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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 - 《挪威的森林》在线阅读【第十二章 告别处女之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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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告别处女之夜(1)
  直子死了以后,玲子仍给我来了几封信。信上说那既非我的责任,也不是某人的责任,而是如同大要下雨,不是任何人所能制止的。但对此我没有回信、我能说什么呢?况且毕竟已经无可挽回。直子已不在这个世上,已经化为一杯灰烬。
  8 月末参加完直子凄凉的葬礼返京,我告诉房东自己准备离开一段时间。请其照看一下。并跑去打工的饭店,说暂时来不成了。继之给阿绿写了封短信:现在一言难尽,希望稍待时日,请谅。此后三天时间里,我挨家进电影院,从早看到晚,大凡东京上映的影片统统看了一遍。尔后收拾好旅行背囊,提出所有的银行存款,去新宿站乘上第一眼看到的特快列车。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及如何去的,我全然无法记起。风景、气氛和声响记得真真切切,而地点却忘得干干净净。连顺序也忘了。我乘上火车或公共汽车,或搭坐路上所遇卡车的助手席,一个城镇接一个城镇地穿行不止。如果有空地有车站有公园有河边有海岸,以及其他凡是可以睡觉的场所,我不问哪里,铺上睡袋便睡。也有时央求睡在派出所里,有时睡在墓地旁。只要是不影响通行而又可以放心熟睡的地方,我便肆无忌惮地大睡特睡。我将风尘仆仆的身子裹在睡袋里,咕嘟咕嘟喝几口低档威士忌,马上昏睡过去。遇到热情好客的小镇,人们便为我端来饭菜;而若是人情淡薄的地方,人们便喊来警察把我逐出公园。对我来说,好也罢坏也罢怎么都无所谓。我所寻求的不过是在陌生的城镇睡个安稳觉而已。
  手头吃紧时,我就出三四天苦力赚一点现钱。无论哪里总有些苦力可做。我并无特定目的地,只是逐一在城镇中穿行不止。世界广阔无边,到处充满怪异的现象和奇妙的人们。我给阿绿打过一次电话,因为实在渴望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学校早都开学了。"阿绿说,"提交听课报告的家伙都有好些个了。你怎么搞的,到底?整整三周音信全无。在哪里干什么呢?"
  "对不起,现在不能返京,还不能。"
  "你要说的只这个?"
  "现在一言难尽,有口难言。等到10月&helli;&helli;"
  阿绿一声不应,"砰"一声挂断电话。
  我继续旅行,时而住进廉价旅店,洗个澡,刮刮胡须。一次对镜看去,发现我的嘴脸甚是丑恶。由于风吹日晒,皮肤粗糙不甚,双眼塌陷,瘦削的脸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污迹和伤痕。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黑暗的洞底爬上来的人,仔细一看,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我走的是出-阴-海岸,大概是鸟取县或兵库县的北海岸一带。沿看海岸走起来很轻松,因为沙滩上一定有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我把木头收集起来升火,烘烤从鱼店买来的鱼干吃。然后喝看威士忌,竖起耳朵听潮声想直子。她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这是何等奇异的事。我还是无法领会那个事实。我也无法相信那个事实。尽避我亲耳听见钉子打在她棺陋上的声音,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已归回虚无的事实。
  我对她的记忆太过鲜明。她的口轻轻里著我的-阴-茎,头发搭在我的下腹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她的体温、呼吸和手指的触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五分钟前发生的事一样。我彷佛觉得直子就在我旁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是,她不在那儿。她的肉体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了。
  在睡不著的夜晚,我会回想直子的各种风姿。我不能不想,在我体内债存了太多对她的回忆,只要撬开一点空隙,那些记忆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而我恨本不能阻止它们往外涌出。
  我想起那个下雨的早晨,她穿看黄|色*雨斗蓬清扫鸟屋,搬饲料袋的情景。想起溃不成形的生日蛋糕。直子的眼泪弄湿我衣衫的触觉。对,那一夜也下看雨。冬天时,她穿看骆驻绒大衣走在我旁泄。她时常戴发夹,时常用手摸发夹。经常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我的双眼。她穿著蓝色*晨褛,在沙发上弯起膝盖,下巴放在膝上。
  她的形象就如涨潮的波浪般接踵而至地涌向我,把我推向一个奇异的地方。我在那个地力与死者一同生活。在那里,直子是活的。和我聊天,甚至可以拥抱。在那个地方,死不是系紧生的决定性*要素。在那里,死不过是构成生的无数要素之一而已。直子常看死在那里继续生存下去,然后她这样对我说:"没关系。渡边,那只是死而已,不必在意。"
  在那个地方,我不会感到悲哀。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在这里吗?直子难为情她笑看说。依然因她一个小动作就能稳定我的情绪,令我受创的心痊愈。于是我想,倘若这就是死的话,死也不是坏事。对呀,死根本没哈大不了。直子说:"死不过是普通的外,我在这里更觉得轻松."直子从黑暗的浪潮深处向我这样倾诉。
  终于退潮时,我一个人留在海滨。我觉得软弱无力,无处容身,悲哀化成黑暗包皮皮围我。那种时候,我时常独自哭泣。眼泪宛如汗水似地滚滚流下。
  木月死去时,我从他的死学到一件事,而且当作座右铭带在身上,那就是:
  "死不是生的对等,而是潜伏在我们的生之中。"
  的确那是事实。我们活着,同时在孕育死亡。不过,那只不过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真理的一部分。直子的死告诉我这件事。不管拥有怎样的真理,失去所爱的人的悲哀是无法治愈的。无论什么真理、诚实、坚强、温柔都好,无法治愈那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地软弱无力--我形影相吊地倾听这暗夜的涛声和风响,日复一日地如此冥思苦索。我喝光了几瓶威士忌,啃着面包皮皮,喝着水筒里的水,满头沾满沙子,背负旅行背囊,踏着初秋的海岸不断西行、西行。
  一个秋风阵阵的傍晚,我正躲在废船-阴-影里裹着睡袋满面流泪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渔夫走来,递我一支烟。我足有十个月未曾吸烟,便接过吸了一口。他问我为什么哭,我几乎条件反射地谎说母亲死了,所以悲伤得四处游浪。他从内心同情我,从家里拿来一瓶清酒和两只杯子。
  在风声呼啸的海滩,两人举杯对饮。渔夫说他16岁死了母亲,说他母亲尽管身体不太结实,却从早到晚拼命劳作,结果积劳成疾,死了。我边喝酒边心不在焉听他说着,哼哈应付一两声。在我听来,仿佛发生在远不可及的世界里。这何足为奇!我不由陡然一阵心头火起,恨不得狠狠掐住这家伙的脖子。你母亲算什么?你说!我失去了直子,那般完美无瑕的肉体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而你却在啰啰嗦嗦地大谈什么你母亲!
