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低地 - 低地(10)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希望,从他的鼻子里长出一只手,或者从他的脸颊,它一直长在他的脸上,他不能把它从自己身上撞开。洗脸的时候,他用手碰脸,那是他自己的手,脸上的泡沫和肥皂比手多。父亲的怒气在颧骨和下巴里耸动。
  他本来想和你做游戏的,母亲说,但你总是必然把一切搞砸,现在别哭了。
  我本想说些什么,但我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看向我的双手。它们像被砍下来一样放在我面前的窗台上,一动不动。我的指甲又脏了。我闻闻我的手,分辨不出它的气味。污垢没有气味,我的皮肤也没有。
  我活动手指,似乎它们很冷。它们快要掉到地上了,但是我笔直地坐在椅子上。
  红色的发网躺在桌脚旁。我捡起它,放到窗台上。我马上又把它拿在手里,在拳头里碾碎它。当我打开手掌,手心里的皮肤皱巴巴,汗淋淋,发网缩成一团,湿漉漉的。我用一根金属发卡清理指甲,看到它们是如此宽平。
  父亲坐在报纸后,目光在字母间爬行。墙壁后面,祖父的收音机在谈论阿登纳。母亲坐在一块白色抹布后。毛衣针在她的额头和膝盖之间上上下下。母亲和父亲又没有什么话说了,寥寥几句里大部分又是关于母牛和钱。白天他们工作,互相打不到照面,夜里他们背对背睡着,互相不看一眼。
  母亲在缝一块墙布。节约炉上方被铁丝架弄得锈迹斑斑,磨损得厉害。站在节约炉边的女人简直只有一只眼睛。她的另一只眼和鼻子的一部分留在洗衣机里。她手里拿着一只汤碗和搅勺,头发里别着一朵花。
  她穿着高跟鞋,我很喜欢。鞋子下能看到这样的箴言:亲爱的丈夫,我建议你,远离小酒店、葡萄酒和啤酒。晚餐时总要在家,爱你的妻子,要不一切都完了。
  母亲在家里做了很多墙布。厨房里的桌子上方挂着一块苹果和梨图案的墙布,上面还有一瓶葡萄酒和一只没有脑袋的烤鸡。图案下面有一行字:吃得好,忘烦恼。

  来到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喜欢这条格言。母亲不得不给很多来访者在一小块报纸上写下它,因为他们也想绣上这句话。
  母亲说,墙布不仅漂亮,而且富有教益。
  母亲只在晚上缝纫,那时候屋子已经打扫干净,院子里很冷,漆黑一片,人们不能外出。
  白天母亲没有时间缝纫。每天她都要说很多遍,她没有时间,她的工作从来做不完。缝纫不属于工作,所以她在晚上缝纫。
  母亲永远在辛苦工作。但村里人不会赞扬她的勤奋。他们只谈论那个女邻居,说她一文不值,她在大白天里看书,说她的全部家务就是翻跟头,她的丈夫也不比她更有用,因为他容忍了这一切。
  母亲的视线一会儿在桶里,一会儿在地上。
  每个星期六母亲都清洗走道,每一次她都跪上好几小时。
  有一天,母亲会跪在沙堆中间,慢慢清洗道路。她会把所有的沙子都抓在指甲里。沙子会重新变干燥,掉落到一起。有一天夜里母亲梦到了这些沙,早晨她讲起这个梦,一边咯咯直笑,但是梦的场景印在她皮肤的擦伤处。
  因为每天清洗,整个房子的地板都腐烂了。木蠹蛾的幼虫从潮湿处逃命出来,钻进门板、桌面和门把手。连全家福的相框也被它们咬出积着粉末的纹缕。母亲用一把新扫帚扫掉木粉屑。
  所有的扫帚她都是从扎扫帚匠海因里希那里买来的。粗糙的扫帚柄涂满油迹,用焦糖粘在一起。扎扫帚匠的妻子每天烤糕点。一天是油炸圈饼,另一天是糖蜗牛。即使糕点已经烤好,还是闻得到面团里的酵母味。
  房子里充满酵母和散落四处的糖粉。节约炉上有一小锅牛奶,里面是软化了的酵母。牛奶边缘鼓起一个浑浊的大水泡,像一只流露出猜忌目光的眼睛。
  扎扫帚匠的妻子在家里养了七只猫。它们没有名字,但每一只都认识别的猫,扎扫帚匠和他的妻子也认识。

  最幼小的一只睡在放鸡蛋的篮子里,至今没有打碎一只蛋。
  最老的一只睡在下面的十字架上。它的肚子从木板的两侧垂下来。它打着呼噜,扎扫帚匠每次都会说,这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要是有人问他,它多老了,他就说非常老,不再直视那人的脸,迅速找到一项要弯腰做的工作,工作时他头冲下,屁股朝天地站着。他的双手在膝盖以下,放在地上。
  冬天来到世上的猫崽被溺死在开水桶里,那些夏天出生的则被溺死在冷水桶。溺死之后,冬天和夏天里它们都被埋在粪堆下。
