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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 《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在线阅读【第6节:让我准时进教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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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如果他要伪装,他可以变得像天使一样。"
  我小心地挑选着用词,"亨利有一次告诉我,他的医生认为他是一个新人种。您明白吗,就像是进化更前进了一步。"
  外婆摇头,"那和魔鬼一样糟。天哪,克莱尔,要嫁给这样一个人,你究竟是怎么啦?想想你们以后的孩子!突然消失到下个礼拜,然后又蹦回早饭以前!"
  我哈哈大笑,"那该有多刺激啊!像玛莉·波平丝④玛莉·波平丝,
  英国儿童文学作家P.L.特拉夫斯所著的同名小说中的人物。仙女保姆玛莉·波平丝来到人间帮助班克斯家的两位小朋友重拾欢乐,教导他们如何克服生活的困难。或是彼得·潘那样。"
  她轻轻捏着我的双手,"好好想一想,我的宝贝:在童话里,只是孩子在享受各种历险,而妈妈只能呆在家里等着他们飞进窗户。"
  我看了看地上亨利刚刚丢下的那堆皱巴巴的衣服,我把它们捡起来折迭好。"等一会儿,"我一边说,一边找到衣物箱,把亨利的衣物装进去。"我们回屋去吧,过了午饭的时间了。"我牵她从岩石上站起来,风呼啸着吹过草地,我们斜着身子,奋力向房子走去。当我们回到那块高坡时,我转过头看了看空地。那儿空荡荡的。
  几天后,我坐在外婆床前,给她念《达洛维夫人》⑤《达洛维夫人》(Mrs.Dalloway),又译为《时时刻刻》,维吉尼亚·伍尔芙著。小说围绕着作者伍尔芙,讲述三个女人一天中的时时刻刻。
  。天黑了,我抬起头,外婆好像睡着了。我便停下来,合上书。她睁开眼睛。
  "外婆。"我说。
  "你想念他么?"她问我。
  "每天,每分每秒。"
  "每分每秒,"她说,"是呀,就是那种感觉,对么?"她侧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晚安。"我对她说,然后关上灯。我站在黑暗中,望着床上的外婆,一种自艾自怜的情绪油然而生,就像是被刚刚注射进了身体里。就是那种感觉,是么?是的。
  让我准时进教堂吧
  ······························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
  (亨利三十岁,克莱尔二十二岁)(早晨6∶00)
  亨利:我清晨六点醒来,外面下着雨。我正躺在一家叫"布雷克之家"的温馨小旅馆里,这是个绿色*的小单间。小旅馆恰好在南黑文的南海滩上,是克莱尔的父母挑的。我爸爸此刻正在楼下另外一个小单间里熟睡,那是同样温馨的粉色*,隔壁金太的则是一间黄|色*的,外公外婆睡在超级舒适的蓝色*贵宾房里。我躺在无比柔软的床上,身下是萝拉·艾诗莉牌的床单。我听见窗外的风撞击着房子,雨水倾盆而下,我怀疑这暴雨的天自己还能不能跑步。头顶大约半米上方,雨水敲打着屋顶,再沿着沟槽哗哗流过。这间屋子类似一个阁楼,有张小巧的书桌,必要时还可以在上面写一些婚礼上的动人感言,五斗橱上还摆着装了洗脸水的大口水罐和洗脸盆。顶楼的温度很低,就算我要从罐子里取水,也得先敲破一层冰。在这间绿屋子的中央,我觉得自己就像只粉红色*的毛毛虫,先吃得饱饱地钻进来,然后努力变成蝴蝶或是类似的东西。此刻,此地,我并没完全清醒。我听见有人咳嗽,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是一声尖叫,那是我的神经系统开始自我运作了。哦,上帝啊,就让今天成为平平常常的一天吧,让我平平常常地喝醉,平平常常地紧张,让我准时地、及时地赶到教堂吧,让我别吓到别人,更别吓到自己,让我尽全力度过我们的大喜之日吧,不要有什么特别,让克莱尔一切顺利吧,阿门。
  (早晨7∶00)
