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群山回唱 - 第七章(3)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他到底想要什么?找工作?”
  “差不多吧。”
  卡比尔走到沙发边上,脱掉鞋,抬头看了看阿德尔,冲他挤了下眼。比起阿兹马赖,阿德尔更喜欢卡比尔。阿兹马赖蛮讨厌,难得跟阿德尔说一句话。卡比尔和阿德尔打扑克,拉着他一起看DVD。卡比尔喜欢看电影。他攒了一堆从黑市上买的片子,每个礼拜都要看十一二部,伊朗的,法国的,美国的,当然还有宝莱坞的,甭管哪儿的,他统统不在乎。有时候,要是阿德尔的母亲不在屋里,而且阿德尔保证不告诉父亲,卡比尔就会把卡拉什尼科夫的弹夹倒空,让阿德尔端起枪,扮一扮圣战游击队员。眼下,卡拉什尼科夫就靠着墙,立在门边。
  卡比尔在沙发上躺下,两只脚搭到扶手上,开始翻看报纸。
  “他们看上去不像坏人。”阿德尔说,放下窗帘,转向卡比尔。他能看到报纸下面保镖的脑门。
  “这么说,我应该请他们进来喝杯茶。”卡比尔小声嘀咕着,“再给他们来点蛋糕。”
  “别开玩笑。”
  “他们全都不像坏人。”
  “巴巴江会帮他们吗?”
  “也许吧。”卡比尔叹了口气,“你父亲就像人民的河。”他放低报纸,龇牙一笑。“这句话哪儿来的?告诉我,阿德尔。咱们上个月看过的。”
  阿德尔耸耸肩,往楼上走。
  “《劳伦斯》。”卡比尔在沙发上叫道,“《阿拉伯的劳伦斯》。安东尼·奎因①。”阿德尔走到楼梯顶上的时候,卡比尔又接着说:“他们是秃鹰,阿德尔。别上他们的当,那都是装出来的。一有机会,他们会把你父亲啄得一根毛都不剩。”
  一天早晨,就在父亲离家去了赫尔曼德两三天后,阿德尔来到了父母的卧室。隔着门,音乐还是很响,很吵。他进了屋,发现母亲只穿背心短裤,在巨大的平板电视前,跟着三个汗津津的金发女人做着一连串的动作,或跳,或蹲,或扑,或伏。她在大妆镜里看见了他。
  “想跟我一起做吗?”她气喘吁吁地叫道,声音盖过了喧闹的音乐。
  “我就坐这儿好了。”说着,他一屁股出溜到地毯上,看着母亲像青蛙一样,在房间跳过来,跳过去。
  阿德尔的母亲叫阿丽娅,生得小手小脚,小鼻子微微上翘,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很像卡比尔有的一部宝莱坞电影里的女演员。她没什么肉,灵活,而且年轻——嫁给巴巴江的时候,她才十四岁。阿德尔还有一个年纪更大的母亲,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但是巴巴江把他们安置在了东部的贾拉拉巴德,每隔一个来月,等巴巴江带阿德尔去那儿串门的时候,他才能和他们见上一面。亲妈和后妈互相嫌恶,可是跟她们俩不一样,阿德尔和异母哥哥们相处得很好。到贾拉拉巴德看他们时,他们会带上他一起去公园,逛巴扎,看电影,还去看马背叼羊赛。他们和他玩《生化危机》,一起在《使命召唤》里杀僵尸,而且和邻居踢足球时,总是让他和他们自己一队。阿德尔非常希望他们也住在这儿,待在他身边。

  阿德尔看着母亲躺在地板上,两腿朝上伸直,再放下,她光着脚,夹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球。
  说实话,沙德巴格的乏味真让阿德尔受不了。住在这儿都两年了,他连一个朋友也没交到。他不能骑自行车去镇里,肯定不能自己去,这一地区的绑架案正在遍地开花,不过,他偶尔也能溜出去一小会儿,但只在大院周围活动。他没有同学,因为巴巴江不准他进当地的学校,他说这是出于“安全考虑”。于是,每天早上都有一个家庭教师登门,给他上课。大部分情况下,能让阿德尔打发时间的只是读读书,自己和自己踢踢球,要不就和卡比尔一起看电影,翻过来掉过去,常常还是那些玩意儿。他无精打采地在巨大的房子里瞎转,在又宽又高的走廊里徘徊,每个大空屋都晃上一圈,要不然就坐在楼上自己的卧室里,看着窗外。他住的是大宅子,却生活在一个小世界。有些日子实在无聊,他连啃木头的心都有。
  他知道母亲在这儿也是极为孤独的。她想用按部就班的生活填满自己的日子,早上锻炼,淋浴,然后吃早点,然后读书,种花,到了下午,就看电视上的印度肥皂剧。巴巴江出门时——他经常出门——她总是穿着灰色的运动服、运动鞋,在房子里晃来晃去。她不化妆,头发拢到脑后,扎成发髻。她很少打开首饰盒,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戒指、项链、耳环,都是巴巴江从迪拜给她买回来的。有时她和喀布尔的家人聊天,一聊就是好几个钟头。每隔两三个月,她姐姐和父母会过来待上几天,只有这个时候,阿德尔才能看到母亲有了生气。她穿上印花的长裙和高跟鞋,抹上粉,化上妆,两眼放光,整幢房子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到那时,阿德尔才能瞧上一眼,隐约看出他母亲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巴巴江不在的时候,阿德尔和母亲便互相解闷。他们玩拼图,用阿德尔的Wii打高尔夫和网球。但是和母亲在一起时,阿德尔最喜欢的消遣是用牙签盖房子。母亲在纸上画出立体的建筑图,有前门廊,人字形的屋顶,房子里有楼梯,各屋之间还有隔墙。他们先做地基,接着是内墙和楼梯,细心地用胶水把牙签粘好,消磨掉好几个小时,再让各部分晾干。阿德尔的母亲说,她年少的时候,没嫁给阿德尔的父亲之前,曾经梦想着做建筑师。
  有一次他俩盖摩天大楼的时候,她跟阿德尔讲了自己怎样和巴巴江结婚的故事。
  其实他想娶的是我姐。她说。
  娜尔吉丝阿姨?
