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面纱 - 第二部分(16-20)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16
  餐厅十分狭小,而且绝大部分被一张宽大的桌子占据了。墙上挂着描绘圣经故事的版画以及相应的说明文字。
  “所有的传教士都有这么一张大餐桌。”韦丁顿向他们做了解释,“因为他们每年增加一个孩子,结婚之初他们就要为这些未来的小不速之客们准备好足够大的桌子。”
  屋顶上悬挂着一盏石蜡灯,这时候凯蒂可以更清楚地观察韦丁顿一番。他秃了顶的头曾误使她以为他已经不再年轻,然而现在看来他应该还不到四十岁。他有着高高圆圆的额头,额头以下的脸很小,但是圆圆胖胖的,毫无棱角,脸色也十分红润。这张脸很像猴子的脸,虽然难看,但是不乏魅力,因为它十分逗趣。他的五官里面,鼻子和嘴大小跟小孩的差不多;眼睛不算大,但是又亮又蓝;他的眉毛是浅色的,十分稀疏。远远看去,他活像是一个老男孩儿。他不停地给自己倒酒,随着晚餐的进行,凯蒂越加觉得他这个人一点也不郑重内敛。不过,就算是他喝醉了酒,也没有说出什么酒过伤人的话,反而是兴高采烈,样子颇像一个酒过三巡的好色之徒。
  他谈起了香港,在那儿有很多他的朋友,他很想知道他们近况如何。前年他刚去那儿赌过一次赛马。他谈起各色赛马来如数家珍,对它们的主人也颇为熟知。
  “顺便问一句,唐生现在怎么样了?”他突然问道,“他快当上布政司了?”
  凯蒂感到她的脸噗地一下红了,然而她的丈夫并没有看她。
  “我认为不出意外。”他回答道。
  “他是那种官运亨通的人。”
  “你认识他吗?”瓦尔特问。
  “是的。我跟他很熟。我们曾一起从国内同路旅行过。”
  河的对岸响起了听听铛铛的敲锣声,接着爆竹也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在那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座城镇正处于惊恐之中;死亡随时会无情地光顾那些曲曲折折的街巷。但是韦丁顿却开始谈起了伦敦。他的话题放到了戏院上。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伦敦正在上演哪出剧目,还将上次临来之时看的一出戏的细节娓娓道来。当他讲到那位滑稽的男演员时不禁哈哈大笑,而描述起那位音乐剧女明星的美貌来,却又叹息不已。他高兴地告知他们,他的一个表弟已经同一位杰出的女明星成了婚。他曾与她共进午餐,并荣幸地受赠了一张她的玉照。等他们到海关做客时,他会把照片拿出来给他们一看。
  瓦尔特专注地看着他的客人,但目光漠然且略带嘲讽,显然他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幽默所打动。他试图礼貌地想对那些话题表示兴趣,但凯蒂明白他其实一无所知。话间,瓦尔特始终面带着微笑,然而凯蒂的心里却不明所以地充满了恐惧。在这座已故传教士留下的房子里,虽然离那座瘟疫肆虐的城市仅一水之隔,但是他们似乎与整个世界完全隔绝。坐在这里的仅仅是三个孤独且彼此陌生的人。
  晚餐结束了,她从桌边站了起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是我该说晚安的时候了。我想回房睡了。”
  “我也将起身回去。我猜测瓦尔特医生也准备就寝了。”韦丁顿回应道,“明天一大早我们还得出去呢。”
  他同凯蒂握了手。看来他的脚还没有打晃,但是他的两眼放光,已和平常大不一样。
  “我会来接你。”他对瓦尔特说,“先去见见地方官和余团长,然后再去女修道院。在这儿你可以大干一场,我向你保证。”
  17
  当她第一次有机会和韦丁顿单独聊天时,她有意把话题引向了查理。他们到达此地的那个晚上韦丁顿曾经提起过他。她装作与查理并不谙识,称他只是丈夫的一位熟人罢了。
  “我对他不怎么留意。”韦丁顿说道,“他嘛,我觉得他很招人厌烦。”
  “想必你是过于挑剔了。”凯蒂回答说,这种明快、戏谑的腔调她是信手拈来的。“据我所知,他可是香港数一数二、极受欢迎的人物。”
  “这个我知道。那就是他苦心经营的事业。他深谙笼络人心之道。他有种天赋,让每个遇到他的人都觉得跟他情投意合。对他来说不在话下的事,他总是乐得为你效劳;要是你之所愿稍微难为了他,他也会让你觉得换了谁也是做不来的。”
  “的确是招人喜欢的人。”
  “魅力,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的魅力会使人厌烦,我个人认为。当你跟一个并非殷勤而是严肃的人交往时,就会感到相当舒坦。我认识唐生有好多年了,有那么一两次,我看到他摘下了他那张面具。不过我不关心他这个的,我就是普普通通一个海关低级官员。据我了解,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会向任何人付出什么东西,除了他自己。”
  凯蒂悠闲自得地坐在她的椅子上,眼含笑意看着韦丁顿,手上则把她的结婚戒指不停地转来转去。

  “毫无疑问他会仕途畅达。他深谙官场上的那一套。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有幸尊称他为阁下大人,在他登场时为他起立致敬。”
  “不过他官升三级也是众望所归。在大家看来,他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
  “才华?一派鬼话!他这个人愚蠢至极。他给你一种印象,让你以为他做起事来精明强干、手到擒来。但如果是真的如此那才怪呢。他跟一个欧亚混血的普通小职员没有两样,什么事儿都得按部就班拼命应付。”
  “他何以赢得英明聪慧的名声?”