  克莱尔:我在床上醒来,我儿时的床。我游移在半梦半醒间,竟一时找不到自己这是在哪儿,是圣诞节还是感恩节?又回到小学三年级了么?我生病了么?为什么在下雨?黄|色*的窗帘外面,天空如同死去了一般,巨大的榆树被急风剥去了发黄的叶子。我做了一整夜的梦,现在,它们都搅在一起了。其中一段梦里,我在大海里游泳,我是一条美人鱼,一条刚刚成型的美人鱼,别的美人鱼都在教我,是一堂美人鱼课,我还不敢在水下呼吸,水涌进了胸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太可怕了,我不停地浮出水面换气,另一条美人鱼不断对我说,不,克莱尔,应该像这样……我发现她的头颈后面长着鳃,我也有,我照着她说的做,后来便一切正常了。游泳就像飞翔,所有的鱼都是鸟……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小船,我们游上去观看。那只是一艘小帆船,妈妈坐在船上,独自一人。我游了上去,她见到我很吃惊,连声问,克莱尔,你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今天去结婚啦。那一刻,如同你也曾在梦里经历过的那样,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我是美人鱼,我就不能和亨利结婚了,我开始哭,然后我醒了,发现还只是深夜。我在黑暗里继续躺了一会儿,终于确认自己又变回了普通女人,就像小美人鱼那样,只是我脚上没有那可怕的灼痛,舌头也没被割掉。安徒生一定又古怪又忧郁。我接着睡,现在我就在自己的床上,今天我要和亨利结婚了。
  (早晨7∶16)
  亨利:婚礼下午两点开始,我们需要半个小时梳妆打扮、二十分钟驱车前往圣·巴塞尔教堂。现在是七点十六分,我还有五小时四十四分钟要挨过去。我套上牛仔裤,穿上那件脏兮兮的法兰绒衬衫和高帮帆布鞋,蹑手蹑脚地下楼去找咖啡。爸爸起得比我早,他正坐在早餐厅里,捧着一只漂亮杯子,里面的黑汤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他对面。微弱的光亮从装了蕾丝窗帘的窗户里透射进来,把爸爸的脸映得鬼模鬼样的,今天早上的他,只是平时黑白影像的彩色*版本,他的头发朝各个方向翘着,我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头发捋捋平,仿佛他是一面镜子似的。他也如法炮制,我们都笑了。
  (上午8∶17)
  克莱尔:爱丽西亚坐到我床边,用手指戳我,"快点啊,克莱尔,"她继续戳,"池塘光亮亮,小鸟把歌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青蛙蹦又跳,姑娘快起床!"爱丽西亚挠我的痒痒,又掀我的被子,我们打起来,我把她按在身下,埃塔从半开的门里伸进头来,严厉地说:"姑娘们,你们这么乒乒乓乓地要干吗?你们的父亲,还以为有棵树砸到了房子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搏斗呀。早饭就要好了。"说完,埃塔突然把头缩了回去。听到她跌跌撞撞下楼的声音,我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上午8∶32)
  亨利:外面依旧风声呼啸,无论如何,我还是决定去跑步。我研究了一下克莱尔给我准备的南黑文地图("密歇根湖日落沙滩上的耀眼明珠!")。昨天,我沿海滩跑了一圈,很愉快,可今天早上那条路线就不行了,两米高的海浪前赴后继地扑向海滩。我估计那有一公里半的路程,得分几段才能跑完,如果天气实在太糟糕,我可以少跑一点。我做了些伸展活动,每个关节都"劈啪"地响了一阵,几乎还能听见紧绷的神经发出电话噪声般的"沙沙"声。我穿好衣服,向外面的世界冲了出去。
  雨水劈打在我脸上,顷刻之间,我就全身湿透了。我勇敢地顺着枫树街慢跑,真是举步维艰。我顶着风,没有办法加速。我路过一位女士,她牵着一条牛头犬站在人行道上,吃惊地看着我。这不是普通的锻炼,我默默对她说,这是垂死挣扎。
  (上午8∶54)
  克莱尔:我们围坐在早餐桌旁,冷风从每一扇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外面模糊一片,雨下得实在太大了。这种天气亨利怎么跑步啊?
