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y)(7)
用你喜欢的方式阅读你喜欢的小说
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 《玩的就是心跳》在线阅读——第十三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瘸子说,刘炎的样子已经变了,他完全是凭直觉一把蓐住了她,蓐住了才打量,要不是咱们刚找过他很可能对脸走过去认不出来。”
  我和刘会元在街上匆匆地走,阳光照在路边公园的冰面上水琳淋。一些滑冰的人在水淋浴的冰面上战战兢兢地滑,象一群没大人领着的蹒跚学步的孩子。今年暖冬,时常听说有滑冰者掉进冰窟窿。
  “瘸子也够能耐的,他要再不瘸非成了精。”
  “他要不瘸那天理不容。”我笑着说,“我倒非常关心他是不是被彻底打残废了。”
  “你认为刘炎会不会还记得那些事?她若也像你一样全忘了那就有好戏了。”
  “那我就找一个最近的茅坑,一头扎进去——我还活么劲。”
  “你真的,嗯,‘耐’过她?”刘会元瞧着我笑。“一想到你居然还有过这种经历我就觉得有意思。”
  “咱们不含糊,”我兴冲冲地往前走,“当年咱们也轰轰烈烈过。”
  我一进瘸子的窝就发觉中了圈套。屋里有很多人,都象在等我。瘸子十分得意,小脸光溜溜的没留下受过荼毒的痕迹,笑着说:
  “哥们儿你们那天忒不仗义了。”
  一个相当面熟的男子站了起来,我看到这屋人里没有刘炎。
  “可惜你们没看见我怎么抽那胖厮的。”瘸子笑说,“打得那惨,真是惨不忍睹。”
  “人在哪儿呢?”刘会元还问。我已经认出这男子就是曾在街上嶷过我的那个穿黑皮大衣的人——黑皮大衣就扔在沙发上。
  “人在哪儿呢?”瘸子笑眯眯地问黑皮大衣。然后又对我们说:“他知道。”
  黑皮大衣笑着说:“你找她,她也正在找你,我看你们谁也别费劲了,我全替你们办了。”
  “瘸子,”我冲瘸子点头。“咱们这辈子还见呢。”
  “不见了,”瘸子冲我摆着手,“见不着了。”
  “怎么回事?”刘会元冲瘸子嚷,“我们来这儿可不是看糙爷们儿的。”
  “没咱们的事。”瘸子拉着刘会元,“咱们到那屋去,给你看看瘸爷心爱的东西。”
  “躲开,别拽我。”刘会元甩了瘸子一个翘趄。
  这时,坐在一边两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噌地站了起来。一看他们,我笑了,这两汉子坐着十分唬人,上身宽大,但一站起来却只到我膈肢窝,一个O型腿一个X型腿。很快,我就不笑了,这两汉子各抽出一把垫在屁十股底下的刀,那刀恨不得比他们俩都个儿高,那是日本兵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步枪上用的“三八”刺刀,一把顶住我腰眼一把顶住刘会元,我纳闷地说:

  “什么时候警察也都带叉子了。”
  “警察?”黑皮大衣怔了一下说,“别打岔,这会儿你就是按快门警察也来不了。”
  “别用劲儿别用劲儿。”我仰弓着身子往前走,不满地说,“尖儿都扎着肉儿了。”我对黑皮大衣说,“你管管他们,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不带上刑的。”
  “讲理?讲理就好,我这人一向喜欢讲理,咱又不是粗人。”
  黑皮大衣对他手下的汉子说,“悠着点,这是咱的客人。”
  “我没用劲。”汉子在我身后分辨。
  “你得想着他比你个高,你没用劲他已经透了。”黑皮大衣白了汉子一眼,又满脸是笑地对我说,“坐吧,既然和和气气。那咱们都和和气气的。”
  汉子们都收了刀,继续站在一旁。
  我坐下,看了一眼那两个汉子又忍不住想笑,那刺刀竟可以象指挥刀一样被他们双手扶柄杵地站着。
  “你怎么净用的是这种人?”我问黑皮大衣。“漂亮点的流氓没有?”