  但这股怒气旋即烟消云散。我合上眼睛,似听非听地茫然听着渔夫没头没脑的话。过一会儿,他问我吃了饭没有。我回答吃是没吃,但背囊里有干奶酪、西红柿和巧克力。他问午间吃了什么,我说吃了面包皮皮、干奶酪、西红柿和巧克力。他于是叫我在这里等候,起身走开。我想劝阻,但他头也没回地倏忽隐没在黑暗中了。
  没奈何,我便一人独饮。沙滩上满是烟花屑,海浪大发雷霆般地轰隆隆猛扑上来,在岸边摔得粉碎。一只瘦骨磷峋的狗摇着尾巴跑近,围着我燃起的炊火摇头晃脑转了几圈,寻找可吃的东西,发现一无所有,失望地走开了。
  过了30多分钟,刚才那位年轻渔夫手提两个"寿司"饭盒和一瓶新酒折回来。"这个吃掉!"他说,"下面的饭卷是海菜和油炸豆腐包皮皮的,明天再用。"他把一升瓶装酒倒进自己杯里,给我的杯子也斟了。我谢过他。一个人吃了足够两人吃的"寿司"饭。随后两人喝起酒来,喝到不能再喝下去的时候,他叫我去他家住,我推说自己一个人睡在这里更好,他没再硬劝。临分手时,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四折的五千元钞票,塞进我衬衣兜里,叫我买点什么营养品吃,说我脸色*难看得很。我谢绝说已经承蒙如此款待,哪里还能再要钱,但他执意不收回。说这不是钱,是他的心意,叫我别多想,拿着就是。我只好道谢收下。
  渔夫走后,我摹地记起高中三年时第一次睡过的女友,在她身上自己做的何等残酷!想到这点,我心里感到一阵冰冷,无可救药的冰冷。我几乎从未思考过她会作何想法,有何感受,以及心灵受何刺激。甚至至今都未好好想过她一下。其实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儿,只是当时我将那种温柔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丝毫未加珍惜。她现在做什么呢?能够原谅我么?我想。
  我心里难受得不行,一口吐在废船旁边,由于酒喝过量,脑袋开始发痛。加之对渔夫扯谎,还拿了他的钱,更觉快快不快。我想差不多该是返京的时候了。总不能长此以往,无尽无休。我将睡袋卷起塞进背囊,扛着朝国营铁路车站走去,问站务员现在回东京应如何乘车,他查了时刻表,告诉说若能碰巧赶上夜行车,竖日一早即可抵大皈,再从那里转乘新干线去东京。我道声谢谢,用渔夫送给的五千元钞票买了到东京的车票。候车时间里,我买份报纸看了眼日期:1970年10月 2日。就是说我正好连续旅行一个月。心想这回横竖得重返现实世界了。
  一个月的旅行并未使我的情绪豁然开朗,也没有缓解直子的死给我的打击。我以同一个月前几无变化的心境返回东京,甚至连给阿绿打电话都不可能。我不知到底应怎样对她开口。我能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和你两人幸福地生活吧--这样说合适吗?我当然不能说这样的话。但不管怎样来说,也无论采取怎样的说法,最终应说的事实惟有一个:直子死了,阿绿剩下。直子已化为白灰,阿绿作为活生生的人存留下来。
  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污秽不堪的人。返京以后,我仍然一个人在房间里问了好几天。我为直子准备的房间下着百叶窗,家具盖着白布,窗棂薄薄落了一层灰。我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了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想起了木月。喂,木月,你终于把直子弄到手!也罢,她原本就属于你的。说到底,恐怕那里才是她应去的地方。在这个百孔千疮的生者世界上,我对直子已尽了我所能尽的最大努力,并为同直子共同走上新的人生之途而付出了心血。不过可以了,木月,还是把直子归还给你,想必直子选择的也是你。她在如同她内心世界一般昏黑的森林深处勒紧了自己的脖子。我说木月,过去你曾把我的一部分拽进死者世界,如今直子又把我的另一部分拖到同一境地。有时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博物馆管理人--在连一个参观者也没有的空荡荡的博物馆里,我为自己本身负责那里的管理。
  回京第四天,接到玲子的信。信封贴着快信邮票。内容极简单:"一直未同你联系,十分放心不下。望打电话来。早上9点和晚上9点我在以下电话号码的电话机前等候。"
  晚间9点,我拨通信上的电话号码,玲子马上拿起听筒。
  "好吗?"她问。
  "凑合活着。"我说。
  "喂,后天去见你可以么?"
  "见我?来东京?"
  "嗯,是啊。想和你单独好好叙谈叙谈。"
  "那么说要从那里出来了,你?"
  "不出来怎么能去见你!"她说,"也该到出来的时候了。一呆整整8年,再不出来就烂在里面喽。"
  我一时应对不上,略为沉吟。
  "后天乘新干线去,3点20分到东京站,能去接我?我的模样还记得?或者说直子死后对我再没一点兴致了?"
  "哪里。"我说,"后天3点20分去东京站接站。"
  "马上认得出来:拿着吉他的半老徐娘除我恐怕没第二个。"
  果不其然,在东京站我很快认出了玲子。她身穿男式粗花呢茄克、白西裤,脚上一双红运动鞋。头发依然很短,而且三三五五地冲刺而出,左手提着装在黑壳里的吉他。一望见我,她刷地扭动脸上的皱纹,绽开笑容。看到玲子这张脸,我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我拎过她的旅行包皮皮,两人并肩走到中央线站台。
  "哦,渡边君,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副狰狞面目?还是东京近来流行狰狞面目?"
  "旅行了一段时间,又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我说,"新干线如何?"
  "一塌糊涂。窗户也不开,途中本想买盒饭来着。简直倒透霉。"
  "车厢里有过来卖东西的吧?"
  "你指的是又贵又难吃的三明治?那玩艺儿连快饿死的马都咽不下。以前我喜欢在御殿场买鳃鱼饭来吃。"
  "那么说话,要把你当成老太婆的。"
  "那好,原本就是老太婆嘛广
  在去吉禅寺的电车上,她珍奇地凝望窗外武藏野风光。
  "相隔8年连风光也变样了?"我问。
  "渡边君,你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不知道。"
  "又惊又怕,又怕又惊,简直要发疯似的。真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被抛到这种地方来。"玲子说,"不过,你不觉得简直要发疯似的这个说法很妙?"
  我笑着握着她的手:"不怕,您一点不用担心,再说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出来的。"
  "我从那里出来靠的不是自己力量、"玲子说,"我所以能离开那里,是托直子和你的福。一来直子不在以后,我已经无法忍耐独自留在那种场所的寂寞;二来有必要来东京找你好好谈一次。所以才离开那里。如果没有这两点,我说不定要在那里过一辈子。"
  我点点头。
  "往后怎么办呢?"
  "去旭川,嗯,旭川。"她说,"音大时代的一位好友在旭川办了一间音乐教室,两三年前就劝我去帮忙,我没答应;说懒得去那么冷的地方。可你知道,好歹成了自由之身以后,除了旭川,还想不出其他落脚处。那地方怕不会像是失手弄出来的大陷坑吧?"

