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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时,祯子起床。头重很得。昨夜到深夜也睡不着。洗脸间里虽有热水,可是她故意用冰冷的水洗脸。
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祯子赶紧回房间,拿起了电话听筒。
“东京来的电话。”领班从交换台说。
祯子以为是母亲打来的,却是嫂子的声音。
“祯子,您早,你那儿还是老样子?”
她指的是宪一的事。
“嗯,还没有消息。”
“是吗?真伤脑筋。你等一下,小孩他爹跟您说话。”接着是大伯子粗矿的声音。
“是祯子吗?你辛苦了。”大伯子向她寒暄。
“您早,让您费心了。”祯子回答。
“宪一依然下落不明吗?”
“是的,这儿办事处的人正在尽力地寻找。”
“是吗?”大伯子好像在嘀咕,宪一这小子、上哪儿去了?也太随便了。
“我也想到你那儿去。我们的经理昨夜故去,现在要去为他准备葬礼,三天以后才能腾出手来。”
“不,不,哥哥,我一个人在这儿没事儿。反正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大伯子好像放心了些:
“是吗?那么你暂时在那儿看看情况。对不起。待这儿的事办完后,我马上去。”
放下电话,祯子真的松了口气。大伯子来了。反而有种种顾虑,心情沉重。
吃过早饭,一看表,九点多了。阳光照在白色的城墙上,反射到房间里。坡道上行人多起来了。上班时间到了。
A广告公司办事处也该到了上班时间了吧,本多良雄也该来了吧。她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想见本多。
电话铃响了。
“是太太吗?我是本多。”
祯子“哎呀!”一声,捂住嘴,没让它出声。
“您早,昨夜真谢谢您了。”
“我听到一些有关鹈原先生的事,想让您也知道。”本多的声音并不激动,可是祯子心里不由地该咯噔一下。
“什么?已经找到鹈原的下落了吗?”
“不,不是。详细情况,我上您那儿去说,可以吗?”
“·请!”
祯子还是不能平静下来。本多为什么难以启齿呢?难道找到鹈原的线索了吗?
也可能不是。电话里只提了一句是难以判断的。在本多到来之前的三十分钟内,祯子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本多良雄谦虚地进了祯子的房间,在她递过来的坐垫上坐下。
女招待端上茶来,退下时朝祯子和本多瞥了一眼,关上了隔扇,仿佛在怀疑祯子和昨夜、今晨两次来访的本多之间的关系。祯子很尴尬。
本多寒暄毕后说道:
“这还不能算是鹈原先生去向的线索,我走访了一下这里主要的有关方面。如您所知,鹈原先生在这里呆了相当长时间,从而我想到也许会找到一些线索。当地有一家耐火砖制造公司。它是我们办事处的主要客户,公司经理对鹈原先生颇为赏识。据办事处的人说,鹈原先生常受社长的邀请,到他家吃饭。有鉴于此,昨天我派了一个人去,恰巧经理不在,和营业部长谈了一谈。”本多慢条斯理地说明道:
“今天我刚上班,经理来了电话,我一听心想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他说,总之你先来一趟,我想我不能一个人去,也让夫人一起去听听。经理一口答应,说一起来吧。当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怎么样?你也一块儿去吧。”本多仍然客气地说。
“谢谢,我一定去。”祯子立即回答。
如本多所说,去了未必有什么作用。既然此人如此赏识鹈原,不管怎么样,也得去打个招呼。既然他能请宪一去他家吃饭,有了这样的亲密感,也许他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宪一的一些事。虽然不抱过大的希望,对祯子来说,是目前唯一能抓到的一根稻草。
“那么我们马上就去吧。”本多见祯子答应得这么干脆,趁势说道。
他们上了电车。小小的车厢内很拥挤。祯子和本多并排站着,抓住拉手。本多说了一些有关耐火砖公司经理的事,作为这次访问预备知识。
“经理名叫宝田仅作,五十来岁,是一位敦厚的绅士。我来这儿不久,了解得不太详细,都是办事处的人说的,室田仪作是金泽商工会议所的头头,此外还是几个团体的名誉理事,算是本地的名士。我刚赴任时,曾去拜访过一次,以后又去了一次,一共两次。他是一位稳重。谦和的人。宝田先生非常赏识鹈原先生,一年多以前,将广告量增加一倍,在这北防管区内室田耐火砖公司可以说首屈一指,换句话说,是不可多得的客户。这也是鹈原先生努力开拓的。”
本多良雄没有忘了赞扬鹈原的工作。
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办公处在车站附近,是一座漂亮的三层楼房,沐浴在阳光下。
本多取得传达的同意,立刻上了二楼的经理室,踏着宽广的楼梯,轻声地说:
“见了经理有啥说啥,这样对方也会毫不隐瞒地说实话。”
祯子点了点头。
敲了敲经理室的门,门开了。一位高个儿、红光满惠的绅士提着门把手,一只手招呼他们。
“请进!”
