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第八日的蝉 - 第4章(9)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八月四日
  事态发展似乎比我认为的更严重。
  今天,我分派到的工作是当接线生。这种工作还是头一遭。我走向至今未曾踏入的顶楼西边房间。那是一个排放着不锈钢桌子和不锈钢柜子、很像资料室的房间。其中一张桌子前坐着莎莱伊,她正认真地看文件。带我来房间的莎库把门锁上后催我坐下,交给我一份用钉书机钉在一起的文件。
  “媒体应对手册”――封面上这么印着。
  “路,我记得你以前在一流企业的宣传部待过吧?”莎库在我身旁坐下说。
  “不是什么一流企业……”在以“学历和资历都是身外物”为宗旨的此地,莎库这句话令我有点意外。
  “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你知道吗?现在,这里正面临一点小小的考验。那些笨蛋家长闹得那么大,把媒体都引来了。你加入这里时不也把财产全部委托了吗?你放弃了吧。这点大家都一样,结果现在居然有那种笨蛋吵着叫我们还钱,其实以前就是这样,我们只好一一说明,最后也说服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偏偏这次,趁着要求归还女儿的骚动,那些人又闹起来了。还有人造谣说我们软禁未成年少女,是霸占别人财产不还的万恶集团。真可笑!基本上,我们又不是硬把路边的小孩绑来,是对方主动拜托我们收留……”
  像是为了打断越说越忘形的莎库,一部电话以轻妙的铃声嘟噜噜响起。莎莱伊瞄莎库一眼,拿起话筒,一边不时瞥向莎库,一边表情凝重地反复说“是”和“不是”,然后垂眼看着指南手册开始说:“正如我再三强调的,我们并非宗教团体……”
  “好了,我再去看看情况。我太多嘴了,上面不准我接电话。”
  莎库对我吐吐舌头,走出房间。
  “唉――伤脑筋。”
  挂断电话后莎莱伊伸个大懒腰站起来,把本来只打开一半的窗子全部敞开。但还是没有风吹入。莎莱伊倚在窗边,挥手在脸上扇风。
  “现在这里有多少未成年的人?”我问莎莱伊。
  “没有母亲同住的小孩有三个。还有二十岁的女孩正在pre-work阶段。家长闹得最凶的那个亚米,照我说来根本就是小太妹。打从十五岁就不断翘家,还跟飙车族有交情,跟好几个男人发生过关系。还不到十八岁,就已堕过两次胎。”
  莎莱伊眯眯难得说起成员的经历。我没和亚米一起工作过,但吃饭时倒是见过几次。她总是笑眯眯地大声回话,看起来是个没心眼的女孩。
  “何不把未成年者暂时先交还给家长呢?”
  “那可不行。对于来此求助的人,Angel大人不希望我们因为怕惹麻烦就把人家赶走。路你应该最清楚吧?”

  莎莱伊说着定定注视我。我心口一跳。窗口射入的阳光照亮莎莱伊的轮廓,我慌忙将目光避开她。你应该最清楚吧――她说这话,是基于什么意味我无法判断。见我沉默不语莎莱伊又继续说: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变得有点棘手。也许会有警方介入,或是进来搜查。不过,我们可没有做任何坏事。这点住在这里的你们应该明白。正如莎库所言,人不是被我们绑来的,钱也不是我们抢来的。就算被调查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住在这里的人恐怕不见得都是如此。”
  我抬起头,看着站在阳光中的莎莱伊。她直视着我。
  这个人知道一切,我确信。我是什么人,薰是什么人,我为何放弃巨款留在这里,她全都知情。莎莱伊看着我露出浅笑。
  “有人是为了躲避动粗的丈夫来到这里。也有人婚没离成就带着孩子跑来。即使不是未成年,也有许多人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的下落。我们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摆脱是男是女这个无聊的束缚,万一警方介入,说不定又得被带回去做女人。所以,我们是希望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啦。”莎莱伊慢条斯理地说到这里,“不过今天可真热。”她慢吞吞说着,把身子探出窗外。