  "真是个良辰吉日啊。"马克开着玩笑。
  我耸耸肩,"不是我挑的日子。"
  "不是你挑的?"
  "爸爸挑的。"
  "嗯,我得到报应了。"爸爸恼怒地说。
  "没错。"我咬了一大口吐司。
  妈妈吹毛求疵地看了一眼我的盘子,"宝贝,怎么不来一块美味的火腿肉呢?再来点炒蛋?"
  想到那些我就恶心,"我吃不下。真的。求您啦。"
  "那好吧,但起码你得在吐司上涂些花生酱,你需要蛋白质。"我的眼神与埃塔相遇,她大步流星地跨进厨房,一分钟后端出一只水晶小碟子,里面盛满了花生酱。我谢过她,往自己的吐司上涂抹起来。
  我问妈妈:"珍尼斯来之前,我还能有自己的时间么?"珍尼斯是要来给我的脸上和头上弄些丑陋的装饰。
  "她十一点就来了。怎么啦?"
  "我想去城里,拿点东西。"
  "我可以替你拿,我的心肝。"一说到离开这间屋子,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我想自己去,就我一个人。"
  "我们可以一起去。"
  "我自己去。"我无声地恳求。她有些诧异,并没有勉强我。
  "好吧,那也行。哎。"
  "太好了。我马上就回来。"我起身想走,爸爸咳了一声。
  "我可以先走吗?"
  "当然。"
  "谢谢您。"我飞快地逃离。
  (上午9∶35)
  亨利:我站在庞大而空荡的浴缸里,挣扎地脱去那身冰凉的湿衣服。我的新跑鞋此刻也呈现出一副新形状,让我想起航海人生。从前门到浴缸,凡我经过之处无不留下一串积水。希望布雷克太太别太介意了。
  有人敲门,"等一会。"我喊道。我闪到门背后,把门开出一道缝。完全出乎意料,居然是克莱尔。
  "暗号?"我轻声问。
  "我要要。"克莱尔说。我把门打开了。
  克莱尔走进来,坐到床边,脱下她的鞋子。
  "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未来的老公,快来啊。我十一点还得赶回去呢。"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你竟然出去跑步了!我真没想到你能在这种雨里跑步。"
  "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我脱下T恤,扔进浴缸,溅起一层水花。"不是说新郎在婚礼前见到新娘会不吉利么?"
  "那你就闭眼吧。"克莱尔快步跑到浴室里拿来一条毛巾。我靠过去,她把我的头发擦干。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可以让她帮我擦一辈子了。没错,就是这样。
  "这里真的很冷。"克莱尔说。
  "我未来的老婆,还不快到床上来。整个屋子只有这儿暖和。"我们一起爬了上去。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章法,对吗?"
  "你觉得有什么不好么?"
  "没有,我喜欢这样。"
  "很好。你那些毫无章法的需求,总算找对了人。"
  (上午11∶15)
  克莱尔:我从后门进了屋,把雨伞丢进玄关,在走廊里几乎迎头撞上爱丽西亚。
  "你刚才去哪啦?珍尼斯已经到了。"
  "几点了?"
  "十一点十五分。嗨,瞧瞧你那件衣服,后面穿到了前面,里面穿到了外面。"
  "我觉得这代表好运,不是吗?"
  "也许吧,不过上楼前你最好还是换一下。"我慌忙躲进玄关,把衣服重新穿好,然后奔上楼。妈妈和珍尼斯已经等在我的房门口了,珍尼斯拖了一只巨大的包,都是化妆品和其他刑具。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有些不放心了。"妈妈把我领进房间,珍尼斯拎着大小工具包也进来了。"我得和婚宴经理交代几句。"她搓着双手离开了。
  我转向珍尼斯,她认真地观察着我,"你的头发湿得都绞在一起了。我做准备工作时,你自己先梳理一遍吧?"她从包里取出无数个瓶瓶罐罐,一一放到我的梳妆台上。
  "珍尼斯,"我递给她一张从乌菲兹美术馆①①乌菲兹美术馆(Uffizi
  Gallery),意大利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藏有世界上最佳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特别是佛罗伦萨画派的绘画。弄来的明信片,"你能照这个弄吗?"我一直很喜欢这位梅第奇家族的小公主,她头发的颜色*和我的确实有几分相似,她把许多细小的发辫和珍珠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琥珀色*的美丽的瀑布。那位无名的画家一定也是爱上了她,他怎能不爱上她呢?