  “这个世界上有足够多的傻瓜。当一个官居高位的人对他们不摆架子,还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他会为他们力尽所能,他们想当然以为此人智慧非凡。当然了,这里面也不能少了他夫人的份儿。她是个不同凡响的女人,颇有脑子,她的点子永远值得一用。有了她在后面拿主意,查理·唐生不用担心会做出蠢事来,而这正是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的要务所在。政府不需要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有主见,而主见就是麻烦。他们要的是亲和、圆滑、永不犯愚蠢错误的人。嗯,不错,查理终将爬到这个金字塔的塔顶。”
  “我很好奇你为何讨厌他?”
  “我没有讨厌他。”
  “那么你更欣赏他的妻子喽?”凯蒂微笑着说道。
  “我是个传统的男人,更青睐有教养的女士。”
  “我希望她对穿着的品味能像她的教养那么出众。”
  “她不太注重穿着?我没留意过。”
  “我常耳闻他们是一对鸾凤和鸣的伉俪。”凯蒂说道,她眯起眼,透过睫毛斜睨着他。
  “他对她一片深情。这是我可以送给他的赞美之辞。我想这是他这个人身上最为正派的一点了。”
  “多么苛刻的赞美。”
  “他也会闹出些风流韵事,但是都不当真。他一直行事小心,从不惹火上身,给自己找麻烦。可以肯定他不是一个耽于情爱的人,只是他爱慕虚荣,希望被女人崇拜罢了。他身体胖了,如今也有四十岁,他太会养尊处优、善待自己了。不过他初到香港时是一个英俊小伙儿。我常听他夫人拿他的姘头打趣。”
  “她不把他的风流韵事当回事儿?”
  “呃,对。她明白他只是小打小闹,不会做得过火。她说她愿意和查理那些可怜的小情人儿们交个朋友。不过她们都是些泛泛之流。她说爱上她丈夫的女人永远都是些二流货色,这简直也令她脸上无光。”
  18
  韦丁顿离开以后,凯蒂把他的那些率性之言思来想去。那些话没有一句让她舒服过,但她必须表现得泰然自若,假装根本不当回事儿。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想到这个她就万分苦涩。她知道查理愚蠢、虚荣、爱听奉承,她清晰地记得他对他的丰功伟绩夸夸其谈时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他总是为一些雕虫小技而自鸣得意。如果她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仅仅因为他有双漂亮的眼睛和健美的身材,那她就是在自轻自贱。她应该鄙视他,因为恨他只能说明她还爱他。他是怎么对她的,她应该已经睁大眼睛看清了。瓦尔特从来都是看不起他的。呃,要是连瓦尔特一起从她的脑子里消失该多好!还有,他的妻子会因为她跟他坠入情网而向他打趣?多萝西大概会跟她做朋友,但是那样不就证明自己是个二流货色了吗?凯蒂轻轻地一笑:要是她的母亲得知女儿被这般对待,将会表示怎样的愤慨。
  然而夜里她又梦见了他。她感觉到他的胳膊紧紧地抱着她,热烈似火地亲吻她的嘴唇。他即便四十岁了,身体也胖了一些,那又怎么样呢?他的心思那么多,都叫她心生爱怜。他有孩子一样的虚荣心,她会因为这个更加爱他,同情他,安慰他。她醒过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她在梦里哭了。她不明缘由地叹道,这对她来说是多么悲惨的境遇啊。
  几天以后,韦丁顿和凯蒂坐在一起闲聊。他手里端着大杯的威士忌和苏打水,这次谈论起了修道院的修女们。
  “修道院长是个相当出色的女人。”他说道,“那群姐妹们对我说,她出自法国一个名门望族之家。不过她们不告诉我具体是哪家。她们说了,院长不希望别人谈论这个。”
  “如果你感兴趣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凯蒂微笑道。
  “如果你认识她,你就不会问她这些并非谨慎的问题了。”
  “她令你如此敬畏有加,看来的确是位出众的女人。”
  “我有句她的口信要带给你。她叫我对你说,虽然你很有可能不愿冒险到瘟疫的中心地带涉足,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将非常荣幸地带你在修道院四处看看。”
  “她人真好。我没想到她还知道有我这个人。”

  “我跟她们提过你。一个礼拜我要到那儿去两三次,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另外我可以断定你的丈夫也向她们说过。她们对他崇拜得几乎五体投地,对此你要做好准备。”
  “你是天主教徒吗?”