  夜里,从花园传来沙沙的响声,扎扫帚匠从睡梦中跳起,跑进厨房,沿着地毯来回走。
  第二天早上,他用镰刀砍下嫩树枝的枝杈,扎成一捆。
  他砍一会儿,喝一会儿。傍晚时分,他看一会儿虚空,喝一会儿,看看虚空,喝一会儿,再喝一会儿,所有的树枝早已扎好,放在地上,他仍然留在花园里。
  他总是把烧酒瓶放在上衣里。他的汗水和撒在花园里的尿闻起来都一股烧酒味。
  他的目光滑过各处。双眼偶尔突出脸部。它们湿润、混浊、冷漠。风从他汗湿的衬衫内部鼓起。
  花园里空荡荡的地方像个巨大的坑。扎扫帚匠的鞋子没办法再从凹处走出来。他走路的时候,膝盖撞到一起。他的双脚互相抢着步子,左脚踩右脚。
  他看到面前有无数双鞋子,可都和他毫无关系,他踏着同样和他无关的鞋子踩在上面。这许多鞋子里没有一双是他的,这许多条腿里也没有一双是他的。
  现在,猫在屋子里吃吃睡睡打呼噜。它们从院子里进来,拖着一身破烂的皮毛,迈着僵直的腿跨过门槛。它们竖起毛,直到在身体里又找到一丝温暖。
  晚上它们团团围坐在母牛的后腿周围,望着扎扫帚匠的妻子挤牛奶的手。它们饥肠辘辘,不耐烦地咂着舌头。

  它们的目光直直锁定在挤牛奶的手指上。从Rx房里喷出白色的牛奶。它们的眼睛发直,像葡萄一样澄净。扎扫帚匠的妻子把牛奶桶卡在她的两腿之间。她咬着下唇。她的嘴巴像一条线,坚硬,狭长。鼻根部的血管膨胀,她把额头抵在母牛的肚子上。母牛把脑袋埋进食槽大吃。粪污的尾巴偶尔甩个小圈。它的腿无力地站在干草里。
  扎扫帚匠的妻子推开挤奶用的小凳。她举起牛奶桶。把泛着泡沫的牛奶从桶嘴倒进一只大汤碗。她切下一片面包皮,扯成大块浸在牛奶里。
  她把碗放在地上。猫跳起来,跃过她的手臂,挤到碗边。它们贪婪地呜呜叫。它们的舌头变得又长又红。较弱小的猫站在圈外。它们从后头注视着碗,好像这样看看就会饱了。
  冬日的夜晚,猫顺着楼梯爬到屋顶下。它们发光的眼睛扫视前方。它们冲着面粉箱怒吼,在熏肉贮藏间散步。它们倚在熏制过的肥肉块上,舔着它咸咸的边缘。它们再次下到房间里来时,髭须间悬着甲虫壳和黄蜂壳。耳朵里塞着脏兮兮的脂肪。它们把面粉和烟灰涂在墙上,墙上靠着扫帚。
  做好的扫帚都靠在走廊的墙上,扫帚柄朝下。猫在其中穿行,倒下一把扫帚,就在夯实的土地上掀起一阵灰尘,猫一下子跃过花园门。
  每个月,母亲都会买一把靠在那里的扫帚。扫帚总是带着一股油炸圈饼和李子酒的气味,总是沾满灰尘和小蜘蛛。
  母亲带着买来的扫帚走入巷口的大门之后,直接走向井水管,抽出很多水浇在上面。清澈的水流进扫帚,再脏兮兮地淌出来,流进院子。
  母亲在篱笆上敲打扫帚,木条嘎吱直响,扎扫帚的枝条里蹦出闪亮的小种子,跳到石子路上,在石头上弹跳了好一会儿。等它们停住的时候,就看不见了。它们不再发光了。
  母亲用新扫帚先刷扫墙壁。
或许您还会喜欢:
悖论13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0
摘要:听完首席秘书官田上的报告,大月蹙起眉头。此刻他在官邸内的办公室,正忙着写完讲稿,内容和非洲政策有关。下周,他将在阿迪斯阿贝巴①公开发表演说。坐在黑檀木桌前的大月,猛然将椅子反转过来。魁梧的田上站在他面前,有点驼背。“堀越到底有甚么事?是核能发电又出了甚么问题吗?”堀越忠夫是科学技术政策大臣。大月想起前几天,他出席了国际核能机构的总会。“不,好像不是那种问题。与他一同前来的,是JAXA的人。 [点击阅读]
悬崖上的谋杀
作者:佚名
章节:35 人气:0
摘要:博比·琼斯把球放在球座上,击球前球杆简单地轻摆一下,然后慢慢收回球杆,接着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下一击。在五号铁头球棒的随便一击下,球会呼啸腾起,越过障碍,又直又准地落到球场的第十四穴处吗?不,远非如此,结果太糟了,球掠过地面,稳稳地陷入了障碍坑洼。没有热心的观众发出沮丧的哼哼声,惟一的目击者也显得一点不吃惊。 [点击阅读]