  "没那么恐怖。"我笑道,"去过一次,小镇不坏,气氛挺有趣的。"
  "真的?"
  "不假,比在东京好,肯定。"
  "反正没其他地方可去,行李都寄过去了。"她说,"渡边君,还能找时间去旭川玩?"
  "当然去的。不过你这就赶去不成?总要在东京逗留几天再去吧!"
  "嗯。可以的话,准备呆上两三天。能在你那里借个宿吗?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毫无问题。我钻进睡袋在壁橱里睡。"
  "抱歉抱歉。"
  "没关系,壁橱宽敞得很。"
  玲子有节奏地轻轻叩击夹在腿间的吉他壳。
  "我恐。拍要训练一下自己的身体,在去旭川之前。对外面的世界还根本不熟悉。很多很多事摸不着头脑,心里又紧张。这方面能帮我一把?能依赖的人只有你这一位。"
  "只要我能办到,帮多少把都行。"我说。
  "我这人,莫不是在打扰你吧?"
  "到底能打扰我的什么呢?"
  玲子看着我的脸,扭下嘴唇笑了,再没说什么。
  从吉祥寺下了电车,在转乘公共汽车去我住处之前的时间里,我们没说什么正规的话,只是断断续续地谈东京市容的变化,谈她的音大时代,谈我过去的旭川之行。有关直子的事绝口未提。我同玲子足有十个月未见,但如今和她单独走起来,心头仍不可思议地涌起一股平和、宽慰之感,并觉得以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回想起来,同直子两人在东京逛街时,便是与此完全相同的感觉。如同我与直子曾共同拥有本月的死一样,而今我与玲子又共同拥有直子的死。想到这里,我陡然什么也说不出了。玲子一个人说了一会,发现我不开口,便也不再吭声。于是两人默默无言地乘上公共汽车;来到我的住处。
  这是初秋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 --同恰好1年前我去京都擦望直子时一模一样。云如枯丝,细细白白,长空寥廊,似无任何遮拦。又是一个秋天,我想。风的气息,光的色*调,草丛中点缀的小花,一个音节留下的回响,无不告知我秋天的到来。四季更迭,我与死者之间的距离亦随之急剧拉开。木月照旧17,直子依然21,直至永远。
  "一到这样的地方我就松了口气。"玲子走下汽车,环顾四周说道。
  "因为什么也没有嘛。"
  我从后门走进院子,把玲子领进这了然独处的小屋。玲子几乎每看见什么都赞赏一番。
  "好极了,这住处广她说,"都是你做的?架子、桌子?
  "是啊。"我一边浇水泡茶一边说。
  "手还满巧的,你这人。房间也干净利落。"
  "敢死队影响的,他给我养成了卫生习惯。不过这一来房东倒高兴,说我住得很洁净。
  "噢对了,得找房东寒暄一下。"玲子说,"房东住在院子对面吧?"
  "寒暄?用得着寒暄?"
  "情理之中嘛。一个怪模怪样的半老婆子钻到你这里弹吉他,房东也会纳闷吧?这方面还是先弄稳妥为好。为这个我连糕点盒都准备好带来了。"
  "亏你想得周全。"我佩服道。
  "上年纪的关系。我已想好,就说是你姨妈从京都来,你说时也要统一口径。说起来,这种时候年龄拉开距离,到底好办些,谁也不至于觉得蹊跷。"
  她从旅行包皮皮里掏出糕点盒走出后,我坐在檐廊里又喝了杯茶,逗着猫玩。过了20分钟,玲子才好歹回来。回来后,从旅行包皮皮里取出一罐饼干,说是给我的礼物。
  "20多分钟到底说什么来着?"我嚼着饼干问。
  "当然是说你。"她抱着猫贴脸说,"夸你规规矩矩,是个正正经经的学生。"
  "说我?"
  "是啊,当然是你。"玲子笑道。然后瞥见我的吉他,拿在手里,稍微调下弦,弹起卡尔罗斯·乔宾的《并非终曲》。许久没听她的吉他了,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着我的心。
  "在学吉他?"
  "在仓房里扔着,惜来随便弹几下。"
  "那,一会儿免费教你。"说着,玲子放下吉他,脱去粗花呢上衣,背靠檐廊柱子吸烟。外衣下面,穿着双色*方格半袖衫。
  "瞧,这衣服满漂亮吧?"
  "是不错。"我同意道。那的确是件格纹极潇洒的衬衫。
  "这,是直子的。"玲子说,"知道么?直子和我,衣服差不多是一个尺寸,尤其她刚进那里的时候。后来那孩子丰满起来,尺寸多少有点变化,但基本出人不大,无论上衣裤子还是鞋帽,有差别的大概只有胸罩。因为我等于没有-乳-房。所以,我俩经常换衣服穿,或者说几乎是共产。"
  我再次打量玲子的身体。如此说来其身段个头确实同直子相似。由于脸形和手腕细弱的关系,印象中玲子要比直子瘦削。但仔细看去,身体显得格外结实。
  "这裤子和上衣也是,全是直子的。看见我穿直子的东西,你心里怕不大好受?"
  "没有的事。有人穿她的衣服,我想直子也会高兴的。特别是你来穿"
  " 也真是奇怪,"玲子说着,轻轻打个响指,"直子没给任何人写遗书,却把衣服的事交待得清清楚楚。她在便笺上写一行草书:衣服请全部送给玲子。你不觉得这孩子怪?在自己即将结束生命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什么衣服呢,这东西岂非怎么都无所谓,其他更想交待的本该多得写不完才是。"
  "此外什么都没有也未可知。"
  玲子吸着烟,沉思良久。"我说,你很想听我从头一五一十讲起吧?"
  "请讲给我听广我说。
  "医院检查的结果,说直子的病情眼下虽正在好转,但为长远起见,还是马上集中根治为好。于是直子转去大阪一家医院,准备在那里住得长久些。以上情况想必已写信告诉过你,大概是8月10日前后&helli;&helli;"
  "信见了。"
  "8 月24日,直子母亲打来电话,说直子想返回一次,问我可不可以。说直子想自己整理一下东西,还很想同我好好聊聊,因为短时间内再见不到我,可以的话,想住一个晚上。我说我完全可以。我也非常想见直子,想同她交谈。这么着,第二天,就是25日她和母亲乘出租车赶来。我们三人便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一边整理东西。傍晚时,直子对她母亲说往下不要紧了,请母亲回去。她母亲就叫一辆出租车回去了。直子看上去精神十分饱满,我和她母亲一点都没想到别的。说实话,见面前我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一下子瘦得摇摇晃晃,憔悴不堪。因我知道在那种医院检查治疗起来,身体消耗得相当厉害,担心她受不了。可是见到她,我就放心了。脸色*比想像中健康。还笑盈盈地开玩笑。表达方式也比以前正常得多。又说去了美容室,为自己的新发型自豪,因此我才觉得她母亲不在也没关系。她对我说,玲子姐,我想我会在现在的医院完全复原的。我说对的,也许那样最好。然后我们到外面散步,无话不谈。谈谈今后怎么打算之类。她说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以后,能够一起生活就好了。"
  "直子说跟你生活在一起?"
