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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婴儿诞生在四百年前的一个秋天,英国首都伦敦市各寺院的钟都敲得响彻云霄,家家户户都挂起国旗来,人们见面时也都互相道喜称贺或举杯庆祝,每人都喜气洋洋的,并热烈欢呼,奔走相告:
“王子诞生了!”
“王子诞生了,万岁!万岁!”
这消息立刻掀起了英国上上下下的狂欢浪潮,由于国王亨利八世多年来一直没有生下继承王统的王子,所以今天是英国全国国民期待已久的日子。
伦敦市是王宫所在地,所以市民们的庆祝活动尤其热烈,参加庆祝游行的群众,挤满了街头,“万岁”的呼声更是不绝于耳。
当全国上下都在热烈庆祝小王子诞生的时候,在伦敦桥附近的贫民窟里,一个姓康蒂的贫穷人家,也诞生了一个男婴。可是并没有一人来庆祝这个贫穷人家男婴的诞生,既没有人替他张灯结彩,也没有人向他道贺。因为他家太穷了,他的父母、姐姐都是沿街乞讨的乞丐。
王子诞生不久,便被命名为爱德华,包皮裹在绸缎制的襁褓中,躺在王宫华丽的房间里,沉沉地熟睡着;而和王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汤姆,却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裹在破烂布片里面,躺在稻草堆上,冻得手脚发红。这两个婴儿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他们的境遇却有极大的不同。
汤姆的梦想十三年的岁月过去了,王子爱德华和出生于贫苦之家的贫儿汤姆都已长成可爱的少年了。让我们先看看汤姆吧!
“喂,要讨多一点儿回来哟!如果偷懒的话,我是不会饶你的。”
汤姆从七八岁的时候,就被他的父亲这样逼迫着,每天沿街乞讨,到现在已经十三岁了,还是继续过着这种乞讨的生活。今年十五岁的两个孪生姐姐——贝蒂和南西以及母亲,也都每天被迫到街上去乞讨。讨到东西后,才敢回到那个像猪窝似的家里来,不然就会受到父亲的责骂。不过,她们对待汤姆都很温和慈爱,尤其母亲更是宠爱汤姆。
汤姆的父亲约翰,脾气暴躁,喜欢酗酒,终日无所事事,是一个无赖汉。
由于贫穷的原因,使他不能畅所欲为,于是他稍一不顺心,就鞭打他的家人泄愤。他的妻子、儿女们每日所乞讨的钱,必须交给他管理,如果数量太少,他就先从汤姆臭骂起:
“哼,你这个懒鬼,讨这么一点点钱够什么用?好,今天晚上不准你吃饭。饿死你这个懒鬼!”
除了骂以外,还要拳打脚踢地毒打一顿;这时,如果汤姆的母亲和姐姐加以劝阻的话,连她们都会遭殃。
可怜的汤姆,时常辛辛苦苦地乞讨了一天,也讨不到什么东西,饿得头昏眼花,回来还要挨打,然后才饿着肚子,忍气吞声地去睡觉。但在半夜里,时常有人悄悄地把他摇醒。汤姆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母亲把讨来的面包皮,偷偷地塞在他的手里让他充饥。
虽然这样。汤姆却不怀恨父亲。
汤姆认为爸爸并不是坏人,坏就坏在酒上,爸爸不喝酒的时候还是很慈祥的。
每天早晨,汤姆总是很有精神地笑嘻嘻地出去工作,只要讨到相当的数目,估量不致惹起父亲的愤怒就回家来。在半路上,顺便再到老牧师安德鲁家里去看看书——这是他最高兴的事情。
这位老牧师也和贫民窟里的一般居民一样,非常贫穷。他孤身一人,体弱多病,不过,他却有很多书籍,每逢汤姆以及其他的小孩子到他家去玩的时候,他总是讲些有趣的故事给他们听,并且还热心地教他们读书写字,所以老牧师的家对汤姆而言,真是一所理想又免费的学校。
汤姆所熟读的书中,他最喜欢有关王子或贵族故事的书。每逢读到这种故事书时,汤姆就觉得自己跟故事里的王子或贵族一样,也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每天锦衣玉食地享用不尽,更有一班仆人前呼后拥地服侍他。
“哦,王子真是世界上最高贵、最显耀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人们的崇敬,一切饮食起居、服饰用具,都是最讲究最舒适的。啊!我真想变成王子,哪怕只做一天,我也心满意足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种幻想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可怜的小汤姆,就以这样的梦想自我安慰。由于他过于热中于这些故事,所以在不知不觉中,他都在模仿王子的举止动作。
后来,汤姆就时常把附近的贫穷小孩子集合起来,一起玩“扮王子”的游戏。
汤姆总是担任“王子”这个角色。他的朋友有的扮演卫兵,有的扮演侍卫长,有的扮演王族。那些女孩子们,有的扮演公主,有的扮演宫女。大家都按照汤姆的指示,模仿着典礼仪式,有时举行宴会,有时过过日常生活。
由于汤姆很有领导才能,别的小朋友都恭恭敬敬地侍候着这位假王子。
“哈哈,王子的游戏真有趣!”
汤姆每天过着乞丐生活,偶尔遇到有闲暇的时候,就召集小朋友们来玩这种游戏,连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王子了。在梦中,有时因兴奋过度突然醒来,一看自己仍然睡在稻草堆上,不禁大失所望。不过虽然只是做梦,但想起梦境中的自己,也觉得非常快活。
王宫之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汤姆一边回味着昨晚的梦境,一边慢条斯理地走向伦敦桥——他平时乞讨的地方。今天由于他一直沉浸在昨晚的美梦中,不知不觉地就走到王宫附近来了。
汤姆突然“哎呀!”的一声,发现自己正从一座宽阔壮丽的邸宅前面经过。
走到那庄严的铁门前面,仰望着装在大铁门上的狮子型徽章时,汤姆不禁大吃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哇!这不就是英国王室的徽章吗!而且门里面有许多石像、尖塔、花园这一定就是人们所讲的白金汉王宫了。”汤姆非常兴奋地自言自语着:
“王宫,这里就是王宫啊!”
头戴闪闪发亮的钢盔、手拿镰刀型长矛的卫兵,笔直地站在铁门的两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的神情好像在告诫大家:“不准靠近!”
身穿破烂衣服的汤姆,虽然怕卫兵责骂,可是又想看看那美丽而庄严的王宫花园,于是,就躲在一些市民的后面,偷偷地走近大门,从铁栏杆外向里面窥视。
这时,汤姆看见一位头戴插着羽毛的红帽、身穿灿烂发光的绸缎衣裳、腰带上挂着金光闪闪的短剑、脚上穿着红色漂亮皮鞋的高贵少年,带着几个随从人员,正在花园里散步。
汤姆听见有人正在窃窃私议:
“哦,这就是小王子啊?”
汤姆听到这话,简直太高兴了,不禁轻轻地叫了一声:
“啊!”
接着就忘形地把脸挨近铁门栏杆,拼命地往里面瞧。他想看看真正的王子,只要看一眼,就满足了。身为乞丐的汤姆,他素来梦寐以求的希望,这次真是如愿以偿了,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呀!
突然,汤姆听见一声像雷一样的怒吼声:
“喂!”
凶暴的卫兵,一把勒住汤姆的脖子,再用力把他摔倒在地上,嘴里还在骂着:
“你这个混蛋!”
被摔倒在地上的汤姆,摸着疼痛的手臂,一时爬不起来。接着,他听见里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跑过来——那是王子爱德华。王子隔着铁栏杆,瞪着卫兵,叱责道:
“喂,你为什么对这孩子这么蛮横?”