  他狡黠的眼睛闪着光,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把那张逗趣的小脸挤出了好多褶皱。
  “你在笑话我吗?”凯蒂问道。
  “进了天主教堂会有很多好处吗?不,我不信天主教。我把自己看成是英格兰国教的信徒。英格兰国教嘛,就是什么也不怎么信的委婉说法。十年前修道院长来到这里,身后跟了七名修女,现在只剩下三个,其余都死了。你知道,即便是到了最好的时节,湄潭府也绝不是疗养胜地。她们就住在这个城市的中心,最穷的地方。她们辛苦地工作,从来也不休假。”
  “那现在只剩下院长和三个修女了吗?”
  “呃,不,新来了几个,顶替了死去的修女。现在有六个人。瘟疫刚发生的那会儿其中一个得霍乱死了,马上从广州又赶过来两个。”
  凯蒂打了个寒战。
  “你很冷吗?”
  “不,只是无缘无故地身子抖了一下。”
  “当她们离开法国的时候,就跟那里永别了。她们不像新教的传教士,偶尔会有一年的休假。我想那是世界上最为严酷的事了。我们英国人很少害思乡病,到了哪里都能随遇而安。但是我觉得法国人对他们的国家十分依恋,这几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旦离开他们的故乡,他们从来不会真正感到自在。这些女人做出这些牺牲却是理所应当的,对此我时常受到感动。我想假如我是一个天主教徒,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这么做。”
  凯蒂未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个小个子男人所谈论的那种情感,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她怀疑他是不是故作姿态。他已经喝了不少威士忌,兴许这会儿有点头脑不清了。
  “你自己过去看吧。”他立即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露出嘲弄的微笑。“不会比吃一个番茄风险更大。”
  “既然你都去过,我凭什么不敢呢。”
  “我保证你会感到新奇的。那儿就像一个微型的法国。”
  19
  他们坐在一条小舢板上过了河。栈桥处已经为凯蒂预备好了轿子,她被抬着上了山,一直来到水门。堤道上有一群苦役,肩上搭着轭,轭的两头各挑一大桶从河里舀上的水,正一步一晃地走在他们前面。水不断地从桶里溅出来,把堤道淋得跟刚下过大雨似的。凯蒂的轿夫扯开嗓子朝他们喊了一声,叫他们把路让开。
  “显而易见,很多生意都不做了。”韦丁顿说道。他并未坐轿,而是在她身边步行。“若在平时,这路上会有很多驮着货物到栈桥去的苦役跟你抢道。”
  城里的街道很窄,每一条都有许多弯儿,没过一会儿凯蒂就完全找不着方向了。很多商铺都是店门紧闭。来湄潭府的途中她早对中国城镇肮脏不堪的街道司空见惯了,但是这里的垃圾堆积如山,显然已经几个礼拜没人收拾过。从垃圾堆里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吓得凯蒂赶紧用手帕捂住鼻子。以前她在中国城镇里经过,街上的人们少不了要盯着她瞧,然而现在只是偶尔有人朝她漠然地瞥上一眼。街上也不再是人山人海,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动。他们似乎都在专心干自己手头上的事儿,然而一个个都不声不响,没精打采。偶尔经过几处房子,会听见里面传出敲锣的声音,同时有不知是什么乐器奏着尖利、悠长的哀伤曲调。看来在那些紧紧关闭的房门后面,有人刚刚死去。
  “我们到了。”韦丁顿终于说道。
  轿子在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门顶上镶嵌着一个十字架,两边是长长的白墙。凯蒂下了轿子,然后韦丁顿摇了摇门铃。
  “你千万别盼着见到什么华丽的东西。你知道,她们可是穷得叮当响。”
  门被一个中国女孩打开了,韦丁顿跟她说了两句话,她就把他们带到了走廊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屋里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铺着一块画有跳棋棋盘图案的油布,靠墙摆放着一套木椅。屋子的尽头有一尊石膏雕成的圣母玛丽亚的塑像。过了一会儿,一个修女走了进来,她身材矮胖,长了一张朴实无华的脸,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十分欢快。韦丁顿向她介绍了凯蒂。他管她叫圣约瑟姐妹。