  电话响了。莎莱伊以眼神催促,我忙将话筒贴到耳边。电话彼端,传来的是我听过的某周刊社名称,对方立刻展开问题攻势,盘问住在此地的人数、男女比例、孩童人数、负责人的姓名与年龄、教义宗旨、是否登记为宗教法人。我垂眼看着手册,读出转移对方问题的文章:我们不是宗教法人,而是为了研究开发自然食品与无农药蔬菜而集结的同好,对于当今的饱食社会、美食风潮抱持疑问,基于想亲手做出真正对人体有益之物的心愿,纯粹是根据当事人的意志自由参加,您不妨将我们视为一户大规模农家……电话那边的男人见我不管他径自朗读手册,于是再次打断我的话,强硬地质问我们成立已有几年、信徒人数的增减、儿童居住人数、如何向未成年者传教,等等。
  我知道这时该怎么办。不能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不能恶声恶气,不能企图说服对方,只要客气委婉地投入感情,机械式地重复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就行了。以前在公司研习,在客诉处理室接电话的那一个星期让我如此学到。虽已是十年前的事,但我清晰地想起对着电话重复同样说辞的那段日子。是吗?那真是非常抱歉,站在我们的立场……我像十年前一样冷静地慎选用词。或许我是在拼命,因为我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更想阻止警方介入。
  到了下午,外面再次热闹起来。从三楼房间可以看到围墙外面,有十名左右的男女,高举写有女儿名字和“监禁集团”等大字的塑胶牌,用扩音器逐一高喊“还我女儿”“让我看她一眼”。今天也夹杂着“还我钱”的声音。

  “声音被听见就麻烦了。”莎莱伊说着关紧窗子。眼看着室温渐渐上升,我挥汗接电话。打来的内容几乎都一样。我机械性地继续宣读手册文章。这样做,真的能够躲开警方介入吗?
  八月五日
  晚餐后我被叫去。找我的不是莎莱伊也不是艾雷米来,是我没见过的中年女人。或许也住在这里,但用餐和洗澡时我都不曾见过她。跟我同室的丹及莎库,还有约娜和我,都被叫去昨天接电话的那间事务室集合。人选是怎么挑的我依旧不清楚。
  “接下来有工作交给你们。路得和丹负责把这纸箱里的东西放进碎纸机绞碎。约娜、莎库去第三小学,懂吗?把这个纸箱,扔进那连和焚化炉。内容绝对不能看。还有今在的工人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以不容置疑的严厉口吻说完,自己开始整理起不锈钢办公桌的抽屉。约娜和莎库开始默默搬箱子。我和丹对看一眼,拆开她指定的那个箱子。里面放满了户籍誉本和身份证,有新的,也有老旧泛黄的。用钉书机钉在一起的户籍誉本不能就这么放进碎纸机,所以我们拆开钉书针弄散,再一张一张放进影印机旁的碎纸机。早已习惯上面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的我们默默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拆钉书针一个负责放进碎纸机,就这么继续作业。长谷川纯子。小田好子。中村惠。记载的姓名缓缓被碎纸机吞噬。在这个互以艾丝黛儿、丹相称的地方,那种名字仿佛是没有现实感的符号。敞开的窗口,传来小货车发动的声音。
  “那两个孩子,不知睡着没?”
  看准整理桌子抽屉的中年女人走出房间,我偷偷对丹说。同室的我及丹、莎库都被派来工作,房里等于只剩两个小孩在。
  “玛蓉会照顾妹妹,你放心。”
  丹笑着说。
  “玛蓉很能干,常溃照顾我家小孩。”
  “那孩子是在这里长大的,自然学会那一套。当初我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带她来,现在我很庆幸有带她来。倒是莉卡应该已经不用包皮皮尿片了吧?”