卫兵马上敬礼,答道:
“殿下,这个小孩子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他竟敢把他那肮脏的脸,挨近宫门的铁栏杆窥视王宫,太放肆了。”
“那也不过是想看看花园而已。这跟我有时候很想看看外边的街道是一样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真可怜,这孩子被你摔成这个样子。赶快把门打开,让他进来,我带他去看看花园好了。”
“不过……殿下……”
“闭嘴,这是我的命令!”
王子虽然还是少年,但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已经具有王室成员的威严。
“是,是。”
卫兵恭恭敬敬地举起枪来,向王子敬礼,然后无可奈何地替汤姆打开了宫门。
门外的市民们眼见这情景,不禁一个个脱下了帽子,向王子敬礼,并欢呼道:
“小王子万岁!”
大家对于王子的仁爱,竟然惠及出身卑微的贫儿,都深受感动。
宫门打开了。汤姆恍恍惚惚,好像在做梦一样地走了进去。这时,卫兵皱着眉头,也向汤姆敬了一个礼。因为,他是奉王子命令被召进宫去的,虽然只是一个衣衫褴楼的小叫化子,也不得不对他敬礼。
王子跟汤姆握手。汤姆的手虽然很肮脏,王子却毫不介意。
“你不是想参观花园吗?刚才,你被我的卫兵摔伤了,来,跟我一块到这边来,我先请你吃点东西吧。”
在旁边恃候的随从们,听见王子这么一说,都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对王子说道:
“殿下,请等一等”
他们都想加以劝阻,但是,王子说道:
“这个孩子并没有错,刚才卫兵无故打伤他,实在太不应该了。所以,我必须要好好安慰他。”
王子就带着汤姆往里面走去,侍从们就像一排木桩似的笔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面面相觑着。
王子带着汤姆经过花园,走进一间华丽的房间,立刻吩咐仆人准备水果佳看,然后对待从们说:
“你们先退出去,在我没有召唤以前,谁也不准进来。”
他这样吩咐,是为了使汤姆可以不受拘束地随便吃喝。
“你随便吃吧。”王子对汤姆说。
本来,汤姆一直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一定又是在梦中;直到刚才被卫兵摔倒,痛得他眼泪直流,才知道并不是在做梦。
“你在想什么?哈,哈!不要客气,随便吃吧。”
汤姆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伸手去拿东西来吃,啊,多么好吃的点心和水果!那些碟子和盘子,摆着各种美味食品,简直就像花园里面的花卉,令人着迷。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就是王子,而自己居然是王子的客人。汤姆对于这种意外的光荣,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恭恭敬敬地开始吃那些美好的食物。
镜中人像汤姆吃东西的时候,王子就笑着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汤姆把拿在手里的点心放在桌子上,准备恭敬地回答。
王子看了这情形,温和他说:
“你边吃边谈好了。”
“好的——我的名字叫汤姆·康蒂。”
“那么,你住在什么地方?”
“我住在伦敦桥附近的垃圾巷。”
“垃圾巷,嗄?这地名好怪。你有父母吗?”
“有。”
“你的相貌很可爱,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欢你吧?”
“是的,我的母亲很慈爱。不过,我的父亲殿下,跟您讲这种事情,真是不好意思。”
“不,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讲。我的父亲卧病在床,所以我想代表我的父亲,听一听民间的情形。书本上不是也讲过:‘为帝王的应该洞察民情’
吗?你的父亲,对你怎么样?”
“他时常打我。”
“什么?打你?什么原因呢?你告诉我,我可以马上惩罚他。”
“不,我的父亲绝对不是坏人。他只是喝了酒以后,才打我。不是父亲不好,而是酒害人。”
“除了父母以外,你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孪生的两个姐姐,贝蒂和南西。”
“她们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吗?我姐姐伊丽莎白公主十六岁了。我的堂妹葛利郡主和我同年,都是十三岁。她们对待侍从们都很亲切。你的姐姐对待仆人,也很亲切吗?”
汤姆边吃着点心,边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答道:
“哎,殿下,我的姐姐一个仆人也没有。”
“什么?一个仆人都没有?那么,她们早晨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什么人来帮她们换衣服呢?”
“殿下,我的姐姐们每人只有一件衣服。如果脱掉衣服,就只有光着身体了。”
王子大笑着说:
“哈,哈,哈,你说的真有趣。那我马上就吩咐侍从,给她们送几件衣服去。”
汤姆一听,就想起他所读过的“王子的故事”,于是他就模仿那书里面的词句,答道:
“承蒙赏赐,谨申谢忱。贝蒂和南西受此殊荣,必将感激之至。”
王子更加高兴,兴致勃勃他说道:
“哎呀,用不着道谢。因为你讲话时毫不胆怯,使我非常愉快。平常是谁在教导你呢?”
“在我家附近,住着一位名叫安德鲁的老牧师,他待人很诚恳,常教我读书、写字。”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游戏?”
“把大家集合起来,玩猴子游戏。”
“猴子游戏?怎么玩法?”
“就是给猴子穿上纸做的销甲,打扮成武士的样子,用木棍或竹竿做它的武器,表演打仗的游戏。只要一分钱,就可看一场。”
汤姆本来想说常玩“扮王子”的游戏,觉得太不礼貌,所以没敢说。接着又说:
“除此以外,我们还玩打仗的游戏,几个人各拿着棍棒,分成敌我两方来打仗。”
“啊,”这种游戏我很喜欢。我有三个老师,每天教我练武术。还有吗?
再说说看。”
“夏天最好玩了。我们光着身子,跳到河里去,游泳、潜水或打水仗。
然后,跑上岸来在沙滩上玩沙,做沙坑埋人的游戏。被埋的人想爬出来,但是两三个人压着他,不让他起来。大家用沙往他身上堆,像埋老鼠似的把他埋起来。玩得兴高采烈,都忘了吃饭,真好玩。”
“啊,真的吗?天下有这样好玩的事情!你是说,用沙把人埋起来?光是听你讲,就叫人觉得很快乐了。我好想参加你们的游戏哦,在我一生中,如果能够这么玩一下,赤条条的在沙里面滚来滚去,该是多么好啊!我在皇宫里面,一举一动都受到限制,要遵守礼节,要保持威严,连随便跑跳一下都不行,真是难以忍受。”
汤姆不知不觉的,像大人似的摇头说道:
“啊!您是说,很受拘束吗?……我想的却跟您相反,我倒很想穿着王子的衣裳,腰间佩带着闪闪发亮的短剑——只要能够这样穿戴一次,就感到非常满足了。真的,只要能够穿戴一会儿,就……”
王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打断他的话问道:
“什么?你是说,想穿穿我的衣裳试试看吗?哦,这倒很好玩。来吧!
那就给你穿穿看。我也正想穿穿你的衣服,穿上你这套奇装异服一定很有意思。我把衣服脱下来,你也把衣服脱下来,我们两个人暂时把衣服交换穿吧。”
“不,不行,殿下,这怎么可以呢?”
“有什么关系?这只是暂时调换一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随便玩玩不好吗?你不用害怕,快点换吧!”
英国王子爱德华与乞丐汤姆两个人,互相换了服装,然后两个人又一块儿走到大镜前面,并排地站在那儿,各人欣赏着自己的形态。这时,王子和汤姆,都各自按照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幻想着心底的愿望,他俩都非常高兴。
尤其是汤姆,兴奋到了极点。这样有趣的“扮王子游戏”,岂不太妙了?看看镜中的自己,不是真的变成王子了吗?汤姆高兴得直望着镜中的自己傻笑。
“啊,真有意思。你呢,觉得有趣吗?”
“是的,殿下,我好像是在做梦呢,真是太有趣了。”
两个少年愉快地在镜子前面,互相对望着。
啊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究竟谁是真正的王子,谁是真正的汤姆呢?
