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1Q84 BOOK2 - 《1Q84 BOOK2》电子书——第18章天吾 沉默而孤独的卫星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nbs;“那个人也许就在这附近。”深绘里咬着下唇,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后,这么说。
  天吾重新交拢放在桌上的双手,注视着深绘里的眼睛。“在这附近?就是说,她在高圆寺?”
  “从这里走路就可以到的地方。”
  天吾很想追问一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呢?但就算问了这种问题,她恐怕也不会回答。这结果连天吾也能猜到。只需要用Yes或No就能回答的实质性*问题。
  “就是说,在这附近找的话,就能遇到青豆吗?”天吾问。
  深绘里摇摇头。“只是走来走去,还见不到。”
  “她就在从这里走路便能到达的地方,不过,只是走来走去地找她,还是找不到。是这样吗?”
  “因为她躲起来了。”
  “躲起来了?”
  “就像受伤的猫儿一样。”
  天吾的脑海中浮现出青豆蜷曲着身体,躲在某处散发着霉味的屋檐下的情景。“为什么?她在躲谁?”他问。
  理所当然,没有回答。
  “既然得躲起来,就说明她现在是处于危急状态?”天吾问。
  “危急状态。”深绘里重复着天吾的话,还露出了面对着苦药的小孩子般的表情。大概是不喜欢这个词的余音吧。
  “比如说被什么人追杀之类。”天吾说。
  深绘里稍稍歪了歪脑袋。意思是:搞不清楚。“但是她不会一直待在这一带。”
  “时间有限。”
  “有限。”
  “不过,她就像受伤的猫儿一样,一动不动地躲藏着,所以不会在外边悠闲地散步。”
  “不会这么做。”这位美丽的少女断然地说。
  “这么说,我必须去找某个特殊的地方。”
  深绘里点头赞同。
  “那是怎样的特殊地方呢?”天吾问。
  不用说,没有回答。
  “关于她,有没有几件能回忆起来的事。”过了一会儿,深绘里问,“说不定有用处。”
  “有用处。”天吾说,“假如能回想起关于她的什么来,说不定能得到和她藏身之处有关的线索,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其中包皮皮含着肯定的意味。
  “谢谢你。”天吾致谢道。
  深绘里像心满意足的猫儿,轻轻地点头。
  天吾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深绘里在唱片架上认真地挑选唱片。唱片并不算多,但挑选花去了她很多时间。左思右想,她拿起一张滚石乐队的旧唱片,放在转盘上,落下了唱针。那是一张读高中时向谁借来的唱片,不知为何一直忘记还了。好久没有听过了。
  天吾一边听着《妈妈的小帮手》和《简女士》,一面用火腿、蘑菇和糙米做了炒饭,烧了豆腐裙带菜味噌汤。把花椰菜煮了煮,浇上事先做好备用的咖喱。还用四季 豆和洋葱做了个蔬菜沙拉。天吾并不觉得做菜痛苦。他习惯一面做菜一面思考。关于日常的问题,关于数学的问题,关于小说,甚至是关于形而上的命题。站在厨房 里动手操作时,反而比什么都不做时能更好、更有条理地思考问题。但无论怎么思考,也想象不出深绘里说的“特殊的地方”是怎样的地方。在本来就没有秩序的场 所,硬要加上秩序,只能是徒劳无功。能抵达的地方有限。
  两人在餐桌前对面而坐,吃着晚饭。没有堪称交谈的对话。他们就像迎来了倦怠期的夫妇,默默地将饭菜送入口中,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尤其 是在深绘里身上,很难辨别这两者的不同。吃完晚饭,天吾喝咖啡,深绘里从冰箱里拿出布丁吃。她不管吃什么,表情都没有变化。看上去似乎脑中只考虑咀嚼的问 题,天吾坐在餐桌前,按照深绘里的暗示,努力回想着青豆的事。
  关于她,有没有几件能回忆起来的事。说不定有用处。
  但天吾没能集中精神想起什么。滚石乐队的唱片换了一张。《小红公鸡》,米克·贾格尔①醉心于芝加哥蓝调时期的演唱。不错。但并非为沉思者或苦苦挖掘记忆者着想而创作的音乐。滚石这支乐队几乎没有这样的热心。他想,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上一会儿。
  ①Mick Jagger,英国摇滚巨匠、滚石乐队主唱。
  “我到外边走走。”天吾说。
  深绘里拿着滚石乐队的唱片袋,无所谓似的点点头。
  “不管谁来了也别开门哦。”天吾叮嘱道。
