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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中美人 - 第三十一章 降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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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降伏
  “内有鬼神不得出,外有鬼神不得入。何神不在吾罩中,何神不在吾洞中,禀吾敕令,听吾号令,火奉急行疾——收!”
  当这一句咒语从永道士口中念出,火网已缩得只剩下鹅笼大小,再也容纳不了一个人身。于是当灰烟散尽,李玉溪只能傻傻地跪坐在地上,看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盘着身子,蜷缩在已然熄灭的火网之中。
  那只狐狸将脸半埋在毛茸茸的尾巴里,双眼泪汪汪地盯着李玉溪,正汩汩地往外淌着眼泪;于是一瞬间他也跟着掉泪,面对眼前的一切压根吐不出半个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茫茫然回过头望着面露得色的全臻颖,还有兀自笑嘻嘻的永道士,许久之后终于颤巍巍地站起身,哽咽着咳了几声。
  “哎,这小狐狸,种倒不错!”最后依旧是疯疯癫癫的永道士打破了沉默,径自揭开黑乎乎的火网将飞鸾抱了出来,拎在手里左看右看,“这皮毛真不错,可以剥来镶在我的道冠上……”
  飞鸾闻言挣扎了一下,无奈却因为浑身受制,只能无力地捞了捞前爪。李玉溪看着飞鸾、或者说是永道士手里的狐狸仍在不停流泪,不禁心底一痛,急忙向她伸出手去:“你别这样……”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这时永道士竟已将两手一举,托着飞鸾瞬移了十来丈,迭声嚷道:“它已经被我降服了!你不许抢!”
  李玉溪一听这话,刚想冲过去同永道士理论,不料却被全臻颖抬手拦住。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继续执迷不悟吗?”全臻颖挑起眉盯着李玉溪,脸上露出咄咄逼人的笑意,“醒醒吧,十六郎。人妖殊途,我等着你回头。”
  李玉溪默然瞥了全臻颖一眼,低下头后退了一步,片刻后他忽然劈手拽下全臻颖系在自己腰间的香囊,狠狠地掷在她的脚下,跟着转身拼命向北跑去。全臻颖愕然望着李玉溪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低下头默默对着自己脚边的香囊发怔。
  这时永道士又拎着狐狸溜达到了她的身旁,伸着脖子幸灾乐祸道:“哎,贤侄,师叔我早就对你说过啦,你要是哄不住那小子,他转头就会把香囊扔进泥沟里哦!”
  全臻颖面无表情地听完永道士这番话,咬着唇沉默了许久,忽然却目光闪烁地抬起头,朝永道士伸出双手:“师叔,你把这只狐狸交给我吧。”
  “哎?不行不行,这只狐狸是我的!”永道士闻言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高举着飞鸾又开始玩瞬移,笑声很快就消失在华阳观深处,“你都不知道她这品种有多好,我可不会让你糟蹋她的皮毛的!”
  全臻颖暗暗咬了咬牙,这时长安城的晨鼓恰好敲响,于是她只得抬头望了一眼从层云中绽放出的霞光,在震耳欲聋的鼓声里转身走进了华阳观。
  与此同时,暂居在长安兴庆宫的翠凰却是耳尖一动,若有所思地微笑起来。她想起某只不入流的精怪对自己大放的厥词,不禁逗弄着不停在栀子花上扑翅的蛱蝶,自言自语道:“你以后,总归有求我的时候……”

  ******
  轻凤发现飞鸾失踪以后,第一时间当然是去拿问李玉溪。不料当她寻到崇仁坊邸店时,见到的竟是个颓废得不成人型的李玉溪——他倒没有恶俗地将自己灌醉,只是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地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地直直望着帐顶而已。
  轻凤看着李玉溪因为长时间不动弹,而被蚊子叮得满脸是包皮,不禁啧啧了两声,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哎,李公子我问你,飞鸾呢?”
  “她?”李玉溪听见了飞鸾的名字,整个人终于活络了过来,木然地从榻上坐起身。他原本黑琉璃一般清亮的眼珠,这时也布满了血丝,瞪得轻凤背后一阵阵发毛:“黄姑娘,你也是狐妖吗?”