连他们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他们俩的相貌不仅是像极了,简直是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来呢。
他们两人在没有换穿衣服以前,谁也没发现这一点,就是两个人的相貌有点相像,只不过一个人穿着华丽的王子服装,另一个人衣衫褴褛,又有谁会注意到相貌呢?现在,因为是互相换穿了衣服,彼此在镜中注视着对方,所以才大吃一惊。汤姆的两个姐姐——贝蒂和南西,因为是双胞胎才不容易分辨出谁是谁来的,哪晓得王子与汤姆的相貌,比孪生的兄弟还要相像呢。
王子用一种诧异的声调说道:
“你我长得真是像极了。我俩如果都不穿衣服,光着身体的话,恐怕谁也分辨不出来吧。”接着,王子又惊讶他说,“啊呀!你脖子上有伤痕,这是怎么搞的?”
“这是刚才不,不,没有什么。”
“啊——我晓得了。一定是刚才被卫兵摔的伤吧?”
“是的……不过,卫兵是在执行他的职务,那是应该的”
“虽然是职责所在,但也不应当这样凶暴。他竟然把你摔成这样子,我要好好地责骂他一顿!”
“殿下……不要生气。”
“不行!我一定要惩罚他,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殿下,如果您一定要去的话,那么请您把衣服换了再去”
非常生气的王子,一心只想去责骂卫兵,就没有听从汤姆的劝告,穿着破烂的乞丐衣服,大步地走了出去。
这时,放在桌子上的一件东西,突然吸引了王子的注意,王子喃喃自语道:
“啊,这要把它收藏起来才行。”
于是,他把那件东西抓在手里。那大概是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王子把它收好,然后才用力地把房门推开,跑到花园去了。
极大的误会王子满怀愤怒,身穿着汤姆的破烂衣服,一口气跑到门口,对卫兵大叫几声:
“喂,把门打开!快点!”
于是,先前把汤姆推倒的卫兵,掉过头来看了看他,也不答话,闷声不响地把门打开,等到王子一脚跨出铁门,卫兵就突然一拳打在王子头上,又把他推倒在地,骂道:
“哼,你这个小叫化子,就是为了你,殿下才训了我一顿。”
卫兵万万想不到这位是化了装的王子,还以为他就是先前的那个小叫化子,由于殿下特准他入王宫,就得意洋洋摆起臭架子来了。
王子爬起来,跑到卫兵面前,大声怒斥道:
“干什么,你这混账东西!我是王子啊!”
卫兵大声咆哮道:
“赶快滚蛋吧,你这小疯子!”
于是又猛力地殴打王子,然后将他推倒在地上。
站在宫门前面的市民们,眼见这情景,纷纷骂道:
“喂,小叫化子,你疯了不成!”
“啊,不要在王宫门前吵闹,赶快把他轰走吧。”
大家边骂边用石子来掷他。
“我是王子,你们不得无礼!”
“哈,哈,哈,凭你这身打扮,还想冒充王子吗?”
“不是的,这件衣服是……”
“得了,得了,赶快滚开吧,小叫花子!”
王子越是愤怒的大声辩白,看热闹的群众就聚集得越来越多,投过来的石子,就像雨点似的。王子眼看说也无用,为了避开投掷过来的石子,只好往后退,逃离了宫门。
在众人的嘲笑、怒骂声中,王子拼命地往前跑。
哎,他和小乞丐换衣服穿,只是想做一下有趣的游戏,哪晓得竟会发生这种意外的事件呢?
很久很久,他才定下心来,看看没有人再追赶他了,才透过一口气来,向四周围看了看,也记不得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更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猜想着,自己不会跑得太远的,这里大概还是属于伦敦市的范围吧。
王子坐在路旁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街上走着。不久,发觉有一栋熟悉的大建筑物。一看到这栋房子,王子的脸色突然变得开朗起来。
他想到:
“哦,这不是我从前陪同父王来过的孤儿院吗?院长或许还记得我。对,我去找院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他会马上送我回王宫的。”
于是,他振作起精神,猛力地推开大门,闯进孤儿院里去。
这时,刚巧是休息时间,很多孤儿正在操场上做游戏,有的在打球,有的在摔交。大家忽然看见跑进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来,于是一些顽皮的孤儿便跑到王子跟前,大声责骂他,并想把他赶出去:
“嘿!肮脏的乞丐跑进这里来干嘛?”
“滚出去,谁也不会给你钱的!”
这时,王子用威风凛凛的声调说道:
“不要吵,你们安静点儿!我是王子,赶快去告诉你们院长说:爱德华王子驾到。”
孤儿们一听,便齐声大笑起来。
“这家伙是个疯乞丐。哈哈,哈哈!”
“哼!谁敢无礼的话……”
王子说着,不知不觉地用手去摸了一下腰带。哪晓得,腰带上并没有挂着短剑。
有一个顽皮的孩子说:
“喂,大家看见了没有?这家伙还以为他腰带上挂着宝剑呢。这样看来,或许是真正的王子也说不定咧。”
旁边有一个孩子,好像是这群孤儿的首领,他接着开玩笑他说:
“对了,对了,一定是真正的王子,让我们大家来向他敬个礼吧。”
“嗯,好,好,大家向王子殿下敬礼!”
在淘气首领一声号令之下,孤儿们都扮着鬼脸,真的向王子敬了个礼。
紧接着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一个小孩子,突然使劲往王子肩膀一推,王子摇了几下差点儿就摔倒了,等到脚步站稳的时候,怒斥道:
“好,你们等着瞧吧,明……明天,我就把你们这些孩子,都关进监牢里去!”
孤儿们原来只不过想逗逗他,开他玩笑而已,现在听见他这样怒骂,也真的气起来了。淘气首领大叫道:
“喂,大家来揍他一顿!”
于是,孤儿们一齐冲向王子,从前后左右,拳头像雨点般落到他身上,个子高的还打王子的脑袋。打不着的人,就在后边大声喊叫着助威。
这一场臭骂毒打,王子实在难以忍受,只好忍气吞声地急忙逃出孤儿院。
没想到父王亨利八世敕办的孤儿院的孩子们。对自己竟这样凶暴无礼。
王子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街上晃荡,事到如今,才确实明白自己处境的可怕,这时的他,只觉得疲惫不堪,两腿发软。哦,只要是穿着这身破烂的衣服,就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王子的。王宫的位置,究竟是在哪个方向呢?其实就是找到了王宫,穿着这样一身破烂的服装,卫兵又怎么会让我进去呢?
走着,走着,王子忽然想起来了:
“对了,我何不到汤姆的家里去试试看。汤姆家的人,听到这种情形,必定会大吃一惊,马上把我送回王宫去的。”
王子下定决心以后,就拖着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身体,再去寻找垃圾巷。问过很多人都说不知道,最后才碰到一位富有同情心的老年人,很仔细地告诉他如何走法,他便慢慢地找去。
王子想起刚才受到孤儿们无理的笑闹,忍不住眼泪直流。但是,他究竟不愧是一位未来的国王,他并没有因此想到报复,沿路却在研究这种事情的解决方法:
“我将来做了国王以后,不仅要给那些孤儿们吃的东西和住的地方,而且还要使他们都受到教育。这样,才能使这些小孩子们晓得博爱和慈善的道理,明白轻视贫穷、欺侮弱小,是可耻的行为。知识能够启发良知,赋予正确的判断力。世界上,再没有像愚昧无知这样可怕的事情了。对了,我回去立刻禀告父王,对这些孩子们早点施以适当的教育……”
王子边走边想着这些问题。这是王子出了王宫后,走进社会,才深切领悟到的最现实的社会问题。
最后,好容易才找到垃圾巷,已是深更半夜,各家的灯火都已熄灭了。
而且,不晓得在什么时候天上下起雨来,冷风呼呼地吹着,王子的破烂衣服实在不能避寒。
王子正沿着弯弯曲曲的、肮脏的小巷子走着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凶猛地一把抓起他的脖子,王子偏着脑袋向上一看,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大汉,臭气冲天地冲着他粗暴地怒吼道:
“汤姆,你到哪里野够了,这么晚才回来?”