  "对呀。"玲子说看,缩一缩肩膀。"于是我说,我无所谓,渡边的事你不管了?然后她这样说:"他的事,我会处理的。"仅此而已。于是我们谈起以后住哪里,要做什么之类。接看跑去鸟屋和马儿玩。"
  我从冰箱拿出啤酒来喝。玲子叉点了一支烟,猫儿在她的腿上呼呼入睡了。
  " 她从一开始就全部决定好了。所以显得如此精神奕奕。笑容满面的。快定了。心情就轻松了。然后她把房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好,不要的东西就放进院子的汽油桶烧掉,包皮皮括当日记用的笔记,信件等等,连你的信也烧了。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何烧掉。因她向来十分珍惜地保管你的信,时常重读。她说:"我把过去的东西全部处理掉,以后重新做人了。"我也不怀疑,反而单纯地赞同丁。我认为很有道理。心想如果她能恢复精神得到幸福就好了。那天的直子实在可爱,恨不得让你也看看。
  然后我们如往常一样。到餐厅吃晚饭,洗澡。开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对饮,我弹吉他。照例是她喜欢的曲子。披头四的"挪威的森林"、"米雪星"等等。我们心情很好,关掉电灯,脱掉外衣,躺在床上。那晚非常闷热,开了窗也几乎没风进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虫声听起来特别响亮,房间里飘满夏草的香味。然后直子突然谈起你来。谈起和你做*爱的事,而且非常详尽。如何被你去掉去衣服,如何让你接触身体.自己如何湿,如何让你插入。感觉如何美妙之类,实在非常坦白地告诉我了。我问她为何突然谈起这些事,因为过去直子从来不肯那么露骨地谈性*的问题的。当然,坦白地谈性*也是一种冶疗法,但她怕羞,绝对不肯详细地谈。现在突然喋喋不休地说出来,连我也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说出来嘛。"直子说。"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好哇,你想说什么就尽避说好了,我会听。"我说。
  " 当他进来时,我痛得不知怎办是好。"直子说。"那是我的第一次。虽然湿了,一下子就进来了,但是仍痛得很厉害,头都几乎麻了。他一直进到深处,我以为到极限时,他却把我的脚往上提起,进得更深。这样一来,我觉得遍体生寒,彷佛泡进冰水一般。手脚发麻,寒气袭来。到底怎么了?会不会就这样死去?死了也无所谓,我想。但他知道我痛,保持姿势不再移动,然后温存地抱起我的身体,一直吻我的头发、脖子、胸部、吻了好久。于是我的身体渐渐回复暖意,他就开始慢慢抽动&helli;&helli;玲子姐,那真个美妙。整个人像快溶化掉似的。甚至觉得就这样被他占有,一辈子干这回事地无妨。"
  "如果那么美妙,不如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天天可以做了么?"我说。
  "不行啊,玲子姐。"直子说。"我很清楚,它来过就走了:永还不会回来了。不知何故,一辈子只有一次。在那之前和之后,我都毫无感觉,我没想过要跟他做。也没再湿过。"
  当然我向她解释了.,我说这些情形在年轻女性*身上很容易发生,随看年纪增长就会好转的。而且有过一次顺利的经验,不用担心。我说我刚结婚时也是很不顺利,相当麻烦哪。
  "不是这个。"直子说。"玲子,我没担心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进入我里面了。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侵犯了。"
  我喝完了啤酒,玲子抽第二支烟。小猫在她腿上伸懒腰,换个姿势又睡了。玲子迟疑一下,点起第三支烟。
  " 然后直子抽抽搭搭她哭起来。"玲子说。"我在她床边坐下,抚摸她的头说,没事的,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应当被男人宠爱得看幸福的。"闷热的夜晚,直子又是汗又是泪的。全身湿透了,我拿浴巾帮她擦险擦身体。她连内裤都湿了。我帮她脱掉&helli;&helli;你别想歪了哦。因为我们天天一起洗澡,她等于是我的妹妹了。"
  "这点我知道。"我说。
  "直子叫我抱她。我说天气那么热,怎能抱嘛,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于是我抱住她。我用浴巾里住她的身体。不让汗水黏住她。等地平静下来时又替她擦汗,替她穿上睡袍,哄她睡觉。她立刻睡得很熟。也许装睡也说不定。不管怎样,她的睡脸真可爱。就像一个生下来以后从未受过伤害的十三、四岁小女孩一般。看见这样,我也安心去睡了。
  六点钟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睡袍丢在那儿,衣服、运动鞋以及一直摆在枕边的手电筒都不见了。当时我就觉得糟糕了。可不是吗?她带手电筒出去,一定是摸黑从这里出去的。慎重起见,我看了一下桌面,找到那张字条""请把衣服全部送给玲子姐姐。"我马上去叫大家分头找直子。于是大家从宿舍到树林里里外外彻底搜索。花了五个钟头才找到她。她连上吊的绳子都早有准备。"
  玲子叹一口气,摸摸小猫的头。
  "要不要喝茶?"我问。
  "谢谢。"她说"
  我煮开水泡茶后,回到套廊。傍晚已近,阳光转弱,树木影子长长地伸到我们脚畔。我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里随意种下的棣堂花、杜鹃和雨天竹。
  "不久,救护车来了,把直子载走,我被警察问了许多问题。其实也没问什么。由于她留下一张形同遗书的字条,显然是自杀的,而且那些人认为精神病患者会自杀并不出奇。所以只是形式上问-问而已。警察走了以后,我立刻打电报给你。"
  "好寂寞的丧礼。"我说。"静悄悄的,人也不多。她的家人一直介意我怎会知道直子死去的事。其实我不应该参加她的丧礼的,因此我觉得很难受,立刻出去旅行了。"
  "渡边。出去散步好不好?"玲于说。"顺便买东西回来做晚餐吧。我饿了。"
  "好哇。想吃什么?"
