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绿里奇迹 - 第一部 两个死去的女孩 第六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狄恩和我对视着,同样的警觉。我们觉得准是有人出事了,要么是那个从俄克拉何马州来的印第安人(他叫阿伦·比特伯克,不过我们管他叫……酋长,照哈里·特韦立格的话讲,叫羊奶酪酋长,因为哈里觉得,比特伯克闻起来就这个味),要么就是那个被我们称作“总统”的家伙。不过布鲁托尔笑了起来,于是我们赶紧去看发生了什么。E区的笑声就像教堂的一样,是不正常的。
  老嘟嘟是那时候推食品车的老关系,他已经推着一车神气的美食来过了。布鲁托尔囤了一晚上的货:三份三明治,两瓶汽水,还有一些圆馅饼,一盘土豆沙拉(这肯定是嘟嘟从监狱厨房里偷偷拿来的。对他而言,这有点太过分了)。布鲁托尔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日志,他居然没把东西洒上去还真算奇迹了。当然了,他刚开始吃。
  “什么?”狄恩问道,“这是什么?”
  “州议会准是松开了钱袋,今年要再雇个监狱看守了,”布鲁托尔说着,还在笑,“瞧那边。”
  他指了指,我们看到了那只老鼠。我也笑了起来,狄恩也笑了。确实不由得人不笑,因为那老鼠的样子就像一个得一刻钟巡视一次的看守:这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看守正在确保不让任何人逃跑或自杀。它在绿里上朝我们快步走来,脑袋转来转去,好像在监视着牢房,接着它还会往前一冲。实际上,尽管叫喊声和笑声不断,我们听到那两个现押犯人正在打呼噜,这就更滑稽了。
  这纯粹是一只普通的棕色老鼠,除了似乎在巡视牢房的样子。它甚至走进了一两间牢房,敏捷地在低矮的铁栅栏上跳跃着,我想,很多关押犯都会嫉妒它的,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犯人。当然了,囚犯们总是想逃出来的。
  那只老鼠没有走进任何一间住人的牢房,它只挑空着的进。最后,它差不多走到我们站的地方,我一直等着它折回去,但是它没回头,它压根不怕我们。
  “老鼠这个样子朝人走过来可不正常,”狄恩说着,有点紧张,“也许它疯了。”
  “哦,老天,”布鲁托尔说着,满嘴的咸牛肉三明治,“这是只老鼠行家,是鼠人,你看它嘴角的白沫,是鼠人吧?”
  “我根本看不到它的嘴巴,”狄恩说,我们都笑了起来。我也看不到它的嘴巴,不过我能看到它那黑溜溜的小眼珠子,我觉得它们看上去并不疯狂或躁动不安,而是充满了好奇和智慧。我处死过人,处死过据说有着不死的灵魂的人,可是他们看上去比这只老鼠蠢多了。
  老鼠急匆匆地沿着绿里跑到离值班桌不到三英尺的地方……那桌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特别,不过是那地方中学老师常用的桌子。老鼠就在那里停下,把尾巴卷到爪子周围,样子就像老夫人整裙子一样端庄。

  我突然停住不笑了,刹那间,我感到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我想说,我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谁都不愿当众显出荒诞滑稽的样子,可是我却真的是这样,如果我能把真相告诉旁人,我想我会说的。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老鼠,觉得自己根本不是看守,只是另一个被定了罪、判了刑的犯人。我依然拼命勇敢地仰望着桌子,那张桌子在那老鼠看来似乎有几英里高(就像我们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上帝的审判席),而桌子后面端坐着声音低沉、穿蓝外套的巨人们。那些巨人不是用BB枪①射击我们,就是用扫帚打我们,设陷阱害我们。当我们小心翼翼地爬过那个“胜利者”字样,去啃那个小铜盘上的奶酪时,那些陷阱会让我们把脊梁摔断。
  值班桌旁没有扫帚,不过有一个滑轮拖把桶,拖把还放在绞干架上,在和狄恩一起坐下来处理那箱记录前,我刚擦洗完那条绿色亚麻油地毡,打扫过所有六间牢房。我看到狄恩准备抓起拖把挥一下,就在他手指刚接触细细的木把手时,我碰了碰他的手腕,说:“随它去吧。”
  他耸耸肩,把手缩了回去。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并不真想用拖把去打它。