这时,王子猜想,这大概就是汤姆的父亲约翰·康蒂了。于是他说:
“啊,你就是汤姆的父亲吧?”
“哼!不错,我是你爸爸。那又怎么样?你这个小杂种!”
王子很悲痛地哭诉道:
“请你仔细地看一看我的脸。我并不是你的儿子汤姆,我是王子爱德华啊!”
“什么?你是王子?”
约翰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却带着阴森森的冷笑挖苦道:
“哎呀!你这小鬼,发疯了吧?你老是爱玩什么‘扮王子’的游戏,现在终于着魔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请听我讲吧!我真的是王子。事情是这样的……”
“哼,废话连篇!”
约翰不听他那一套,猛的一巴掌打在王子的耳朵上,再一把抓住王子的脖子摇晃着,怒吼道:
“跟我回去!让我好好地抽你一顿皮鞭子,你的神经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约翰怒气冲天,把王子拖进破旧、矮小、黑暗的小屋里去。
“放手!我绝对不是在说谎!快、快放手!”
王子越扭动着身体拼命叫嚷,约翰就越用力抓紧他的脖子。唉!王子爱德华的命运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呢?
王子的替身再说,汤姆一个人被留在宫内的王子御室里面当时,虽然显得有点孤独和寂寞,但起初他还是非常高兴,觉得无上光荣,一会儿走到大穿衣镜前面,照照自己穿着王子服装的雄姿;一会儿又把装饰着宝石的腰间短剑,拔出一点来看看;一会儿又坐在松软的椅子上,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嗯,我真是快乐极了!”
“啊,这么漂亮的样子,如果让垃圾巷的朋友们开开眼界的话,那该多好!”
哪晓得十分钟过去了,出去责骂卫兵的王子,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汤姆终于渐渐心慌意乱起来了。他心想:
“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有人进来看见了,那怎么办呢?有王子殿下在的话,他还可以替我解释一下,现在,人家会把我当作一个罪大恶极的坏蛋,马上关进牢里去。……啊,王子殿下,请您快点回来,把破衣服换给我吧!”
汤姆这样一想,越觉得害怕起来,最后沉不住气了,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于是决定自己去找王子。
吓得心慌意乱的汤姆,已忘记了自己现在穿的是什么衣服,本来是想飞奔到宫门口去的,哪晓得慌慌张张地把房门弄错了,一下子,就把隔壁房间的大门打开了,不禁更加惊慌起来。
这里面有五六个穿着华丽服装的宫廷内侍和两个穿着漂亮衣服的侍童,都规规矩矩地呆在那里,一看见汤姆来了,大家都吃了一惊,一齐恭恭敬敬地行礼,问道: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汤姆狼狈极了,一声不响地急忙把门关上了。
汤姆这时吓得面无人色,坐在离房门口很远的靠墙角的椅子上,缩成一团在那里发抖。只要听见有什么声响,或轻微的走路声音,就吓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时,房门还是打开着,穿着漂亮衣服的侍童进来报告:
“珍·葛莉郡主驾到。”
汤姆心想:“这真是糟糕透了,怎么应付呢?”他还记得王子跟他讲过,“珍·葛莉郡主是我的堂妹。”
不久,一位跟王子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出现了。
她正向汤姆这边走过来。
这时候,汤姆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用一只腿跪在地板上,抱紧拳头,泪流满面地哀求道:
“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吧!我怎么会是王子呢?我只是住在伦敦市垃圾巷的一个穷人的儿子汤姆·康蒂。”
“啊?您在说什……什么?”
葛莉郡主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汤姆说些什么,她一点也听不懂。
这时,汤姆用着战栗的声调,拼命地继续哀求:
“郡主,求求您,请您设法让我晋见王子殿下。我并不是自己闯进来的,我是随王子进宫后,就被带进这房间里;王子出去以后,我一直提心吊胆着,时时刻刻都在等候他回来。只要他一回来,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弄清楚了。
我假扮王子,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啊,郡主,王子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葛莉郡主这时已经吓得发呆了,突然,她返身朝着另一个房里跑去。郡主误会王子发疯了,她想将这件事情报告国王!
汤姆看见郡主惊吓得那个样子,更加惶恐。他认为自己就要完了,他们马上会来把他抓进监牢里去的。
他垂头丧气地倒在椅子上,心里想:
“王子殿下,您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宫里的人们大家都不相信我,连那位温柔的郡主也是一样,不管我说什么,她听都不听。啊,完了,完了!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王子害病当汤姆倒在椅子上战栗不已的时候,不晓得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王子有病”的消息。这消息,从这个走廊传到那个走廊,从这间房子传到那间房子,霎时间,传遍了王宫。
“殿下疯了。”
“王子疯了。”
宫廷里这里一群、那里一堆,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谈论这件不幸的消息。
内侍和宫女们愁容满面,大家都非常担忧,有的人站在那里发呆,不言不语;有的人在那里吞声饮泣。这时,整个的宫廷里,弥漫着一股悲惨愁苦的气氛。
这种悲哀的消息,国王很快就知道了。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国王的内侍叫臣仆们在会议室集合,他很严肃地传布命令:
“关于爱德华王子身体的现状,现在有很多谣言,大家都不可听信这种谣言,也不可谈论这件事情。更须慎重注意,千万不可使这种谣言流传到外边去。凡有违反禁令者,一被查明将处以死刑。”
大家听完圣旨以后,心想必遵守国王旨意。不过,如此看来王子是真的疯了,因为这种事情,如果是谣言的话,用不着颁布圣旨来镇压,大家自然会明白的。因此,王宫内的每一个人,都为王子的健康默祷着。
过了一会儿,从很远的走廊那边传话过来:
“王子殿下来了。”
“王子殿下谒见陛下。”
可怜的汤姆,自从葛莉郡主溜走了以后,他在这三十分钟内受尽了折磨,尝遍了苦头,简直要疯狂了!一些大臣们轮流着前来问候,他趁这机会拼命向他们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是不仅没有人听信,而且他越讲得厉害,越使人家觉得他疯狂得厉害,大家都认为“王子疯了”。最后,连御医都做这样的诊断。
现在,有两个内侍,从左右两边扶持着汤姆的两手,御医紧跟在背后。
另外,还有很多侍从和侍童跟在后边,走过长长的走廊,前来谒见国王。汤姆吓得面无人色,简直就像被拖往刑场的死囚一样,全身瘫软。
很多大臣和宫女们,站在沿途的走廊上低头恭送,大家都愁容满面,心事重重。汤姆心里想:
“各位大人,请您们不要对我这样。等一会儿,您们就会明白的。”
走完弯弯曲曲的长廊,汤姆被带进一间华丽的房间里。叽——的一声,房门关起来了。除了扶持着汤姆双手的两个大臣和御医以外,其余的侍从都站在后边,排成一列。
汤姆低着头,吓得胆战心惊。
“哦,爱德华,到这边来。”
汤姆听见这个叫声,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一位很瘦的老人躺在前面的卧榻上,正在叫唤他。老人的头发和胡须完全白了,他的一只脚上,还绑着绷带呢。
老人看到汤姆哆嗦得很厉害,便和颜悦色地说:
“爱德华,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不要让爱你的父亲,担忧着急哟。你为什么这样发抖呢?”