  珍尼斯考虑了一会儿,"这并不是你妈妈希望我给你做的发型。"
  "的确!可这是我的婚礼,我的头发。如果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会给你很多小费的。"
  "如果我们做这个,我就没有时间给你化妆了;编这些辫子太费时间了。"
  哈利路亚!"没问题,我自己来化妆好了。"
  "那好吧。你先把头发梳梳顺,我们马上就开始。"我开始整理头发上的结,我喜欢上这一切了。我把自己交给了珍尼斯那双棕色*的柔软的手,我琢磨着,亨利此刻正在干什么呢?

  (上午11∶36)
  亨利:燕尾服和那些附属累赘物都被我平摊在床上。在这间冷飕飕的屋子里,我那营养不良的屁股冻得实在不行了。我把又冷又湿的衣服从浴缸里拽出来,统统扔进了水池。这间浴室大得和卧室差不多,居然还铺了地毯,尽可能地模仿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带爪子的支脚撑起巨大的浴缸,四周是各种蕨类植物、一迭迭的毛巾。旁边是一座洗脸台,巨大的画框里是亨特①①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1827-1910),英国画家、前拉斐尔派兄弟会的重要成员。的名画《良心的觉醒》的复制品。窗台离地面十五厘米高,透过细薄而洁白的窗纱,可以看见落叶辉煌地铺满了整条枫林街,一辆米色*的林肯大陆巡警车懒洋洋地驰了过去。我开始放热水,浴缸实在太大了,来不及等水放满我就坐了进去。我好奇地拨弄那些欧式的淋浴头,打开十来瓶洗发水、沐浴露、护发素的盖子,逐一闻过去,刚闻到第五瓶,就感到一阵头痛。我唱起了《黄|色*潜水艇》②②U2乐队的一首歌。,半径一米之内的每样东西都湿了。
  (中午12∶35)
  克莱尔:刚被珍尼斯放出来,我又被妈妈和埃塔包围了。埃塔说:"哦,克莱尔,你真美啊!"妈妈则说:"克莱尔,这可不是我们事先说好的发型。"妈妈刁难了一会珍尼斯才付了钱,我趁妈妈不注意,赶紧把小费塞给她。按照仪式,我要去教堂换礼服,于是她们把我推上车,一路开往圣·巴塞尔教堂。
  (中午12∶55)(亨利三十八岁)
  亨利:我沿着距离南黑文以南三公里的十二号高速公路走,今天真是极其糟糕,我指的是天气。时值秋季,瓢泼的大雨夹着冷风,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我只穿了条牛仔裤,赤脚,每个毛孔里都浸满了雨水。我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间里,我往草地云雀屋前进,希望能去阅览室把身体晾干,或许还能吃点什么。我身无分文,可一看见廉价加油站粉色*的霓虹招牌,我还是转身走了过去。我在加油站里等了一会儿,喘着气,任凭雨水哗哗地淌到地板上。
  "这种天气出来可真够呛。"柜台后面一位瘦瘦的老先生对我说。
  "是啊。"我回答道。
  "汽车坏了?"