悬崖山庄奇案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我觉得,英国南部没有哪个滨海小镇有圣卢那么令人流连忘返,因此,人们称它为“水城皇后”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到了这里,游客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维埃拉(译注:法国东南部及意大利西北部的海滨地区,濒临地中海,以风光旖旎著称)。在我的印象里,康沃尔郡的海岸正像法国南方的海滨一样迷人。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他听了以后说:“昨天餐车里的那份菜单上就是这么说的,我的朋友,所以这并非你的创见。 [点击阅读]
悲惨世界
作者:佚名
章节:65 人气:0
摘要:米里哀先生是法国南部的地区狄涅的主教。他是个七十五岁的老人,原出身于贵族,法国大革命后破落了。他学问渊博,生活俭朴,好善乐施。他把每年从zheng府那里领得的一万五千法郎薪俸,都捐献给当地的慈善事业。被人们称为卞福汝(意为“欢迎”)主教。米里哀先生认为自己活在世上“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来保护世人心灵的”。 [点击阅读]
惊险的浪漫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帕金顿先生与太太吵了几句,气呼呼地戴上帽子,把门一摔,离家去赶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到市里去上班。帕金顿太太依旧坐在早餐桌前。她的脸涨得通红,紧咬着嘴唇,要不是最后愤怒代替了委屈,她早就哭出来了。“我不会再忍下去了,”帕金顿太太说,“我不会再忍下去了!”她继续想了一会儿,又喃喃道:“那个放荡女人,狡猾卑鄙的狐狸精!乔治怎么会这么傻呢!”愤怒逐渐平息了,悲伤和委屈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点击阅读]
惹我你就死定了
作者:佚名
章节:139 人气:0
摘要:“喂,你去见男朋友,我干嘛要跟着啊?”“嘻嘻,我和宗浩说好了,要带你去见他的啊^o^”晕~-_-^,这么闷热的天,本来就够闹心的了,还要去给朋友当电灯泡,可怜芳龄十八的我啊,这些年都干嘛了?我好想有个男人啊,做梦都想…“朴宗浩有什么呀?他是公高的吧?公高那帮小子太危险了,你离他们远点儿。 [点击阅读]
愁容童子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母亲送给古义人一块地皮。在古义人的记忆里,幼少年时期,那里曾耸立着参天的辽杨。最初提起这个话头,是母亲年愈九旬、头脑还清晰的那阵子。在那之前,古义人几年回去一次,母亲九十岁以后,便大致每年都要回到四国那个森林中的山谷。准确的时期已经记不清了,就季节而言,应该是五月中旬的事。“年岁大了,身上也就有老人的气味了。”母亲从大开着的门窗向对岸望去。 [点击阅读]
愤怒的葡萄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具结释放的汤姆·约德和因对圣灵产生怀疑而不再做牧师的凯绥结伴,回到了被垄断资本与严重干旱吞食了的家乡。他们和约德一家挤进一辆破卡车,各自抱着美好的幻想向“黄金西部”进发。一路上,他们受尽折磨与欺凌,有的死去,有的中途离散。 [点击阅读]
我在暧昧的日本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一)回顾我的文学生涯,从早期的写作起,我就把小说的舞台放在了位于日本列岛之一的四国岛中央、紧邻四国山脉分水岭北侧深邃的森林山谷里的那个小村落。我从生养我的村庄开始写起,最初,只能说是年轻作家头脑中的预感机能在起作用,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将会成为自己小说中一个大系列的一部分。这就是那篇题为《饲育》的短篇小说。 [点击阅读]
我弥留之际
作者:佚名
章节:59 人气:0
摘要:朱厄尔和我从地里走出来,在小路上走成单行。虽然我在他前面十五英尺,但是不管谁从棉花房里看我们,都可以看到朱厄尔那顶破旧的草帽比我那顶足足高出一个脑袋。小路笔直,像根铅垂线,被人的脚踩得光溜溜的,让七月的太阳一烤,硬得像砖。小路夹在一行行碧绿的中耕过的棉花当中,一直通到棉花地当中的棉花房,在那儿拐弯,以四个柔和的直角绕棉花房一周,又继续穿过棉花地,那也是脚踩出来的,很直,但是一点点看不清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