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芙蓉锦 - 章节:天长地久,此恨绵绵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章节:天长地久,此恨绵绵
  汤敬业最先打破了这种可怕的沉默,他说:“大哥,你杀了我吧。”
  高仲祺把自己蜷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汤敬业波澜不惊地道:“我跟了大哥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在任何事上心慈手软,然而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抗了命,秦鹤笙这只老狐狸耳目通达,此举就是要考验你的忠心,你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
  他紧盯着高仲祺,道:“当年程叔死得何其凄惨,若不是秦鹤笙卑鄙无耻,如今这望天峡以西就是你们程家的,大哥,我父亲临死的时候交待我,要一辈子效忠你,我对大哥绝无半点私心,大哥要我这条命,随时都可以拿去,但是,这女人能把你变成现在这样,她就非死不可!”
  他这话音刚落,就听得“嘭”的一声响,高仲祺忽然从地毯上站起来,抓起朱漆架子上的一个花瓶朝着汤敬业的方向砸过去,暴喝道:“她死了,你也别想活!”他那脸色铁青,可怕极了,额际上有暴起的青筋,眼里是焦灼欲狂的表情,有血丝从他的双眸里透出来,那一身的煞气,好像是地狱里的魔。
  汤敬业动也不动的挨了那一下子,一行清晰的血线自额头上的破口缓缓流下来,他二话不说从身上掏出手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手枪双手捧给了高仲祺。
  屋内一片死寂。
  高仲祺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死死地盯着汤敬业,他脸上的阴霾越来越浓重,手指攥紧了,发出咯咯的声响。汤敬业抬起头来,他眉骨上那一道疤痕依然清晰,那是他们一次去南平剿匪,敌人一个炮弹炸过来,汤敬业奋不顾身地推了高仲祺一把,自己却被炮弹碎片扫中了。
  汤敬业见高仲祺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忽地“咔嚓”一下拉上枪栓,接着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手指扣在扳机上,望着高仲祺道:“大哥,你自己保重!”他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高仲祺忽地一脚踹过来,将他的手臂踹向一边,那枪“砰”的一声,射出的子弹打穿了落地窗,冷风登时从枪眼里簌簌地灌了进来,将垂在一旁的窗帘吹起来,一阵乱摆!
  高仲祺望着汤敬业,一字一顿地道:“你不用死,我陪她一起死!”他拔枪出来,飞速地推膛上弹,汤敬业已经反应过来,迅速地冲上前,死死地抱住了他握枪的胳膊,大声喊道:“许重智!他妈的滚上来!”

  守在楼下的许重智听到这一声枪响和汤敬业的喊声,脱口道:“糟了。”带了侍卫就往楼上冲,一群人蜂拥进卧室,就见到这样的场面,许重智慌地上来死按住高仲祺,一群卫戍来夺枪,枪被夺了下去,汤敬业血红着眼睛,怒气冲天地喊道:“大哥,你以为你是为你一个人活着么?!”
  那一声便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响,硬生生地打在了他的死穴上,让他连为了自己肆意一回的机会都没有,无形的大网瞬间从头罩下,高仲祺觉得自己是被绑缚住了,双腿好似灌了乌沉沉的铅块,他动弹不得,胸口如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让心脏沁出冷而病的血来,疼得他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朱漆格子上的那一小瓶红豆,却红得如此鲜艳,鲜艳得刺痛了人的眼睛,落地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大雪,呼啦啦地下个没完没了,天上地下都是那样的寒冷,四面八方一片白色,寒风如海浪般一波波地袭过来,吹得院子里冬青松柏和相思木一阵阵地乱摆,他的全身不禁发冷,肩膀不停地发抖……
  他想起他带着她到麒麟池去,她说她总是手冷,他对她说,以后他为她暖手,一辈子愿意为她暖一双手,她坐在亭子的木椅子上,靠着雕花栏杆,手托着左腮往外看,就见那池水澄碧,还有些小落叶,在日光里乱飞,她回过头来,粲然一笑道:“这真好,我真想在这里看一辈子风景。”
  如今一切都完了,都没有了。他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就再也不敢去回想她,那片废墟没有半个生还者,挖出来的全是焦黑的死尸,他知道,在昨夜那样猛烈的炮火突袭之下,整栋别墅夷为平地,他亲手制定的计划,从来都是分毫不差,该烧的都烧光了,她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她死得那样惨,还是死在他的手上!