  李玉溪这一句问话不啻于一声惊雷,震得轻凤目瞪口呆,于是她好半天之后才阖上下巴,语气中难掩惊慌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早,在华阳观,我和她碰见了一个很厉害的道士,还有全、全臻颖,然后她就被,就被……”李玉溪再度直起眼睛——即使那可怕的一幕已经被自己回想了无数遍,可是此刻要他叙述,他的脑中仍旧会乱成一团。
  “就被怎么样了!”轻凤大惊失色,嗖一声便蹦到李玉溪面前,拽着他的衣襟骂道,“现在你可不能犯浑,赶紧给我说清楚!”
  “就被打回原形了……”李玉溪吞吞吐吐地望着轻凤,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副快哭的神情,“她被那个很厉害的道士抓去了。”
  “然后呢?然后你就躺在这里装死了不成?”轻凤两眼一瞪,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望着李玉溪啐了一口,“我呸!你这没用的废物,我家飞鸾算是白喜欢你一场!”
  这一句话让李玉溪窒息,下一瞬却又使他彻底爆发!于是他忍不住号啕了一声,坐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我,我没想招惹你们,我来长安是为了准备明年的科举的,事情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搜神记》里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怎么也不会轮到我头上……”
  轻凤默默看着这个十七岁的文弱少年在邸店里抱头痛哭,在心情稍微平静之后,也就讪讪闭上了嘴——毕竟与之相恋的女子先是妃嫔、后是狐妖,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此刻他作为一介凡夫俗子,除了惊慌失措外,并没有对飞鸾表现出厌恶或者怨恨,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
  “我现在要去华阳观打探一下,想法子救她。”轻凤叹了一口气,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转身往屋外走,在临去前她张了张嘴唇,还想对李玉溪说点什么,可终究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夜色中的华阳观一片静谧,轻凤幻出原形飞檐走壁爬高上低,凭着灵敏的嗅觉很快就找到了被永道士拘禁的飞鸾。

  那是一间精致考究的厢房,房中锦榻上正趴着一个俊秀得雌雄莫辨的年轻道士,竟然在不停地哄劝飞鸾吃一碟黑色的米饭!
  “来,乖,”永道士撮起指尖捻了捻飞鸾脑袋上的毛发,替她将咒术做的项圈稍稍松开了一点,“来,吃一点吧,这个可是青精饭哦!用南烛叶子染色的,很香哦!”
  哪知飞鸾竟毫不领情,依旧耷拉着脑袋窝在墙角,眯起眼睛装死。
  “咦?哎,”永道士无奈地扁了扁嘴,花容月貌在灯下挤作一团,百无聊赖地拈起一颗梅子含进嘴里,嘟哝了一会儿吐出一颗梅核,拿在手里朝飞鸾晃了晃,“你要是再不乖乖吃饭,我就要用这颗梅子核,将那只特意来探视你的黄鼠狼精打死哦!”
  这一句话让屋里屋外的一狐一鼬同时睁大眼抬起头,只见飞鸾立刻张嘴咬了一口青精饭,而轻凤则是迅速扭身窜出了永道士的厢房。只是永道士仍旧弹出了梅核以示惩戒,梅核将将好射中了轻凤的小腿,疼得她抽筋了老半天。
  “唉,这只已经很不入流,没想到还有只更不入流的。”永道士一边支着颐看飞鸾狼吞虎咽,一边又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瞥了一眼。
  好在轻凤无论做鼬做人,一向都贵有自知之明,她直觉永道士一时半会儿并不会伤害飞鸾,因此便想着趁夜回骊山讨救兵。骊山距离长安只有七十里地,她鼬不停爪的话,一个晚上也就赶到了。轻凤说做就做,立刻闷头飞奔出长安城,在一口气冲出了二十多里的时候,竟然冤家路窄,遇见了浮在空中看好戏的翠凰。
  于是她忙里偷闲,竟冲着天上瞪了一眼:“会飞了不起啊!”