  "火锅。"她说。"我有好几年没吃火锅啦。甚至发梦也梦见火锅,有肉、洋葱、菇蔬丝、豆腐、苟嵩菜,热滚滚的"
  "好是好,但我没有做火锅的锅子。"
  "没问题,交给我办。我去向房东借一借。"
  她快步走向正堂,借了一个漂亮的锅子、煤气炉和长长的橡皮管回来。

  "怎样?了不起吧。"
  "的确!"我佩服地说。
  我们到附近的小商店街买了牛肉、鸡蛋、蔬菜和豆腐,到酒铺买了一滴较像样的白葡萄酒。我坚持要自己付钱,结果全都由她付了。
  "被人知道我让外镑出钱买菜的话,我会成为亲戚朋友的笑柄的。"玲子说。
  "而且我是个小富婆哪。所以放心好了。怎么说也不会身无分文的跑出来。"
  回到家里,玲子洗米烧饭,我拉长橡皮管,在套廊上准备吃火锅。准备完毕时,玲子从吉他箱子拿出自己的吉他,坐在微暗的套廊上,调好音后,慢慢弹起巴哈的赋格由来。细腻的部分故意慢慢弹、或快快弹、或粗野地弹、或伤感地弹,对于各种声音怜爱地倾听。弹看吉他的玲子,若起来就像在注视自己心爱的裙子的十七、八岁少女一般,双眼发亮、唇色*紧撮,偶尔露出笑影。弹完后,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我可以跟你说话吗?"我问。
  "好哇。我只是觉得肚子好饿罢了。"玲子说。
  "你不去见见你先生和女儿么?他们住在东京吧。"
  "在横滨。但我不去。上次不是说了吗?他们不和我发生联系的好。他们拥有他们的新生活。如果见到我会恨痛苦。最好不见。"
  她把抽完了的七星烟盒揉成一团扔掉,从皮包皮皮拿出一包皮皮新的。撕开后叨了一支,但没点火。
  "我是个已经过去的人。在你眼前这个只不过是过去的我的残存记忆而已。在我里头最重要的东西早已死去。我只是随从那个记忆行动而已。"
  "但我非常欣赏现在的你。不管你是残存记忆或什么。也许那个根本不重要。你肯穿直子的衣服。我很高兴。"
  玲子笑一笑,用打火机点火。"你的年纪不大,很懂得如何讨女人喜欢哪。"
  我有点脸红。"我只是坦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而已。"
  "我知道。"玲子笑看说。不久饭煮好了,我在锅里抹油,开始准备下锅。
  "这不是梦吧!"玲于抽著鼻闻味道。
  "根据我的经验。这是百分百现实的火锅。"我说。我们没有再谈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火锅、喝啤酒、然后吃饭。"海雕"闻到香味跑来,我把肉分给他。吃饱以后,我们靠在套廊的柱子上看月亮。
  "这样子心满意足了吧!"我问。
  "没得挑剔了。"玲子彷佛很辛苦似地说。"我第一次吃那么多。"
  "待会打算怎样?"
  "休息一下,我想去澡堂。头发乱七八糟的,我想洗一洗。"
  "好的。澡堂就在附近。"我说。
  "对了,渡边,若是方便,请告诉我,你和那位阿绿小姐已经睡过了吗?"玲子
  "你是说有没有做*爱?没有。在许多事情没弄清楚以前,我们决定不做"
  "现在不是都弄清楚了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懂。"你的意思是直子死了,一切尘埃落定?"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在直子死去之前就作出决定,不会跟阿绿分开了么?这件事跟直子是活是死都无关,对不?你拣选阿绿。直于拣选了死。你已经是大人了,必须对自己所选择的负起责任。否则不是一塌糊涂吗?"
  " 但我忘不了她。"我说。"我对直子说过,我会永远等她。可是我没有。结果来说,我还是放开她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我本身的问题。也许我纵然半路不放开她,结果还是一样,直于毕竟还是拣选死亡。但我觉得我就是不能原谅自己。虽然你认马那是一种自然的心灵活动,无可奈何,然而我和直子的关系并不如此单纯。想起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在生死的交界线上互相结合在一起的。"
  "若是件对直子有某种哀痛的感觉的话,你就带看那种哀痛度过往后的人生好了。若是从中能够学到什么,你就学吧。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你应该和阿绿共创幸福。你的哀痛和阿绿是扯不上关系的。若是你再伤害它的话,将会做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痛苦,你还是要坚强起来,你要长大成熟。我是为了向你说这句话,特意离开阿美宿舍,长途跋涉地搭那种棺材以的火车老远跑来这里的。"
  "我很了解你所说的。"我说。"但我还没作好准备。你不觉得吗?那个丧礼实在太寂寞了。人不应该那样子死去的。"
  玲子伸手摸摸我的头。"总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会那样子死去的,包皮皮括你和我。"
  我们沿看河边走五分钟到澡堂。洗完后带看爽朗的心情回到家。然后拔掉酒瓶盖,坐在套廊喝。
  "渡边,再拿一个玻璃杯来好吗?"
  "好哇。你想做什么?"
  "我们来为直子办丧礼。"玲子说。"一个不寂寞的丧礼。"
  我把玻璃杯拿来后,玲子在杯里斟满葡萄酒,摆在院子的石灯笼上。然后坐在套廊,抱看吉他靠在柱子抽烟。
  "如果有火柴的话,拿给我好吗?愈多愈好。"
  我从厨房拿了一大包皮皮火柴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我弹-首,你就在那里排一根火柴,好不好?从现在起,我把我会弹的都弹出来。"
  她先弹了亨利曼西尼的"亲爱的心",弹得优美而祥和。"这张唱片是件送给直子的吧?"
  "是的。前年的圣诞节。因为她很喜欢这首曲子。"
  "我也喜欢。非常优美。"她又弹了几段"亲爱的心"的旋律,辍一口酒。"在我喝醉之前,不知能弹几首?哎。这样的丧礼应该不会寂寞了吧!"
  玲子改弹披头四的"挪威的森林"、"昨天"、"米雪兜"、"某事"、"太阳出来了"、"山上的傻叭"。我排了七根火柴。
  "七首了。"玲子说看,喝一口酒,喷一口烟。"这些人的确很了解人生的悲哀和优雅。"
  她口中的"那些人",当然是指约翰连侬、保罗麦卡尼以及乔治哈里森了。
  她叹一口气,揉熄香烟,又拿起吉他来弹"小巷"、"黑马"、"朱莉亚"、"当我六十四岁时"、"人在何处"、"我爱她"和"喃,朱蒂"。
  "现在几首了?"
  "十四首。"我说。
  "唔。"她叹息。"你也可以弹一首什么吧!"
  "我弹不好。"
  "不好也没关系嘛。"
  我把自己的吉他拿来,战战兢兢地弹了一首"屋顶上"。玲子趁那时稍微休息,抽抽烟喝喝酒。我弹完后,她鼓掌。
  然后,玲子弹了改编为吉他由约拉维尔的"献给公主的安魂曲"和德比西的"月光",弹得细腻而优美。
  "这两首曲子是直子死去以后才弹得好的。"玲子说。"她喜欢音乐的地步,直到最后都脱离不了伤感的境地。"
  按著她演奏了几首巴卡拉殊的曲子:"靠近你"、"雨不断滴在我头上"、"圭在你身边"和"结婚钟声的怨曲"。
  "三十首了。"我说。
  "我好像是自动点唱机"玲子开心地说。"音乐大学的老师看到这种场面,大概吓昏了。"
  她喝看葡萄酒,一边抽烟,一边一首接一首地弹。弹了十首巴萨洛华,包皮皮括罗杰.哈特及高素恩的曲子。以及鲍伙伦、雷查尔斯、凯勒克、海边男孩、史提威汪达等人的音乐。"蓝色*天鹅绒"、"青青草原",所有一切的曲子都弹了。偶尔闭起眼睛轻轻摇头,配合旋律哼歌。
  葡萄酒喝完了,我们改喝威士忌。我把院子哀的葡萄酒侥在石灯笼上,另外斟满一杯威士忌。
  "现在几首了?"