汤姆因为刚才听见他说“父亲”,才晓得这个老人就是国王,立刻就跪在地上叩头,断断续续呜咽着请求道:
“啊,国……国王陛下!请您救我一命吧。”
“……”
国王闷声不响,好像很惊讶的样于,一直盯着汤姆的脸。然后,他扫视了一下大臣和内恃们,大家都低头不语,谁也不敢抬起头来。国王又看看汤姆的脸,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用非常失望的语气,喃喃地说:
“嗯,这跟大家传说的一样。不,或许比传说的还要糟糕……”
于是,国王用一只手扶着卧榻,撑起一半身子,用更温柔的语气对汤姆说:
“爱德华,来,过来,到我旁边来。你好像生病了!”
内侍们遵照国王眼色的暗示,扶着惶恐的汤姆,把他送到床边。国王伸出一只手来,很温和地托着汤姆的下巴,用非常仁慈的眼光,凝视着汤姆的脸。他仔细地在发了疯的儿子的脸上寻找,是不是还有一点点神志清醒的地方。
“爱德华呀,你认不认得你的父亲呢?不要直打哆嗦,不要慌,没有人会害你的;冷静一下,看着我的脸。怎么样?你认得我是谁吗?”
汤姆一面发抖,一面结结巴巴地答道:
“是……您,您是,恕我冒昧他说,您是国王陛下。”
国王不禁微笑说:
“嗯,嗯,对了,你神志很清楚。……好,好,用不着担心,不要发抖,安安静静的,跟我好好谈谈。怎么样?你的精神,稍微好点了吧?不要说些怪话来伤我的心,还是像平常一样,讲点有趣的事给我听吧!”
“请,请您听我讲,我绝对不说假话,”汤姆急着向国王解释,“我不是王子,我是一位乞丐的儿子。只因事出意外,才造成这种重大的错误。绝对不是我故意胡闹,做出这样荒谬绝伦的事情来的,是在王宫前面……”
国王摆了摆手,拦阻他不要再说下去:
“我晓得,我晓得,这种事情,不要再提了。哎,你大概是真的病了。
爱德华呀!你把心放宽,赶快清醒过来吧!”
最后,汤姆终于感到完全失望了,现在已毫无办法挽回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巧合:自己和王于换了衣服穿;自己的容貌和王子又是一模一样;而且,关于其中的来龙去脉,无论你怎样申辩,怎样解释,大家都不听,只认为你是“发了疯的王子”,现在连国王都信以为真了。不过,汤姆认为这件事情,迟早会真相大白的。一旦揭穿后,自己将是犯了欺君大罪,一定会被砍头的!
这样一想,汤姆又哭哭啼啼地请求国王:
“国王陛下,请救我一命吧。我并不是存心不良,才变成了王于殿下的替身,不久,真正的王子出现了以后,请您不要杀我。国王陛下金口玉言,请说这句话吧。”
国王很悲伤地抚摸着汤姆的脑袋,微笑道:
“杀你?哈哈,谁敢杀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但不准任何人伤害你,而且还要所有的人都敬重你、保护你。”
汤姆听到这些话,高兴得眼泪直往下流,他跪着说:
“敬谢国王陛下这样仁慈的一句话,对于我是多么重要啊。”
汤姆认为,国王刚才说的这番话,大家不会没有听见,所以觉得自己这条性命是可以保全了,这才放了心。
汤姆又请求国王,说:
“国王陛下,我说这句活,也许会受到您的斥责,不过,我确实是一个小叫化子。所以我想请您准许我离开王宫,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离开王宫?那么,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想回家,回到母亲和姐姐住的地方去。我住在这里,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真不好过。请您准我回家去吧。”
国王沉默不言,很悲伤地摇头叹息。国王的不安和伤心,越来越厉害。
过了一会儿,才很温和地说:
“爱德华呀,不要再想这些古里古怪的事情,让我们来谈谈别的有趣的事情吧。”
汤姆长叹了一口气。国王很想用什么方法,使自己儿子的精神清醒过来,于是试着说道:
“哦,对了,你最近不是在学拉丁文吗?你大概记得很多了吧!是不是?”
“嗯,不过,我只记得一点点”
汤姆不知不觉地这样的答复。当时,汤姆的心里,想起老牧师安德鲁先生的仁慈容貌。
国王听到这样的答复,微笑道:
“嗯,还记得一点吗?那么,让我来考你一下,试试看!人们把留在记忆中的东西,用笔记下来,免得忘记——这就称为‘备忘录’。在拉丁文里面,‘备忘录’这个单词叫什么?”
汤姆被这么一问,因为刚好他知道这个词,所以马上很自然地答道:
“美墨兰登。”
“哦,对,答对了!”
国王非常高兴,扫视了侍从们一眼,脸上马上现出很得意的表情。侍从们和御医这才抬起头来,大家也都面有喜色。
国王低声地向御医说:
“你看,连那么难学的拉丁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从这点看来,他并不是完全的神志不清。我想,他不过是由于某种原因脑筋受了刺激,神经有点儿失常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你觉得如何?”
御医恭恭敬敬地答道:
“是的,我和陛下的看法一样;我对于王子殿下的病况,也是这样诊断的。”
国王对自己的判断和专家的诊断一样,很是高兴,笑逐颜开他说:
“那么,我们再来考验一下。大家都好好地看着。”
国王又向汤姆问道:
“爱德华呀,这回,我来考考你最得意的法文。在法文里面,勇敢、博爱,这几个单词怎么说?”
大家眼睛都注视着汤姆。汤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因为,他还没有从安德鲁牧师或其他任何人那里学过法文,所以很难为情地答道:
“国王陛下,请您恕罪。关于法文,我一个字都不晓得。”
国王听他这样一说,不免大失所望,本来撑起一半的身体,“砰”的一声,又倒在卧榻上了。御医慌忙跑过去,想去扶持他。国王很生气地阻止道:
“不,不要管我!我只是觉得失望而已……”
过了一会儿,国王自己又把身体撑了起来,态度突然大变,用很严肃的面貌瞪了大家一眼,宣布道:
“喂,大家听着……爱德华确实有点精神不正常。他的记忆力欠佳,精神也很疲倦;不过,这种病症,不是不能复原的。大概是由于用功过度和运动不够,才引起的。从今天起,再不要拿任何书籍让他阅读,也不要再派什么老师教导他了。要尽量让他做游戏和运动,使他心情愉快,使他的头脑获得休息,好让他早日恢复健康。明白了没有?喂,你们大家为什么不做声?”
大家诚惶诚恐地急忙敬礼,一齐答道:
“是!知道了,陛下。”
国王瞪着眼睛看着大家,以更大的怒吼声继续宣布道:
“爱德华现在确是精神不正常。不过,就算他疯狂了吧,但他总是我的儿子,不管怎么样,他总归要继承英国的王位。现在,我先向你们这样声明,立刻公告于天下,你们大家明白了吗?
“还有,关于爱德华害病的消息,任何人绝对不得向外泄漏。如有泄漏,就以扰乱国内和平与秩序论罪,处以斩首重刑!啊,我口渴了,拿杯水来给我。”
侍童赶快端了一杯水来,国王一口气就喝干了,因为悲伤过度,他的嘴唇还在颤动着,接着又说:
“现在,我再说一遍,就像刚才我所说的:即使爱德华真的疯狂了,比现在还要厉害一百倍,一万倍,他仍然是王子。现在,我以国王的身份,向天下郑重宣告。
“对了,不如就在明天,赶快举行正式册立爱德华为王子的典礼。为预防万一起见,还是趁诽谤谣言尚未散布开以前,先举行这个典礼。……哈弗特,你马上就开始准备吧!”
