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太阳黑子 - 第八章 5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五
  党阿姨每天煮好晚饭就下班。她招呼尾巴吃饭,尾巴不肯。说要等爸爸回来。党阿姨说,你爸爸都在医院,还是我先喂你吧。尾巴摇头。以前,杨自道告诉她,晚上至少有一个爸爸会回家陪她吃饭睡觉。在小石屋这么久,两个爸爸没有失信。尾巴站在院门口。黄昏的空气,蜂蜜一样芬芳。那只威猛的公鸡不知道去了哪里撒野。如果公鸡在院子里蹓跶,尾巴是绝不出来玩的。她在院子边移动,在找一个最好的角度,能尽可能看到最远的山下的路,好早早看到爸爸们回来的身影。
  暮色开始发暗,山边四周有点焦糊发黑的样子,好像昕到公鸡回来的扑棱声,尾巴赶紧回到石屋。想想,她又走向二楼楼梯。卓生发家的门开着,他和小卓坐在桌子旁,一人一边在吃晚饭,卓生发边看报纸。他们家已经开了灯了。
  尾巴站在门口,说,天快黑了。
  卓生发放下报纸,说,是呀。你吃饭了吗?
  尾巴摇头,我等我爸爸。
  卓生发想了想,起身给尾巴拿来巧克力华夫饼干。尾巴拿了,但没有吃。她一直看着黯沉的天色。我不喜欢天黑。尾巴说。
  卓生发说,小尾巴,你的爸爸妈妈——我是说,生你的爸爸妈妈,我怎么没有见过呢?他们到底在哪里呀?
  尾巴说,你见不到。因为我是水仙花生的。我妈妈说,有一天,他们买了很多水仙花球,有一盆一直不开一直不开,肚子很大很大。比这个苹果还大。有一天半夜,水仙花肚子破开了,他们就听到我在哭,像拇指姑娘那么大。
  卓生发说,哦,哦。尾巴,你喜欢现在的哪一个爸爸?
  尾巴想了好一下,说,我爸爸都好。不过,现在,我有点想老陈。
  哦,你最喜欢老陈?
  不要你问了!我不要你问了!
  卓生发笑。尾巴威胁说下去,却还是挨在门边。
  那我不说话了。我看报纸。卓生发说。
  不乱问就行。
  卓生发假装看着报纸,小女孩在咬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看外面的天,一边偷看他。她不走。天黑了。尾巴说,我背得出小夏姐姐的电话。你电话借我好不好?
  卓生发把电话给尾巴。尾巴真的打通了。姐姐!你快过来好吗?
  伊谷夏很意外,尾巴啊,怎么啦?你都好吗?
  为什么你出差那么久呀?今天我很想你。
  道爸爸说我出差吗?
  是呀。他说出差不能打电话。说你回来就会找我。都这么久了!我想你。
  道爸爸呢?
  在医院。被坏人砍流血了。腿,还有心脏这里。尾巴比划着手势。电话那边,伊谷夏大吃一惊,她简直难以置信。你在哪里,这谁的电话?
  楼上叔叔的。我在他家玩。
  那姐姐明天去看你。我跟道爸爸打个电话,你乖乖的,好吗?
  好。天黑了。

  尾巴一放下电话,就听到楼下辛小丰着急的叫喊声,她大声答应着,欢快地扔下卓生发的电话,雀跃下楼去了。
  伊谷夏马上拨打杨自道的电话。虽然伤口被重新处理,但吊了一天点滴的杨自道,已经比昨晚轻松多了。他的体温降了下来。伊谷夏来电话之前,他已经使用电话,跟车主请了一周休假。看到伊谷夏的电话进来,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猛然,心里就阳光万丈了。
  伊谷夏说,你在哪里?
  杨自道说,在路上啊。
  那你来接我。马上!
  在跑长途呢,别急,我找个朋友马上来接你。
  骗子!骗子!!你是不是撒谎成性?!
  杨自道不知说什么好,他想她也许知道什么了。但他还是说,你怎么了?肚子痛得很厉害,是吗?
  你在医院!被人砍了!也许快死了,对不对?你为什么总不说实话?!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以为你是谁?!