  "四十八首。"我说。
  第四十九首,玲子弹了"伊莉娜",第五十首又是"挪威的森林"。弹完五十首后,她停下来,喝了一口威士忌。
  "弹了这么多,应该够了。"
  "够了。"我说。"了不起。"
  "懂吗?渡边,把寂寞丧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吧!."玲子盯看我的眼睛说。"只要记住这个丧礼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美妙?"
  我点点头。
  "赠品。"玲子说。第五十首是她最爱弹的巴哈的赋格曲。
  "渡边,跟我做那个吧!"弹完后,玲子小小声说。
  "不可思议。"我说。"我也在想同样的事。"
  在拉上窗帘的黑暗房间里,我和玲子极其理所当然似地相拥,互相需要对方的身体。我帮她脱下衬衫、长裤和内裤。
  "我度过一段相当曲折的人生,做梦地想不到会议一个小我十九岁的男孩脱内裤。"玲子说。
  "要不要自己来?"我说。
  "没关系,你来好了。"她说。"我满身是皱纹,你别失望才好。"
  "我喜欢你的皱纹。"
  "我会哭的。"玲子轻声说。
  我吻遍她的全身,用舌头甜她的皱纹。我的手按在她那宛如少女的小-乳-房上,温柔地咬它的-乳-头,手指伸进她那温湿的-阴-*道缓缓抚动。
  "渡边,不是那边。"玲子在我耳畔说。"那只是皱纹。"
  "怎么这个时候还会开玩笑?"我无奈说道。
  "抱歉。"玲子说。"我害怕,因我太久没做了。感觉上像一个十七岁少女跑去男生的宿舍玩,却被脱光衣服似的。"
  "我的感觉真的像在侵犯一个十七岁少女似的。"
  我的手指仲进她的皱纹中,亲吻她的脖子和耳垂。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咙开始颤抖时,我把她的腿打开。慢慢进入里面。
  "没问题吧,你不会使我怀孕吧。"玲子轻声问我。"这把年纪怀孕很羞的。"
  "没事的。放心好了。"我说。
  我进到深处,她颤抖看叹息。我温柔地抚摸她的背,用力抽动几次,突然无预兆地射精了。我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我忍不住。"我说。
  "傻瓜,何必这样想嘛。"玲子拍拍我的屁股。"你跟女孩子做*爱时都在想这种事:"
  "也许吧。"
  "跟我做的时候,不必想这个。忘了它。你爱几时就几时。怎样?舒服吗?"
  "太舒服了,所以忍不住。"
  "何必忍呢?这就好。我也觉得得棒。"
  "玲子。"我说。
  "什么?"
  "你应该再和人谈恋爱.这样子太可惜了。"
  "我会考虑的。"玲子说。"不过,旭川的人会谈恋爱吗?"
  过了一会,我又勃起。玲子屏住呼吸扭动身体。我们边做边聊天。在她里面这样子聊天的感觉很美妙。我一讲笑话她就吃吃她笑,笑的震动传到我那儿。我们这样做了好久。
  "这样的感觉美极了。"玲子说。
  "动一动也不坏。"我说
  "试试看。"
  我把她的腰抱起来,进入更深处,尽情品尝销魂的滋味。当晚我们亲热了四次.完事后玲子在我腕臂中闭起眼睛深叹,身体不住地侈
  "我以后不必再做*爱了。"玲子说。"我把人生的全部都做完了,可以安心做其他事了。"
  "谁知道明天如何?"我说。
  我建议玲子搭飞机去,又快又舒适,但她坚持要搭火车。
  "我喜欢青函联络船,不想坐飞机。"她说。于是我送她到上好车站。她提看吉他箱子,我抬著旅行箱,我们并肩坐在月台的长椅上等火车。她跟来东京那一天一样,穿看斜纹呢夹克和白长裤。
  "旭川真的不错?"玲子间。
  "很好的城市。"我说。"过些时候,我会去看你。"
  "真的?"
  我点点头。"我写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信。可是直子全都烧掉了。那么好的信。"
  "信只是普通的纸。"我说。"纵使烧了,留在心中的东西依然会留下,不能留下的留看也没用。"
  "老实说,我好怕。一个人孤苦零丁的去旭川,好可怕呀。所以,记得写信给我。看了你的信,我会觉得你就在我身边。"
  "你喜欢的话,我就天天写给你。没问题的。无论走到天涯海角,石田玲子都能活得很好。"
  "我总觉得自己体内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难道是错觉?"
  "那是残存的记忆。"我说看笑起来。玲子也笑了。
  "不要忘了我。"她说。
  "永远不忘记你。"我说。
  "也许以后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不过,无论丢到那里,我都会永远记得你和直子。"
  我看看她的眼睛,她哭了。我禁不住吻了她。虽然周围经过的人频频盯看我们看,但我已经不在意了。我们活看,只须考虑怎样活下去就够了。
  "祝你幸福。"分手之际,玲子对我说。"我能向你忠告的全都说完了,再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你幸福。让我和直子那一份的幸福都给予你。"
  我们握手告别。
  我打电话给阿绿,说无论如何都要跟她谈一谈。我说我有很多话要说,必须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除她以外别无所求。我想见她,一切的一切从头开始来过。
  阿绿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久。彷佛全世界的细雨下在全世界的青草地上似的,沉默无声。那段时间,我闭起眼睛,额头一直压在玻璃窗上,终于阿绿开口了。她用平静的声音说:"现在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哪里?