  黑皮大衣脸刷地红了,挥挥手,对那两个汉子说:“你们到那屋去吧。”
  “走走,咱们也走。”瘸子拉着刘会元跟着凶神恶煞的汉子们进了里屋。
  “这都是瘸子的哥们儿,”汉子们走后,黑皮大衣对我说,“我也觉得特不体面。”
  我低头闷了会儿,想装作特内行,又不知道黑话该怎么说,半天,才说,“你们哪部分的?”
  黑皮大衣一抱拳:“高高山上一头牛。”
  我久久瞅着他,迟疑地说:“两个凡是三棵树!”
  黑皮大衣也楞了,半天回不过味儿,末了说:“你辈份比我高。”我得意地笑了。
  “那我就得罪了。”
  “得罪吧,没关系。”我好脾气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舞刀弄枪的,成立义和团呀?”
  “既然都是组织的人,我也跟你明说吧。”黑皮大衣说,“其实我也说过她,别把人都想成坏人,老爷们儿怎么会昧你的钱?一时缺,借些,早晚会还,狠心也就是说说,中国人——哪个不仁义?”
  “我借谁钱了?”
  “不怪你。”黑皮大衣说,“你哪知道那姑娘认识我呀是吧?
  你要知道了也不会这样。我就跟那姑娘说了,放心,方言,我们都是朋友,一句话。“
  “那姑娘在哪儿呢?”我说,“她叫刘炎?”
  “叫什么我还真说不上,你她叫什么呢?人名还不就是穿戴,高兴怎么换就怎么换,耳屎还叫耵聍呢,咱说的就是这事。”黑皮大衣把两手食指含进嘴里打了个极响的胡哨,一个姑娘从里屋出来。我感兴趣地看着她,这姑娘打扮的就像要去什么“风采美大赛”报名处。

  进了屋就东寻西嗅地转着眼珠找人。
  “看来这记性不是我一人不好,”我对姑娘说。“别找了,你找的就是我。”
  “你?”姑娘看着我,风骚地笑了,“别逗了。”
  “怎么是逗?”我没言语,黑皮大衣先急了,“你找方言我们给你找来了。别害怕,是他,你就说是他,有我呐。”
  “他怎么可能是方言?”姑娘上下打量着我,“方言怎么会是他?人家穿的可是英国‘快扒’。”
  “真侮辱。”我笑着站起来,“那要不是我,我可就跟你没完了。”
  “我什么时候借你的钱?”我走近问姑娘。
  “错了。”黑皮大衣忙拦住我,“算了算了,这事错了。诳了她钱的是另一个人。”
  “问清楚吧。”我推开黑皮大衣,“我不想把这姑娘怎么,就想问问。我还真没觉得这姑娘斑谰。”
  “错了还有什么可问的?”黑皮大衣又挡住我,“问我。”
  “没你的事。”我说,“是那个方言的事,我想打听打听。这事怪有意思的,还有一个方言,是吧,款姐儿?”
  我让黑皮坐下,微笑着,听听故事。“这事我比你感兴趣,”
  我对姑娘说,“那个方言也欠我一笔钱。”
  “我是在友谊商店门口认识方言的。”姑娘讲。“那个方言又高又胖小平头戴副黑框眼镜,她把他当日本人了。她对他用日语说希望跟他兑换些日元外汇券或他身上有的其它什么,总而言之用她的特产换他的特产。他对姑娘用汉语说跟我讲中国话,我听得你讲日语我反而懵懂,总而言之装的像个大尾巴狼。我把他当成日本的中国油子了,姑娘惭愧地说他叫我跟他一起坐出租车走,我答应了。他说他叫方言太郎。
  这个方言太郎自称是一半一半,父本中国母本东洋。所以日本中国的猫匿全知道,满口的北京土话连我都听着不明白,没两下子就被他哨晕了。姑娘跟他坐饭店泡酒吧进宾馆客房该干的全没省略,发现这位即便不是日本人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国际“大款”,出手大方服装考究贴身总是一百二十支纱的高级条格衬衫。
  “他很古怪从来不在一个饭店住一夜以上,象个不停跋涉的旅人却又漫无目的,从未见他办过什么正经事和什么人接触,只是终日东游西逛。他不喝酒,烟抽得很凶,到任何地方都是贴边走贴边坐不停地觑视周围的人。有一次他在睡觉,我Yan着没事戴他放在桌上的眼镜玩,发现这是一架平光镜,可他鼻侧已经深深留下了镜架的印迹。他对北京很熟,有时风大天寒,他就叫上一辆出租车在城里转,指点司机穿各种各样的小胡同在一个地方停下来看很长时间行人,那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居民区而他看的却是那么专注默不作语,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看我。想起码有一次他眼里有泪水,他告诉我,这都是他父亲过去住过的地方。