  天吾穿着藏青长袖T恤、熨痕完全消失的米黄卡其裤、运动鞋,朝着车站方向走去,走进一家位于车站前、名叫“麦头”的小店,点了生啤。这是一家供应酒和简单 食物的小酒馆。店面不大,来二十多个客人就要挤爆了。以前他到这家店里来过好几次。快到深夜时分,会涌进大批年轻客人,非常热闹,但七点到八点之间客人比 较少,静静的,感觉很舒适。很适合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边喝啤酒边读书。椅子坐上去也很惬意。这个店名来历不明,意义也不明。其实可以问问店员,但天吾不善 于和素不相识的人聊天。加上就算不知道店名来历,也没什么不便。反正这是一家叫“麦头”的环境舒适的小酒馆。

  值得庆幸,店内没放音乐。天吾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喝着嘉士伯生啤,嚼着小钵子里的花色*坚果,心里想着青豆的事。回忆青豆的身姿,就意味着他自己要回归十岁 的少年时代,也意味着再次体验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十岁时,他被青豆握了手,然后拒绝了跟父亲去收NHK视听费。不久后,他体验了明确的勃起和初次射精。 这对天吾来说,成了人生的一个转机。当然,即便不被青豆握手,这个转折也会到来,或迟或早。但青豆激励了他,促成了这样的变化,就像在背后推了他一把。
  他摊开左手,久久地望着手掌。那位十岁少女握了这只手,大大地改变了我内心的某些东西。无法条理地说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当时两个人以极自然的方式相互理解,接纳了对方。几乎是奇迹一般,完全而彻底。这种事情在人生中不可能发生许多次。不但如此,在有些人身上也许连一次 都不会发生。只是在那一刻,天吾未能充分理解它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不,不只是在那一刻,直到最近为止,他都未能真正理解其中蕴含的意义。他仅仅是漠然地 将那位少女的形象一直拥在心中。
  她三十岁了,如今外貌可能也大为不同了。也许个子长高了,胸部隆起了,发型自然也改变了。如果已经脱离了“证人会”,也许还会化点妆。说不定现在穿的是精 致昂贵的衣服。天吾想象不出身穿全套CK的西装、足蹬高跟鞋英姿飒爽地走在大街上的青豆,会是什么模样。但这种事也极有可能。人注定要成长,所谓成长,就 是完成变化。或许她此刻就在这家店里,我却没有注意到。
  他一面举杯喝啤酒,一面重新环顾四周。她就在这附近。在走路可以到达的距离之内。深绘里这么说。于是天吾全部相信她的话。既然她说是这样,大概就是吧。
  但店内除了天吾,只有一对像是大学生的青年男女并肩坐在吧台前,正在交头接耳,起劲地说着悄悄话。望着他们,天吾感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深深的寂寞。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孤独的,和谁都没有关联。
  天吾轻轻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再次在脑海中浮想小学教室里的情景。昨夜,在激烈的雷雨中与深绘里交合时,他也同样闭着眼睛造访过那个地方。真实,非常具象。由于这个缘故,他的记忆似乎被刷新为比平时更鲜明的东西。宛如蒙在上面的灰尘被夜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不安、期待与怯意,散乱在空空的教室的每一处,仿佛怯懦的小动物,偷偷地潜藏在每一样东西里。算式未擦干净的黑板,折断变短的粉笔,晒得退色*的廉价窗帘, 插在讲台的花瓶里的花(花的名字想不起来),用图钉钉在墙上的孩子们的画,挂在讲台背后的世界地图,地板蜡的气味,摇曳的窗帘,窗外传来的欢笑声——那里 的情景,天吾能细细地在脑中再现。那里蕴含的预兆、企图和谜语,他能一个个用眼睛去追寻。
  在被青豆握住手的那几十秒之间,天吾看到了许多东西,就像照相机那样,准确地将这些图像记录在了视网膜上。这成了支撑他度过充满痛苦的少年时期的基本场景 之一。这场景常常伴随着她指尖强烈的触感。她的右手永恒不变地给了在苦恼与挣扎中长大成*人的天吾勇气。没关系,你有我呢。那只手告诉他。
  你不孤独。
  深绘里说,她一动不动地躲起来了,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儿。
  细想起来,命运真是不可捉摸。深绘里也躲在这里,不会走出天吾的房间一步。在东京的这个角落,有两位女子同样隐匿行踪,在逃避着什么。两人都是和天吾密切相关的女子。其中是否有共通的因素昵?或者不过是偶然的巧合?