  伊谷夏把电话挂了。杨自道深呼吸了一把。拿起电话,想拨过去,也已经拨了几个号,想想又作罢。
  党阿姨煮的猪肝汤因为冷了,很腥。花菜和排骨也都凉了。辛小丰用伊谷夏送的小微波炉热了热,却因为没有覆盖,汁溅得到处都是。尾巴寸步不离地跟着手忙脚乱的辛小丰。吃饭的时候,因为吃得太慢,辛小丰还要赶医院,只好喂她。尾巴含着饭,就是不吞。辛小丰急得一直塞,结果尾巴腮帮子鼓得大大的。再喂,她就呕了出来,全部吐了。
  辛小丰叹着气,心想还是老陈有本事。
  辛小丰说,道爸爸在医院吊瓶,药水要人看,滴光了空气跑进去,道爸爸就死了。所以,晚上我要去看药水。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尾巴点头后,又摇头。眼睛睁得很大,说,不行。我也去医院。
  医院太脏了,好多个人挤一个房间,他们都有病,和你以前的心脏病房不一样,那些病会传染人。
  尾巴似懂非懂,眼神里还是担心。辛小丰说,这个家,今天就靠你了。你把门关好,窗户也关好。别去楼上叔叔家玩了,也不许他到我们家,绝对不许。你记住了吗?
  那我害怕,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家最牢固了。小卓一叫,小偷逃都来不及,还有小发,那个野公鸡,凶得要命,连你都害怕,谁不怕?
  辛小丰帮助尾巴洗好,水杯里打好水,把尿盆放进房间,又仔细把窗户关死。尾巴跟着他,一言不发。尾巴手指金鱼,辛小丰又把金鱼提过来放在床边椅子上。最后,辛小丰把自己的电话给了尾巴。有事,你就打阿道电话,我和他在一起。辛小丰说,对了,今天晚上,你别跟老陈打电话。要不然他会担心。本来我叫他今天上来陪你,可是他太忙。
  尾巴嘟哝,说,我想老陈了……
  辛小丰说,那你,给他打个电话吧。千万别说你一个人在家,让他给你讲故事吧。辛小丰出门,回头看到尾巴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辛小丰又走回来蹲下。三四十平方的一间夜晚的屋子,对一个幼童来说,确实太大了。他抱起尾巴,说,我争取早点回来。

  伊谷夏放下杨自道的电话,就打了伊谷春的电话。伊谷春还在所里。伊谷夏向他要辛小丰的电话。伊谷春说,你怎么了,那事不是结了吗。伊谷夏说,我问他个事。和那事没关系。伊谷春说,没关系找他干吗,大家都忙着。
  伊谷夏说,你不给我,我就冲过去找他了。
  到底怎么了?辛小丰不在。他那朋友病了在医院。
  小丰跟你说,他是病了吗?
  是啊,发高烧,好像昏迷了。
  可是,尾巴刚才跟我说,那家伙是被刀砍伤的。两刀!我刚刚打电话问那老头,他竟然说他在跑长途!
  人家不喜欢你多问嘛。对于你来说,病和伤,不是一回事吗?
  我不喜欢他骗我!我偏要揭穿他的谎言!
  好了,回头我问了小丰,跟你回话,好吗?
  伊谷春也觉得奇怪,如果真是被人砍了,辛小丰为什么不说呢?他们到底忌讳什么呢?他那两个朋友看上去是令人费解。挂了伊谷夏电话,伊谷春打了辛小丰的电话。出来一个非常稚嫩的童音:你找谁呀?
  伊谷春说,我找辛小丰。
  我爸爸在医院。我接电话。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告诉我,你爸爸怎么了?
  小爸爸去陪道爸爸。道爸爸在医院吊药水。
  伊谷春听成了大爸爸、小爸爸。伊谷春说,大爸爸为什么吊药水呀?
  他的腿和心脏那里,被坏人砍到啦。很多血。你是谁?
  伊谷春觉得这个声音太好听了,他不由笑了笑说,我也是你爸爸。你想认识我吗?
  想。女童说,你在哪里呀?过来跟我玩好不好?
  现在不行。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那好吧。女童明显沮丧。再见。
  尾巴放了电话,发了阵呆,又给杨自道打电话,杨自道刚睡着,又给吵醒了。之前,尾巴已经打来四个电话了。辛小丰接了电话说,别再打了!尾巴,阿道一直被你吵醒。等这两瓶药水挂完了,我马上回来陪你。
  我要开灯睡觉。我要开所有的灯。
  辛小丰说,可以。我回来替你关。
  尾巴电话放了,自己开始脱衣服,可是脱着,木柜那边什么东西哒地响了一下,也许是木头开裂。她僵住了,她转眼看老柜子,又看高高的天花板,看着空旷的、有很多奇怪声音潜伏的大房间,再看看窗外,尾巴嘴巴一扁,想哭了。她不敢再打杨自道电话,又答应辛小丰不告诉老陈。她决定给伊谷夏打电话,电话一通,尾巴的眼泪就下来了,姐姐……我害怕……
  伊谷夏说,你一个人吗?尾巴?