  其实以她和飞鸾如今的修为,在空中翻腾几下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不会腾云驾雾,这就使她们和翠凰之间的区别,简直就相当于翱翔九天的老鹰与可以在矮树上扑几下翅膀的老母鸡那样,有着天壤之别。
  对此翠凰只是谦逊地一笑,继续端坐在云端御风而行,好整以暇地望着轻凤道:“其实呢,就算你今夜跑回骊山去,姥姥们还是会叫你回头来找我。”
  轻凤闻言脚下一顿,叉着腰仰头看着翠凰,直到她优雅地驾着云绕了个弯又回到自己面前,才狐疑地开口质问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呢,姥姥早就将你们的事托付给我了,不然我为何要到长安来找你们呢?”翠凰在云端笑起来,“只不过我决定阳奉阴违罢了。”
  “你……你不是专程来催我们回骊山的吗?”轻凤将信将疑地斜睨她。
  “催你们回骊山不假,你们也要有命回骊山才行啊。姥姥既然派我出山,当然就会叮嘱我帮助你们,否则你们若是在长安受困,我又该如何复命?”翠凰耐下性子解释完,继而又冷笑道,“何况你和飞鸾在族中究竟是个什么位置,相信没人会比你更清楚,你这次求救,姥姥到底会分多少心力在你们身上,你想过没有?到时就算姥姥不令你回头来求我,只怕派给你的救兵,能力还不如我呢。”

  轻凤在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实际上已经认同了翠凰的说法,只是她不相信翠凰好好地会发善心,因此尤自嘴硬道:“可是你能那么好心地帮我们?”
  “帮你不好说,”翠凰嘴角一弯,傲慢地撇开脸道,“不过飞鸾出身名门,我倒的确有心帮她,可惜她似乎……也没求到我头上哪?”
  废话,她都已经落难了,怎么来求你!轻凤瞪了翠凰一眼,心知她是想报前日之仇——不过就是一点口舌之争,犯得着这样小心眼嘛?!轻凤决定自己大人有大量,于是不计前嫌地对着翠凰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道:“我来求你!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赴汤蹈火也要再所不辞,当初我说过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求你,但现在为了姐妹又岂能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假斯文呢?!翠凰姑娘,黄轻凤我这厢打躬作揖求求你,痛哭流涕求求你,成了吗?”
  “嗯,果然好气魄,”翠凰在云端高高在上地点点头,嗤笑了一声,“不过,像你这样求人,可也替自己撇得够干净哪?”
  “那你还要怎样?!”轻凤瞪起眼,吹了吹脸颊上的髭须。
  “很简单,也不必赴汤蹈火那样受罪,你就跳个湖给我看看,如何?”
  于是翌日正午,生性惧水的轻凤就站在曲江离宫中一处碧悠悠的湖边,望着那一潭一望到底的清水,刹那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几番犹豫,再三再四地问翠凰道:“这水看上去并不深,对吧?”
  “嗯,好像是不深。”翠凰信口回答,若有所思地望着湖底游弋的红鱼。
  “其实只要我在入水前使出一个闭气口诀,根本就不用怕,是吧?”轻凤继续给自己壮胆。
  “嗯,应该是这样。”翠凰依旧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说我这一次,能够相信你吗?”这一刻轻凤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稳,双目也灼灼盯着翠凰,好似要透过她的皮相,直接望进她的心里去。
  只可惜,读心术是只有翠凰才有能力掌握的法术,因此她只是撇唇笑了笑,傲慢地回答轻凤道:“信不信由你。”
  “嘿,可惜我不信你,”这时轻凤也回她冷冷一笑,傲然道,“我信姥姥,我信她一定嘱咐过你,要照顾好飞鸾的安危,至于你要捉弄我的心,我就成全你一次好了!”
  说罢轻凤就纵身一跃,在入水前的一刹那竟变成了一条金鳞的鲤鱼,猛一下扎入了湖底。轻凤在心里欢呼一声,心想一晚上的突击果然没有白练哪!谁知正这样得意洋洋地想着,她在湖底呵呵一声,竟发现自己呛了一口水!
  为啥变成了鱼还是会呛水?!呃,谁来跟她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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