  是啊。那是在喀布尔。有天他在街上看见了她,就是这么回事。他非要娶她。第二天他来了我们家,他,还有他五个手下。他们差不多是硬闯进来的。谁也没脱靴子。她摇了摇头,哈哈笑着,好像巴巴江干了件好笑的事,可她笑起来,又不是她平时觉得什么事好笑时的样子。你真该看看你外婆和外公脸上的表情。
  他们在客厅落座。巴巴江,巴巴江的手下,还有她的父母。他们谈话的时候,她在厨房沏茶。有个麻烦事,她说,因为她姐姐娜尔吉丝已经订了婚,许给了一个表哥,他住在阿姆斯特丹,正在读工程学。他们怎么可能解除婚约?她父母问道。
  就在这时,我进来了,端着个大盘子,里面放着茶和甜点。我给他们倒了茶,把食物放到桌上,你父亲瞅见我了,然后,我正要走的时候,你父亲他开了口:“也许您说得对,先生。解除婚约是不公平的。但是,如果您告诉我这一位也已经许出去了,那我恐怕就没有选择了,只能认为您看不上我。”说完,他放声大笑。我们就这样结了婚。
  她拿起一管胶水。
  那会儿你喜欢他吗?
  她微微耸了下肩。要说实话,我最大的感觉就是害怕。
  可你现在喜欢他,对吗?你爱他。
  当然了。阿德尔的母亲说,这还用问。
  你不后悔嫁给他。
  她放下胶水,停了几秒钟才回答。看看咱们的生活,阿德尔。她慢慢地说道,看看你身边。有什么可后悔的?她笑了一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耳垂。再说了,那我不就没你了吗。

  现在,阿德尔的母亲关掉了电视,坐到地板上,喘着粗气,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
  “大早上的,你干吗不自己找点事做。”她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肩膀。“我要去冲个凉,再吃点东西。刚才还想给你外婆外公打电话来着。好几天没和他们说话了。”
  阿德尔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的房间位于这房子另一头的二楼。回到屋内,他拿了足球,穿上齐达内的球衣,这是上一个生日,他十二岁时,巴巴江送给他的。下楼的时候,他发现卡比尔在打盹,报纸铺开着,像被子一样盖在胸口。他从冰箱里抓了一听苹果汁,溜出了门。
  阿德尔上了通往大院门口的石子路。武装警卫站岗的亭子空着。阿德尔知道,现在正是卫兵换岗的时间。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走到外面,又把门在身后关好。一下子,他就感到呼吸比在墙里顺畅多了。有些日子,大院的感觉实在太像监狱了。
  他顺着院墙宽宽的阴影,往大院后面走去,离公路越来越远。在那儿,在大院后面,是巴巴江特别引以为荣的果园,占地有一二十亩,树木成行,并排而立,一眼望不到头,种的有梨树、苹果树、杏树、樱桃树、无花果树,还有枇杷树。阿德尔和父亲在果园里长时间散步的时候,巴巴江会把他扛到肩膀上,让阿德尔摘两只熟透的苹果,一人一个。大院和果园之间是一块空地,除了一个园丁们收纳工具的棚子,大部分地面都空着。此外就只有一个平平的树墩子,从外表上看,它以前是棵大橡树。巴巴江曾经和阿德尔一起数过它的年轮,最后认为,这棵树很有可能见过成吉思汗的大军由此经过。他悲哀地摇着头说,不管是谁把它砍倒的,都必定是个傻瓜。
  这是个大热天,烈日灼人,天空碧蓝如洗,蓝得就像阿德尔小时候用蜡笔画出来的天。他把苹果汁放到树墩上,开始练习颠球。他最好的成绩是连续触球六十八次,不让球落地。这个纪录是今年春天创造的,现在已是盛夏,他还在努力打破自己的纪录。颠到二十八下,他就发现有人在看他。是那男孩。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有个老汉想找巴巴江说事,这男孩就跟老汉在一起。此时,他正蹲在砖棚的阴凉里。
或许您还会喜欢:
名人传
作者:佚名
章节:55 人气:0
摘要:《名人传》包括《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和《托尔斯泰传》三部传记。又称三大英雄传。《贝多芬传》:贝多芬出生于贫寒的家庭,父亲是歌剧演员,性格粗鲁,爱酗酒,母亲是个女仆。贝多芬本人相貌丑陋,童年和少年时代生活困苦,还经常受到父亲的打骂。贝多芬十一岁加入戏院乐队,十三岁当大风琴手。十七岁丧母,他独自一人承担着两个兄弟的教育的责任。1792年11月贝多芬离开了故乡波恩,前往音乐之都维也纳。 [点击阅读]
名士风流
作者:佚名
章节:57 人气:0
摘要:柳鸣九文学的作用在于向别人展示作家自己所看待的世界。这部小说的一个人物曾经这样认为:“为什么不动笔创作一部时间与地点明确、而且具有一定意义的小说呢?叙述一个当今的故事,读者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忧虑,发现自己的问题,既不去揭示什么,也不去鼓动什么,仅仅作为一个见证。”这个人物这样思忖着。 [点击阅读]