  "呃?哦,不是的。"他仔细地打量我,注意到我光着的脚,还有不合时节的衣服。我顿了顿,假装尴尬地说:"女朋友把我赶出来了。"
  他说了些什么,可我什么也没听清,因为我看到一份《南黑文日报》,今天: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我们的大喜之日啊。香烟架子上的时钟正指着1∶10。
  "该跑啦。"我对老人说,我也这么做了。
  (下午1∶42)
  克莱尔:我穿上婚纱,站在自己小学四年级的教室里。礼服是那种象牙色*的水洗绸,挂着很多蕾丝和小珍珠。裙子上半部分紧紧地贴着身体和手臂,下摆却十分巨大,一直拖到地面,还连着一根十八米长的飘带,可以在里面藏下十个小矮人。我觉得自己就像一辆游行的花车,可妈妈还是不肯放过我,她唠叨个不停,一会拍照,一会补妆。爱丽西亚、查丽丝、海伦和鲁思都穿着她们灰绿色*的天鹅绒伴娘礼服,东奔西跑忙乎个不停。查丽丝和鲁思长得很矮,爱丽西亚和海伦却很高,她们看上去像是四个排错了队的女童子军。我们事先说好一旦妈妈出现在附近,就一定要立即安静下来。此刻,她们正在对比各自皮鞋的光泽,争论到时候究竟该由谁来接鲜花。海伦说:"查丽丝,你已经订过婚了,根本就不该接花的。"查丽丝耸了耸肩说:"那是保险起见,和高梅兹一起,永远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下午1∶48)
  亨利:我坐在暖器上,装满祷告书的屋子到处都是霉味。高梅兹抽着烟走过来晃过去的,他一身燕尾服,帅极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有奖竞赛节目的主持人。高梅兹踱着方步,把烟灰弹进茶杯。我本来就很紧张,他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戒指放好了吧?"我已经问过无数遍了。
  "是的,戒指在我这儿。"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来点喝的?"
  "好呀。"高梅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酒瓶,递给我。我打开瓶盖,猛喝了一口,是口感绵醇的威士忌,我又喝了一口,才把瓶子递回去。外面的客人在前厅里有说有笑,我浑身冒汗,头也生疼。房间里很温暖,我站起来,打开窗,伸出头去透气。还在下雨。
  灌木丛中有些响动。我把窗子开得更大了些,探头望下去。居然是我自己,坐在窗沿下的泥地里,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他朝我咧嘴一笑,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下午1∶55)
  克莱尔:我们都站在教堂的法衣室旁。爸爸说:"让一切开始吧!"他敲了敲亨利的门。高梅兹伸出脑袋说:"再给我们一分钟。"他递过来的眼神让我肠胃一阵痉挛,随即他又把头缩了进去,关上门。我走过去,高梅兹一下开了门,亨利出现了,他边走边整理衬衫袖口上的链扣。他身上湿湿的,脏脏的,胡子拉碴,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可他毕竟出现了,他穿过教堂的重重大门,走上通道,投给我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一九七六年六月十三日星期日(亨利三十岁)
  亨利:我回到老家了,我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只有我一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猴年马月,反正是个完美的夏日夜晚。我躺了一会儿,浑身大汗淋漓,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然后,我还是爬起来,走进厨房,尽情享用了几瓶爸爸的啤酒。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星期六
  (亨利三十八岁,同时也是三十岁,克莱尔二十二岁)
  (下午2∶37)
  克莱尔:我们站在圣餐桌旁,亨利转过脸来对我说:"我,亨利,要娶你,克莱尔,做我的妻子。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保证对你忠诚。我一生都会爱你、尊重你。"我心里想:好好记着。然后,也对他重复了誓言。康普顿神父微笑地看着我们说:"……上帝所联结起来的,人决不可分开。"我又想:这并不是问题所在。亨利把戒指轻轻套上我的手指,停在我们订婚戒指的上方。我也把那纯金的指环套上他的手指,这是他惟一一次戴戒指的场合。弥撒继续进行,我想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儿,我也在这儿,不管其中究竟奥妙如何,只要我和他在一起,这就行了。康普顿神父祝福了我们,然后说:"弥撒结束,大家带着平安各自归去吧。"我们俩走下通道,手挽手,相依相偎。

  (晚6∶26)
  亨利:婚宴刚刚开始,侍者们推着不锈钢餐车,托着盖好的盘子来回穿梭。客人们陆续到来,纷纷寄存衣帽。雨终于停了。南黑文游艇会所位于北滩,是座二十年代的建筑:皮革镶板、大红地毯,还有描绘轮船的油画。外面天色*已黑,灯塔在远处明灭闪耀。不知什么原因,克莱尔突然被她母亲拉走了,我也不便多问,于是就站在窗旁,品着格兰利威纯麦威士忌,等她回来。看到高梅兹和本的身影向我投来,我转过身。
  本看上去有些担忧,"你怎么样?"