  “有时表现良好 ,可是玩得兴起时还是不行。就像上次,她尿裤子以为会挨骂,玛蓉就偷偷替她换尿片。等我一进房间,玛蓉还慌忙护着她。”
  碎纸机以慢得令人心烦的速度缓缓吞进纸张。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被吞噬的纸。生于神奈川县川崎市的桥本良江是谁,我猜不出来。
  ”万一非离开这时不可该怎么办?我和玛蓉要怎么活下去?“
  坐在地上一直拆钉书针的丹,不停手地幽幽说道。
  “什么话,丹你还年轻,只要找份工作要生活还不容易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没有爸爸会让玛蓉吃苦受罪,况且我也没有一技之长。”

  刚才的妇人匆匆回来,又开始把抽屉的东西移到纸箱。我们闭上嘴,继续各人的工作。
  碎纸机一张一张而且以非常迟缓的速度处理,使得一整箱的文件销毁起来超乎预料地费时。等一切结束时已过了深夜二点。纸箱还有,但女人宣布今天的工作至此为止,我和丹回到房间。在对面而放的双层床下铺,玛蓉与薰相拥而眠。我抱起薰,把她放回对面那张床。我的额上闪着汗光。
  八月六日
  吃早餐时,上面宣布禁止外出。用小货车载去贩卖的蔬菜和水,今后将只采邮购方式。从外面通勤来工作的人,这周似乎也不会来。也不得走近面向正面大门的院子。莎莱伊表情僵硬地说,院子里的天使也不用去刷洗了。
  “为什么?这各外界嚷嚷我们是监禁集团有关吗?”卡娜问。
  “难道不知道理由就不能行动吗?你的问题本质是什么?”
  莎莱伊难得用尖锐的声音警告,语气咄咄逼人。虽然不允许发问,上面怎么说就得怎么听本就是此地的基本方针,但空气中弥漫阒一股和平日不同的异样氛围。
  “今天,晚餐后,Angel大人会来。还有明天一早,有几位来宾会进来参观。基本上本来不接受外界参观。但是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有任何违法可疑之处。参观者或许会问问题,但俗世的用语和我们的用语意义不同,有时难免会造成误会,所以除非必要严禁回答。”
  “要来参观的是谁?”
  “不是希望加入的人吗?”
  别的成员替我抢先问出了我的疑问。莎莱伊置之不理。
  “午餐前还是照常工作。我现在宣布工作项目。”她用毫无生殖平板声音,开始宣读工作表。我分配到的是膳食组,负责收拾早餐和准备午餐。窃窃私语的成员们,在莎莱伊“开始工作”的命令下,不甘不愿地走出餐厅。
  不能见参观者,我如此确信。莎莱伊虽未明说,但八成是警方介入。再不然,就是现在上门闹事的那些家长请的律师吧。该不会是儿童社福机构出面吧?不管怎样我都不该待在这里,不该跟他们碰面,那我该怎么做呢?
  “莉卡,我们继续完成昨天的城堡吧。”玛蓉跑来薰的身连,“跟你说哦,我们做了城堡耶。路姨你要看吗?”她仰头看我,一脸天真地笑说。二人跑远后,跟几个女人一起走进厨房。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洗盘子的手在颤抖。
  “听说电话线全都拔掉了,是真的吗?”“参观者会是警察吗?”“想调查就让他们调查吧。反正我们又没做坏事。”“这样那些笨蛋家长从明天起应该不会再来了吗?”