  “是医生的夫人吗?”她热情地用法语问道,并说院长一会儿会直接过来。
  圣约瑟姐妹不会讲英语,而凯蒂的法语也是磕磕绊绊,只有韦丁顿能流利地说一口并非十分地道的法语。他发表了一大通滑稽的评论,逗得这位生性欢快的修女捧腹大笑。她动辄开怀,且笑得如此由衷,着实令凯蒂吃了一惊。她原先以为僧侣一定都是庄严肃穆的人,而这位修女孩子般的欢乐劲儿不禁深深打动了她。

  20
  门开了,凯蒂惊奇地觉得那扇门似乎不是靠人为的力量,而是沿着门轴自己转开的。修道院长走进了这间狭小的屋子。她先是在门槛那里略微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笑成一团的修女和韦丁顿挤满皱纹活像小丑的脸,嘴角上肃穆地一笑,然后径直朝凯蒂走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是费恩夫人吗?”她用英语说道,虽然带有浓重的口音,但发音都很准确。她略一欠身,向凯蒂鞠了一躬。“能够结识我们善良勇敢的医生的夫人,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凯蒂发现院长的眼睛长时间地盯着她,似乎是在对她做出评判,同时丝毫也没有不好意思。她的眼神十分坦率,这让凯蒂觉得她的盯视并非无礼,就好像她是一位专事品评他人为人的女士,遮遮掩掩、偷瞄斜睨从来都是多余的。她彬彬有礼同时不失和蔼地示意她的客人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圣约瑟姐妹站在院长的一旁,但稍微靠后一点。她的脸上依然留有笑容,但此刻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我知晓你们英国人喜爱喝茶,”院长说道,“我已经叫人准备了一些。不过若是按中国的习惯泡制,我只得表示我的歉意。我知道韦丁顿先生喜欢威士忌,但是我恐怕无力使你得偿所愿。”
  她面带微笑,但是肃穆的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呃,得了,嬷嬷,你这话说得我好像是个酒鬼似的。”
  “我希望能听到你说从来也不喝酒,韦丁顿先生。”
  “是啊,我从来也不喝酒,我只喝醉。”
  修道院长笑了起来,并把韦丁顿的俏皮话用法语说给圣约瑟姐妹听。圣约瑟姐妹的眼睛友善地看着韦丁顿。
  “我们必须宽容韦丁顿先生,因为有两三次我们陷入经济拮据的窘境,孤儿们开始饿肚子的时候,韦丁顿先生及时资助了我们。”
  那位给他们开门的皈依天主教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的手上端着一个茶托,上有几盏中国茶杯和一个茶壶,另有一碟称为玛德琳甜饼的法式蛋糕。
  “你们一定得尝尝玛德琳甜饼。”修道院长说道,“这是圣约瑟姐妹今早特地给你们做的。”
  他们闲聊了一些琐事。修道院长询问凯蒂来中国有多久了,从香港到此地旅途是否劳累,以及她到没到过法国、在香港是否水土不服云云。话题琐屑至极,但气氛却十分融洽,显得与他们身处的危险环境格格不入。屋子外面十分安静,让人很难相信这里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城市的中心。然而静谧降临了,瘟疫却并未随之平息,还在到处肆虐;陷入恐慌的人们四处奔逃,却被暴徒似的士兵厉声喝止。修道院墙内的医疗室挤满了染病以及将死的士兵,修女们领养的孤儿们已经死去四分之一了。
  凯蒂不明缘由地被这位修道院长吸引住了。她仔细观察着这个对她万般体恤的庄重女士。她穿了一袭白衣,教袍上唯一的色彩就是胸前绣着的红心。她是个中年女人,大约有四十岁或者五十岁。很难说清是四十还是五十,因为她光滑、素淡的脸上几乎看不着几丝皱纹,而从她庄重的举止、稳健的言谈,以及有力、美丽但已显干瘦的双手上,立即能够判断出她已经不再年轻。她脸形偏长,嘴稍有些大,牙齿颇为醒目。她的鼻子不能说小,但是长得十分精致,也很柔嫩。然而她的脸色之所以严峻、肃穆,则完全是因为黑黑的细眉下面的那双眼睛。这是一对黑色的大眼睛,目光平稳坚定,虽然说不上冷淡,但给人一种气势逼人的感觉。初次瞧见修道院长,你会不假思索地认为她年轻时一定是位小美人儿,但稍作片刻你便会恍然大悟,她的美丽其实与其性格密不可分,她的魅力反而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与日俱增。她说话的声调十分低沉,显然是在有意识地加以控制。无论她说英语还是法语,都是一字一句,有条不紊。然而给人印象最深的还是她身上那股威严之气,无疑是长居基督教教职的结果。你会觉得这个人平时一定惯于发号施令,而别人也都惯于听从吩咐,不过她发号施令的仪态会十分谦逊,绝不会让人觉得她高高在上。看来她是笃信教会在世俗世界中的权威。然而凯蒂觉得在她威严的外表之下,应该还有许多人所共有的人性之处。院长在听韦丁顿厚着脸皮大放厥词之时,始终面带庄重的微笑,对幽默显然具备十足的理解力。