  尾巴在电话那边,拚命点头。你来跟我玩好不好?我……害怕……
  伊谷夏想了想,说,现在太晚了,我明天来找你玩好吗?
  尾巴嚎啕大哭,伊谷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好像是,那你带我去找老陈……好不好,我想回鱼排……伊谷夏下了决心,说,好吧,你在那里等我。不能再哭了。再哭,大灰狼就知道爸爸妈妈不在家了。
  尾巴马上收声,说,那,你马上就来。
  伊谷夏父亲在书房在琢磨一份合作协议,母亲和保姆在看电视。伊谷夏把睡衣睡裤装好,下来对父母说了情况。母亲激烈反对她去,说,都几点了,不是山里吗,又没有路灯,什么人躲在暗处你都不知道。父亲说,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山里,确实会害怕。要不我给小蔡打个电话,让他去接来算了。伊谷夏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她奔向父亲热烈拥抱他。父亲在打司机小蔡电话的时候,伊谷夏妈妈发愁地说,这些男人怎么会带孩子啊。
  一个小时后,伊谷夏牵着尾巴进了伊家。伊谷夏把尾巴打扮了一下,黑底红草莓的小外套、灰呢小裙子、白裤袜,干净的小红靴子。一个樱桃小发夹,把她微微曲卷的柔软头发,夹在旁边,露出玉雕一样的饱满额头。一双水黑的大眼睛到处看,花瓣一样的嘴巴微微翘着,很讨人爱。一进门,把伊家父母,连同保姆惠姐都喜欢坏了。
  一家人说话间,伊谷春就进门了。看到尾巴,他傻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尾巴也盯着他看,有点不好意思。伊谷春向她伸出手,嘿了一声。尾巴很迟疑,并不握手,她说,你是谁?
  伊谷春说,你不是才叫我去你家玩的吗?
  尾巴不解。伊谷春笑,刚才你在电话里,问我是谁,我也告诉你了呀?
  尾巴明白了,说,你是小爸爸的朋友!
  伊谷春说,还有呢?
  尾巴声音很小,说,……也是我爸爸……
  所有的人一愣,都哈哈大笑,尾巴抬头看着大家,只有她没有笑。你不是我爸爸,尾巴说,我不认识你!伊谷春过去洗手,他在洗手间扭头,就看到尾巴还在远远地偷看他。伊谷春逗她,现在,我们不是认识了吗?所以,我是你爸爸。
  不是。就不是!
  伊谷春在逗尾巴的时候,伊谷夏到自己房间给杨自道打了电话,没想到是个陌生的声音。他说,杨自道睡着了。伊谷夏以为是杨自道不愿接她的电话,心里有些堵,她猜出是辛小丰,可与此同时,心里就涌起了对这个人酸溜溜的强烈排斥感。所以,她的声音变得很冷漠,说,尾巴害怕,哭了。我把她接我家了。你们别担心。
  噢,谷夏啊,尾巴到你家了吗?……
  伊谷夏厌恶地把电话挂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深宅活寡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7
摘要:许开祯的长篇小说《深宅活寡》讲述了在大西北荒原上一个叫菜子沟下河院中发生的家族兴衰的故事。菜子沟下河院是片具有百年历史的老院。现时的东家庄地的父亲庄仁礼为了独占财产,假土匪麻五之手“挑”了二弟、三弟,从此这个大院里奇事怪事屡见不鲜,血光之灾不断。小说的故事开始于庄地的独子命旺命悬一线,听了后山半仙刘瞎子神神乎乎的几句话,决定让十五岁的命旺娶后山舅舅、中医刘松柏的二十二岁妥儿灯芯进院“冲喜”。 [点击阅读]
暗算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5
摘要:第1节:序曲序曲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原谅我,不能在此津津乐道地向你们复述所有具体的细节。我们的时间不多。尽管如此,我还要说,"复述"本来就是我所有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是它们的高xdx潮。没有复述的活动是无从着落的,复述就是复活。 [点击阅读]
沙僧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11