  布鲁托尔从咸牛肉三明治上撕下一角,放在桌子前,用两个手指轻轻地夹着。老鼠仰望着,看上去非常兴奋,好像很清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许是的;我能看到它的胡须抽搐着,鼻子扭动着。
  “哦,布鲁托尔,别!”狄恩喊道,然后看看我,“别让他这么做,保罗!如果他要喂那该死的家伙的话,我们就可以给所有四条腿的东西举欢迎牌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做,”布鲁托尔说,“是出于科学兴趣。”他看着我,我毕竟是头儿,就算在这种小事上。我想了想,耸耸肩,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也有点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嘿,他吃了,这是天性。毕竟是萧条时期。不过他吃的样子把我们迷住了。他靠近那小块三明治,绕着食物嗅来嗅去,然后像小狗玩游戏似地端坐在三明治前,一把抓过来,把面包皮掰开,取出肉。他表现得如此慎重和机警,就像人们在中意的饭馆里就着上好的烤牛肉大餐大快朵颐一样。
  我从没见过动物如此的吃法,甚至连训练有素的家狗都做不到。而且,他吃东西的过程中,眼睛始终没离开我们。

  “这只老鼠要么很聪明,要么就是饿疯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是比特伯克,他已经醒了,此时正站在自己牢房的铁栏边,赤裸的身上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拳击短裤。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关节间夹着一根自己卷的纸烟,铁灰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肩膀上,肩部肌肉以前可能很健壮,现在却开始松软了。
  “你们印第安人关于老鼠有什么至理名言,酋长?”布鲁托尔边问边看着老鼠吃东西。看到老鼠用前爪利落地抓住那点咸牛肉,并不时地把肉翻转着,不时瞥上几眼,似乎对那片肉充满崇敬和欣赏,我们都被迷住了。
  “没有,”比特伯克说,“我曾听说有个勇敢的人拥有一副他号称是用老鼠皮做的手套,不过我可不信。”他笑了起来,好像这完全是个笑话,说完就离开了铁栏。他再次躺了下去,床铺随之吱呀作响。
  那仿佛是老鼠要离开的信号。它吃完了爪子里的东西,闻了闻剩下来的(基本上是涂过了黄色芥末的面包皮),然后回头看看我们,好像要把我们的脸记住,没准下次会再碰上。接着,它转过身,沿来路匆匆地跑开了,这回可没再去巡视牢房。它的匆忙让我想到了《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那只兔子,不禁笑了起来。老鼠没在禁闭室门口停留,就从门檐下消失了。禁闭室的墙是软的,专门关押那些脑袋发软的家伙②。在不需要这间屋子发挥它应有功能的日子里,我们就把清洁工具放在那里,那里还有一些书(大多是克莱伦斯·穆尔福德写的西部故事,只有一本书,它只在特殊情况下出借,上面的故事有很多插图,里面有波派、布鲁托尔,甚至还有汉堡包皮魔王温皮,他们轮流和奥莉弗·奥伊尔③搞)。除了这些,还有几样美术用具,包皮括蜡笔,德拉克罗瓦后来拿它派了很好的用场。
  他已经不再给我们惹麻烦了,要知道,这是更早一些的事情。禁闭室里还有一件没人想穿的外套,是白色的双层帆布缝制的,背上有纽扣、搭袢,以及扣环。我们都知道该怎样把问题儿童套进那件约束衣。这些迷路的孩子,他们一般不大做出暴力举动,不过一旦做了,伙计,你可来不及扭转局面。
  布鲁托尔伸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那本蒙着厚厚皮书套的书,书的封面上印着烫金的“访客”二字。通常,这本书会在抽屉里放上数月。当某个犯人有访客时(除了律师或牧师外),他会到食堂外的那间屋子去,房间就是会客用的,我们称它为“拱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取这名字。

  “老天,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狄恩·斯坦顿问道,他目光透过眼镜镜片的上沿,注视着布鲁托尔,看他打开了那本书,堂而皇之地翻阅着几年来这些已死了的囚犯的访客记录。
  “按19号规定,”布鲁托尔说着翻到了当前记录。他拿起笔,舔舔笔尖(这可是他改不了的坏习惯),准备写字了。19号规定清楚地提到:“每个到E区的访客要出示一张黄色的经行政部门批准的通行证,并务必进行登记。”