国王因为过度失望,非常不高兴,所以就很急躁地命令在一旁的哈弗特伯爵立刻准备典礼。哈弗特伯爵是已故王后的哥哥,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大臣。
这时,有一个大臣走近宝座,跪着上奏:
“陛下,现在,臣冒读上奏:世代掌管册立王子典礼的司仪长诺福克公爵,现在还禁锢在伦敦塔里,陛下想必还记得。现在要举行这个典礼,应该如何办理?”
司仪长诺福克公爵实在是被冤枉的,现在,以叛逆罪的嫌疑犯被关在伦敦塔里面。国王亨利八世生性暴躁,容易发脾气,凡是触犯了他的意思的人,都被关进这个可怖的牢狱里。刚才向国王上奏的大臣,是想趁这个机会使诺福克公爵得以侥幸获得赦免,释放出狱。
但国王立即斥责道:
“别多嘴!不准提起那个家伙的污名,来玷污了我的耳朵!就是没有他,照样可以举行册立王子的典礼。,明天就判他死刑吧。这种叛徒,还留着他干什么!”
站在一旁的哈弗特伯爵,马上回答:
“陛下,我会立刻遵命办理的。”
这时国王的愤怒才缓和下来,说道:
“嗯,那么,哈弗特,你就赶快任命适当的人来接任司仪长的职务,好筹备册立王子的一切事宜。爱德华呀,来,过来,到爸爸这边来。哦,你怎么啦?不要这样畏畏缩缩的。来,让爸爸摸一摸你那可爱的头发。”
这时,汤姆想起送往伦敦塔的诺福克公爵为了自己的册立,竟加速了他的处刑,几乎落下泪来,便用悲伤的声音说道:
“仁慈的国王陛下,您对我这样卑贱的人,真是太厚道、太亲切了,我非常感激。恳求陛下,把这种仁德,也赐一点给诺福克公爵吧!”
国王微笑着说:
“嗯,你现在虽然是在生病,你的心地还是那么善良。你真是天生的慈悲心肠。
“你们大家听到了没有?爱德华以有病之身,还在替那个诺福克请求饶命!不过,爱德华呀,你好好听着,那个公爵是个大坏蛋,他想造反,他想谋害你我。所以我要下令把他处死,另外任命忠义的人士接替他的职务。
对于这种事情,你用不着关心,让你的父亲来处理一切好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就因为要举行册立王子的典礼而处死他,不是大残忍了吗?既然已经另外派人接替司仪长的职位,也请您饶他一命吧!”
“哦,算了,算了。你若是再去想那个家伙的事,连你的心都会被玷污了。而且,现在你又在病中,是修心养性的时候,不要因这些事而使你烦心。
回到你的房间去吧!先休息一会儿,以后再谈吧。”
国王又凝视了汤姆的脸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躺了下去。
汤姆拖着沉重的脚步,垂头丧气地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自哈弗特伯爵以下,很多内侍、御医和侍童们,都跟随在他后面。
又和先前一样,在走廊各处,听到这种悄声谈话:
“殿下来了。”
“殿下来了。”
这种声音在汤姆听来只觉得可怕。这时他很悲观,他想王子如果老是不出现,他就将永远要被关闭在黄金铸造的囚笼里面,成为王子的替身了!
囚犯的命运,是多么寂寞凄凉啊!既没有亲戚,又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真正的说话对象。而且。一天到晚,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侍从在左右跟踪着,简直一点自由都没有。汤姆曾听人家说过,最可怕的地方是那座可怖的伦敦塔,可是若与现在这种不自由的环境相比,汤姆倒宁愿去伦敦塔。
回想从前在垃圾巷的自由生活,时常玩“扮王子游戏”,真是快乐。晚上睡在稻草堆里,每夜做王子的美梦,倒也很快活。如今真正做了王子了,却只有痛苦。只有恐怖,一点乐趣都没有,比笼中鸟还要可怜!
可是,不管怎么样,只好看开点,等候王子回来再说吧。
汤姆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勉强应付下去。
勋爵怀疑汤姆被带到先前没有到过的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坐在华丽的椅子上。跟随他来的哈弗特伯爵和其他侍从们,都以立正的姿势站着不动,汤姆觉得很不好意思,只好一个个请他们坐下,简直跟拜托一样。
“请坐,请坐。”
哪晓得被劝的人们.谁都不做声,只是低头行礼,显得很惶恐的样子。
因为照王家礼节,任何人都不准在王子面前坐下。
但是,汤姆还一再地劝。王子的舅父哈弗特伯爵,就在汤姆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殿下,不要再劝。这些人,是不可以在您的面前坐下来的殿下,请您镇静一下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您只要像平常一样,按照规矩行事就好了。”
汤姆被他这么一说,脸就红了起来。
这时,国王身边的大臣圣·约翰勋爵从门口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向汤姆敬了礼以后,用严肃的声调说:
“禀告殿下:我奉国王之命,有机密大事,要面禀殿下。除哈弗特伯爵可留在此地外,其余的人,请命令他们全都退下。”
汤姆一听,不知道应当怎么办,就掉过头来,看着站在椅子背后的哈弗特。哈弗特用很温柔的声调,在汤姆的耳边低语道:
“哦,叫人退下的信号,您忘记了吗?您把右手举到胸前,一摆手表示退下的样子,就行了。不需要说什么话。”
汤姆照着他说的,轻轻地挥了一下手。侍从们一齐敬了礼以后,就立刻从大厅里退了出去。
圣·约翰勋爵这才很慎重地禀告道:
“国王陛下的旨意,是要殿下切记:您虽然是在病中,但须考虑到国家大局,第一,请殿下不要任意乱讲,譬如说些自己不是真正的王子、住在宫殿里很害怕这类的话。又为了保持王子的尊严起见,就是当您不舒服。不愉快的时候,也不要随便拒绝或厌烦王子所应当接受的礼节。
“除此以外,还请殿下努力恢复从前的记忆,设法记起宫内人员的容貌,分辨出谁是谁来;就是想不出来的时候,也请您不要表露出来。
“无论是在宫内或宫外,当御驾行幸的时候,如果殿下弄不清楚应当怎么做、应当怎么说,请殿下保持镇静,泰然自若,悄悄地询问哈弗特伯爵和我,最好是不要使大家发觉,我们两个人会从旁侍候殿下的。国王陛下的旨意是:在殿下有病期间,我们两个人随时在旁侍候。最后,自国王以下及我们臣仆们.大家都在祷告神明,祝殿下迅速恢复健康,如此,才是国家与殿下的洪福。”
圣·约翰勋爵用悲痛而沉重的声调禀告完了,就敬礼退下。汤姆接奉了这道圣旨,恍如听到最后判决一样,喃喃低语道:
“哎,国王陛下既然这样命令,那就毫无办法了,我也只好暂时遵旨行事了。”
这时,哈弗特伯爵在一旁说道:
“陛下刚才说道:要殿下暂时停止读书,免得过分劳累。那么就从现在起,做点较轻松的游戏好不好?如果不松懈一下精神,在今天晚上的宴会上显出疲劳的样子,那就不大好了。”
汤姆已经下了决心,等待王子回来以后再说。可是目前却使他陷于狼狈不堪。左右为难的苦境。
哎,这种罪真不好受!
因此,汤姆小心翼翼地跟这两位“监护人”商量:
“我累得很,头有点痛。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可不可以呢?”