  "我没问题。能帮我个忙么?"他们点了点头,"高梅兹,你去教堂。我还在那儿,在法衣室等着你。你把我接到这里来,偷偷带进楼下的男厕所,把我留在那里。本,你看好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一叫你,你就赶快拿上这套礼服,送到男厕所那儿去。明白了吗?"
  高梅兹问:"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不多了。"
  他点点头,走开了。查丽斯走过来,高梅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继续朝前走。我转向本,他看上去有些疲倦,"你还好吧?"我问他。
  本叹了口气,"有点累。嗯,亨利?"
  "你说吧?"
  "你这是从哪一年过来的?"
  "二二年。"
  "你能不能……呃,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
  "什么?本,说吧。不管你想要什么,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
  "告诉我,那时我还活着吗?"本没有看我,盯着舞池里正在调音的乐队。
  "是的,你很健康。我几天前还见过你,我们一起打桌球的。"
  本胸中积聚的气息一涌而出,"谢谢你。"
  "别客气。"泪水在本的眼眶里打转。我把我的手帕递给他,他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儿还是把手帕还给了我,他没有用,而是转身去找男厕所了。
  (晚7∶04)
  克莱尔:大家晚餐入席时,亨利却不见了。我问高梅兹是否见过他,高梅兹只给了我一个他特有的表情,说他确信亨利随时都会出现。金太来到我们跟前,她穿了一条玫瑰图案的丝绸礼服,看上去单薄又焦虑。
  "亨利去哪儿了?"她问我。
  "金太,我不知道。"
  她把我拉到身边,往我耳朵里悄悄说:"我看见他那个年轻的朋友本,刚刚抱着一堆衣服从休息室里出来。"哦,不。如果亨利一下子又回到现在,那可就无法解释了。我就说发生了紧急情况?图书馆里有什么急事需要亨利立即回去?不过他的同事全都在这儿。或者我就说,亨利得了健忘症,出去了……?
  "他回来了。"金太说。她捏了捏我的手,亨利正站在门厅前,扫视大家,他看见了我们,于是一路小跑过来。
  我亲吻他。"你好啊!陌生人。"他又回到现实中了,我那更加年轻的亨利,那个属于这里的亨利。亨利一只手挽住我,另一只手搀着金太,领我们入席就座。金太笑得合不拢嘴,她对亨利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她刚才说什么了?"我们坐下来后,我问他。"她问我今晚是否要在洞房上演三人戏?"我的脸涨得通红,像龙虾一样,金太朝我眨了眨眼。
  (晚7∶16)
  亨利:我在会所的图书馆里转悠,吃了些法式吐司,取出一本豪华精装的首版《黑暗的心》①①《黑暗的心》(Heart of
  Darkness),英国作家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ard)写于1899年的经典小说,讲述主人公逆刚果河而上前往非洲腹地、检视西方殖民者野蛮行为的自省旅程。小说以魔术般的笔法成就了一部现代神话,欧洲人的刚果河之旅其实就是驶向自身的黑暗内心。,它很可能从来就没被人翻过。眼角的余光里,会所的经理正飞速地向我走来,于是我合上书,放回书架。
  "对不起,先生,我得请您离开这儿。"没有衬衫、没有鞋,自然没有服务。
  "好吧。"我站起来,就在经理转身的一刹那,血液全部涌上大脑,我随即便消失了。我回到二二年三月二日,我们家的厨房地板上。我大笑起来,我一直就想这么干。
  (晚7∶21)
  克莱尔:高梅兹开始发表演说:
  " 亲爱的克莱尔、亨利,亲朋好友们、陪审团各位成员们……等一等,把这个删掉。今晚,在相亲相爱的气氛中,我们欢聚于这单身乐土的岸边,挥舞着手帕,欢送克莱尔和亨利一同搭上这艘美妙的"婚姻号"轮。我们一边惆怅地目送他俩依依不舍地告别欢乐的单身生活,一边坚信千百年来,那为世人备加推崇的婚姻幸福将是他俩更为愉快的生活住址。除非能想出些法子来逃避,我们中的有些人,不久以后,也将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因此,让我们举杯庆贺:祝愿克莱尔·阿布希尔·德坦布尔,这位美丽的艺术宝贝,在她崭新的世界里,完完全全地享有那份她受之无愧的幸福。也祝愿亨利·德坦布尔,这个该死的好小子,这个交了狗屎好运的家伙:愿生命之海在你面前一直犹如玻璃一般平坦,愿你一帆风顺。来,大家为这幸福的一对干杯!"高梅兹弯下腰,吻了我的嘴,在一个瞬间里,我盯着他的眼睛,接着那一个瞬间就结束了。
  (晚8∶48)
  亨利:我们把结婚蛋糕切开,分着吃了。克莱尔抛出她的花束(查丽丝接住了),我扔出克莱尔的袜带(在所有人当中,居然是本接到了)。乐队开始演奏《搭乘A字号列车》①①《搭乘A字号列车》(Take
  the ATrain),是比利·斯特雷霍恩(Billy