摘要:3月3日其实我和大师兄,二师兄早已破了荤戒。我们经常背着师傅一起去化斋。在路上,我们捉到个兔子、野鸡什么的就马上烤来吃,可解馋了!然后再化点儿斋饭带回去给师傅吃。想想师傅没得荤腥吃着实怪可怜的。于是,我们三个决定今天把兔子肉打碎拌在饭里,让师傅也吃点儿好的。我们端着混着肉的饭回来后却遍寻不到师傅,这可把大家急坏了!最后在一个小山洞里终于发现了师傅。 [点击阅读]
蒲柳人家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7
摘要:七月天,中伏大晌午,爇得像天上下火。何满子被爷爷拴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挂贼扣儿。那一年是一九三六年。何满子六岁,剃个光葫芦头,天灵盖上留着个木梳背儿;一交立夏就光屁股,晒得两道眉毛只剩下淡淡的痕影,鼻梁子裂了皮,全身上下就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连眼珠都比立夏之前乌黑。奶奶叫东隔壁的望日莲姑姑给何满子做了一条大红兜肚,兜肚上还用五彩细线绣了一大堆花草。 [点击阅读]
1980年代的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7
摘要:编者按:经出版方授权,本网刊载野夫先生新著《1980年代的爱情》部分精彩章节,以飨读者。0.在一个类似京城的城市,午后的茶艺馆萧条而寂寥。我坐在窗前懒洋洋的阳光下,对座的阴影中坐着一个女人--她像是我的情人或者女友,抑或其他接近暧昧的关系。她的面庞隐居在日光背后,只有性感的声音翻越了那些窗棂构成的光柱,散漫地抚摸着我的耳朵。 [点击阅读]
于丹重温最美古诗词
作者:佚名
章节:61 人气:2
摘要:内容概要:2012年,和于丹一起,重温最美古诗词,回归自在大人生。从解读儒家经典《论语》到赏析中国传统文化最源远流长、普及率最高的古诗词,于丹回归古典文学专业,17年大学授课精髓,厚积薄发,让传统文化的精髓进一步走近大众、走近当下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点击阅读]
王跃文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5
摘要:刘茁松身居湖南的王跃文在文坛一跃而起,使我想起鲁迅“文坛无须悲观”的预言。多年前我也曾在刊物做当代文学编辑,编着编着,就有点像鲁迅看当年的“城头变换大王旗”似的,渐渐地有点“颓唐起来”了。近年来有缘埋头一项等身的古籍整理,与当代文学可说是分道扬镳啦。因此,当我在书店发现与我工作地仅一湘之隔的王跃文在长江黄河两河之隔的北京出了长篇小说《国画》,并且已在全国各地形成洛阳纸贵之势,我是惊讶惊叹又惊喜的。 [点击阅读]
万物生长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3
摘要:我在洗车酒吧遇见秋水,第一印象是他的眼睛亮得不寻常。洗车是我常去的酒吧之一。洗车在工人体育场东门靠南一点,原来真的是一个洗车的地方。等着洗车的人想坐坐,喝点什么,聊聊,后来就有了洗车酒吧。如果从工体东路过去,要上座桥,过一条水渠,穿一片柏树林子,挺深的。酒吧用红砖和原木搭在原来洗车房的旁边,洗车房现在还接洗车的活。 [点击阅读]
余华《许三观卖血记》
作者:余华
章节:33 人气:2
摘要:一、中文版自序这本书表达了作者对长度的迷恋,一条道路、一条河流、一条雨后的彩虹、一个绵延不绝的回忆、一首有始无终的民歌、一个人的一生。这一切尤如盘起来的一捆绳子,被叙述慢慢拉出去,拉到了路的尽头。在这里,作者有时候会无所事事。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发现虚构的人物同样有自己的声音,他认为应该尊重这些声音,让它们自己去风中寻找答案。 [点击阅读]
夏日落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4
摘要:羊年十一月初,步兵三连孕生一样大案:先是枪丢了一枝,其后,兵又死了一个。枪是新枪,铁柄全自动;兵是新兵,下士军衔,籍系郑州二七区,父为小学教师,母是环卫工人。事情乒然发生,震炸兵营。一时间,满地沸扬,草木皆惊,营连空气稀薄,整座营房都相随着案情颤动。事发时候,连长赵林和指导员高保新正在操场交心,其时正值夏末,黄昏网着世界。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