  我继续握住听筒台起脸来,看看电话亭的四周。如今我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猜不看。到底这里是那里?映入我眼帘的只是不知何处去的人们,行色*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而我只能站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呼唤阿绿的名字。

  直子死了以后,玲子仍给我来了几封信。信上说那既非我的责任,也不是某人的责任,而是如同大要下雨,不是任何人所能制止的。但对此我没有回信、我能说什么呢?况且毕竟已经无可挽回。直子已不在这个世上,已经化为一杯灰烬。
  8 月末参加完直子凄凉的葬礼返京,我告诉房东自己准备离开一段时间。请其照看一下。并跑去打工的饭店,说暂时来不成了。继之给阿绿写了封短信:现在一言难尽,希望稍待时日,请谅。此后三天时间里,我挨家进电影院,从早看到晚,大凡东京上映的影片统统看了一遍。尔后收拾好旅行背囊,提出所有的银行存款,去新宿站乘上第一眼看到的特快列车。
  至于去了什么地方及如何去的,我全然无法记起。风景、气氛和声响记得真真切切,而地点却忘得干干净净。连顺序也忘了。我乘上火车或公共汽车,或搭坐路上所遇卡车的助手席,一个城镇接一个城镇地穿行不止。如果有空地有车站有公园有河边有海岸,以及其他凡是可以睡觉的场所,我不问哪里,铺上睡袋便睡。也有时央求睡在派出所里,有时睡在墓地旁。只要是不影响通行而又可以放心熟睡的地方,我便肆无忌惮地大睡特睡。我将风尘仆仆的身子裹在睡袋里,咕嘟咕嘟喝几口低档威士忌,马上昏睡过去。遇到热情好客的小镇,人们便为我端来饭菜;而若是人情淡薄的地方,人们便喊来警察把我逐出公园。对我来说,好也罢坏也罢怎么都无所谓。我所寻求的不过是在陌生的城镇睡个安稳觉而已。
  手头吃紧时,我就出三四天苦力赚一点现钱。无论哪里总有些苦力可做。我并无特定目的地,只是逐一在城镇中穿行不止。世界广阔无边,到处充满怪异的现象和奇妙的人们。我给阿绿打过一次电话,因为实在渴望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学校早都开学了。"阿绿说,"提交听课报告的家伙都有好些个了。你怎么搞的,到底?整整三周音信全无。在哪里干什么呢?"
  "对不起,现在不能返京,还不能。"
  "你要说的只这个?"
  "现在一言难尽,有口难言。等到10月&helli;&helli;"
  阿绿一声不应,"砰"一声挂断电话。
  我继续旅行,时而住进廉价旅店,洗个澡,刮刮胡须。一次对镜看去,发现我的嘴脸甚是丑恶。由于风吹日晒,皮肤粗糙不甚,双眼塌陷,瘦削的脸上出现莫名其妙的污迹和伤痕。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黑暗的洞底爬上来的人,仔细一看,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我走的是出-阴-海岸,大概是鸟取县或兵库县的北海岸一带。沿看海岸走起来很轻松,因为沙滩上一定有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我把木头收集起来升火,烘烤从鱼店买来的鱼干吃。然后喝看威士忌,竖起耳朵听潮声想直子。她死了,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这是何等奇异的事。我还是无法领会那个事实。我也无法相信那个事实。尽避我亲耳听见钉子打在她棺陋上的声音,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她已归回虚无的事实。
  我对她的记忆太过鲜明。她的口轻轻里著我的-阴-茎,头发搭在我的下腹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她的体温、呼吸和手指的触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五分钟前发生的事一样。我彷佛觉得直子就在我旁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可是,她不在那儿。她的肉体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了。
  在睡不著的夜晚,我会回想直子的各种风姿。我不能不想,在我体内债存了太多对她的回忆,只要撬开一点空隙,那些记忆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而我恨本不能阻止它们往外涌出。
  我想起那个下雨的早晨,她穿看黄|色*雨斗蓬清扫鸟屋,搬饲料袋的情景。想起溃不成形的生日蛋糕。直子的眼泪弄湿我衣衫的触觉。对,那一夜也下看雨。冬天时,她穿看骆驻绒大衣走在我旁泄。她时常戴发夹,时常用手摸发夹。经常用一双清澈的眼睛凝视我的双眼。她穿著蓝色*晨褛,在沙发上弯起膝盖,下巴放在膝上。
  她的形象就如涨潮的波浪般接踵而至地涌向我,把我推向一个奇异的地方。我在那个地力与死者一同生活。在那里,直子是活的。和我聊天,甚至可以拥抱。在那个地方,死不是系紧生的决定性*要素。在那里,死不过是构成生的无数要素之一而已。直子常看死在那里继续生存下去,然后她这样对我说:"没关系。渡边,那只是死而已,不必在意。"
  在那个地方,我不会感到悲哀。死是死,直子是直子。瞧,有什么关系?我不是在这里吗?直子难为情她笑看说。依然因她一个小动作就能稳定我的情绪,令我受创的心痊愈。于是我想,倘若这就是死的话,死也不是坏事。对呀,死根本没哈大不了。直子说:"死不过是普通的外,我在这里更觉得轻松."直子从黑暗的浪潮深处向我这样倾诉。
  终于退潮时,我一个人留在海滨。我觉得软弱无力,无处容身,悲哀化成黑暗包皮皮围我。那种时候,我时常独自哭泣。眼泪宛如汗水似地滚滚流下。
  木月死去时,我从他的死学到一件事,而且当作座右铭带在身上,那就是:
  "死不是生的对等,而是潜伏在我们的生之中。"
  的确那是事实。我们活着,同时在孕育死亡。不过,那只不过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真理的一部分。直子的死告诉我这件事。不管拥有怎样的真理,失去所爱的人的悲哀是无法治愈的。无论什么真理、诚实、坚强、温柔都好,无法治愈那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地软弱无力--我形影相吊地倾听这暗夜的涛声和风响,日复一日地如此冥思苦索。我喝光了几瓶威士忌,啃着面包皮皮,喝着水筒里的水,满头沾满沙子,背负旅行背囊,踏着初秋的海岸不断西行、西行。
  一个秋风阵阵的傍晚,我正躲在废船-阴-影里裹着睡袋满面流泪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渔夫走来,递我一支烟。我足有十个月未曾吸烟,便接过吸了一口。他问我为什么哭,我几乎条件反射地谎说母亲死了,所以悲伤得四处游浪。他从内心同情我,从家里拿来一瓶清酒和两只杯子。
  在风声呼啸的海滩,两人举杯对饮。渔夫说他16岁死了母亲,说他母亲尽管身体不太结实,却从早到晚拼命劳作,结果积劳成疾,死了。我边喝酒边心不在焉听他说着,哼哈应付一两声。在我听来,仿佛发生在远不可及的世界里。这何足为奇!我不由陡然一阵心头火起,恨不得狠狠掐住这家伙的脖子。你母亲算什么?你说!我失去了直子,那般完美无瑕的肉体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而你却在啰啰嗦嗦地大谈什么你母亲!