哈弗特伯爵答道:
“啊,您想休息一下吗?是,是,这再好没有了。我马上吩咐下去。”
于是就把铃一拉,侍童们立刻来到,哈弗特伯爵叫他们把汤姆扶到内室里去休息。
汤姆进房以后,疲倦极了,就坐在长沙发椅上,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想喝水。”
马上就有一个侍童捧上放着一杯水的金盘,跪在汤姆脚下。
汤姆把杯子抓起来,一口气就把水喝干了。水流进汤姆干燥的喉咙中,滋味显得特别好。
汤姆喝了这杯水,才觉得神志清醒了些,于是,伸出手想把皮鞋脱掉。
这时,一个侍童看到,急忙跑过来替汤姆把皮鞋脱掉。又有另外一个侍童,也飞跑过来替汤姆穿上拖鞋。
汤姆又打算把上衣脱掉。当他刚要脱的时候,掌管衣服的侍童,又赶忙跑过来,替他把衣服脱掉,另外给他换了一件轻软的衣服。
汤姆觉得真奇怪,目瞪口呆地愣住了。事无大小粗细,都有侍童们一桩桩。一件件地代劳。
汤姆心里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躺在长沙发椅上,休息一会再说吧。”哪晓得脑子里面,胡思乱想得太多了,想睡也睡不着。
汤姆本来想把心安静下来,单独一个人好好地想一下的。但是在房间的角落里,有十几个侍童排列成行,笔直地站着,侍候着他,只要他稍微动一动手,或动一动脚,他们就会立刻跑过来,他觉得这种情形,非常令人不快,简直无法使他安静下来,思考事情更不可能了。
哎——汤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侍童们心里想,该退出去了吧?可是,等了半天,王子仍没有下令叫他们退出房去,所以他们一步也不敢随便移动。
汤姆也没有想起该叫侍童们“退下了”,因为他忘记了这回事。
这时,留在原来大厅里的哈弗特伯爵和圣·约翰勋爵,很久很久都保持着沉默。有时,他们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有时,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最后,圣·约翰勋爵开口说:
“阁下!……老老……实实他说……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是说殿下……”
哈弗特伯爵大吃一惊,凝视着他说:
“奇怪?奇怪什么?你说吧。除我以外,没有旁人在,你尽管讲出来好了。”
“是。这话虽然很难说……但我还是决心要讲出来。不过,王子殿下是您的近亲,我随便乱说恐怕您会生气,关于这点还得请您原谅。现在,我坦白地说,据我看来,殿下虽说是精神失常,但是他的行动举止,怎么会变得这样厉害呢?”
“胡说!他是因为有病,才会举动不正常。现在,说这种话……”
“不,不是的。请您听我讲!不错,在他的言语态度上,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像王子殿下,但是从另外一面看来,就说是疯狂了吧,怎么会连国王陛下——自己父亲的容貌都忘掉了呢?而且,又怎么会把历来做惯了的有关王室的仪式和礼节,都忘得干干净净呢?还有,他只记得拉丁文,法文却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不也很奇怪吗?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地方都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您觉得如何?万一不对.或许像他自己说的,他不是真正的王子,也未可知不,不,请阁下不要生气。阁下如果能以明智的判断,来消除我这种疑惑和忧虑,全国的人民都将感恩不尽的。我个人怀着这种疑虑,真是痛苦极了。不过,越是怀疑,越是……”
听到圣·约翰勋爵结结巴巴地说到这里的时候,气得脸色铁青的哈弗特伯爵大发脾气,怒斥道:
“闭上你的狗嘴!可恶的家伙!你敢说这种冒渎圣明、罪大恶极的话!
我不要再听你这大不敬的话。关于这件事情,陛下是怎么说的?连圣旨你都忘记了吗?你想找死是不是?”
圣·约翰勋爵的脸色,吓得苍白。圣旨里面明白地指明:“关于王子的病,如有妄言蜚语者,处以死刑。”想到这里,他更吓得心惊胆战,于是求饶道:
“阁,阁下。我错了。我刚才的失言,只是私下跟您一个人讲的。请您保守秘密。我晓得了。以后,绝对不敢再瞎说了,连想也不敢这样想了。
请您高抬贵手,只当没有听到一样。否则,我真是死有余辜。”
哈弗特伯爵的脸色变得温和了些,答道: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就算了。对于你刚才的胡言乱语,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你要切实注意:以后,绝对不可再有这种错误念头,反正,你不要担心好了。你想想看:王子殿下是我的亲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会不认得外甥的容貌呢?我绝对不会看花了眼的。从刚生下来的婴儿一直到现在,我是每天看着他长大的。”
“是的;我知道。”
“而且,殿下虽然疯狂,但并不严重。这一点点失常,在疯狂中算是最轻的。像马莱老男爵那样,他发疯的时候是六十岁,对在这六十年间每天看惯了的自己的脸,照镜子时,竟惊讶地直叫:‘这不是我的脸,他是什么人呢?’无论家里的人怎么跟他讲,他都不相信。而且他又说:自己的脑壳是玻璃做的,如果碰破了,那就糟了。所以,绝对不准人家的手碰到他的脑袋。
王子殿下的情形,跟这种人比较起来算是非常轻微呢,不久就会痊愈的。我们要好好地侍奉他,希望他赶快恢复正常。”
“是。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失言,并且不要跟别人讲。听到阁下的指教以后,我都明白了。”
圣·约翰勋爵再三地请求饶恕后,才出了大厅。这时只剩下哈弗特一个人,他在房里踱来踱去地思考着:
“什么?他不是王子?……傻瓜,怎么会不是王子呢?如果是双胞胎,那还有得说,你就是找遍了世界,恐怕也找不出有这样相像的人来吧?
就说万一有这种事,王子也未必会跟这样卑贱的人打交道,甚至互相换穿衣服。无论怎样,我不能相信”
哈弗特又想道:
“假如,他真的是冒充的王子,那么,他就会极力强调自己是王子的。
想想地方上的贵族家庭,凡是出现这种冒充的人,必定是坚决认为自己是这家的真正继承人,这是一种古老的骗术。但是现在的情形,是自国王以下的侍臣们大家都一致认为他是王子,并没有人怀疑,而他本人反而坚持自己不是王子。如果是冒充的话,世界上还有这样愚笨的人吗?所以无论怎么想,还是王子疯了,绝对不会错。对了,对了,这是很明显的道理。”
第一次御膳到了下午一点钟,这是王子吃午饭的时间。
汤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决定将错就错,以后就以疯王子的身份出现,任凭侍臣们摆布吧。接着,侍童们替他换上衣服,引他到华丽的餐厅里用膳。
餐桌上的用具都是用金银铸造的,闪闪发光,杯盘里面满盛着山珍海味,摆得整整齐齐,香味扑鼻。周围有几十名侍童和仆役,站在那里侍候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有汤姆一个人在吃,他感到有点局促不安!
汤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盘子里的东西就吃。
“阿!”
巴格勒伯爵看见这种情形,大吃一惊,慌忙跑到汤姆身旁,拿餐巾替他围在脖子上。
巴格勒伯爵的家,是世世代代掌管王子餐桌上礼节的。他看见王子在牧师还没做完祷告就用手去抓东西吃,不免惊讶万分。但是伯爵仍然镇定着,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惊奇来。
不仅伯爵如此,就是在一旁侍候的侍臣们,大家看见王子不用刀叉,而用手来抓食物,并且吃得狼吞虎咽、像饿了几天一样,一副穷相丑态真令人好笑,但没有一个人敢笑,大家都装着像没有看见一样。大家心想:
“可怜的王子,这样粗野地吃东西,是因为有病的缘故。”
后来,汤姆悄悄跟站在身旁的巴格勒伯爵说:
“这个餐巾太干净了,我怕把它弄脏了,请你把它收起来吧。”
伯爵心想:他说出这样荒唐可笑的话,大概是因为有病的缘故,于是,就一声不响地很慎重地从汤姆的脖子上,把餐巾拿下来。
汤姆这才觉得舒服些,又把手伸向另外一个盘子。突然有一个仆役像闪电般地飞跑过来,把那个盘子端到汤姆跟前。汤姆想:
“对了,无论什么事情,自己千万不要动手去做!这是规矩,不要忘记了。”
吃完后,有一个仆役把滴了香水的华丽的面盆端了过来。这盆水是洗手用的,掌管挂餐巾的伯爵,手里拿着餐巾站在旁边侍候,等候汤姆洗手。汤姆不懂得这一套,端起脸盆来,咕嘟一声就把水喝下了好多,他抹了抹嘴,皱着眉头喃喃抱怨道:
“我不喜欢喝这种水。香倒是蛮香的,不过,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哎呀,真不舒服!”