  他忽然发狠一般地挣开了那些人,痛苦地大喊起来,眼眶子里泛出惨痛而滚热的湿意……残破的音节从胸腔里泣血一般地震出来,好似野兽一般痛苦的号叫……他绝望地一头狠狠朝墙面磕去,那样地用力,那是他对自己的报复与惩罚,有血从他的额头上流出来,滚热的,滴落在地毯上,溅出一片片的血花来,耳朵嗡嗡作响……
  他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
  他急促地喘息着,血从他头上的血口子里涌出来,全身上下只有那么一点是热的……只剩下那么一点……角落里仿佛是潜藏着一只怪兽,在那里啾啾地呼吸着,随时都准备扑将上来,将他撕个粉碎……

  玉山别墅被炸现场已经是惨不忍睹,大雪如粗盐一般的雪粒打在人脸上,冷冰冰的,将整个废墟掩埋起来,几面没倒的墙壁上是焦糊的窟窿,另有消防队和挖掘工人拿着钩耙等工具往外搬石头和木器废料,寻找被压在下面的人。
  但抬起出来的都是尸体,被炮弹炸碎,被大火灼烧,已然分不出来谁是谁。
  寒风料峭,玉山别墅的废墟清理工作,在第四天上午结束,已然确定没有生还者,死难者的尸体都被运走了,只剩下一些烧败的木头砖块和瓦砾碎块……巡捕房的人做完了清点登记,早就退了下去,消防队也撤了,只剩下几名挖掘工人,《邯平晚报》早在一天前发布消息,无非是玉山别墅遭遇飞来横祸,俞军剿匪炸毁民宅,引发一片抗议怒骂之声,秦大帅勃然大怒,负责剿匪事宜的参谋长高仲祺等官员调离原职,即日前往楚州受处领责。
  大雪早就停了,天却越发地冷起来。
  一辆黄包皮车顺着山路行来,慢慢地停下,根伯下车付了钱,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雪地里走过,废墟前面还有几个人,他眯着眼睛四处找着,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忙一路地招手喊道:“少爷,少爷……”
  山风很大,呼呼地吹过来,浑身冰冷的秦承煜如泥塑的人一般,呆呆地坐在雪地里一块破木头上,望着这片已经清理到露了地皮的废墟,脸上一片麻木的茫然。
  根伯走过去,慌地将随身带的大衣盖在了秦承煜的身上,秦承煜那双修长的手已经满是伤口,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甚至掉了好几片指甲,根伯心疼地看着他的双手,劝道:“少爷,咱们回去吧,你都在这儿挖了好几天了,也看见了,这儿什么都没有了。”
  秦承煜低下头来,用伤痕累累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沙哑着道:“你说,她会不会根本没回家,她根本就没在这?”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的理由简直牵强得很,那只不过是在极度悲痛和绝望中的一种幻想。
  秦承煜站起来,披在身上的大衣落在雪地上,根伯实在不忍心开口,却又不得不说,“那样大的爆炸,火又烧了半夜,没人能活着。”秦承煜却恍若未闻,朝着废墟走过去,拼命往外拽一根很粗大的木头,那木头太沉,他死抓着不放,手掌在木头上搓过,便有无数的木刺,狠狠地刺到他的手心里去,擦掉了一大层皮,鲜红的血缓缓地渗出来了,滴落在破碎的雪面上去,就连一旁清理善后的两名挖掘工人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他这样近乎于偏执的行为,谁都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整个废墟几乎被翻了一遍,能挖出来的人都被挖出来了,这里不可能再有被压住的人了,那两名挖掘工人终于也走了,这个地方就剩下根伯和秦承煜。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秦承煜搬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他的眉头皱起来,朝着某个方向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却又停止了,根伯疑惑地道:“少爷……”秦承煜却忽地伸手制止了他,紧张地道:“别说话!”他在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确定他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很微弱很微弱。
  他的神色忽然惶急起来,慢慢地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然而那声音忽然断了,秦承煜慌张地又朝前走了几步,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他踉跄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
  他发现了那块已经被烧得乌黑的水门汀板。
  地窖塌了一半,当水门汀板被拉开的时候,有冷风灌了进来,贺兰觉得头痛欲裂,她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吃力地抬起头,水门汀板外是一片暮色,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贺兰,贺兰。”
  她几乎涣散的眼瞳终于凝了一点点光,看清了那个人,干裂流血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发出极微弱的声音,“秦大哥……”她的手陷在泥土里,身体被埋了一半,秦承煜把手伸进来,抓住了她陷在泥土里的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掌暖和极了,暖得像火炭,那是她在最寒冷可怕的困境里唯一感受到的一丁点温度,她动弹不得,躺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秦承煜,那些源源不断的眼泪,可以不费半点力气地,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
  姨妈说过,她总是要吃点亏,才会真的懂事。
  作者有话要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贺兰与高仲祺,秦承煜的故事,终究在这个别墅化为废墟的时候,开始了天翻地覆的翻转。