室田经理将目光移向站在本多身后的祯子。
房间里大办公桌占了一半空间,另一半是待客用的椅子、桌子。墙上挂着油画,室内的配色十分调和。
“百忙中来打扰您…”本多寒暄完毕,将祯子介绍给经理。
“呵,您是鹈原太太,请!”经理指了指椅子,说话声音低而平静。
“鹈原承蒙您多方照顾,十分感谢。”
作为妻子,祯子向经理道了讲。经理又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
大家面对面坐下了。室田仪作两鬓已有白发,比年龄老相些。一双细细的眼睛,下眼皮已耷拉下来,只有嘴唇的表情显出经营者坚定的意志。
“听说鹈原君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真叫人担心。还是新婚,怪不得您特意从东京来。”
室田经理也许是听本多说的,说了以上的话,接着他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一切都按部就班。本多说:
“根据方才的电话,经理先生对这次鹈原先生的行踪是否有什么线索,我们特来拜访。”
经理吐了一口烟,声音不高,热心地说:
“呵,是这样的,一些话仅供您参考。鹈原对工作非常热心,我们很合得来,除了工作以外,我们也很亲密,他经常到我家里来玩。鹈原君还是独身,很喜欢内人做的菜。内人很夸奖鹈原君,说他是个老实人,很欢迎他来家玩。两个月以前,鹈原君对我们说,他快结婚了,这话在夫人面前说不好意思。他说,他非常喜欢这个对象,并把相亲时的照片拿给内人看。”
祯子脸红了,低下了头。宪一如此喜欢自己,说明婚后所表示的爱情,不是虚伪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婚后不久就下落不明了呢?
经理将烟灰掸到烟灰缸里,接着说下去:
“可是,后来,我们好几次见到鹈原君好像没有精神,感到很奇怪。去东京高升,又娶了美貌的夫人,应该说是人生的绝顶,可是为什么在这美好的时刻反而消沉下去了呢?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看法和内人一样,都说鹈原君不太正常,总觉得他有心事。本想问一问他,后来就发生了这次事件。鹈原君的态度是不是和这次失踪有关,现在还很难说,说出来仅供参考。因为我们与鹈原君比较亲密,在买卖上也没有拿他当外人。”
祯子低头行礼。
“承蒙您对鹈原的好意,实在太感谢了。”
“不,不,夫人,恕我失礼,您对您丈夫的这次行动,完全没有线索吗?”
“一点也没有。”祯子回答。
然而,这是谎言。昨夜她曾想到,丈夫身边有女人。丈夫和这个女人不知生活在什么地方。丈夫消失在秘密生活之中。
他在经理面前所表现的消沉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同自己常常遇到的丈夫的阴郁的眼神一样?总好像在想着另外的心事。他是不是也用同样的表情面对亲密的经理?她来到金泽以前,对丈夫丝毫没有线索,见了这对夫妇后,才出现微小的痕迹。份子认为这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一点云彩。说不定,这是重要的关键。
“如果当时深入追问一下就好了。现在很遗憾。不过,鹈原君在精神上确很烦恼。这是事实。当时我们也很难启齿。”
室田经理不断用“我们”两字来表达,说明他和妻子两人都有这样的感觉。于是祯子也想见见夫人。女人,对事物的观察更加细致,再说,宪一常去经理家吃饭,也该对夫人表示谢意。
“让你们着实费心了,实在感谢,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见夫人,向她表示感谢。可以去府上拜访吗?”祯子客气地说,室田经理眯起眼睛,眼角露出微笑说:
“是吗?先不说感谢,如果想见见内人,也许她会说出我没有觉察到的细节。
那就请吧,请稍等,我打电话问一下内人。”
室田经理当着本多和祯子的面,给家里打电话。
“是佐知子吗?鹈原君的太太此刻在我这儿,她说要去看望你,可以吗?”