  “他疯了,”狄恩对我说。
  “他没有出示通行证。不过,这次我就放过它了,”布鲁托尔说着又舔舔铅笔头,祝自己好运,然后在“入区时间”栏下面填上了“晚上9时45分”。
  “是啊,干嘛不呢,大老板们没准会给老鼠破例的,”我说。
  “他们肯定会的,”布鲁托尔应和着,“缺钱呗。”他转身看看书桌后墙上挂着的钟,然后在“出区时间”栏写上“10点01分”。这两个数字中间的空白留得很多。是“访客姓名”栏。布鲁特斯·豪厄尔使劲想了片刻(也许是在动用他有限的拼写能力,我敢肯定,他脑袋里早有词汇了),认真地写下“汽船威利”。那时候,大多数人都这么称呼米老鼠。这是因为在第一部有声卡通片里,他转动着眼珠子,到处颠着屁股,在轮船的操舵室里拉响了汽笛。
  “行了,”布鲁托尔说道,啪地关上了书,把它放回抽屉,“完事了。”
  我笑了,不过狄恩对事情总是不免会严肃以待,哪怕他知道这是玩笑)他皱着眉头,生气地擦拭着眼镜片。“如果有人看见,你会有麻烦的。”他再次显出犹豫的样子,眯着近视眼睛四处看看,好像期盼看见墙上长耳朵似的。他说:“像珀西·韦特莫尔这号子谁惹了他就让谁死得很难看的家伙就会的。”
  “呃,”布鲁托尔说,“等哪天珀西·韦特莫尔把细腿放到这张桌子后头,我就走人。”
  “用不着了,”狄恩说,“如果珀西把事情向有关人士抖搂了,他们早就拿你在访客登记簿上开玩笑的事把你给炒了。珀西会这么做的,你也知道他会的。”
  布鲁托尔恶狠狠地瞪着眼,什么都没说。我猜想,后来,就在那天晚上,他会把写下的东西擦掉的。他不擦,我也会去擦的。
  注释:
  ①一种射击子弹的直径为0.18英寸的霰弹猎枪。
  ②指脑子出问题(闹事)的犯人。
  ③这几个都是当时一部有色情内容的漫画书中人物。
或许您还会喜欢:
我是猫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夏目漱石,日本近代作家,生于江户的牛迂马场下横町(今东京都新宿区喜久井町)一个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代表作有《过了春分时节》《行人》《心》三部曲。 [点击阅读]
我的名字叫红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0
摘要:如今我已是一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尽管我已经死了很久,心脏也早已停止了跳动,但除了那个卑鄙的凶手之外没人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而他,那个混蛋,则听了听我是否还有呼吸,摸了摸我的脉搏以确信他是否已把我干掉,之后又朝我的肚子踹了一脚,把我扛到井边,搬起我的身子扔了下去。往下落时,我先前被他用石头砸烂了的脑袋摔裂开来;我的脸、我的额头和脸颊全都挤烂没了;我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满嘴都是鲜血。 [点击阅读]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作者:佚名
章节:81 人气:0
摘要:序幕那是萨瓦纳的一个凉爽春夜,我的母亲走在石子路上,木屐像马蹄似的敲得鹅卵石哒哒响。她穿过一片盛开的杜鹃,再穿过铁兰掩映下的小橡树丛,来到一片绿色空地,边上有一个咖啡馆。我父亲在铁桌旁的一张凳子上坐着,桌上摊了两个棋盘,父亲出了一个车,仰头瞥见了我母亲,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兵,棋子倒在桌面,滑下来,滚到一旁的走道上去了。母亲弯下身子,捡起棋子交还给他。 [点击阅读]
战争与和平
作者:佚名
章节:361 人气:0
摘要:“啊,公爵,热那亚和卢加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领地,不过,我得事先对您说,如果您不对我说我们这里处于战争状态,如果您还敢袒护这个基督的敌人(我确乎相信,他是一个基督的敌人)的种种卑劣行径和他一手造成的灾祸,那么我就不再管您了。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您就不再是,如您所说的,我的忠实的奴隶。啊,您好,您好。我看我正在吓唬您了,请坐,讲给我听。 [点击阅读]