大家都不敢笑,只觉得王子的神经越来越不正常了。
汤姆用完了膳,站了起来,顺手在盘子里面抓了一把胡桃,装满了一口袋。因为他最喜欢吃胡桃,准备带到房间里慢慢地享用。
但这时候,并没有人跑过来帮他把胡桃装进口袋里,因此他马上领悟到,这种行为必定是违背了做王子的礼仪。
汤姆马上警告自己,已经做了王子的替身,宫廷的生活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结束的,还是要尽量去记那些礼仪……
汤姆边走边这样想。
之后,汤姆又被带到另外一间房里,他想起圣·约翰勋爵教给他的动作,于是把手一挥,命令道:
“大家可以退下去了。”
大家便都退出,只剩下汤姆一个人。汤姆在这问房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下,依然是堂皇无比,不禁叹了一声:
“哦,好漂亮!”
汤姆这时的心情很平静,忽然发现墙壁上挂了一套钢盔和甲胄,马上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起在垃圾巷和伙伴们做打仗游戏的时候,所用的武器都是以纸做的假东西,现在这才是真正的武装。他想把盔甲穿戴起来试试看。
汤姆走过去,把钢盔取下来戴在头上,然后又把销甲穿上,把胫甲围好,最后伸手去摘钢制的胸甲,忽然有一个东西从胸甲里掉到地板上。他急忙捡起来一看,是一个金光闪闪。很硬很圆的东西。汤姆立刻想到,这个沉甸甸的东西,正好可以用来敲胡桃吃。
于是,汤姆从口袋里把刚才装下的胡桃掏出,就用这个东西把胡桃敲破,自由自在地吃了起来。这时他哪会想到,这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后来竟解决了重大的问题。
胡桃真好吃。掌管餐桌礼节的伯爵和其他的人都没有在旁边,吃起来格外有味道。汤姆自从被强迫变为“王子”,禁闭在王宫以来,现在是头一次享受到真正快乐的滋味。
汤姆把胡桃吃完以后,把沉重的钢盔和铠甲,挂到原来的墙壁上。这时他又看到在墙角的壁橱里,有很多书籍摆着,心想:这些书也许有的很有趣呢!他就顺手从里面抽出几本来,看到其中有一本,标题是“英国王家之礼节仪式”。
“啊,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一本我最需要的书。只要读了这本书,就可以知道做王子的各种礼节了。以后在吃饭和其他集会的时候,关于王子的一举一动,我只要照着这本书去做就行了。我既然是王子的身份,非得要出席今天晚上九点半举行的伦敦市的宴会不可,那么就要仔细地先看看这本书,尽量减少失礼的地方。”
汤姆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很感兴趣地开始看着这本书。
御玺不见了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
国王亨利八世哼了几声,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就瞪着眼睛看着墙的那边,自言自语地咒骂着:
“……诺福克,你这混蛋,你敢,敢来杀我!在梦中,你都不让我安静,可见你给我的刺激有多深。你这家伙存心不良,你存在一天,我就一天不能过安静的日子,简直是无法无天的叛徒!”
国王呼吸急促,两只眼睛布满血丝,非常恐怖,继续狠毒地骂道:
“好,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先要了你的狗命再说!虽然我现在也病得很厉害,可是在没有把你处死以前,我绝不会死!”
侍从们听见国王在自言自语,才知道国王已经醒来,立刻走到身边来问候,并奏道:
“陛下,王家法院院长在外面等候,要不要传他进来?”
“嗯,我正要找他,快,赶快叫他进来。”
王家法院院长跟着侍从从后边走了进来,跪在国王卧榻旁边奏道:
“贵族们接到圣旨,立刻在议会集合,一致决议判处诺福克公爵死刑,敬请陛下裁决。”
国王立刻把笑脸变为狰狞的脸孔,说:
“啊,已经决议死刑了,好,这我才放心。以后我要亲自到议会,亲手在决议文上盖印。”
“不,不,据臣愚见,陛下龙体欠安”
“不行,我要亲自……”
说着说着,国王的脸色突然泛青,本来已经坐起来的国王,又慢慢躺了下去。于是,御医慌忙走近前去,拿药给国王服下,又赶忙用冰袋给国王冰头。侍从们慌慌张张地忙乱了一阵子。
过了一会儿,国王稍微平静了些,才很困倦他说道:
“哎,我不行了,我已老迈无用,我的身体已衰弱到极点,连到议会去的体力都没有了。那么,还是老办法,王家法院院长,你代表我在决议文上盖印吧。”
“是。谨遵圣命办理。那么,陛下,请把御玺交给我吧!”
院长所说的御玺,就是国王专用的印章。国王眉头一皱,说:
“御玺?不是存放在你那里吗?”
“不。陛下在两三天前,已经叫我拿回来了。陛下当时还说:‘在处死诺福克公爵以前,暂时不会用它,将来处他死刑时,由我亲自来用。”因此我便奉还陛下了。”
“哦,对了,是这样的。嗯,我想起来了。那么,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哎,我现在的记性真坏。让我想想看,从你那里拿来,之后……哦,哦,想起来了。对的,那时爱德华正在卧榻旁边,我就说:你替我收起来吧,然后就把御玺交给他了。啊,啊,幸亏我还记得。那就赶快到王子那里去拿吧。”
因为听到刚才国王昏倒了的消息,赶来看望的哈弗特伯爵凑巧还在这里,就马上赶往王子的房间去。过了一会儿,哈弗特伯爵回来了,他的脸色显出忧愁的样子,手上并没有拿着御玺。他用非常沉痛的口吻说:
“陛下。……真是不幸,殿下因为现在有病,关于保管御玺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殿下自己既然记不起来,那么多房间,不知道从何处找起,今天要使用御玺,恐怕来不及了。如果硬要请殿下思索御玺到底放在何处,又恐怕会妨害殿下的病情,现在应该怎么办?还请陛下指示,臣等不胜惶恐之至。”
国王很悲伤地摆了摆手,说:
“那就算了,不要再让他苦恼了。他既然能说是忘记了,这就很好,证明他还清醒着。真可怜,他并没有什么罪过,究竟是什么魔鬼缠着他呢?那样聪明的头脑,竟会连前两三天的事情都忘记了!……我起先以为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时的神经失常罢了,没想到,唉!……休养一些日子,他一定会好的。只要病一好,马上就会想起御玺在什么地方了。”
王家法院院长战战兢兢地问道:
“陛下,请恕臣冒渎,关于诺福克公爵的事,可否等殿下找出御玺后,再作决定……”
国王突然大发雷霆,怒叱道:
“混蛋!你想藉此机会,来使那个大坏蛋的处刑延期执行吗!就算是大御玺失落了,也可以使用我在巡幸时用的小御玺,不就了结了吗?”
“是,是。遵命。”
于是,被冤枉的司仪长诺福克公爵,就决定明天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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