吸血鬼德古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东欧,一四六二年自从她的王子骑马出征后,伊丽莎白王妃每晚都被血腥恐怖的恶梦折磨。每一夜,王妃会尽可能保持清醒;然而等她再也撑不住而合眼睡去后,她很快便会发现自己徘徊在死尸遍野、处处断肢残臂的梦魇中。她又尽力不去看那些伤兵的脸——然而,又一次,她被迫看到其中一人。永远是他那张伤痕累累的囚犯的脸,然后伊丽莎白便在尖叫声中醒来。 [点击阅读]
呼吸秋千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我所有的东西都带在身边。换句话说:属于我的一切都与我如影随行。当时我把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说是我的,其实它们原先并不属于我。它们要么是改装过的,要么是别人的。猪皮行李箱是以前装留声机用的。薄大衣是父亲的。领口镶着丝绒滚边的洋气大衣是祖父的。灯笼裤是埃德温叔叔的。皮绑腿是邻居卡尔普先生的。绿羊毛手套是费妮姑姑的。只有酒红色的真丝围巾和小收纳包皮是我自己的,是前一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 [点击阅读]
呼啸山庄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夏洛蒂和传记作者告诉我们,爱米丽生性*独立、豁达、纯真、刚毅、热情而又内向。她颇有男儿气概,酷爱自己生长其间的荒原,平素在离群索居中,除去手足情谊,最喜与大自然为友,从她的诗和一生行为,都可见她天人合一宇宙观与人生观的表现,有人因此而将她视为神秘主义者。 [点击阅读]
命案目睹记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月台上,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跟着那个替她担箱子的脚夫气喘吁吁地走着。她这人又矮又胖;那个脚夫很高,从容不迫,大踏步,只顾往前走。不但如此,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非常累赘。那是一整天采购的圣诞礼物。因此,他们两个人的竟走速度是非常悬殊的。那个脚夫在月台尽头转弯的时候,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仍在月台上一直往前赶呢。当时第一号月台上的人不挤,本来没什么不对。 [点击阅读]
哑证人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埃米莉-阿伦德尔——小绿房子的女主人。威廉明娜-劳森(明尼)——阿伦德尔小姐的随身女侍。贝拉-比格斯——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塔尼奥斯夫人。雅各布-塔尼奥斯医生——贝拉的丈夫。特里萨-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女。查尔斯-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父亲(已去世)。卡罗琳-皮博迪——阿伦德尔小姐的女友。雷克斯-唐纳森医生——特里萨的未婚夫。 [点击阅读]
哭泣的遗骨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初、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长门市市政府下属的社会教育科工作的古川麻里那儿得知了这一消息。麻里在电话里说:“哎,我是昨天在赤崎神社的南条舞蹈节上突然遇到她的,她好像在白谷宾馆上班呢。”关于南条舞蹈的来历,有这么一段典故,据说战国时期,吉川元春将军在伯老的羽衣石城攻打南条元续时,吉川让手下的土兵数十人装扮成跳舞的混进城,顺利击败了南条军。 [点击阅读]
哲理散文(外国卷)
作者:佚名
章节:195 人气:0
摘要:○威廉·赫兹里特随着年岁的增多,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到时间的宝贵。确实,世上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时间重要。对待时间,我们也变得吝啬起来。我们企图阻挡时间老人的最后的蹒跚脚步,让他在墓穴的边缘多停留片刻。不息的生命长河怎么竟会干涸?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点击阅读]
喧哗与骚动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1897-1962)是美国现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出生在南方一个没落的庄园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参加过加拿大皇家空军。复员后,上了一年大学,以后做过各种工作,同时业余从事写作。他最早的两本小说是当时流行的文学潮流影响下的作品,本身没有太多的特点。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