯,可以听到人声,狭窄的门口整齐摆着五六双黑皮鞋,以及吃完待取的订饭的饭盒。狄克遗体停在这里,里边正在守夜。至少他死后还有个归宿,我想。
  我把旅行箱从车中拖出,搬到门口。一按门铃,出来一位中年男子,我说别人托我把这箱子送来,而后做出其他概不知晓的样子。男子看了看箱上的名签,似马上明白过来。
  “实在感谢!”他郑重地道谢。
  我带着疑惑不解的心情返回涩谷住处。

  还剩3个!
  狄克之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边喝酒边思索。我觉得他猝然的死似乎不具有任何意味。对于我这益智分合图上出现的几处空白,那几个断片根本不符,横竖都格格不入。恐怕二者属于不同范畴。不过我又隐约觉得,纵使他的死本身没有任何意味,也将给事态的发展带来某种巨大变化,并且是朝不甚理想的方向。原因我不清楚,只是有这种直感。狄克本质上是心地善良的人,他也以其特有的方式连接着什么,但现已消失。变化笃定会有,而事态恐怕将变得比过去更为严峻。
  例如?
  例如——我不大喜欢雪同雨在一起时那呆呆的眼神,也不喜欢雨同雪在一起那黯然无神的目光。我觉得那里边含有不吉祥的东西。我喜欢雪,是个聪慧的孩子,虽然有时固执得很,但天性耿直。对雨我也怀有近乎好意的情感。同她单独相谈时,她仍是一位富有魅力的女性,才华横溢,胸无城府,有的地方甚至比雪还远为幼稚。问题是母女两人在一起——这种搭配委实弄得我疲惫不堪。牧村拓说其才华由于同这两人生活而消耗一空,对此现在我很可以理解。
  噢——由此将产生直接冲击。
  在此之前,她俩之间有狄克,现已不复存在。在某种意义上,两人将短兵相接。
  例如——例如上面那样。
  我给由美吉打了几次电话,同五反田见了几次面。由美吉的态度虽说总体上依然那么冷淡,但从口气听来,似乎对我的电话多少有了兴致,至少没怎么表现出不耐烦。她说她每周去两次游泳学校,一次不少;休息的日子时常同男友约会,上星期天还一同开车去什么湖边兜风来着。
  “不过,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我们只是朋友。高中同班,他也在札幌工作,别的谈不上。”

  我告诉她不必那么介意。实际上也没什么要紧,我耿耿于怀的只是游泳学校。至于她同男友去湖边也罢爬山也罢,我并不感兴趣。
  “但我觉得还是跟你说清楚好,”由美吉说,“因为我不愿意有所隐瞒。”
  “完全不必介意。”我重复道,“我准备再去札幌同你当面谈一次,若说问题也只有这个。至于约会,你随便同谁约会都可以的,这同你我之间的事毫不相干。我始终在考虑你,如上次说过的那样,我们之间有某种相通之处。”
  “比如?”
  “比如宾馆,”我说,“那里既是你的场所,又是我的场所。对我们两人都可以说是特别场所。”
  “噢——”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既不肯定又不否定。
  “同你分手后,我碰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遭遇了形形色色的境况,但从根本上说我一直在考虑你。时常想同你见面,可惜动身不得,很多事没处理完。”
  我这解释尽管充满诚意,但缺乏逻辑性——这也倒是我之所以为我之处。
  接下去是中等长度的沉默。感觉上是从中立多少向积极方向倾斜的沉默,但最终不过是普遍的沉默。或许我考虑事物时带有过分的好意。
  “作业可有进展?”她问。
  “我想是有的,多半是有的,但愿是有的。”我回答。
  “明春之前能处理完就好了。”
  “诚如所言。”
  五反田显得有点疲倦。一来工作日程排得很满,二来又要见缝插针地同已离异的太太幽会,且要设法避人耳目。
  “总不能长此以往,这点毋庸置疑。”五反田深而又深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就过不惯这种投机式生活。总的说来,我还是适合家常生活。所以每天都搞得筋疲力尽,神经像绷得很紧很紧。”

  他像拉松紧带那样把两手左右一摊。
  “应该和她去夏威夷休假。”我说。
  “可能的话,”他有气无力地微微笑道,“能去该有多好!什么也不思不想,两个人在海滩上滚上几天。5天就行,不,不多指望,3天就可以,有3天就能把疲劳抖掉。”
  这天晚上,我同他一起去他麻布的寓所,坐在时髦沙发上边喝酒边看他主演的电视广告专辑的录像,是有关胃药的广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画面是某办公楼电梯。电梯全方位开放,无门无壁无间隔,四架并列,以相当快的速度上上下下。五反田身穿深色西装,怀抱公文包皮乘上电梯,十足一副高级职员风度。他轻快地在电梯间跳来蹦去;发现那边电梯上有上司站立,当即过去商量工作;这边电梯上有漂亮的女职员,便上去同其约定何时幽会;对面电梯上有工作没完,又飞快地过去处理完毕。也有时对面两架电梯上电话铃同时响起。在高速上下穿梭的电梯间飞步跳跃决非易事。五反田脸上不动声色,而又显得十分吃力。
  其间解说词是这样的:“每天疲劳不堪,胃里积劳成疾,温情的肠胃妙药,献给百忙中的你……”
  我笑道:“有趣,这玩艺儿。”
  “我也觉得有趣。当然,广告本身是无聊至极,那东西从根本上全是渣滓。不过拍摄得十分出色。说来可怜,质量比我主演的大部分影片都要高级。拍广告其实花钱不少,布景啦特技摄影啦等等。广告部那些家伙在这些细小地方可舍得花钱咧。构思也蛮有意思。”
  “而且暗示出你眼下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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