回答说可以。
经理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心满意足地说:
“那好。内人在等着你们。”
“谢谢。”本多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
经理送祯子到门口。
祯子和本多走出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办公处。本多说:
“室田先生是个好人。他为人亲切,喜欢照顾别人,颇有声望。因此,担任各种各样团体的领导职务,是当地的名士。”
“真是个好人。”祯子回答。
“室田先生的夫人是续弦,这也是办事处的人说的。她比室田先生小十七八岁。
前妻死了以后,室田先生才娶了现在这一位。他非常疼爱她。”本多照搬办事处人的话,“以前的夫人长期患肺病住院,从那时起他们就有了关系,后来把情人扶为正室。起初,室田因公务常出差去东京时,有了缘份,听说是某客户公司的女办事员。”
两人走在宽广的马路上,远处已看见警察署的建筑物。
“据办事处人说,夫人算不得是位美人,但为人开朗,善于社交,因而,担任当地妇女文化团体的领导职务,会发一套言论,也能写文章,常在当地报纸刊登。
她也在广播中露面,有了经理夫人的头衔,因此,夫人也是当地的名士。”
任何地方都市都有室田夫人这样类型的人。这并不稀罕,祯子姑妄听之。警察署的建筑物渐渐接近。
“看来,鹈原和室田夫妇非常亲密。”
“那是鹈原先生的手腕。跑推销,没有这点手腕是不行的。实际上,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广告量,自从鹈原先生来了之后,增加了一倍。前任可没有这样的成绩。”
本多又夸奖祯子的丈夫。
宪一真有这样的手腕吗?沙子所了解的丈夫是个老实巴交。死气沉沉的人,决不是性格开朗、善于社交那种类型。作为一个男人,他只能对自己职业比较熟练而已。在这场合,做妻子的对平时不太了解的丈夫的实力,惊叹不已。
警察署就在眼前,方才祯子只顾想心事,没有注意到。心中忽然产生一种预感。
“啊!警察署到了。既然走到它面前,那就进去看看吧!本多这才发现。
祯子点了点头。
本多先走了进去。因为天气阴沉,屋里很暗,警官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都在忙活。
一位警司坐在屋角里看文件,本多请传达给他打了个招呼。他拾起头来朝这边瞅了一眼,接着拿着一张纸走过来。
“啊!正等着你们来。”警司向本多和祯子注视,说道。
他的话好似一拳打在祯子的胸部,自己的预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知道自己嘴唇发白,本多的神情也十分紧张。
“有什么情况吗?”本多问,声音也变了。
警司不作回答,说声:“请到这边来。”那是外来者禁止入内的角落里,使两人更加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寻找的人。”警司说:“昨天,羽咋警察署来了一份报告,就这个。”警司把纸摊开来念道:
“本县羽咋郡高滨叮赤住海岸,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尸,原因为自杀。估计年龄在三十一岁左右。推定死后四十八小时。瘦个子、长脸、头发三分七开,个子较高。服装为棕色西服,上衣里绣的名字已被摘掉,没有遗书。所持物品等未找到可以证明身份的遗物,只有折迭的皮夹子一个,内装两千三百六十元……大体情况如此,怎么样?有没有线索?”警司瞅了祯子一眼。
年龄、头发、脸形和身高都相似,皮夹子确实折迭式的。可是西服的颜色不对,丈夫穿的是深灰色的西装。
“这是简单的报告,详细情况到了羽咋警察署自然会明白的。怎么办?”
祯子思忖,心里很不平静,特征很像,只是西装的颜色不同,根据不算充分。
本多的眼神也动摇不定,仿佛在说,怎么办?
“现场在什么地方?我对当地的地理不很熟悉。”本多说。
警司拿出石川县地图摊开来。
“就在这里。”他用手指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
那地方像拳头一样突出在日本海的能登半岛西侧。拿拳头作比方,羽咋就在手背的部分。
乍一看,它在静寂的海岸线上,可以想象出那是一片寒冷的土地。
祯于忽然想到,羽咋这个小镇,乘火车的话,是在从金泽分叉的支线上。
宪一是在十一日下午说,明天回金泽来,从此没了踪影。如果以十一日当天回不来为条件,查一查地图上的支线,还有一条通往能登的七尾线,比较符合。
祯子拿定主意从这里开始。
“不管怎么样,先去现场看看。”祯子回答。
“您去吗?不过,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为了让您放心,去试一试吧!”警司安慰道。
出了警察署,外面已下起雨来。
“怎么样?上那儿去吗?”本多问祯子。
“去,去落实一下可以放心。”祯子答道。
“西服的颜色不一样,我见到鹈原君穿的是深灰色的。”本多嘟嚷了一声。听起来也像是在安慰祯子。“怎么办?是不是先去走访室田太太?”
本多改变了主意。是啊!去现场虽然重要,但室田太太在等待他们,该怎么办?
“先去拜访室田家,能登待以后再去。”
“那也好。”本多表示赞成。
两人将室田家的住宅告诉司机,上了出租汽车。
在汽车里,祯子不吱声,本多也保持沉默。被发现的自杀的事使祯子心中一阵子骚动。本多将目光移向正前方,凝视着车水马龙的马路。他肯定也在考虑这件事。
汽车爬上市街南侧的高坡,是一条漂亮的住宅街。
“就在这儿。”司机煞住车,回过头来。
祯子下了车,立刻抬头望了望眼前的住宅。长长的预制板围墙。是一幢和洋合壁的颇为潇洒的文化住宅。
祯子心里一怔,一看门牌:“室田”两字映入眼帘。
祯子又抬头看看,这住宅好像在哪儿见过。本多付了钱,走近来。出租汽车走了。
啊!这房子和宪一书里夹的照片中的一张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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