  但这股怒气旋即烟消云散。我合上眼睛,似听非听地茫然听着渔夫没头没脑的话。过一会儿,他问我吃了饭没有。我回答吃是没吃,但背囊里有干奶酪、西红柿和巧克力。他问午间吃了什么,我说吃了面包皮皮、干奶酪、西红柿和巧克力。他于是叫我在这里等候,起身走开。我想劝阻,但他头也没回地倏忽隐没在黑暗中了。
  没奈何,我便一人独饮。沙滩上满是烟花屑,海浪大发雷霆般地轰隆隆猛扑上来,在岸边摔得粉碎。一只瘦骨磷峋的狗摇着尾巴跑近,围着我燃起的炊火摇头晃脑转了几圈,寻找可吃的东西,发现一无所有,失望地走开了。
  过了30多分钟,刚才那位年轻渔夫手提两个"寿司"饭盒和一瓶新酒折回来。"这个吃掉!"他说,"下面的饭卷是海菜和油炸豆腐包皮皮的,明天再用。"他把一升瓶装酒倒进自己杯里,给我的杯子也斟了。我谢过他。一个人吃了足够两人吃的"寿司"饭。随后两人喝起酒来,喝到不能再喝下去的时候,他叫我去他家住,我推说自己一个人睡在这里更好,他没再硬劝。临分手时,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四折的五千元钞票,塞进我衬衣兜里,叫我买点什么营养品吃,说我脸色*难看得很。我谢绝说已经承蒙如此款待,哪里还能再要钱,但他执意不收回。说这不是钱,是他的心意,叫我别多想,拿着就是。我只好道谢收下。
  渔夫走后,我摹地记起高中三年时第一次睡过的女友,在她身上自己做的何等残酷!想到这点,我心里感到一阵冰冷,无可救药的冰冷。我几乎从未思考过她会作何想法,有何感受,以及心灵受何刺激。甚至至今都未好好想过她一下。其实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儿,只是当时我将那种温柔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丝毫未加珍惜。她现在做什么呢?能够原谅我么?我想。
  我心里难受得不行,一口吐在废船旁边,由于酒喝过量,脑袋开始发痛。加之对渔夫扯谎,还拿了他的钱,更觉快快不快。我想差不多该是返京的时候了。总不能长此以往,无尽无休。我将睡袋卷起塞进背囊,扛着朝国营铁路车站走去,问站务员现在回东京应如何乘车,他查了时刻表,告诉说若能碰巧赶上夜行车,竖日一早即可抵大皈,再从那里转乘新干线去东京。我道声谢谢,用渔夫送给的五千元钞票买了到东京的车票。候车时间里,我买份报纸看了眼日期:1970年10月 2日。就是说我正好连续旅行一个月。心想这回横竖得重返现实世界了。
  一个月的旅行并未使我的情绪豁然开朗,也没有缓解直子的死给我的打击。我以同一个月前几无变化的心境返回东京,甚至连给阿绿打电话都不可能。我不知到底应怎样对她开口。我能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和你两人幸福地生活吧--这样说合适吗?我当然不能说这样的话。但不管怎样来说,也无论采取怎样的说法,最终应说的事实惟有一个:直子死了,阿绿剩下。直子已化为白灰,阿绿作为活生生的人存留下来。
  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污秽不堪的人。返京以后,我仍然一个人在房间里问了好几天。我为直子准备的房间下着百叶窗,家具盖着白布,窗棂薄薄落了一层灰。我在这样的房间里度过了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我想起了木月。喂,木月,你终于把直子弄到手!也罢,她原本就属于你的。说到底,恐怕那里才是她应去的地方。在这个百孔千疮的生者世界上,我对直子已尽了我所能尽的最大努力,并为同直子共同走上新的人生之途而付出了心血。不过可以了,木月,还是把直子归还给你,想必直子选择的也是你。她在如同她内心世界一般昏黑的森林深处勒紧了自己的脖子。我说木月,过去你曾把我的一部分拽进死者世界,如今直子又把我的另一部分拖到同一境地。有时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博物馆管理人--在连一个参观者也没有的空荡荡的博物馆里,我为自己本身负责那里的管理。
  回京第四天,接到玲子的信。信封贴着快信邮票。内容极简单:"一直未同你联系,十分放心不下。望打电话来。早上9点和晚上9点我在以下电话号码的电话机前等候。"
  晚间9点,我拨通信上的电话号码,玲子马上拿起听筒。
  "好吗?"她问。
  "凑合活着。"我说。
  "喂,后天去见你可以么?"
  "见我?来东京?"
  "嗯,是啊。想和你单独好好叙谈叙谈。"
  "那么说要从那里出来了,你?"
  "不出来怎么能去见你!"她说,"也该到出来的时候了。一呆整整8年,再不出来就烂在里面喽。"
  我一时应对不上,略为沉吟。
  "后天乘新干线去,3点20分到东京站,能去接我?我的模样还记得?或者说直子死后对我再没一点兴致了?"
  "哪里。"我说,"后天3点20分去东京站接站。"
  "马上认得出来:拿着吉他的半老徐娘除我恐怕没第二个。"
  果不其然,在东京站我很快认出了玲子。她身穿男式粗花呢茄克、白西裤,脚上一双红运动鞋。头发依然很短,而且三三五五地冲刺而出,左手提着装在黑壳里的吉他。一望见我,她刷地扭动脸上的皱纹,绽开笑容。看到玲子这张脸,我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我拎过她的旅行包皮皮,两人并肩走到中央线站台。
  "哦,渡边君,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一副狰狞面目?还是东京近来流行狰狞面目?"
  "旅行了一段时间,又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我说,"新干线如何?"
  "一塌糊涂。窗户也不开,途中本想买盒饭来着。简直倒透霉。"
  "车厢里有过来卖东西的吧?"
  "你指的是又贵又难吃的三明治?那玩艺儿连快饿死的马都咽不下。以前我喜欢在御殿场买鳃鱼饭来吃。"
  "那么说话,要把你当成老太婆的。"
  "那好,原本就是老太婆嘛广
  在去吉禅寺的电车上,她珍奇地凝望窗外武藏野风光。
  "相隔8年连风光也变样了?"我问。
  "渡边君,你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心情?"
  "不知道。"
  "又惊又怕,又怕又惊,简直要发疯似的。真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被抛到这种地方来。"玲子说,"不过,你不觉得简直要发疯似的这个说法很妙?"
  我笑着握着她的手:"不怕,您一点不用担心,再说你是靠自己的力量出来的。"
  "我从那里出来靠的不是自己力量、"玲子说,"我所以能离开那里,是托直子和你的福。一来直子不在以后,我已经无法忍耐独自留在那种场所的寂寞;二来有必要来东京找你好好谈一次。所以才离开那里。如果没有这两点,我说不定要在那里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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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这事每年都会发生,几乎成了惯例,而今天是他八十二岁生日。当花照例送达时,他拆开包皮装纸,拿起话筒打电话给退休后便搬到达拉纳省锡利扬湖的侦查警司莫瑞尔。他们不只同年,还是同日生,在这种情况下可说是一种讽刺。这位老警官正端着咖啡,坐等电话。“东西到了。”“今年是什么花?”“不知道是哪一种,我得去问人。是白色的。”“没有信吧,我猜。”“只有花。框也和去年一样,自己做的。”“邮戳呢?”“斯德哥尔摩。 [点击阅读]
双城记英文版
作者:佚名
章节:45 人气:2
摘要: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t was the age of wisdom, it was the age of foolishness, it was the epoch of belief, it was the epoch of incredulity, it was the season of Light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