  “有一次我午睡起来发觉他不在,便自己下楼去饭店商店区逛,路过一个酒吧时看见他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我逛了一圈回来时,他们仍坐在一起。我从他身后走近他们,坐到他们邻桌想听听他们谈什么。他们却很长时间一句话不说,就那么坐着。我不知道这男人是他什么人,显然这男人常来这家饭店,所有服务员都认识他而且毕恭毕敬。我想他也一定很有钱。
  “我离开酒吧走出很远回了一下头,发现方言太郎隔着玻璃幕墙盯着我,他的目光很冷漠。
  “隔了不久,我又接了一个电话,是个男人打的,问了句‘方言么?’我刚说‘不是。
  ‘对方就把电话挂了。方言对我接了他的电话表现出的不可思议的暴怒令我很吃惊。那之后的一分发生夜,我醒来发现他不在了,我没在意又睡了过去。早晨,我起来发现他走了,卷了我所有值钱的东西走了,连房钱都没结。我特愤怒“。姑娘瞪圆了眼睛瞧着我们说。我嘿嘿地笑,”我倒觉得方言太郎比较棒。“
  “没这么卑鄙的。”姑娘白我一眼,“中国人都干不出这种事。”
  “后来呢?”我笑着问。
  “没后来了。”姑娘说,“我还能怎么着,只好赶紧溜吧!他倒还客气没把我衣服也卷走。”
  “到底没人付房钱。”
  “我已经受损失了。”姑娘讨好地冲我笑,“其实我也想过,他用的是假名,方言可能不是他的名字。有一次我和他在大街上走,路边有人叫方言,他吓得头也不敢回,虽说没跑也着实竞走了一阵子。当时我以为他不愿被过去的熟人碰见。那会儿我已怀疑他不是日本人了,现在想来那人叫的一定是你,你当时大概也正在街上走。”
  “我觉得,”黑皮大衣对我说,“这个方言没准是你的熟人,你认识他,要不他干吗不叫我的名字。”
  “这很难说。”我正儿八经地说,“谁不喜欢有个响亮的名字。我这个姓氏一度很显赫,鄙人祖上很出了些名臣,就是当今内阁也有鄙人同族人在任‘行走’。”
  我走到里屋去叫刘会元。刘会元正坐在那两个执刀的粗坯中间推心置腹地对他们说:
  “这事要放在从前,你们这么干我决不答应。”
或许您还会喜欢:
深宅活寡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7
摘要:许开祯的长篇小说《深宅活寡》讲述了在大西北荒原上一个叫菜子沟下河院中发生的家族兴衰的故事。菜子沟下河院是片具有百年历史的老院。现时的东家庄地的父亲庄仁礼为了独占财产,假土匪麻五之手“挑”了二弟、三弟,从此这个大院里奇事怪事屡见不鲜,血光之灾不断。小说的故事开始于庄地的独子命旺命悬一线,听了后山半仙刘瞎子神神乎乎的几句话,决定让十五岁的命旺娶后山舅舅、中医刘松柏的二十二岁妥儿灯芯进院“冲喜”。 [点击阅读]
暗算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5
摘要:第1节:序曲序曲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原谅我,不能在此津津乐道地向你们复述所有具体的细节。我们的时间不多。尽管如此,我还要说,"复述"本来就是我所有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或者,是它们的高xdx潮。没有复述的活动是无从着落的,复述就是复活。 [点击阅读]
沙僧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11
摘要:3月3日其实我和大师兄,二师兄早已破了荤戒。我们经常背着师傅一起去化斋。在路上,我们捉到个兔子、野鸡什么的就马上烤来吃,可解馋了!然后再化点儿斋饭带回去给师傅吃。想想师傅没得荤腥吃着实怪可怜的。于是,我们三个决定今天把兔子肉打碎拌在饭里,让师傅也吃点儿好的。我们端着混着肉的饭回来后却遍寻不到师傅,这可把大家急坏了!最后在一个小山洞里终于发现了师傅。 [点击阅读]