  如果你是贺兰,你会原谅高仲祺吗?一个计划着杀死你唯一的亲人的男人,即便他发了疯的爱你。
  贺兰的姨妈算是,红颜薄命的典型人物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牛棚杂忆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牛棚杂忆》写于一九九二年,为什么时隔六年,到了现在一九九八年才拿出来出版。这有点违反了写书的常规。读者会怀疑,其中必有个说法。读者的怀疑是对的,其中确有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并不神秘,它仅仅出于个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点私心而已。我本来已经被“革命”小将—其实并不一定都小—在身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点击阅读]
狼烟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上午的颐和园门外,有两位大学生跳下了脚驴,跟两名赶驴的脚夫挥了挥手,说了声:“下午见!”就直奔票房,去打门票。两名脚夫将两头脚驴拴到不远处的绿柳浓荫下,从腰带上抽出七寸韭镰,到远处的青纱帐中,割了两大抱鲜嫩的青草,抱来喂驴。然后,二人又到小饭摊上打尖;匆匆吃了几卷煎饼卷大葱,喝了两大碗小米水饭,便又回到拴驴的柳荫下。 [点击阅读]
狼烟北平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南横街黑窑厂“同和”车行的车夫文三儿在酒馆里和二顺子喝得有些高了,正在满嘴跑舌头。文三儿的酒瘾大,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可真要喝起来又喝不了多少,顶多三两,一过四两就麻烦了。他通常是二两酒一下肚,脾气立马见长,瞅谁都不顺眼。若是四两酒下肚,情况就会恶化,他谁也不尿,逮谁和谁撸胳膊挽袖子,很有些英雄气概。 [点击阅读]
王小波《寻找无双》
作者:王小波
章节:15 人气:0
摘要:1建元年间,王仙客到长安城里找无双,据他自己说,无双是这副模样:矮矮的个子,圆圆的脸,穿着半截袖子的小褂子和半截裤管的半短裤,手脚都被太阳晒得黝黑,眉毛稀稀拉拉的。头上梳了两把小刷子,脚下蹬了一双塌拉板,走到哪里都是哗啦啦的响。就这个样子而言,可以说是莫辨男女。所以别人也不知道他来找谁。王仙客只好羞羞答答地补充说,那个无双虽然是个假小子样,但是小屁十股撅得很高,一望就知是个女孩子。 [点击阅读]
王小波《红拂夜奔》
作者:王小波
章节:15 人气:0
摘要:这本书里将要谈到的是有趣,其实每一本书都应该有趣。对于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存在的理由;对于另一些书来说,有趣是它应达到的标准。我能记住自己读过的每一本有趣的书,而无趣的书则连书名都不会记得。但是不仅是我,大家都快要忘记有趣是什么了。我以为有趣像一个历史阶段,正在被超越。照我的理解,马尔库塞(HerbertMarcuse)在他卓越的著作《单向度的人》里,也表达过相同的看法。 [点击阅读]
生死晶黄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应该讲一个故事了。我很早就想讲这个故事了。故事原本细小,如一个微长的果核,在我内心的一个角落,置放在最偏僻的荒野,被冷落得月深年久,就要枯腐的时候,毛茸茸的霉白冷不凡泛起绿来,它的季风日渐转暖起来,风中冬眠的树木像伸过懒腰的孩子,挺拔起来,鼓胀起来。一切都像一条干涸的河流,忽然又有了涓涓细水。这一枚几近枯腐的核儿,在风中、水中及时地胀裂开来了。 [点击阅读]
白客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不管是一摸二摸还是三摸,孔若君都出类拔萃名列前茅。但愿不要有人一看到“摸”字就发生龌龊的联想,特别是“摸”和数字连在一起更容易引起伪道学家的佯愤。如今上过学的人都知道一摸二摸三摸是重大考试前校方对学生应试水平进行摸底的简称,全称应为第一次摸底第二次摸底第三次摸底,简称一摸二摸三摸。 [点击阅读]
皮皮鲁传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终于有一天,在一座图书馆里,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不满意啦!他们想,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头发不一样,穿的衣服不一样,说话的声音也不一样,可为什么看的书一样呢?他们一不满意,可不得了啦!一个个嘴噘得老高,脸涨得通红,把半边天都烧鼹了。消防队发现北边的天烧红了,开着救火车赶来,可是到了现场一看,哪有什么火,原来是孩子们生气呢。后来,图书馆的阿姨把我叫去。 [点击阅读]
看见
作者:佚名
章节:111 人气:0
摘要:十年前,当陈虻问我如果做新闻关心什么时,我说关心新闻中的人——这一句话,把我推到今天。话很普通,只是一句常识,做起这份工作才发觉它何等不易,“人”常常被有意无意忽略,被无知和偏见遮蔽,被概念化,被模式化,这些思维就埋在无意识之下。无意识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常常看不见他人,对自己也熟视无睹。要想“看见”,就要从蒙昧中睁开眼来。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因为蒙昧就是我自身,像石头一样成了心里的坝。 [点击阅读]
神犬奇兵
作者:佚名
章节:164 人气:0
摘要:“幽灵犬”的传说“夜歌!回来!回来!”中国人民解放军K军区第863师侦察连长白正林趴在战壕前被炸得满是弹坑的草坡上,泪流满面地大叫,“回来啊!”月光下,战壕外沿撒满了亮晶晶的弹壳、弹片,草地上散着数不清的手榴弹拉火环。白正林的军裤已经被鲜血染透,他的右手还死死抓着胸前的“光荣弹”。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