户隐传说杀人事件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没有想到拉动门栓时竟然发出惊人的响声,令男子吓了一大跳,好在风声掩去了这一声响,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从太阳落山的时候起就起风了。风儿摇动着树林里粗壮的树枝。整座山峦开始呼啸,呼啸声掠过屋子的屋顶。已经到了11月的月底,天空却刮起了在这季节里不可能出现的南风。据村子里的老人说,现在这个时候刮这样的风,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愿这不是出事的征兆。对男子来说,就是靠着这风声,才使他在拉动门栓时没有被人发现。 [点击阅读]
手机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脉冲”事件发生于十月一日下午东部标准时间三点零三分。这个名称显然不当,但在事情发生后的十小时内,大多数能够指出这个错误的科学家们要么死亡要么疯癫。无论如何,名称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影响。那天下午三点,一位籍籍无名的年轻人正意气风发地在波士顿的波伊斯顿大街上往东走。他名叫克雷顿·里德尔,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步伐也特别矫健。他左手提着一个艺术家的画夹,关上再拉上拉链就成了一个旅行箱。 [点击阅读]
拇指一竖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贝瑞福夫妇对坐在早餐桌前,他们和普通的夫妇没什么不同,这时候,全英格兰至少有好几百对像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夫妻正在吃早餐,这一天,也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一星期七天之中,至少有五个这样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会下雨,不过谁也没把握。 [点击阅读]
拉贝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胡绳60年前,侵华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惨案,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所犯严重罪行之一,是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虽然日本当时当权者和以后当权者中的许多人竭力否认有这样的惨案,企图隐瞒事实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断有身经这个惨案的人(包括当时的日本军人)提供了揭露惨案真相的材料。最近,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共同翻译出版了《拉贝日记》。 [点击阅读]
挪威的森林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编者语我们为什么选择村上春树?不是因为他连获日本文艺界的奖项:也不是因为他的作品高居日本畅销书榜首:更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掀起年轻一代的抢购热潮,突破四百万部的销量!那么,为什么?答案是:他和他的作品带给我们思想的特异空间,而轻描淡写的日常生活片断唤起的生活气氛令我们有所共鸣。更重要的是他以六十年代的背景道出九十年代,甚至世世代代的年轻心声。 [点击阅读]
推销员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前言阿瑟·米勒,美国剧作家,1915年出生在纽约一个犹太人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一个时装商人,他在哈莱姆上小学,布鲁克林上中学,中学毕业以后工作了两年,后来进入密执根大学,大学期间开始戏剧创作,写了4部剧本,并两次获奖。他第一部在百老汇上演的剧作是《鸿运高照的人》(1944),成名作是1947年创作的《全是我的儿子》,作品获当年度的纽约剧评界奖。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