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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找到了神谕,但那几乎毁了他。
一种微弱的本能突然让枪侠从梦中惊醒,眼前是一片如黑丝绒般厚重的黑暗。他和杰克已经越过了第一波起伏的山峦,来到这片几乎水平的绿洲。他们离开沙漠后的这段路程十分艰辛,没有任何遮蔽物可以抵挡炫目的阳光,他们的每一步都成为痛苦的挣扎,但他们一路上都能听到蟋蟀欢快的叫声从远处的柳树林里传来。枪侠还能保持镇静,而男孩的表情就是伪装出来的不动声色,但这也很让枪侠为他骄傲了。只是杰克无法掩饰他眼神中的狂躁,那种白色发狂的眼神有时会在马身上看到,那时的马肯定是闻到了水的气味,但主人眼中那根无形的锁链让它无法撒腿跑去找水;此时的杰克就像一匹马,用马刺、马鞭都是无效的,只有靠理解才能稳住他,让他保持镇静。枪侠可以估量杰克的渴望,因为蟋蟀的叫声在他自己体内也激起了一种难以控制的疯狂。他的手臂想找到嶙峋的岩壁好在上面擦蹭,他的膝盖乞求他帮它们撕裂开道道流血的伤口。
一路上太阳蹂躏着他们;甚至在黄昏,当太阳成了一个肿胀的红球时,它还不懈地从群山之间找到缝隙追寻着他们,晒得他们睁不开眼睛,让每一滴汗水都结晶为痛苦。
慢慢地,路上出现了植物,起先是发黄的锯草,以坚毅的附着力紧紧地依附在干裂的土地上,也许融雪形成的溪流到这里就止步不前了。再往前走,便看到了巫头草(注:巫头草,Witchgrass,又称毛线稷,是一种在美国十分常见的野草,一年生植物,茸毛浓密。),逐渐由稀疏变得浓郁繁茂……接着他们闻到真正的青草的甜美气息,夹合着梯牧草的味道,他们兴奋地看到了树阴,这些矮枞木仿佛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的树木。枪侠看到树丛中一道褐色的弧线划过。他在瞬间拔枪射击,没等杰克来得及张口惊叫,他已经捡起了射中的兔子。等待了片刻后,他将枪插回枪带。
“给你。”枪侠说。再往前,草地已经变成一片浓郁的柳林,在习惯了被烈日烘烤得不剩一点生命的沙漠荒地后,突然看到这片绿色,两人都不由一惊。也许那里有泉水,也许还不止一处,那里会更荫凉。但枪侠转念一想,还是选择了这片开阔地。男孩已经尽力,他每走一步都是硬拖着双腿,而且树林深处可能有吸血蝙蝠。这样不管男孩有多困,蝙蝠都会搅乱他的睡梦;若是有吸血鬼,那他们俩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不会再醒来。
男孩自告奋勇:“我去捡些柴火。”
枪侠笑了:“不,你待在这里,坐下来,杰克。”他记得有人说过相同的话。是一个女人说的。苏珊?他记不清楚。时间是盗去记忆的窃贼。这句话他记得,是范内说的。
男孩顺从地坐下。当枪侠回来时,杰克已经躺在草地上睡熟了。在他翘着的一绺头发末梢,一只大螳螂重复着它行沐浴礼似的动作。枪侠大笑起来——上帝也不记得多久没见他那样开怀大笑了——生起火堆然后去打水。
柳树林比他想像的更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非常神秘。他找到一口泉水,周围爬满了守卫着的青蛙。他装满一个水袋……然后直起身子倾听。夜空中飘荡着一种声音,莫名地激起他体内强烈的欲望,让他非常不安。甚至在特岙,和爱丽同床时,她都从来没能唤起他的这种欲望——当然,他和爱丽很多时候就像例行公事那样毫无感情。他猜也许是环境的突然变化令他产生了幻觉。在炽热的沙漠里长途跋涉之后,这里的夜色显得如此柔和,几乎要将他融化了。
他回到火堆旁,烧水的同时将兔子剥了皮,将新鲜的兔肉和剩下的最后一罐蔬菜一起炖。好久没享受到这样的美食了。他叫醒杰克,看着他睡眼惺忪地狼吞虎咽。
“我们明天还待在这里。”枪侠对他说。
“但你要追的那个人……那个牧师……”
“他不是牧师。别担心。他会等我们。”
“你怎么知道的?”
枪侠只能用摇头来回答他。他心里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但这直觉让他不安。
饭后,他用水冲洗了吃饭的罐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如此挥霍地用水),当他转身回来时,杰克又睡熟了。现在对杰克的这种感情,枪侠已经习惯了,他只对库斯伯特有过这种感情。库斯伯特和罗兰同岁,但库斯伯特显得比他小很多。
纸烟的烟灰都快触到草地了,他将烟蒂扔进火堆。和烧鬼草的火堆相比,在这里,黄色的火焰显得非常不同,它是如此明亮。空气凉爽宜人,他背对着火堆躺下了。
从远处的群山深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鸣声。他睡着了,做了个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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