或许您还会喜欢:
广岛札记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1994年10月13日,日本媒体报道大江健三郎荣获该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时候,我正在东京作学术访问,一般日本市民都普遍觉得突然,纷纷抢购大江的作品,以一睹平时没有注目的这位诺贝尔文学奖新得主的文采。回国后,国内文坛也就大江健三郎获奖一事议论沸腾。 [点击阅读]
庄园迷案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范-赖多克夫人站在镜子前,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叹了一口气。“唉,只好这样了,”她低声说,“你觉得还可以吗,简?”马普尔小姐仔细打量着服装设计大师莱范理的这件作品,“我觉得这件外衣十分漂亮。”她说。“这件衣服还可以。”范-赖多克夫人说完又叹了一口飞,“帮我把它脱下来,斯蒂芬尼。”她说。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范-赖多克夫人往上伸起的双臂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女仆的头发灰色,有些干瘪的嘴显得挺小。 [点击阅读]
底牌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亲爱的白罗先生!"这个人的声音软绵绵的,呼噜呼噜响--存心做为工具使用--不带一丝冲动或随缘的气息。赫邱里·白罗转过身子。他鞠躬,郑重和来人握手。他的目光颇不寻常。偶尔邂逅此人可以说勾起了他难得有机会感受的情绪。"亲爱的夏塔纳先生,"他说。他们俩都停住不动,象两个就位的决斗者。他们四周有一群衣着考究,无精打采的伦敦人轻轻回旋着;说话拖拖拉拉或喃喃作响。 [点击阅读]
康复的家庭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二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我看见起居室门背面贴着一张画卡——这是我们家祝贺生日的习惯方式——祝贺妻子的生日。这张贺卡是长子张贴的,画面上两个身穿同样颜色的服装、个子一般高的小姑娘正在给黄色和蓝色的大朵鲜花浇水。花朵和少女上都用罗马字母写着母亲的名字UKARI——这是长子对母亲的特殊称呼。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这首先就有点不可思议。长子出生的时候,脑部发育不正常。 [点击阅读]
异恋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号。在仙台市的某个天主教会,举行了矢野布美子的葬礼。参加的人不多,是个冷清的葬礼。在安置于正前方的灵枢旁,有一只插着白色蔷薇的花瓶。不知是花束不够多还是瓶子过大,看起来稀稀疏疏冷冰冰的。教会面向着车水马龙的广濑大街。从半夜开始落的雨到早晨还不歇,待葬礼的仪式一开始,又更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从教会那扇薄门外不断传来车辆溅起水花的声音。又瘦又高的神父有点半闭着眼念着圣经。 [点击阅读]
弥尔顿的诗歌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十四行诗之十九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圣洁的亡妻,好象从坟墓回来的阿尔雪斯蒂,由约夫的伟大儿子送还她丈夫,从死亡中被抢救出来,苍白而无力。我的阿尔雪斯蒂已经洗净了产褥的污点,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暇的白璧;因此,我也好象重新得到一度的光明,毫无阻碍地、清楚地看见她在天堂里,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她脸上罩着薄纱,但在我幻想的眼里,她身上清晰地放射出爱、善和娇媚,再也没有别的脸, [点击阅读]
归来记系列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在刑事专家看来,”福尔摩斯先生说,“自从莫里亚蒂教授死了以后,伦敦变成了一座十分乏味的城市。”“我不认为会有很多正派的市民同意你的看法,”我回答说。“对,对,我不应该自私,”他笑着说,一面把他的椅子从餐桌旁挪开,“当然这对社会有好处,除了可怜的专家无事可做以外,谁也没受损失。在那个家伙还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在每天的早报上看出大量可能发生的情况。 [点击阅读]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有一句箴言说,真的绅士,不谈论别离了的女人和已然付出去的税金。此话其实是谎言,是我适才随口编造的,谨致歉意。倘若世上果真存在这么一句箴言,那么“不谈论健康方法”或许也将成为真的绅士的条件之一。真的绅士大约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健康方法,我以为。一如众人所知,我并非真的绅士,本就无须一一介意这类琐事,如今却居然动笔来写这么一本书,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点击阅读]
彗星来临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决定亲自写《彗星来临》这个故事,充其量只是反映我自己的生活,以及与我关系密切的一两个人的生活。其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自娱。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贫苦的青年时,我就想写一本书。默默无闻地写点什么及梦想有一天成为一名作家常常是我从不幸中解放出来的一种方法。我怀着羡慕和交流情感的心情阅读于幸福之中,这样做仍可以使人得到休闲,获得机会,并且部分地实现那些本来没有希望实现的梦想。 [点击阅读]
彼得·卡门青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生命之初有神话。一如伟大的神曾经在印度人、希腊人和日耳曼人的心灵中进行创作并寻求表现那样,他如今又日复一日地在每个儿童的心灵中进行创作。那时候,我家乡的高山、湖泊、溪流都叫些什么名字,我还一无所知。但是,我看到了红日之下平湖似镜,碧绿的湖面交织着丝丝银光,环抱着湖泊的崇山峻岭层层迭迭,高远处的山缝间是白雪皑皑的凹口和细小的瀑布,山脚下是倾斜的、稀疏的草场,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