  自然不会有回答。只是漫无目标地发出疑问罢了。太多的疑问,太少的回答。每次都是这样。
  啤酒喝完了。年轻的店员走过来,问他想不想要点别的。天吾稍一犹豫,要了波本威士忌加冰块,并加了一份花色*坚果。波本,本店只有“四玫瑰”的,行吗?行,天吾说。什么都行。接着继续想青豆。
  从店堂后面的厨房里,传来了烤比萨的美妙香味。
  青豆究竟在躲避谁呢?弄不好是在躲避司法当局的追缉,天吾想。
  但他想象不出她会是个罪犯。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不对,那绝不会是警察。不论是什么人、什么东西在追逐青豆,肯定都和法律毫无关系。
  天吾忽然想,说不定那和追逐深绘里的是同一种东西?小小人?
  但为什么小小人非得追逐青豆不可?
  不过,假如真是他们在追逐青豆,其中的关键人物也许就是我。
  天吾当然无法理解,为何自己非得变成这种左右事态发展的关键人物不可。但如果有一个将深绘里和青豆这两位女子联系起来的因素,那只可能是天吾。也许是在连自己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行使了某种力量,将青豆拉到了附近。

  某种力量?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搞不懂啊。我什么地方拥有这样的力量?
  加冰的四玫瑰送了上来,还有新的花色*坚果小钵。他喝了一口四玫瑰,拿了几粒坚果放在手里,像摇骰子般轻轻摇了几下。
  总之,青豆就在这座小城里的某个地方,在从这里走路就能到达的距离之内。深绘里这么说。而且我相信。如果问我为什么,我难以回答,但反正相信。然而,怎样 才能把藏身于某处的青豆找出来?寻找一个过着正常社会生活的人都不容易,更何况她是有意地隐匿行踪,当然是难上加难了。拿着扩音器,四处呼唤她的名字行不 行呢?只怕这么做了,她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只会引起四周的注意,让她暴露在更多的危险中。
  肯定还有什么应该回忆起来的事,天吾想。
  “关于她,有没有几件能回想起来的事情。说不定有用处。”深绘里说。但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天吾心中就一直有种感觉:关于青豆,是不是还有一两件重要的事实,自己没能回忆起来。那就像钻进鞋子里的小石子,不时让他觉得难受。尽管漠然,却真实。
  天吾像擦净黑板一样,让意识焕然一新,尝试着再次发掘记忆。
  关于青豆,关于自己,关于两人周围的东西,好像渔夫拉网一般,掠过柔软的泥底,按顺序精心一件件地回忆。但再怎么说,毕竟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当时的情景无论记得多么鲜明,能具体回忆起来的东西还是有限。
  尽管如此,天吾必须找出当时存在的某种东西,以及自己迄今为止漏掉的某种东西。而且就在此时此地。不然,很可能就找不到躲在这座小城里的青豆了。如果相信深绘里的话,那么时间有限,还有什么东西在追逐她。
  他试着回忆视线。青豆在那里看到了什么?而自己又看到了什么?沿着时间的流逝和视线的移动进行回忆。
  那位少女握着天吾的手,直直地看着他的脸。她一瞬都不曾将视线移开。天吾开始未能理解她的行为的意义,望着对方的眼睛要求解释。他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解,或者有什么错误。但其中既没有误解,也没有错误。他弄明白的,是那位少女的眼睛惊人地清澈明亮。
  这样一双毫无杂质、清澈明亮的眼睛,他以前从没有见过。就像清亮又深不见底的清泉。长时间地盯着看,自己似乎会被吸进去。所以他把视线移向一旁,仿佛逃避对方的眼睛。他不得不移开视线。
  他先是看着脚下的木地板,再看看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然后微微扭头向窗外望去。其间,青豆的视线没有动摇。她凝视着天吾望着窗外的眼睛。他的皮肤火辣辣地 感觉到她的视线。而她的手指以不变的力度紧握着天吾的左手。那握力没有一丝动摇,也没有犹豫。她没有任何需要害怕的东西。还通过指尖,要将这种心情传达给 天吾。
  因为刚做完扫除,为了换气,窗户大开着,白色*窗帘在风中微微摇曳。那后面是辽阔的天空。已然进入十二月,但不太冷。高远的天上漂着云朵。是残留着秋天韵味的雪白的云,仿佛刚用刷子刷过。此外还有什么?有个东西悬浮在云朵下面。太阳?不,不是。那不是太阳。
  天吾屏住呼吸,把手指贴在太阳穴上,试图窥探记忆的更深处。
  顺着那条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掉的意识的细线探寻。
  对了,那里有一个月亮。
  虽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那里却忽忽悠悠地浮着一个月亮。一个四分之三大的月亮。天吾感到惊讶。天还这么亮,居然能看到这么大这么清楚的月亮!他还记得这 件事。那无感觉的灰色*岩块,简直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着,似乎无聊地漂浮在低空。其中漂漾着一种人工的氛围。一眼看去像个人造的假月亮,似乎是演戏用的小 布景。但那自然是真实的月亮。当然。谁会有那闲工夫,特意在真实的天上挂个假月亮呢?