蒲柳人家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7
摘要:七月天,中伏大晌午,爇得像天上下火。何满子被爷爷拴在葡萄架的立柱上,系的是挂贼扣儿。那一年是一九三六年。何满子六岁,剃个光葫芦头,天灵盖上留着个木梳背儿;一交立夏就光屁股,晒得两道眉毛只剩下淡淡的痕影,鼻梁子裂了皮,全身上下就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连眼珠都比立夏之前乌黑。奶奶叫东隔壁的望日莲姑姑给何满子做了一条大红兜肚,兜肚上还用五彩细线绣了一大堆花草。 [点击阅读]
1980年代的爱情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7
摘要:编者按:经出版方授权,本网刊载野夫先生新著《1980年代的爱情》部分精彩章节,以飨读者。0.在一个类似京城的城市,午后的茶艺馆萧条而寂寥。我坐在窗前懒洋洋的阳光下,对座的阴影中坐着一个女人--她像是我的情人或者女友,抑或其他接近暧昧的关系。她的面庞隐居在日光背后,只有性感的声音翻越了那些窗棂构成的光柱,散漫地抚摸着我的耳朵。 [点击阅读]
于丹重温最美古诗词
作者:佚名
章节:61 人气:2
摘要:内容概要:2012年,和于丹一起,重温最美古诗词,回归自在大人生。从解读儒家经典《论语》到赏析中国传统文化最源远流长、普及率最高的古诗词,于丹回归古典文学专业,17年大学授课精髓,厚积薄发,让传统文化的精髓进一步走近大众、走近当下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点击阅读]
王跃文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5
摘要:刘茁松身居湖南的王跃文在文坛一跃而起,使我想起鲁迅“文坛无须悲观”的预言。多年前我也曾在刊物做当代文学编辑,编着编着,就有点像鲁迅看当年的“城头变换大王旗”似的,渐渐地有点“颓唐起来”了。近年来有缘埋头一项等身的古籍整理,与当代文学可说是分道扬镳啦。因此,当我在书店发现与我工作地仅一湘之隔的王跃文在长江黄河两河之隔的北京出了长篇小说《国画》,并且已在全国各地形成洛阳纸贵之势,我是惊讶惊叹又惊喜的。 [点击阅读]
万物生长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3
摘要:我在洗车酒吧遇见秋水,第一印象是他的眼睛亮得不寻常。洗车是我常去的酒吧之一。洗车在工人体育场东门靠南一点,原来真的是一个洗车的地方。等着洗车的人想坐坐,喝点什么,聊聊,后来就有了洗车酒吧。如果从工体东路过去,要上座桥,过一条水渠,穿一片柏树林子,挺深的。酒吧用红砖和原木搭在原来洗车房的旁边,洗车房现在还接洗车的活。 [点击阅读]
余华《许三观卖血记》
作者:余华
章节:33 人气:2
摘要:一、中文版自序这本书表达了作者对长度的迷恋,一条道路、一条河流、一条雨后的彩虹、一个绵延不绝的回忆、一首有始无终的民歌、一个人的一生。这一切尤如盘起来的一捆绳子,被叙述慢慢拉出去,拉到了路的尽头。在这里,作者有时候会无所事事。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发现虚构的人物同样有自己的声音,他认为应该尊重这些声音,让它们自己去风中寻找答案。 [点击阅读]
夏日落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4
摘要:羊年十一月初,步兵三连孕生一样大案:先是枪丢了一枝,其后,兵又死了一个。枪是新枪,铁柄全自动;兵是新兵,下士军衔,籍系郑州二七区,父为小学教师,母是环卫工人。事情乒然发生,震炸兵营。一时间,满地沸扬,草木皆惊,营连空气稀薄,整座营房都相随着案情颤动。事发时候,连长赵林和指导员高保新正在操场交心,其时正值夏末,黄昏网着世界。 [点击阅读]