  然而凯蒂隐约觉得她身上还有种东西,只是说不出来是什么。它就在修道院长郑重端庄的仪态和优雅周到的礼节之中——相形之下,凯蒂简直就成了扭扭捏捏的女校学生——它令凯蒂觉得她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或许您还会喜欢:
涨潮时节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每个俱乐部都有个烦人的家伙,“加冕俱乐部”也不例外。尽管外面正有敌机来袭击,俱乐部里的气氛却一如既往。曾经远渡重洋到过印度的波特少校扯扯手上的报纸,清清喉咙。大家都赶快躲开他的眼光,可是没有用。“《泰晤士报》上登了戈登-柯罗穗的讣闻,”他说,“当然说得很含蓄——‘十月五日死于空袭’。连地址都没写。老实说吧,那地方就在寒舍转角,坎普顿山丘上那些大宅子之一。 [点击阅读]
清洁女工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饭店出来,迈步朝索霍区走去。他竖起大衣领护住他的脖子,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处于谨慎,因为这时的夜晚并不太冷。“不过,在我这种年龄,一个人还是别冒什么风险的好。”波洛习惯这样说。他心情愉快,两眼睡意朦胧。维拉饭店的蜗牛实在是美味极了,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个地道的小餐馆,这次总算是找对了。 [点击阅读]
游思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1你无影无踪地向前奔涌,永恒的游思,哪里有你无形的冲击,哪里死水般的空间便会荡起粼粼的波光。是不是你的心儿神往着那在不可估量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你缠结的发辫散落,飘扬成暴风雨般的纷乱;你前行的路上火珠滚滚,犹如碎裂的项链落下串串火星,这是不是就因为你心情急迫,步履匆促?你疾行的步履把世界的尘土吻得甜美芬芳,把腐朽之物扫荡殆尽;你舞蹈的四肢是暴风雨的中心,把死亡的圣霖哗哗地摇落到生命之上, [点击阅读]
漂亮朋友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0
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
点与线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一安田辰郎一月十三日在东京赤坂区的“小雪饭庄”宴请一位客人。客人的身份是政府某部的司长。安田辰郎经营着安田公司,买卖机械工具。这家公司这几年颇有发展。据说,生意蓬勃的原因是官家方面的订货多。所以,他时常在“小雪饭庄”招待这类身份的客人。安田时常光顾这家饭庄。在附近来说,它虽然称不上是第一流,却正因为如此,客人到了这里才不会挤得肩碰肩的,吃得心里踏实。 [点击阅读]
烟囱大厦的秘密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君子-周!”“啊,那木是吉米-麦克格拉吗?”佳色游览团的团员是七位面色抑郁的女士和三位汗流泱背的男士。现在,他们都相当注意地从旁观望。他们的导游凯德先生显然碰到一个老朋友了。他们都非常赞美凯德先生。他那瘦高的个儿,晒得黑黑的面孔和轻松愉快的态度,都很令人欣赏。团员当中若有争论,他总能轻轻地为他们排解,并且能够把他们哄得心平气和。现在,他遇见的这个朋友的确是一个样子很奇特的人。 [点击阅读]
烽火岛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1827年10月18日,下午5点左右,一艘来自地中海东海岸的船正乘风前进,看来它是想赶在天黑前进入科龙海湾的维地罗港。这就是在古代荷马书中提到的奥地罗斯港口。它坐落在爱奥尼亚海和爱琴海三个锯齿状缺口中的一个里。这三个踞齿缺口把希腊南部踞成了一片法国梧桐叶的形状。古代的伯罗奔尼撒就是在这片叶状的土地上发展起来的。现代地理称其为摩里亚。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