  陡然回过神来,青豆已经不再看天吾的眼睛了,她的视线朝向和天吾相同的方向。青豆也和他一样,凝望着浮在那里的白昼的月亮。
  她仍然紧握着天吾的手,表情非常严肃。天吾再次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清澈。那只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特别的清澈明亮。不过,这次他在其中看见了一个坚固的结晶,既光润,又蕴含着霜一般的冷酷。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天吾没有弄清。
  不久,少女仿佛明确地下了决心,唐突地放开了握着的手,猛然转身背对天吾,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出教室。一次都不曾回顾,将天吾抛在深深的空白中。
  天吾睁开眼睛放松注意力,深深呼了口气,然后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体味着它穿过喉咙、沿着食道向下流去的感觉。然后再吸了口气,呼出。青豆的身姿已经不见了。她转过身,走出教室。于是,她的身影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自那以来.二十年岁月流逝。
  是月亮,天吾想。
  我当时看见了月亮。青豆也看见了同一个月亮。浮在下午三点半依然十分明亮的天上的灰色*岩块。沉默而孤独的卫星。两人并肩而立,望着那个月亮。但是,那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月亮会领我去青豆所在的地方吗?

  天吾忽然想,也许青豆当时曾悄悄把某个心愿托付给了月亮。她和月亮之间也许缔结了某种密约。在她投向月亮的视线中,倾注着让人这样想的惊人的真挚。
  当时青豆究竟把什么托付给了月亮,天吾当然不得而知。但他大概可以想象月亮给了她什么。那也许是纯粹的孤独与静谧。那是月亮能给人类的最好的东西了。
  天吾付了钱,走出“麦头”,抬眼望了望天。没看到月亮。是晴天,月亮肯定出来了。但在四周被楼房包皮皮围的路上,看不到月亮的身影。他把双手插进裤袋里,从一 条街走到另一条街,寻找月亮。他想找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可是在高圆寺,这样的地方不容易找。这里地势平坦,要找个斜坡都得费一番力气。连稍微高点的地方 也没有一个。倒是可以爬到能眺望四方的楼顶上,可周围又看不到合适的建筑能爬上楼顶。
  漫无目标地瞎逛时,天吾忽然想起附近有个儿童公园。散步时曾经过那里。公园不大,不过记得那里有一座滑梯。爬上去,看天时大概多少能看得开阔一些。尽管不算很高,但总比待在地面上望得远。
  他朝着公园方向走去。手表时针指着将近八点。
  公园里空无一人。正中高高地立着一根水银灯,灯光照着公园的每个角落。有一棵巨大的榉树,树叶仍然十分繁密。还有些低矮的花木,有饮水处、长椅,秋千,还 有滑梯。也有一处公厕,但黄昏时分就有区zheng府的职员来关门上锁,也许是为了将流浪者拒之门外。白天,年轻的母亲们带着还没上幼儿园的孩子来到这里,让他们 玩耍,自己热闹地聊着闲话。天吾多次看过这样的光景。但天一黑下来,就几乎无人造访了。
  天吾爬上滑梯,站在上面仰望夜空。公园北面新建了一座六层公寓。以前没有,大概是最近刚建好。那幢楼就像一道墙,堵住了北面的天空。但其他方向都是低矮的 楼房。天吾环视了一周,在西南方找到了月亮。月亮悬浮在一座两层的旧房子上方。它是四分之三大。天吾想,和二十年前的月亮一样。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形状。 偶然的巧合。大概。
  但初秋的夜空浮着的月亮异常明亮,具有这个季节特有的内省的暖意。和十二月下午三点半的天上挂着的月亮,感觉很不相同。那宁静而自然的光芒,疗治与抚慰着人心。如同清澈的溪水流淌、温柔的树叶低语,能够疗治与抚慰人心一样。
  天吾站在滑梯顶上,久久地仰望着那个月亮。从环状七号线方向,传来各种型号的轮胎声混合而成的怒涛般的声响。这声响忽然让天吾想起父亲所在的千叶海滨的疗养所。
  都市的世俗文明的光亮,一如往常地抹去了星星的身影。虽然是晴朗之夜,却只能零散地、淡淡地看见几颗分外明亮的星。尽管如此,月亮倒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月 亮对照明、噪音和被污染的空气都不发一句牢骚,规规矩矩地浮在那里。凝目望去,能认出那些巨大的环形山和大峡谷制造的奇妙-阴-影。天吾专注地望着月光,心中 从远古时代传承下来的记忆般的东西被唤醒了。远在人类获得火、工具和语言之前,月亮就始终不变地是人们的朋友。它作为天赐的灯火,不时照亮黑暗的世界,缓 解了人们的恐惧。它的圆缺给了人们时间观念。对月亮这种无偿的慈悲的感谢之情,纵然在黑暗已从绝大部分地域驱逐的现在,似乎依然牢牢烙印在人类的遗传因子 里。作为一种温暖的集体记忆。