  Strayhorn) 创作的一首经典的爵士歌曲,其内容围绕穿越纽约的地铁线而写成。这首歌后来成为艾灵顿公爵的主打歌。,人们翩翩起舞。我和克莱尔、金太、爱丽西亚、查丽丝分别跳过一轮之后,轮到了海伦,她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尤物。克莱尔被高梅兹搂着,我漫不经心地陪海伦转着圈,看见希丽亚·阿特里把高梅兹支走,高梅兹也顺应把我赶走。当他抱着海伦转到别处去后,我则混入了吧台的人群中,欣赏克莱尔和希丽亚的舞姿。本过来找我,他喝着苏达水,我要了杯伏特加汤尼。本把克莱尔的袜带缠在自己的胳膊上,好像戴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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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要讲的这段亲身经历,其离奇恐怖的程度恐怕无人能比。虽不清楚世上到底有没有幽灵,可我的这段经历,却发生在孤寂山村中一栋传说有幽灵出没的老房子里。故事的主人公就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徘徊哀叹,而且她还像《牡丹灯笼》中的小露①一样,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那是发生在大正初年的事情。虽说已经过去20多年了,但每次当我回想起来,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点击阅读]
幽谷百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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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那里展现一座山谷,起自蒙巴宗镇,延至卢瓦尔河。两边山峦有腾跃之势,上面古堡错落有致;整个山谷宛如一个翡翠杯,安德尔河在谷底蜿蜒流过。……我注意到在一棵白桃树下,葡萄架中间,有一个白点,那是她的轻纱长裙。可能您已经知道她就是这座幽谷的百合花。为天地而生长,满谷飘溢着她美德的馨香。而她自己却毫无觉察。无限的柔情充满我的心灵,它没有别种滋养,只有那依稀可见的身影。 [点击阅读]
广岛札记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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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994年10月13日,日本媒体报道大江健三郎荣获该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正在东京作学术访问,一般日本市民都普遍觉得突然,纷纷抢购大江的作品,以一睹平时没有注目的这位诺贝尔文学奖新得主的文采。回国后,国内文坛也就大江健三郎获奖一事议论沸腾。 [点击阅读]
庄园迷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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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范-赖多克夫人站在镜子前,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叹了一口气。“唉,只好这样了,”她低声说,“你觉得还可以吗,简?”马普尔小姐仔细打量着服装设计大师莱范理的这件作品,“我觉得这件外衣十分漂亮。”她说。“这件衣服还可以。”范-赖多克夫人说完又叹了一口飞,“帮我把它脱下来,斯蒂芬尼。”她说。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范-赖多克夫人往上伸起的双臂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女仆的头发灰色,有些干瘪的嘴显得挺小。 [点击阅读]
底牌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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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亲爱的白罗先生!"这个人的声音软绵绵的,呼噜呼噜响--存心做为工具使用--不带一丝冲动或随缘的气息。赫邱里·白罗转过身子。他鞠躬,郑重和来人握手。他的目光颇不寻常。偶尔邂逅此人可以说勾起了他难得有机会感受的情绪。"亲爱的夏塔纳先生,"他说。他们俩都停住不动,象两个就位的决斗者。他们四周有一群衣着考究,无精打采的伦敦人轻轻回旋着;说话拖拖拉拉或喃喃作响。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