  仔细一想,像这样仔细地眺望月亮,真是好久没有了,天吾想。
  上一次抬头看月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都市里匆匆度日,不知不觉就变得只顾看着脚下生活了。甚至连抬眼瞄瞄夜空都忘到了脑后。
  接着,天吾发现离开那个月亮一点的角落里,还浮着另外一个月亮。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眼睛的错觉,要不就是光线制造出来的幻影。
  但无论看多少次,那里都有第二个轮廓鲜明的月亮。他一时哑口无言,微张着嘴巴,只顾恍惚地盯着那个方向。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无法让意识平静下来。轮廓与实体难以迭为一体,就像观念与语言不能结合时一样。
  另一个月亮?
  闭上眼睛,用两只手掌呼哧呼哧地搓着面颊的肌肉。我到底是怎么了?没喝多少酒呀!天吾想。他静静地吸了口气,再静静地吐出去,确认意识处于清醒状态。我是 谁?此刻身在何处?在做什么?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重新进行确认。一九八四年九月,川奈天吾,杉并区高圆寺,儿童公园,正在抬头看着浮在夜空的月亮。没错。
  然后静静地睁开眼,再次抬头看天。平心静气,仔仔细细地看。
  然而,那里还是浮着两个月亮。
  不是错觉。月亮有两个。天吾久久地紧握右拳。
  月亮依旧沉默,但已不再孤独。
或许您还会喜欢:
暗店街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0
摘要:一我的过去,一片朦胧……那天晚上,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我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已。当时,我正在等着雨停,——那场雨很大它从我同于特分手的那个时候起,就倾泻下来了。几个小时前,我和于特在事务所①里见了最后一次面,那时,他虽象以往一样在笨重的写字台后面坐着,不过穿着大衣。因此,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将要离去了。我坐在他的对面,坐在通常给顾客预备的皮扶手椅里。 [点击阅读]
暗藏杀机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下午两点,卢西塔尼亚号客轮接连被两枚鱼雷击中,正迅速下沉。船员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救生艇。妇女和儿童排队等着上救生艇。有的妇女绝望地紧紧抱住丈夫,有的孩子拼命地抓住他们的父亲,另外一些妇女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位女孩独自站在一旁,她很年轻,还不到十八岁。看上去她并不害怕,她看着前方,眼神既严肃又坚定。“请原谅。”旁边一位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并使她转过身来。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1:暮色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序幕我从未多想我将如何死去,虽然在过去的几个月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即使我有想过,也从未想到死亡将如此地降临。我屏息静气地望着房间的另一头,远远地凝视着猎人那深邃的眼眸,而他则以愉快的目光回应我。这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死法,死在别人——我钟爱的人的家里。甚至可以说轰轰烈烈。这应该算是死得其所。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来福克斯的话,此刻也就不必面对死亡。但是,尽管我害怕,也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3:月食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谨以此书献给我的丈夫,潘乔感谢你的耐心、关爱、友谊和幽默感以及心甘情愿在外就餐也感谢我的孩子们,加布、塞斯及艾利感谢你们使我体验了那种人们甘愿随时为之付出生命的爱火与冰①有人说世界将终结于火,有人说是冰。从我尝过的欲望之果我赞同倾向于火之说。但若它非得两度沉沦,我想我对仇恨了解也够多可以说要是去毁灭,冰也不错,应该也行。 [点击阅读]
暮光之城5:午夜阳光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每天的这个时候,我总是祈祷自己可以入睡。高中——或者称为炼狱更为恰当!如果有什么方式能够弥补我的罪过,那恐怕就是我读高中的记录了。这种厌烦感不是我曾经体会过的,每一天看上去都要比前一天更加极度无聊。也许这就是我睡眠的方式——如果说,睡眠的含义就是在变幻的时期内处于呆滞状态的话。我凝视着食堂角落水泥墙上的裂纹,想象着它们所呈现的花纹其实并不存在。 [点击阅读]
最优美的散文
作者:佚名
章节:93 人气:0
摘要:冬日漫步(1)[美国]亨利·大卫·梭罗亨利·大卫·梭罗(1817—1862),博物学家、散文家、超验现实主义作家。生于美国康科德,毕业于剑桥大学。他是一名虔诚的超验主义信徒,并用毕生的实践来体验这一思想,曾隐居家乡的瓦尔登湖长达两年之久,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其代表作《瓦尔登悍又名《乎散记》,是他隐居生活的真实记录。 [点击阅读]
最先登上月球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最先登上月球的人--一、结识卡沃尔先生一、结识卡沃尔先生最近,我在商业投机上遭到了丢人的失败,我把它归咎于我的运气,而不是我的能力。但一个债权人拼命逼我还债,最后,我认为除了写剧本出售外,没别的出路了。于是我来到利姆,租了间小平房,置备了几件家具,便开始舞文弄墨。毫无疑问,如果谁需要清静,那么利姆正是这样一个地方。这地方在海边,附近还有一大片沼泽。从我工作时挨着的窗户望去,可以看见一片山峰。 [点击阅读]
最后的明星晚宴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浅见光彦十二月中旬打电话约野泽光子出来,照例把见面地点定在平冢亭。平冢亭位于浅见和野泽两家之间,是平冢神社的茶馆。据说神社供举的神是源义家,至于为什么叫平冢神社,个中缘由浅见也不清楚。浅见的母亲雪江寡妇很喜欢吃平冢亭的饭团,所以母亲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浅见必定会买一些饭团作为礼物带同家。浅见和光子在平冢亭会面,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考虑,而且饭团店门前的氛围也不适合表白爱意。对此,光子也心领神会。 [点击阅读]
最后的莫希干人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0
摘要: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美国才开始摆脱对英国文学的依附,真正诞生了美国的民族文学。而书写这个文学《独立宣言》的代表人物,是欧文和库柏,他们同为美国民族文学的先驱者和奠基人,欧文被称为“美国文学之父”,而库柏则是“美国小说的鼻祖”。库柏的长篇小说《间谍》(一八二一),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蜚声世界文坛的小说。他的代表作边疆五部曲《皮裹腿故事集》,影响更为广远;而《最后的莫希干人》则为其中最出色的一部。 [点击阅读]
最后致意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我从笔记本的记载里发现,那是一八九二年三月底之前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我们正坐着吃午饭,福尔摩斯接到了一份电报,并随手给了回电。他一语未发,但是看来心中有事,因为他随后站在炉火前面,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抽着烟斗,不时瞧着那份电报。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眼里显出诡秘的神色。“华生,我想,我们必须把你看作是一位文学家,"他说。“怪诞这个词你怎么解释的?”“奇怪——异常,"我回答。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